王思宇
菘性凌冬晚凋,四時常有,有松之操,故曰菘,俗謂白菜。
白菜名“菘”,仿佛是古時稱摘野豌豆苗為“采薇采薇”,初春早韭,秋末晚菘,依節(jié)順令的中國人一向講究不時不食。換了個稱謂,大白菜身上也有了股撲面而來的風雅流轉韻。
真是一轉眼的工夫,就到了聞著炒栗子香,剝著橘子的天氣了。北方街頭的人們把手揣在衣服兜里,哈著白氣在買烤地瓜,彌漫的地瓜香氣,總是會讓人感覺滿心暖暖的歡喜。這個時候,在廣袤的北方大地上,大家都會被裹挾進一場聲勢浩大的“冬儲”運動中。儲菜以大白菜為主,外加蘿卜、倭瓜、土豆等,每家少則存上二三百斤,人口多的甚至存有上千斤。
南方人買白菜買半棵,北方人買白菜買半車。 原因是早年間冬季蔬菜的品種極少,所以大多數(shù)人會在立冬前后儲存一些蔬菜,以備過冬。雖然說現(xiàn)在的生活條件有了很大的改變,但是這一習俗還是保留了下來。
記憶中,我家院墻外的小菜園里。每年都會種植幾十棵白菜。霧靄蒙蒙的清晨,大人們會說:“趕緊去院里砍棵白菜中午吃,霜打過的白菜好吃著呢!”白菜上似乎還籠罩了一層霧氣,仿若那熟悉的口音也帶著霧氣。
入冬收獲時,白菜個個鮮嫩結實,放在提前挖好的菜窖里,用泥土封存好準備過冬。這幾十棵白菜便是我們今冬明春當家的主菜了。小時候的冬天仿佛只有白菜和蘿卜,見不到丁點兒的綠色。那抹綠色在白雪皚皚的記憶里兀自鮮艷著,讓荒涼的日子生氣勃勃,透著漫長冬天的希望。
在冬天,北方人的味蕾就長在了大白菜上。
11月初的大白菜是一年中最甜的,這時白菜經歷霜凍,味道開始變甜,俗話說“京白菜甜似蜜”,凌霜沐雪的大白菜正是甜甜蜜蜜好時節(jié)。蘇東坡贊它:“白菘類羔豚,冒土出蹯掌?!狈冻纱笠部渌骸鞍窝┨襾硭剌?,味似蜜藕更肥濃?!饼R白石曾言:“牡丹為花中之王,荔枝為果之先,獨不論白菜為蔬之王,何也。”在大師心中白菜堪稱百蔬之王,其偏愛程度可見一斑。
王者自有王者的氣度和海量。一棵大白菜,可素炒、涼拌、醋熘、清燉、湯煮、制餡、腌制等換著法兒地吃,來之不拒,安之如飴,更為難得的是極盡包容,又自得其味。等到過年的時候,齊刷刷、胖墩墩的大白菜經過恰到好處的晾曬,混合了豬肉餡兒的滋潤,勾出來的是那種平凡得讓人抹淚的家味。猛雪落得靜悄無息的,隔著蒸騰的霧氣向外看,飄逸輕盈,常常會讓人忘記了腳底積雪的厚重。
在東北地區(qū),白菜被制作成酸菜后,成了東北人最愛燉粉條的主角之一。凍豆腐和著膘肥油厚的豬五花,肉香上下攛掇,七葷八素咕嘟咕嘟的一鍋酸菜亂燉惹得滿堂熱氣烘烘,春暖花開。這種平民且樸素的燉菜,裝著東北人最尋常的深情。
而在國宴之上,開水白菜則征服了許多外賓。所謂的“開水”指的是用老母雞、鴨、豬排骨、火腿等食材熬制出的高湯,每一口都是奢侈的感覺。有人說,開水白菜代表著一種中華美食的藝術,看似簡單的外表下,藏著極深的功夫底蘊,閱歷極深才能明白其中的精華與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