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振鈺(1927—2008)天津人,著名相聲表演藝術家,師從班德貴,曾與高英培合作多年,是相聲界不可多得的“黃金搭檔”,1979年與高英培雙雙加入全總文工團(中華全國總工會文工團,簡稱全總文工團),成為全國知名的相聲大家。還曾與眾多演員合作,留下了大量音視頻資料,晚年回天津定居。2004年,范振鈺在天津收徒前夕,筆者在其寓所對他進行了一次訪談,范振鈺在兩個小時的時間里介紹了自己幾十年的藝術經(jīng)歷、見聞、藝術見解等,有些系首次披露,形成了一份不可多得的藝術史料。如今,范振鈺先生已經(jīng)離開我們12年了,筆者借《曲藝》將之奉饗讀者,并為曲藝研究人員及曲藝愛好者提供參考。
訪談時間:2004年5月22日
訪談地點:范振鈺天津寓所
受訪者:范振鈺
采訪者:佀童強
佀童強(下簡稱佀):范先生您好,今天來打擾您,想請您談談您的從藝經(jīng)歷。
范振鈺(下簡稱范):首先我得跟天津的父老鄉(xiāng)親和尊敬的聽眾朋友們問聲好。我是喝天津海河水長大的一名相聲演員,我叫范振鈺,今年78歲①。我這些年有過的一點點成績,全仰賴咱們忠實的聽眾對我的抬愛。我這個成績中王鳴祿和高英培得有一大部分,沒有他們兩個人也就沒有我。我還要特別感謝天津電臺,為嘛呢?他們經(jīng)常放我們的節(jié)目錄音,讓我們有了知名度。
佀:您太謙虛了,您是怎么喜歡上相聲的呢?
范:我從小喜歡相聲,十幾歲的時候就逃學去聽。那時候我住在紅橋區(qū)三條石,離河北鳥市最近,那有一個聲遠茶社②,我經(jīng)常去。時間久了,認識了些相聲演員,也漸漸和老先生們熟悉了。
現(xiàn)在叫業(yè)余演員,在過去叫票友。我從16歲開始在這個聲遠茶社玩票,但還沒有做正式的相聲演員。那陣子我和楊少奎先生、班德貴先生、劉奎珍先生、趙心敏先生走得更近一點。我第一次登臺是跟鳥市一位丁姓女演員合作,第一個正式的段子是跟馬三立老先生學的老《西江月》。開始的時候,有即興表演,他們也拿我抓個哏,就這么大家越走越近。那時候我們家是一個大家庭,家里管得嚴,我父親最反對我說相聲。因為那陣兒還沒演員這一說,都叫戲子,地位挺低,干這個給家丟人,所以他認為這個不是正業(yè)。
一開始我打算拜劉奎珍先生為師,他說自己不收徒弟,就把我引薦給班德貴先生。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我一直沒說拜的師父是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我父親也就管不了我了,我就進相聲大會了。一開始我們是幾個小學員一起,楊少奎先生的小徒弟,丁文元、劉文亨、王文進等,我們幾個小不點就由楊少奎先生帶著。
佀:那您具體是什么時候正式拜師的呢?
范:1950年,侯寶林先生他們帶著北京曲藝三團③來天津,有一個集體拜師,我在那時就正式拜班先生為師了,同時班先生還正式拜馬三立先生為師。我拜班先生,班先生拜馬三立,地點是在勸業(yè)場內天樂戲院。當天挺熱鬧的,北京曲藝三團的演員們都來了,王世臣、王長友等老先生們都來了,天津幾乎所有的相聲演員都參加了。人很多,得有三四百,但儀式很簡樸,就是茶水恭候,只管水喝。那天拜班先生為師的就我自己,他不喜歡收徒弟,他說收徒弟我就收一個,必須得教成材。
佀:您是什么時候開始和高英培先生合作的呢?
范:1951年和平區(qū)相聲隊④在南市東興市場成立,高英培從唐山調回來也參加了,還有回婉華、劉玉鳳、閻笑儒、尹壽山、耿寶林等,我們十幾個人占一個小劇場。那時候我也逗哏,因為相聲大會是輪換著表演的。1952年我和高英培正式搭檔,我本身條件不是太好,班先生就認為,我逗哏方面沒有發(fā)展,最好有個固定搭檔,我來捧哏。班先生讓我和高英培組成固定搭檔,讓我捧哏,問我有沒有意見。我說沒有意見。我認為班先生的評判是很客觀的,我也有信心把這個捧哏做好了,當綠葉捧紅花。我們倆搭伙了幾十年,才分開的。要說我們兩個是風格相近才搭檔這么長時間,這不敢說。風格是觀眾看出來的,是對我們的評價。我們倆有的是真正的默契。我們剛合作時經(jīng)常演的是《山東話》《八扇屏》《打白狼》。我?guī)煾附涛易鋈烁跤趥魉?,他說學會了做人在臺上你才能做出成績來。不會做人,臺下一個樣,臺上一個樣,這不行。所以在做人上面,我是跟我?guī)煾笇W的。
佀:那您的藝術主要是向哪位老先生學習的呢?
范:跟高英培學到不少,不少段子是跟趙佩如先生學的。我們每天上午到他家去,趙先生給我們排練段子,還管我們飯。排練完了之后,趙佩如先生的老母親和趙夫人楊玉華女士就把飯給我們做好了,我們爺仨一塊吃飯,吃完飯趙先生休息,我們就上劇場了。那時候我和高英培才20多歲,趙先生很喜歡我們。我沒拜趙先生為師父,但高英培是他徒弟,他不能教一個人啊,他一教教一對兒。我從趙先生身上學到的最寶貴的東西就是把關得把嚴,說段子得說到家。雖說我和高英培是他教的,跟他學了不少段子,我們大部分傳統(tǒng)段子都跟他學的,但我們真正達到他的要求了嘛?我認為沒有。還有其他的老先生對我們也挺扶持。和平區(qū)建立相聲隊,后來又和和平區(qū)曲藝隊、和平區(qū)書曲隊、和平區(qū)雜技魔術隊等共同組建成立了和平區(qū)曲藝雜技團。我們就一直在那里演出,直到“文化大革命”爆發(fā)。
佀:您給我們講講與高先生在和平區(qū)曲藝雜技團時候的演出情況吧。
范:我們倆在1958年和1962年兩次去福建慰問解放軍,第一次是代表天津曲藝團去的,第二次參加的是一個全國性質的文藝慰問團體。那兩次我們到了最艱苦的地方,下過貓耳洞,在解放軍炮擊金門時我們也在地洞里邊演出過。我們在這下頭演著,上邊炮彈響著,要說不害怕是瞎話。我們兩次給前線戰(zhàn)士表演的都是新段子,1958年回來后,我們帶回一個《前線日記》,1962年第二次去時寫了一個《英雄島》,都是高英培、王鳴祿和我合作的。當時王鳴祿沒去,是我們積累素材,回去后拉著他一塊創(chuàng)作的。我們第一次去英雄島,作品還沒有成形,到上海作總結演出。完事之后,晚上大家伙從上海上車之后就要回天津,我們都上了火車了,行李都擱好了,廣播就響了,“高英培、范振鈺你們帶著行李下車,有任務?!苯Y果別人都走了,我們倆留下了,在上海勞動文化宮給全國勞模演出《前線日記》,是用段子給大家上課,是一個政治任務。在上海演了3場,演完后原來同行的其他演員都到家了,我們晚回去了3天。
后來我們大部分的新活都是王鳴祿寫的,但具體年限我記不太清楚了。在天津市因為我們會的新段子多一點,所以我跟高英培率先提出放棄傳統(tǒng)節(jié)目,全力表演新段子。大概是在1964年左右,當時觀眾反響還是不錯的,希望我們說新活。我們的老段子他們怎么聽,后來我們上新段子他們還照樣那么聽。傳統(tǒng)段子我們可以翻倆翻仨,新段子演完了之后還可以翻仨,我們比較火的是1958年以后,1958年以前還是平平常常,跟大伙差不多。我們在各方面的提高主要從福建前線回來后,劇場外邊貼著一張報紙,“高英培、范振鈺赴前線凱旋歸來”,打那開始觀眾對我們更熱情了,我們的招牌這才打了出去。
那時候高英培和我,還有劉文亨和劉文貞在和平區(qū)曲藝雜技團輪流攢底。原來攢底的是閻笑儒跟尹壽山,還有于寶林和馮寶華,我跟高英培是倒三倒四。后來我們的表演會比幾位老先生的好些,我們這兩場就跟他們掉了個個,他們提前了,我們上后邊了,我們跟劉文亨他們攢底了。后來整個的底就交給高英培跟我。
當時我們在天津還沒有上過大劇場,表演多在鳥市或者三不管這些地方可容納二三百人的小劇場。最高峰的時候,高英培和我攢底,觀眾不聽完我們的《山東話》不行,我們就必須得說,天天這樣?!渡綎|話》說完之后再說一小段,小段再說完了之后還得把《釣魚》說完了,說不完不能散場。
佀:《釣魚》是您與高英培先生的代表作,相聲愛好者們都熟悉,請您介紹一下這段節(jié)目的背景好嗎?
范:《釣魚》最早是1958年說的,觀眾都會了,到最后高英培不愛說《釣魚》,都說煩了。這個段子馬三立先生也說過,郭榮起先生也說過,但他們兩個人的《釣魚》我們倆都沒聽過,我們也不知道還有其他《釣魚》,在三不管我們劇場門口有一個賣膏藥的,有時候為了攏觀眾他老說點小笑話,就有《釣魚》中的一些原料。比如“有人他好說大話”“他釣魚去,他沒釣來他買去了”“四斤高高的”,就這么幾句,后來我們又進行了進一步加工,什么“烙糖餅”“我可趕上這撥兒啦”,這都是我們加工出來的。后來相聲界對我們這段還有個爭論,說我們是聽馬先生或者郭先生的作品得來的,但我們倆確實沒聽過。當時還有一個變戲法的田寶鑫也說過這段,他說的與馬先生和郭先生的腳本也是不一樣。說白了,這個作品就是從一個小笑話中演變、拓展出來的。
佀:您和高英培先生是怎么從天津調到北京的呢?
范:1979年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我們去前線匯報演出之后,北京就來人,就是全總文工團打算把我們調到北京。當時因為和平區(qū)曲藝雜技團不是正式的國營院團,這個事情就擱下了。到1979年年底,有一個全國大調演,我們去演了《不正之風》。后來有人跟組委會匯報,說高英培和范振鈺還有一個段子叫《滿園春》,內容是給知識分子落實政策的,正式演出沒拿出來。后來我們就被要求在宴會上說這個段子,當時文化部的領導就拍案叫好,說這個段子最適合現(xiàn)在,當時演出時為什么不演?我說腳本沒帶來,領導就催促我們趕緊回去拿。那時都快午夜了,讓我們回去拿腳本到文化部,這也是對我們這個作品的一種認可了。文化部要連夜審改,要求我們第二天就上《滿園春》,于是我們就快馬加鞭連夜趕回去拿腳本。
有了這么一層認可,后來調動的時候全總文工團可能就積極些。當時負責我們調動的是全總文工團的一位隊長叫李振英,他1982年10月在北京有個調研,當年中秋節(jié)跟國慶節(jié)是一天,中華全國總工會(以下簡稱全總)的幾位主席和很多的干部,在演樂胡同一個禮堂里要觀看一場演出,有幾個人就提議,請高英培和范振鈺來演一段??僧敃r會場不讓個人隨意出入,這怎么辦呢?那位隊長就給我們遞信,說有場演出,全總的領導們都參加,讓我們去演一場。到時候車停在同仁醫(yī)院門口,因為我們就住在崇文門地鐵站附近,走兩步就到同仁醫(yī)院了。當天晚上我們倆溜達出來,正好車把我們接走。我們演完之后全總的領導看得挺滿意。當場拍板,讓把我們從天津調到全總文工團,還表示歲數(shù)大沒問題,工資也可以恢復,住房這些都給解決(本段中范振鈺先生回憶可能有誤,按當前相關記載他與高英培先生是在1979年調入全總文工團的。)。
佀:看來您和高英培先生到北京還夠曲折的。
范:確實挺曲折。北京這邊協(xié)調好了,可天津方面不放人。那陣子高英培和我已經(jīng)去電臺上班了,時任天津廣播電視局局長的李克儉給我倆一天一塊錢的補助。那時候他們正在籌備恢復天津廣播曲藝團,辦公室也給我們騰出來了。于是李振英隊長又返回天津溝通這件事,可時任天津市委主要領導的白樺已然下了命令,高英培和我,劉文亨和班德貴,魏文亮和孟祥光這3對相聲演員絕對不許放走??墒撬宋覀兡菚r候是工廠⑤職工,因為我們工廠屬于勞動局管,所以北京來這找的時候直接找到了勞動局,勞動局局長支持調動。李振英隊長拿著調函來跟局長商量,局長給出了主意,說人你們調走,就別通過我了,調一個工人用不著局長批,有下屬直接管這個的,就這么把我們給放走了。我們辦完戶口遷移、李振英隊長拿走我們戶口的當天下午,天津實驗曲藝團派人上我們工廠去調我們的關系了。工廠人事干部說,他們走了,上午就有人把他們的關系都拿走了,這個我們負不了責任,人家是調工人,不是調演員。我下午3點多鐘到電臺見到李克儉局長,李局長問我干嘛來了,是來上班的么?我說我不是來上班,我向你辭行來了。李局長當時就有些懵,說你辭什么行?我說我跟高英培一起,調到北京了。李局長說不可能,我不信,你們走不了。咱這曲藝團馬上就建立起來了,還指著你們兩個人呢,你們倆人走了這團我就不建了。我說確實走了,我們倆戶口都調走了,人家都拿去了。李局長還是不信,問是真的嗎?我說我們搭5點多一趟車就走了。李局長立刻給文化局打電話,時任文化局辦公室主任李樹林接的電話,李局長當時就有些急,說高英培和范振鈺我要了多少回了,你們不批,結果歸到你們那兒還是把人放跑了。李樹林主任也納悶呢:“不可能,所有的地方我都打招呼了,不可能把他們放走,他們絕對走不了。”李局長急了:“人都在我這辭行了,人家上午就把戶口都拿走了,一會就走了?!蔽幕忠豢创_實是真的。我們當天調走,第三天文化局就去了全總,說人調到你們這里,這個不行,得讓他們回去。當時還是宋慶齡女士的一位家屬帶著天津方面的人員一起去了,就是想請宋慶齡女士捎句話,把我們倆要回去。可宋慶齡女士可能把話聽岔了,她以為是天津打算找北京要兩演員呢,最后說了個兩頭霧水,到第四天天津方面再去全總的時候,全總接待人員就推脫著不見了。
佀:您為什么總說您與高英培先生的成就離不開王鳴祿先生呢?
范:我倆講的新節(jié)目,80%是王鳴祿寫的,所以我說自己沒多大能耐,離開高英培、王鳴祿就沒有我的今天,這就是星星跟著月亮走,沾著好人的光了。我在跟高英培搭檔的時候,我對捧哏上不是太重視,反正一般傳統(tǒng)段子人家怎么演我就怎么演,人家怎么捧我也怎么捧,自己也覺得不會比別人捧得好。后來我細心鉆研,有了一個想法,這捧哏的怎么才能進一步?從那開始我就試著進入人物,我不是在那說說而已,把大伙兒逗樂就完。我是看話劇受了啟發(fā),總結出一條,不管演傳統(tǒng)段子還是新段子,必須能鉆進人物里面再退出來,既能理解人物又能充分品評人物,用個流行詞匯說,就是自己先和人物“共情”,然后才能有那“三分樣”,讓觀眾覺得是那么回事,所以我跟高英培的默契也就在這了,大家也覺得看我們的段子不閃神。尤其是《教訓》這個段子,我們兩個人就是劇中的人物,一盤菜。
既然打算當綠葉,我就要當好這個綠葉。在這個時候我又找了趙佩如先生,又跟幾位捧哏大家,像朱相臣先生、李壽增先生等,著重學習捧哏的技巧。一開始就是跟著逗哏走,就遞一句話就完了,口也松,也不注意。之后趙佩如先生就經(jīng)常給我講捧哏的應該怎么樣,一個是要穩(wěn)重,在臺上不許閃神,不許死盯著逗哏的。“逗哏眼里有觀眾,你捧哏的你眼里邊也得有觀眾。一個人一個口風,具體還得自己掌握?!?/p>
佀:您除了給高英培先生捧哏,后來還給很多演員捧過哏吧?
范:是的,“文化大革命”結束之后,有些演員從業(yè)余的又變成專業(yè)的了,那時候我們湊了幾個人給工廠演出,我給黃鐵良捧過,也給趙心敏捧過。那陣子高英培還沒有正式復演。
后來我還給崔金泉捧過,崔金泉和我是一個團的,有一次團里要上東北巡回演出,趕上高英培身體不太好,去不了了。可是那合同給人家定了,好像一場是5000塊錢,高英培要是不去的話給減1000塊錢,4000了。范振鈺要是不來,還得減1000,3000了。團長就問我,你去得了去不了。我說他不去,我干嘛去?我自己也不會說單口的。他說這樣,你帶崔金泉去。我說我跟崔金泉我們倆沒演過。他說,你甭管演過沒演過,你答應去,就把他先給你,行不行?我說你問他吧,他要同意,我沒意見。團長先跟崔金泉一說,他也沒有意見,再跟東北方面的接洽人員談,說高英培沒法兒去,減1000,范振鈺帶一個年輕人去成不成。人家說可以啊,那就按合同走吧。這還有幾天就要開拔了,我們倆又沒段子。正好北京當時有個比賽,劉洪沂的哥哥劉洪溪寫的段子拿了一等獎。我就把這個段子要來,結果還沒本子,就一個錄音帶。
佀:沒有本子您和崔金泉怎么排練啊?
范:確實啊,轉天就要去哈爾濱了。我跟一般人說人家都不信,我是下鋪,崔金泉上鋪,拿著錄音機,他在上邊趴著扒詞,他扒一篇就遞給我一篇。都扒完了,就到凌晨3點多了,這段子這才完事。完事之后,我們倆就開始對活。對段子對到凌晨5點多,早晨7點多車就到哈爾濱了,師勝杰他們在車站等著接我,意思是讓我?guī)е藿鹑粔K走,或者吃飯或者上他們家去。我跟師勝杰說:“勝杰,我去不了,我們倆沒有合作過,剛要的一個段子,我們倆在火車上面扒的詞練的詞,今天晚上演出,我們倆還百般不適,這一天得把它弄起來?!睅焺俳苷f至于嗎,我說至于的,總不能上臺糊弄人家吧,有什么事咱們明天再說吧。
晚上演出的時候這段子的熟練度大概有80%了,倍兒熟還不至于,沒到那個程度。原來安排是高英培跟我攢底,蘇紅(著名獨唱演員)的倒二,因為我和崔金泉我們倆剛合作,就又給安排到了倒二,蘇紅攢底,晚上就這樣派場上去了,到臺上也熟了,效果非常好,又翻了兩個小段,師勝杰他們整個團都在下面聽。演出后師勝杰對我有意見了,說我一嘴瞎話,“你倆沒合作過,這是第一個段子還沒演過,這是第一次演,你這不騙人嗎?”我說確實是這樣。他說你這老頭現(xiàn)在這腦子還真好。那年我60多了,新段子新詞一天就背下來,他還不相信。高英培嘴快,崔金泉的慢,合作的話,有些習慣可不好改著呢。我跟高英培我們倆是嘴頂嘴的走,我得追著捧。崔金泉是慢條斯理一句一句的,我有時候恨不得上去推他一把。這一點一點的,慢慢我就掌握他的節(jié)奏了,效果也不錯。
佀:您還為哪些演員捧過呢?
范:還有佟守本。當時天津方面請我過來跟佟守本錄像,早晨我們倆就在飯店里邊嘚啵了嘚啵。他有3個段子讓我給捧,是《地理圖》《萬人迷》和《買賣論》。3天錄完的,時間特別緊,一天一個。最不好捧的是《地理圖》前面的《廟游子》,我以前沒捧過這個。從前跟王鳴祿說《地理圖》的時候,墊話也不是《廟游子》。當時我有些為難,一宿沒睡覺,感覺捧的不到家。結果大伙聽完了,說你《廟游子》捧得真不錯,這么一說還是比較成功的。
還有一件事更要命,有一次孟凡貴給我打的電話,說一會兒韓翔找我。再一問,才知道韓翔當天晚上有個錄像,有個活想讓孟凡貴給捧,結果孟凡貴沒使過,就說了一句,“讓范大爺給你捧吧,看看范大爺答不答應”。他們倆一說這個我怎么駁啊,我就問到底使什么活?孟凡貴說《大保鏢》,我說這段我們有,我和高英培有這段,中午韓翔就給我打電話,下午4點多鐘去我那里,也沒對活光聊天了。后來到外邊吃點東西,吃完了之后這都6點了,就被拉到通縣錄。到了后臺一大幫說相聲的,和這個聊聊和那個搭話,還得砸個掛找個笑話,我都沒對活,就該錄像了,愛咋地咋地吧,就這么上的臺。其實和高英培不演這段也20多年了,但現(xiàn)場效果還不錯,大概這也算基本功扎實吧。
佀:您現(xiàn)在還演出么?
范:我有這么一個想法,我雖說是78歲了,我身體還挺好,我當了一輩子綠葉了,我退休之后回到天津,我還打算借我這點余熱,在天津再培養(yǎng)出幾朵紅花來。
①范振鈺生于1927年,2004年時年77歲。一般老人習慣稱虛歲,所以自述中的年紀都按照虛歲記錄。
②聲遠茶社是天津著名相聲演出場所,坐落于天津紅橋區(qū)鳥市大街,與南市東興市場的聯(lián)興茶社并稱為天津相聲搖籃。20世紀20年代末開業(yè),三四十年代開始興旺,著名相聲演員馬三立、郭榮起、楊少奎、劉奎珍、劉廣文、張寶茹、馬敬伯、趙心敏、劉文亨、丁文元等均長期在此演出,主持業(yè)務者為楊少奎。
③侯寶林先生1950年帶領北京曲藝三團來天津演出的說法與史實略有出入。根據(jù)《中國曲藝志·北京卷》記載,北京曲藝三團成立于1952年,1950年尚無北京曲藝三團的說法。但天津《進步日報》1950年5月19日第一版刊載了題為“侯寶林領導北京市全體相聲演員相聲大會”的資訊。據(jù)此推論,侯寶林先生1950年確實在天津演出過,并有可能參加集體拜師的儀式。
④在公開出版的資料中,對和平區(qū)相聲隊的成立時間和高英培先生的加入時間記載不一,《中國曲藝志·天津卷》第40頁對和平區(qū)相聲隊成立時間的記載是“本年(1955年),天津市和平區(qū)相聲隊建立,隊長班德貴、于佑福。主要演員有閻笑儒、尹壽山、劉文亨、劉文真、耿寶林、高英培、范振鈺等。”而《相聲大詞典》第421頁對高英培先生加入時間的記載是“1954年進入天津市和平區(qū)相聲隊,開始與范振鈺合作”。為尊重范振鈺先生的口述史,在此只將其他參考資料列為注釋,供讀者參閱。
⑤和平區(qū)曲藝雜技團1966年后改為戰(zhàn)斗區(qū)長征文工團,1969年解散,大部分演員被下放到天津文廟中的天津市工藝針織廠。
(責任編輯/馬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