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浪
摘要:情感模式在現(xiàn)代國家建構的過程之中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同時也被有效地運用在災難的處理之中。災難在認同的圖景中是戲劇的再現(xiàn)。情感模式在災難中發(fā)揮著在空間上的情感動員、時間上的追憶與再現(xiàn)以及災難敘事上的情感教育作用來深化國家認同,并且將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發(fā)揮作用。
關鍵詞:情感模式;國家認同;災難
一、問題的提出
認同問題是現(xiàn)代國家發(fā)展過程中必須要面對和解決的問題。從國家建構的角度來說,其重要性體現(xiàn)在現(xiàn)代國家的成長必須要克服認同性危機,否則不足以稱之為現(xiàn)代國家[1]。中國的現(xiàn)代國家建立就面臨著認同危機的挑戰(zhàn)不容忽略。然而,中國的現(xiàn)代國家成長是伴隨著國共兩黨領導的中國革命成長起來的,并且是以中共奪得了政權建立新中國為現(xiàn)代國家確立的節(jié)點。同為列寧主義的現(xiàn)代政黨,在革命的動員問題上卻分享著不同的工作模式。在以往的歷史-結構研究的基礎上,裴宜理在重新思考中國革命的問題時指出:國共兩黨在組織結構和意識形態(tài)上的一致性是大于其差異性的,而在喚起普通群眾的情感上,兩者之間卻存在著明顯的差異。革命過程中的激進理念和形象要形成有目的有組織的社會行動,不僅僅需要外部的結構性因素作為支持,更重要的是,領導者何以在追隨者身上實施情感工作,以將革命的宏圖現(xiàn)實化,這一有效性的工作模式被稱之為情感的工作模式。在裴宜理看來,戲劇是一種引起情緒反應的有效方式,它被有意識地用于增強群眾的責任感。[2]
革命的情感動員經驗共產黨取得政權后的中國國家認同的建構之中仍然被延續(xù),既是歷史-結構上的路徑依賴,也是在面對改革后日益壯大的社會自組織性發(fā)展的有效回應手段。在獲得政權以后,領導者與追隨者兩者都在新的國家里面獲得新的合法身份,追隨者成為新的國家的現(xiàn)代公民,而如何將具有破壞性的革命激情組織為建構國家認同的力量,則成為了一個重中之重的問題。情感是比政治性意識形態(tài)更為廣泛與普遍的因素,它是每一個人形成認同的基礎,而將認同塑造為國家認同則意味著在現(xiàn)代中國國家建構的過程當中,始終需要關注國家認同的建構。而在革命時期情感模式主要是把人們組織起來,以團結的方式進行斗爭,而在新的歷史建設時期,自然災難(外部的強大的敵人)同樣提供了這樣一個情感模式發(fā)生作用的契機,對于災難的處理將重新演繹為一種“戲劇”。本文試圖在指出情感模式作為一種國家認同的建構方式,并結合一個關于自然災難的案例,指出中國現(xiàn)代國家建構中國家認同的情感模式。
二、國家認同與情感模式
國家認同屬于政治認同的范疇,而政治認同則要回答身份政治的問題。身份認同是構成穩(wěn)定政治共同體的基礎,身份認同是比較穩(wěn)定的,基于具體角色的自我理解和基礎[3]。現(xiàn)代國家認同是個體在接受、參與并分享國家制度體系過程中所形成的對國家制度體系及其決定的自我身份(公民身份)的認同[4]。然而,認同本身就具有多重性,只有在特定的環(huán)境下特定的認同才能發(fā)揮作用?,F(xiàn)代國家對于認同危機的解決并非是要摧毀地域性的或者族群性認同心理,而是在這個基礎之上使其形成對于新的、共同的獨特對象所形成的認同。國家認同整合了多元的個體認同,幫助個人在國家事務上形成統(tǒng)一的選擇。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在《想象的共同體》中則是以將民族主義比作一個“特殊的人造物”,將民族定義成“一種想象的政治共同體”[5],這一范式也主導著人們對于現(xiàn)代國家思考的認知圖景,即國家認同是通過組織力量塑造公民對于“想象的共同體”的認同。國家的整體性特征對于建構國家認同具有三重意義:一是它超越了內部的多樣性,為生活方式不同的公民提供了一種客觀的、可感知的統(tǒng)一性,因而可以為具有多種身份的公民提供共同的認同對象;二是它表明一個國家所獨有的標志,能夠使一個國家與其他國家明確區(qū)分開來,所以,一個國家的公民可以基于此形成獨特于其他國家公民的國家認同;三是國家的整體性特征相對穩(wěn)定,能夠為保持國家認同的穩(wěn)定性和連續(xù)性提供一種情境化的基礎。其實,個人就是在對國家的整體性特征形成認知的基礎上,通過將國家的整體性特征內化為個人心中的一種認同信念,即個體化(individuation)過程,建構起國家認同[6]。
三、自然災難:情感模式的切入點
長期以來,災難被視為外在于人類社會的、由外在因素造成的外源性事件,而不是社會內部本身的問題。2001年,克雷普斯對災難提出新的定義:“災難是在社會內或較大社會子系統(tǒng)內(比如地區(qū)或者社區(qū))發(fā)生的非常態(tài)事件,這些事件來自于自然條件與人類社會受到損害和干擾的綜合作用”[7]。災難發(fā)生的地點以及災難發(fā)生之前與之后的時間可以被視為一個場域,它不僅為國家及其組織提供特定的話語空間,而且還可以成為政治資源為國家及其組織所利用。然而,這一模式歸根結底是對“我們是誰”的回答,從根本意義上來說,每一次災難化的敘事其本身乃是對于國家認同的回應。這一模式在以下三個維度呈現(xiàn)出其特性。
1.空間上的情感動員
國家認同不僅僅是停留在對于災難的敘事層面,在最實際上人員物資的調配之上體現(xiàn)出了跨越空間的情感動員。這一空間內劃分為國內和國際兩個政治空間,這些救援的主體則被報道二分為官方—民間,自發(fā)—動員的兩類。一是代表國家意志的解放軍戰(zhàn)士奔赴第一線,形成龐大的救援景觀;二是來自社會各界的救援組織,被“眾志成城”所鼓勵和引導。災難總是發(fā)生在特定的地域空間內,受災的也是特定的人群。然而,對于救災的人來說,他們來自于不同的地方,他們都是被一體化的救援者。在抗災之中,構成了一副整體化的救災圖景。不同地域的人在地域上是不同的,卻因相同的情感而結為一體,而這個一體化最終會指向國家。國家的意志作為引導者和督促者,既成了地域互助的原因,也成了地域互助的結果。
2.時間上的追憶與再現(xiàn)
作為政治認同的國家認同必須要面對的解釋過去的問題,而人們對于災難的記憶又相對容易遺忘?!耙粋€人對事件的意識,在很大程度上是對社會延續(xù)的意識,或者更準確的說,是對該社會制造的這種延續(xù)之形象的意識?!盵8]故而,不斷地再現(xiàn)和重復對于災難的某些特征,也成為獲取國家認同的一種方式。這一方式是試圖喚起人們的情感,把一種集體式的、過去的情感內化到個人的情感結構之中。一方面它是對于集體記憶的追溯以來加強對于政治體的認同,但更進一步,這種關于災難的追憶與再現(xiàn)更是服務于未來的。我們只有在一個統(tǒng)一的記憶框架之中,才能獲得對于預期的統(tǒng)一的期許。
3.敘事中的情感教育
媒體作為災難敘事的講述者和建構者,卻是在國家意志的主導下來進行的。媒體的敘事策略,乃是對于國家意志所需要達到的對于情感教育理念的具體化體現(xiàn)。自2008年汶川地震以來,媒體的災難新聞生產呈現(xiàn)出感動模式和問責模式的分野,在具體的事件場景中,二者還形成競爭和博弈關系。而隨著時間推移和環(huán)境變遷,在“多難興邦”話語和維穩(wěn)體制的保駕護航下,“感動模式”已逐漸占據(jù)主導位置,并固化為“悲情”和“英雄”兩種敘事策略。而對于馬航MH370事件的回應,更加能夠看出這種模式被運用到極端化的體現(xiàn)[9]。
四、結論與討論
國家認同所展開的問題是紛繁而復雜的,本文試圖從對于自然災難的處理視角上來理解情感模式在其中在空間上的廣泛動員,時間上的記憶與再現(xiàn)以及敘事的情感教育,最后導向國家認同的這一價值基礎。對于災難的處理是把私人化的情感公共化的處理,最終的結果則是將其政治化成為一種更深厚的內含于國家認同的情感。
面對如今高發(fā)的社會風險,私人化的情感的公共化潛能具有爆炸性。如何在分疏的情感之中建構統(tǒng)一的認同如同“與惡龍纏斗過久”。從更長遠的歷史來看,現(xiàn)代國家在維系統(tǒng)治基礎依據(jù)其強大的公共管理職能實現(xiàn)。情感模式只能作為深化國家認同程度的方式,而非認同的基礎。一個強大的現(xiàn)代國家應是以提升其公共管理職能為目標。
參考文獻:
[1][美]魯恂·派伊:《政治發(fā)展的面面觀》,任曉、王元譯,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
[2]裴宜理:“重訪中國革命:以情感的方式”,《中國學術》,2001年第8輯.
[3]閻小駿:《當代政治學十講》,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221頁.
[4]林尚立:“現(xiàn)代國家認同建構的政治邏輯”,《中國社會科學》,2003年第8期,第27頁.
[5][美]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想象的共同體》,吳叡人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
[6]曼紐爾·卡斯特:《認同的力量》,曹榮湘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6年版,第6頁.
[7]轉引自 黃月琴:“‘心靈雞湯與災難敘事的情感規(guī)馴——傳媒的社交網絡實踐批判”,《武漢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16年第5期,第114頁.
[8]保羅·康納頓:《社會如何記憶》,納日碧力戈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8頁.
[9]黃月琴:“‘心靈雞湯與災難敘事的情感規(guī)馴——傳媒的社交網絡實踐批判”,《武漢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16年第5期,第11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