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陽

一

和蕭遠之間的那層窗戶紙被吳萍萍捅破后，賈心怡的小臉騰地燃燒起來，小心臟跳得像打鼓。她又驚心又歡喜，立馬閉上了眼睛，好像這樣就能掩蓋自己的慌張似的。

驚心的緣故自不必說;歡喜呢？平心而論她是喜歡蕭遠的。那種從未有過的、對一位異性的特殊感覺，讓她十分害羞。

畢竟是第一次談戀愛，對蕭遠的認識只停留在作為培訓(xùn)班同學(xué)之間泛泛的了解，賈心怡還是有些拿不定主意，思來想去只好打電話問吳萍萍，怎么就瞞著她一個人？早知道蕭遠就是小蔡介紹給她的男朋友，說什么也要認真對待的。這下可好，兩個月相處下來，還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不好的一面，都被人家蕭遠看在眼里了呢，實在是太被動了。

“我可以作證，你絕對是個百分百的好姑娘，別猶猶豫豫懷疑自己了。不告訴你，是人家蕭遠的主意，怕一開始就說破了，在一個班里抬頭不見低頭見，不利于你認真學(xué)習(xí)。再說了，蕭遠是本色出演，沒有遮遮掩掩，你不也全看在眼里了嗎？小伙子很優(yōu)秀，你可得抓住了。我家小蔡說，他們設(shè)計院追蕭遠的姑娘可不少，還有一些熱心腸的老同志前赴后繼爭著給他當(dāng)媒婆呢?！眳瞧计歼B說帶笑地解釋著。

“還前赴后繼，用得對不對?。磕阏f的也不一定，我是蒙在鼓里的。蕭遠是知情人，萬一他是在表演呢？故意把好的一方面都展示出來了，還拉著老方跟他一起演。”賈心怡想起國慶節(jié)后，他倆從內(nèi)蒙古采風(fēng)回來，老方送她的那對銀手鐲?，F(xiàn)在想來肯定都是蕭遠的主意，還配合著送她一塊棉布用來擦手鐲。倆人一唱一和，簡直天衣無縫。

想著，賈心怡找出那對收藏起來的銀手鐲，拿起一只仔細打量著上面精美繁復(fù)的花紋，輕輕敲著另一只，發(fā)出沉悶的聲音，聯(lián)想蕭遠買這對手鐲時的場景，思緒飄遠了。

“嘿，你這丫頭，平時看你大大咧咧的，這時候心眼多起來了？不過，婚姻大事要慎重。告訴你吧，本著對你的終身大事極其認真負責(zé)的態(tài)度，我家小蔡已經(jīng)提前替你考察過了。蕭遠不但是五講四美的好青年，還是德智體美勞全面發(fā)展的優(yōu)秀知識分子。這些優(yōu)點原本是留給你自己慢慢去發(fā)現(xiàn)體會的。眼下看你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樣子，只好提前爆料，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你可得抓住了。”

這是賈心怡第二次聽吳萍萍說到蕭遠時用到“你可得抓住了”這句話，樂了：“哈！你當(dāng)這是抓泥鰍呢？怎么聽著像搶劫？”

“我這都快急哭了，你還開玩笑。真不是我夸張，就是在抓泥鰍、在搶劫。泥鰍多滑呢，不好抓，一不小心就溜跑了。你不趕緊動手，有的是人虎視眈眈。”吳萍萍簡直恨鐵不成鋼了，“不多說了。蕭遠要是主動約你，可別拒絕啊。我得喂孩子了?！?/p>

“好吧好吧，大媒婆！替我親親干兒子的胖臉蛋。”

賈心怡掛掉電話，又把那對手鐲戴上了。銀色襯得皮膚愈發(fā)潔白，金屬的冰涼觸碰著溫?zé)岬钠つw，讓她清醒許多?？粗謾C里吳萍萍發(fā)來的那張照片，蕭遠在臺上主持詩歌朗誦會，陽光開朗，自己站在臺下遠望蕭遠的神情，好像也是很欣賞的。

賈心怡有些害羞，不知道這照片是老方抓拍的，還是蕭遠授意偷拍的。她沒心思干別的了，關(guān)好房門，為了不讓母親進來打擾，還特意上了鎖。這下就可以認真回顧一下和蕭遠結(jié)識的過程了。

第一次，是在寫作培訓(xùn)班全體人員去技校聽課的大巴車上，蕭遠接老方的話，賈心怡知道班里有這么一個活躍的小伙子。第二次接觸，是國慶節(jié)前，蕭遠和老方去內(nèi)蒙古出游，賈心怡幫他倆買火車票，之后就是一起到環(huán)衛(wèi)公司，她采訪劉潔麗，第一次寫報告文學(xué)。蕭遠假借老方之手送她銀手鐲，跟她商量給老班長募捐等等班級事務(wù)，直到培訓(xùn)班結(jié)業(yè)分手。

蕭遠給賈心怡的印象整體還不錯，外貌清秀，劍眉杏眼，善良熱心，工作積極主動，尤其對待齊嵐妮的態(tài)度，說明他也是明辨是非的。當(dāng)時就覺得蕭遠挺有素質(zhì)，如果做自己的男朋友，也不差勁，與自己心目中幻想的那個他，有幾分契合。

這么捋一捋，對蕭遠的好感直線上升了，她更害羞起來，拽起枕巾蒙在了臉上。

正云里霧里胡思亂想，手機滴答一聲，一條微信進來了。賈心怡的心忽然狂跳起來，不會是蕭遠發(fā)的微信吧？揭掉枕巾，打開手機一看，大失所望，不是蕭遠，是袁清溪請求加為好友。前幾天把他拉黑了，這次主動加好友，賈心怡實在心煩，她撫著胸口，對自己剛才的緊張表現(xiàn)很不滿，沒搭理袁清溪，把手機丟在一邊，繼續(xù)想自己的小心事。

不一會兒，手機滴答滴答響了好幾聲，還是微信。賈心怡只好打開看第一條，這次是蕭遠發(fā)來的：“蕭遠老師，您好！向您匯報，我的那本雜文集《麻袋里的釘子》在各位領(lǐng)導(dǎo)的重視、關(guān)注和大力支持下，已經(jīng)正式出版了。豪華精裝，定價48元，可以直接給我本人發(fā)紅包購買，也可以郵局匯款。若需要快遞，另加10元。”

賈心怡明白，這肯定是袁清溪發(fā)給蕭遠的微信。想起自己還給袁清溪校對了二遍書稿呢，看來他是如愿以償了。

第二條是袁清溪發(fā)的，他在培訓(xùn)班微信群里@全體人員，除了稱呼變成了“各位親同學(xué)”外略改幾個字，其余內(nèi)容跟給蕭遠發(fā)的一樣。

班群里一片沉寂，不知道是都沒看見，還是不想說話，反正暫時沒人回應(yīng)。

又一條微信進來了，是蕭遠的。賈心怡的心這時又沒來由地狂跳起來了，定定神才點開：“老袁發(fā)的微信看到了吧？他給我單獨發(fā)的。咱倆要一本得了，你說呢？”

原來是說這事，賈心怡還以為蕭遠要約她見面呢，想了想，回復(fù)道：“那本書我校對的，先睹為快，雖然內(nèi)容都早知道了，但我看還是一人買一本吧，就算大家同學(xué)一場，支持袁老師出書。”

“行，還是你想得周到?！笔掃h很快答復(fù)了，隨后問：“咱們什么時候去給蔡工和吳老師買鞋子？”

看到“鞋子”兩個字，賈心怡繃不住笑起來。停一會兒沒顧上回，蕭遠的微信又進來一條：“晚上請你吃飯吧，然后去逛街買鞋子。怎么樣？”

“八字還沒一撇呢，買鞋子著什么急？送鞋子是有講究的。你不知道吧？”

“哦，真不知道，愿聞其詳?！彪S后發(fā)過來一個托腮聆聽的表情。

賈心怡想，這個蕭遠從小在蓮城長大，估計七大姑八大姨也不少，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耳濡目染肯定知道謝媒人、送鞋子的流程啊，這是故意裝傻逗她呢，便道：“飯就不吃了，鞋子先不著急買。況且你可能不知道人家兩口子穿多大號的鞋吧？以后再說?！?/p>

“別以后啊，今日事今日畢。不過你倒是提醒我了，我現(xiàn)在就打電話問蔡工穿多大的鞋子。吳老師的鞋子號碼，我猜你是知道的。”隨后發(fā)過來一個狗熊開心跳舞的動圖。

賈心怡心知也攔不住他，先隨他去吧。

微信群里熱鬧起來了，是齊嵐妮上線了：“恭喜袁老師！祝賀袁老師！我第一個報名買一本！一定要簽名呦。咱們大家都會支持的，每人可以多買幾本送朋友同事，讀讀袁老師的雜文集，比吃大魚大肉還過癮。一本書不過就是一盤火爆腰花的價格呦?！?/p>

經(jīng)她這么一吆喝，群里熱鬧起來，幾個潛水的開始發(fā)言，都表示要購買。

手機響起來，一看不熟悉，是個座機號碼，賈心怡按下接聽鍵，一陣兒爽朗的笑聲差點震破耳膜：“哈哈哈！小賈老師，剛才一直打您的電話，始終都在通話中。是不是跟男朋友煲電話粥呢？”

居然是袁清溪，自打把他拉黑后再沒有聯(lián)系過，這次可能用辦公室座機打過來的。賈心怡心里膩歪，出于禮貌只好寒暄一下：“袁老師，您有事？”

“是這樣的，在您大力支持下，鄙人拙作出版了。您在教育口，很有影響力，請您學(xué)校圖書館購買一百本，這對于您來說，小事一樁啊。我的書內(nèi)容高大上，這您是知道的，讓它成為蓮城的中小學(xué)生課外必讀書籍也不為過，對指導(dǎo)他們的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肯定大有裨益。”袁清溪停頓一下，“小賈老師您在聽嗎？還望您大力推廣啊?！?/p>

“哦，這個，袁老師，我在學(xué)校就是一個小小的語文老師，人輕言微沒有那個能力。按照程序，估計這事兒得校領(lǐng)導(dǎo)集體同意才行。”賈心怡用心選擇詞句，應(yīng)對袁清溪。

“不要緊不要緊，小賈老師，您放心好了，我是不會為難您的。您看這樣好吧，我那本拙作是快遞給您，還是您到我辦公室自取呢？大概是我老眼昏花，不小心把您刪除了，咱們還是加為好友吧。這樣您支付書款，只要發(fā)給我一個紅包就行，方便快捷，如果快遞另加10元，合計58元。把您的地址發(fā)給我?！?/p>

“快遞快遞吧。”她才不想去袁清溪的辦公室呢，趕緊表態(tài)。

“那好，不耽誤您的寶貴時間了。我加您好友，您接受一下好了?！痹逑偹懔塘穗娫挘烙嬎诎€跟所有熟人聯(lián)系。

無奈之下，賈心怡只好把袁清溪加為好友，給他發(fā)了一個58元的紅包，立即被對方接收。

二

一早到辦公室，辦公桌上放著一個郵件，賈心怡打開查看，是寫蓮城環(huán)衛(wèi)工人的報告文學(xué)集，封面上果然用的是自己那篇文章的名字《像金子一樣熠熠生輝》，一共4本。想起蕭遠說把老班長的那份樣書也一起發(fā)給她了，就想哪天約著老方和蕭遠去醫(yī)院看看老班長呢，也不知道他恢復(fù)得怎么樣了。

打開書，看著目錄，按照書頁號碼，翻到自己寫的那篇報告文學(xué)，讀起來，感覺果然不一樣，印成鉛字后，瞬間變得莊嚴和神圣了，有些肅然起敬。

看到劉潔麗的名字，想起那個自強自立的女孩子，看離上課時間還有幾分鐘，給她發(fā)了一條微信，說報告文學(xué)集出來了，送她一本，啥時候有時間，一起聊聊天。

一會兒不見她回信，估計也許在上班不方便。收起手機關(guān)掉，抱著書本上課去了。

下課后，剛開機，就看見劉潔麗回了微信，說晚上有時間，她請賈心怡去蓮城購物中心頂層吃新開的自助，剛開業(yè)，很便宜，每位38元。

賈心怡知道那家餐館，打出的廣告天天在蓮城電視節(jié)目里滾動播出，各種食物圖片看上去色香味俱全，估計全蓮城的人都得去吃一次?？磩嶜愓f得實在，賈心怡立即回微信，痛快地答應(yīng)了。

不想一走出校門，就看見蕭遠笑瞇瞇地站在一棵白楊樹下等她。趕緊前后左右看看有沒有同事，畢竟沒有公開關(guān)系，還是謹慎些好，她可不想沒怎么地，就搞得盡人皆知。一看沒有同事，這才上前一步，不太自然地問：“你咋來了？”

真不如沒捅破那層紙之前光明磊落，賈心怡沒好意思直視蕭遠的眼睛。

“不是說好一起晚餐，然后再去買鞋子嗎？”蕭遠的聲音溫柔許多，跟平時不太一樣，可能他也不太習(xí)慣這種新關(guān)系。

“我不是沒答應(yīng)嗎？我約了劉潔麗一起吃飯了。咱們以后吧?！?/p>

“劉潔麗？你寫的那位環(huán)衛(wèi)姑娘啊，我跟你一起去，那次采訪時間太緊，我還沒顧上和她認識呢。晚餐我買單。”

看蕭遠拍著胸脯，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樣子，賈心怡知道推脫不掉，只好答應(yīng)。

倆人一起到蓮城購物中心的頂層，看見早到一步的劉潔麗已經(jīng)占了一個三人位，沖賈心怡招手呢。甫一落座，賈心怡有點納悶：“你怎么知道是3個人？”

劉潔麗看著蕭遠，有些遲疑道：“是我還有一個朋友，一會兒過來?！?/p>

“嗨，劉潔麗，咱們見過，別緊張，我就是來湊熱鬧的。”蕭遠笑嘻嘻地打招呼。

“最主要的目的是付賬。”賈心怡調(diào)侃道。

“我請客我請客，說好的。我得感謝心怡姐?！眲嶜惸樁技奔t了，眼睛亮亮的，看上去真誠可愛。

“我請我請，你下次。你不知道，原本我倆約好一起吃飯，賈老師貴人多忘事，又答應(yīng)你了。我一看，跟著來吧，大家一起吃得香?！辈坏荣Z心怡解釋，蕭遠先一步搶著說了，沖她頑皮地眨了一下眼，招呼服務(wù)員加一把椅子，“等你朋友來了，大家擠擠。挺好。”

看蕭遠是個爽快人，劉潔麗也放松了，賈心怡從包里掏出那本書遞給劉潔麗，她立即埋頭翻看起來。蕭遠起身去拿了一些水果和飲料，招呼她倆吃。

等了快一個小時，也不見劉潔麗的朋友到，打手機不接，發(fā)微信不回。

“算了還是別等了，咱們先拿東西吃吧?！眲嶜惐傅貙λ麄z說，招呼賈心怡跟她一起去取食物。

“也好，邊吃邊等?！辟Z心怡答應(yīng)道。

3個年輕人一邊吃一邊聊，很快一個小時就過去了，賈心怡無意中抬頭，看見一個警察走進了餐廳，張望了一下，就奔著賈心怡他們這桌過來了。

“不好意思，哥哥姐姐，我來晩了?！毙【旌苣贻p，個子很高，理著利索的小平頭，鬢角就像刀切過似的，雖然臉黑，眼睛很明亮，腰板溜直，精精神神的小帥哥。

“這就是我說的那位朋友?！眲嶜愓酒饋斫o賈心怡和蕭遠介紹。

蕭遠拍著帥哥的肩膀讓他落座：“小伙兒真帥，咱蓮城公安局的？”

“嗯，交警隊的。郝超然。”帥哥自己報了姓名。劉潔麗抽空去端了一盤子食物，放在郝超然面前，順嘴問：“咋來這么晚？”

“對不起，我解釋一下。”郝超然說，“我按時下崗，剛走出崗?fù)ぃ涂匆娨粋€小汽車違章在人行道上逆行，正是放學(xué)高峰，有很多騎自行車的學(xué)生在路上，太危險了，我趕緊攔住他。原來車主看前面堵車，想抄近路去醫(yī)院，車里拉著病人，是他母親。我就開警車幫他開道，趕緊送病人去醫(yī)院急診室。我讓車主明天再去交警隊接受批評教育，今天先顧病人。這樣一耽誤，就來晚了?！?/p>

“噢，這樣的事情多嗎？交警工作一定很辛苦?！辟Z心怡的生活中還從來沒有真正結(jié)識過一位警察，更別說交警了，郝超然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嗯，天天在路上執(zhí)勤，會跟各種人打交道，什么古怪的人都有，什么奇葩的事情都遇見過，三天三夜說不完，可開眼了。”郝超然一笑，露出一嘴白牙，雙頰上還各有一個小酒窩，顯出幾分稚氣。

“我看這樣好不好？心怡你深入采訪一下郝超然，最好是各種違章案例都寫一遍，如果能發(fā)表在《蓮城日報》上就更好了，既能宣傳交警工作，還能提醒市民遵守交通規(guī)則不要違章。你的寫作水平肯定能得到鍛煉和提高?！笔掃h拍了一下桌子，“一舉三得。”

劉潔麗和郝超然對視一眼，滿臉興奮，感覺蕭遠的想法很不錯。他倆又一起看向賈心怡。

“那，這個，我還沒想好?！睕]想到蕭遠會提出這樣一個建議，這跟采訪劉潔麗后就寫一篇報告文學(xué)不一樣，要連續(xù)跟蹤采訪，寫出交警執(zhí)法中的各種案例，很有挑戰(zhàn)性。賈心怡有些拿不定主意。

“別怕，這創(chuàng)意多好，你就大膽地去寫，有我和老方給你把關(guān)，先發(fā)表幾篇，再聯(lián)系交警隊領(lǐng)導(dǎo)，爭取他們的支持。最后再把收集的所有素材匯總起來，你還可以寫一篇報告文學(xué)呢，往《蓮城》雜志上投稿。”

賈心怡被蕭遠說動了心，是啊，現(xiàn)成的人和事就擺在自己面前，只差有心人啊。這樣一來，自己的寫作水平肯定會進一步提高的，想到這里，賈心怡放下筷子立即開始采訪郝超然，讓他講參加交警工作以來，感受最深的一件事。

蕭遠招呼道：“說風(fēng)就是雨，你這雷厲風(fēng)行的作風(fēng)我最欣賞了。來來來，別撂筷子，咱們邊吃邊聊?！?/p>

看賈心怡用手機給講一起交通事故的郝超然錄音，蕭遠不好再打斷，想起計劃今晚要給小蔡和吳萍萍買鞋的事情，估計得泡湯。不過，畢竟這個主意是自己出的，還是要支持賈心怡的。

趁他們3個人聊得熱鬧，蕭遠悄悄起身到吧臺把賬結(jié)了。

回到家，把收集的素材錄入電腦，賈心怡準備想好怎么寫再動手。

看一眼微信群，袁清溪很活躍。別看他50多了，心還是真年輕，時尚的東西跟得很緊，傍晚時在微信群里發(fā)布他的個人公眾號，跟他的雜文集名字一樣，就叫“麻袋里的釘子”，弄得很像那么回事。里面發(fā)了幾篇他的雜文，名字犀利：《日本！請給我一個完美的解釋》《影視圈催生超級富豪亂象之我見》《這個世界怎么了？誰讓母親流血又流淚？》文后綴著一個微店，點開就能看見一摞《麻袋里的釘子》圖片，可以網(wǎng)購。最后開通了打賞功能，賞金由低到高5元到200元分六個檔次。

看到微信錢包里還有幾十塊錢，賈心怡順手打賞了5元錢，算是對袁清溪的支持。不論袁清溪人品如何，他的思想意識能與時俱進緊追潮流。從大環(huán)境來看，在網(wǎng)上開店、在網(wǎng)上發(fā)表文章，都是自媒體時代的產(chǎn)物，這一點值得肯定。

不料袁清溪馬上做出了反應(yīng)，不但在群里特意@了賈心怡，發(fā)了她打賞的截圖，又是作揖又是鞠躬，最后還發(fā)個動圖圖標：一個穿紅衣的小人跪著在磕頭，那腰扭得頻率極高，像安了電動彈簧。

簡直難以想象，文人那點兒不為五斗米折腰的骨氣哪去了？況且僅是這區(qū)區(qū)5元錢。賈心怡輕輕地嘆口氣，她可不想讓袁清溪這樣答謝自己，有些后悔打賞之舉了。剛對他產(chǎn)生的一點兒好感，隨著這一跪一磕頭，像被一陣風(fēng)吹過的一縷青煙，立即消失殆盡了。

她不再去看手機，開始構(gòu)思起這第一篇寫交通事故的文章怎么下筆。

三

不等袁清溪在群里折騰個夠，又一位活躍起來。

署名齊嵐妮的散文《我在秋天里歌唱》在省報刊出后，年終組織評獎活動，那篇散文入圍，微信群里開始新一輪的高潮。齊嵐妮每天一睜眼就嚷嚷請大家給她投票，跟煮沸的水似的，咕嘟咕嘟冒泡泡，為期20天，每次發(fā)一個1元紅包，分成30份讓大家搶。

老方調(diào)侃她，問能不能包個大點的紅包？一分一分搶，流量費都不夠。

齊嵐妮發(fā)了一個撒嬌的圖標，說同學(xué)之間情義無價，發(fā)紅包就是鬧著玩，誰也不指望搶紅包發(fā)財。

老方回，那不一定，自己就是那個指望搶紅包過日子的人，老婆每天給的早點錢只夠買一碗拉面，營養(yǎng)跟不上，全靠搶齊嵐妮的紅包給早餐加個鹵蛋呢。

齊嵐妮發(fā)了一張猴子撇著嘴的圖片，也不知道她哪來那么多各式各樣表情的圖片，說方老婆太會過日子，也不怕把老方推到別的女人懷抱里去。

老方呲牙一笑：“我這老眉咔呲眼的，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夠，真要是有哪個不長眼的女人要我，我老婆絕對舉雙手鼓掌稱快，白送，都不用對方出快遞費?！?/p>

“閑話不說了。老方你給我投票沒有？不能搶了紅包不投票。”

“沒投。”

“快投！不投就把紅包退回來。”齊嵐妮發(fā)了一個發(fā)怒的表情。

“不會投。需要關(guān)注那個報社的公眾號，我不會弄。”老方倒是實誠。

“那還不簡單，你問我不就行了？要是不給投票，紅包十倍返還。”

“不投，不退?！崩戏酱鸬酶纱唷?/p>

“你……”

倆人你來我往掐起來了。

課間時，賈心怡瞥了一眼微信群，看到齊嵐妮發(fā)的消息，知道她說的就是自己寫的那篇《秋天暢想曲》，心里很不舒服。當(dāng)初齊嵐妮說是幫賈心怡投稿，結(jié)果署上她自己的名字發(fā)表，解釋說是編輯鬧的誤會。不管真假，賈心怡都不打算追究了，沒想到她居然還要拿此文去參加評獎，她也真好意思。

賈心怡想告知蕭遠，吐吐槽。

打他手機沒接，眼看要上課了，關(guān)機去了教室。下了課回到辦公室開機，還是不見蕭遠回電話，賈心怡沒再打，猜測他有事或者在開會。

蕭遠與吳萍萍的愛人小蔡同在石油設(shè)計院工作，是業(yè)務(wù)骨干，時常要去采油廠前線單位調(diào)研，寫作是他的業(yè)余愛好，否則也不會在一個寫作培訓(xùn)班遇見了。想起蕭遠，賈心怡的心里泛出一絲甜蜜。

微信里齊嵐妮請求加為好友，簡直跟袁清溪如出一轍，賈心怡有些惱怒，假裝沒看見。

放學(xué)時，一出校門，賈心怡就看到了齊嵐妮。

一見賈心怡，齊嵐妮就帶著一股濃厚的香味一起撲了過來。賈心怡被香味逼得往后一退，被上前一步的齊嵐妮一把親親熱熱地挽住了她的胳膊，說是辦事路過這里，很久沒見賈心怡了，挺想念，順便看看她。

賈心怡沒掙脫，被挽住的手臂僵硬著，半個身子都麻痹了似的不舒服。對齊嵐妮說的話不置可否，想起她在培訓(xùn)班里的種種表現(xiàn)，真不想理她。

“心怡啊，你人長得漂亮，心腸又好，整個培訓(xùn)班里姐姐最喜歡你了。”齊嵐妮繼續(xù)嗲聲嗲氣地鋪墊，那股濃厚的香味是再也躲不開了。

賈心怡只好掩飾地咳嗽一聲，以示回應(yīng)。不管怎么說，齊嵐妮一張笑臉沖著她，興奮得就像一朵盛開的向陽花，再不發(fā)聲就顯得是她不禮貌了。

“還記得那篇散文不？你寫得多好啊，我讀了都感動夠嗆，立即幫你推薦了。誰能料到編輯鬧了烏龍，作者署成了我的名字。這事兒一出，姐姐都差點嚇死了，失眠好幾天，頭發(fā)一把一把地掉。還是你救了姐姐，沒有計較。別看你年紀輕輕，真大氣，一般老爺們兒也沒你這胸懷。姐姐特別特別感激你。誰承想報社還要評獎，咱們那篇散文也入圍了，又把我嚇得失眠好幾天，姐姐這次是真的騎虎難下了，只好找你拿個主意，看怎么辦?！?/p>

瞧瞧，齊嵐妮已經(jīng)把那篇散文說成了是“咱們”的，好像是她倆共同創(chuàng)作的。怎么辦？還能把文章的署名改過來？若是要求報社改過來，就暴露了很多問題，到底是編輯失誤，還是齊嵐妮有意？自己是不是還得作證？一想到這些，賈心怡心里亂糟糟的。莫名地對蕭遠生起氣來，抱怨他不接電話也不回個信息，要是早聯(lián)系上，向他討了主意，齊嵐妮就鉆不了這個空子，讓她不知如何是好。

“這個……”

“心怡啊，你可得支持咱們這篇散文。要是真能獲獎，那是咱們蓮城的光榮，宣傳部、文聯(lián)作協(xié)的領(lǐng)導(dǎo)臉上也有光。這樣一來，再請你去找宣傳部長還能硬氣一點兒，請他把我家老秦調(diào)回蓮城，讓我們老夫老妻團團圓圓?！辈坏荣Z心怡表態(tài)，齊嵐妮就打斷了她的話。

這個齊嵐妮可真行，居然能把散文獲獎上升到為蓮城爭光的高度，還和她丈夫的調(diào)動聯(lián)系在了一起。賈心怡想起自己和齊嵐妮的間隙，就是因為齊嵐妮請賈心怡的父親出面，找宣傳部長把她家老秦調(diào)回蓮城未果而起。這次舊事重提，看來齊嵐妮是志在必得。

賈心怡有些作難了，記得齊嵐妮說老秦變態(tài)，對她冷暴力，說來也是可憐人。想到這里，賈心怡的心軟起來，不就是一篇散文嗎？要是真能幫齊嵐妮大忙，那就隨她去吧。

事已至此，賈心怡只好表個態(tài)了：“齊老師，您自己看著辦吧?！?/p>

稱呼變了，“嵐妮姐”變成了“老師”，“你”成了“您”，聽上去是尊重，實則還是為了拉開距離。齊嵐妮不傻，應(yīng)該明白她的態(tài)度。

看到此行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齊嵐妮松開了挽著賈心怡的手，道：“這天又干又熱?！闭f著，從包里掏出一個盒子，塞到賈心怡手里，特別貼心道：“國外帶回來的面膜，保水保濕美白。你看咱們平原這季節(jié)，一到秋天就風(fēng)大干燥，多損害皮膚，女人要對自己好一些。姐姐的一點點心意，一定收下?！?/p>

不等賈心怡答話，齊嵐妮已經(jīng)逆行走掉了，帶著那團濃厚的香味，丟給她一個嫵媚的笑容和一個裊娜的背影。

“哎，齊老師，您您……”站在路邊，賈心怡捧著這個盒子就像捧著一團火，丟也不是，不丟還別扭。

趕緊回家，翻出培訓(xùn)班通訊錄，準備叫快遞公司上門收件，給齊嵐妮寄回去。

蕭遠的電話這時打過來了：“心怡，你給我打電話了？我沒顧上接。老班長的護工家里有急事，請兩天假回去處理，醫(yī)院一時找不到合適的男護工，就給我打電話，我來醫(yī)院照顧老班長了?！?/p>

“噢，老班長怎么樣，沒啥事兒吧？正想這幾天約你和老方去看看他呢?！?/p>

老班長是寫作培訓(xùn)班時被委任的管理者，體檢出胃里有個鴿子蛋大的腫瘤，切除后活檢發(fā)現(xiàn)是良性的，雖是虛驚，術(shù)后仍需住院治療。

“沒問題，一切向好，我已經(jīng)替你問候老班長了。就在我身邊，你和老班長說幾句?！痹捦怖飩鞒隽死习嚅L的聲音：“心怡，謝謝你的關(guān)心，我沒事，請大家放心。你怎么樣兒？回到學(xué)校很忙吧？聽蕭遠說你在寫交警的故事？”

這個蕭遠嘴真快，還沒動手呢，就宣傳出去了，賈心怡心里直抱怨，但嘴上不得不說：“是的班長，這是蕭遠的創(chuàng)意，從一位交警那兒錄音了一個案例，沒整理成稿呢?！?/p>

“好啊，寫作得自悟自覺，是苦差事也是快樂事，我覺得蕭遠的創(chuàng)意不錯。你先寫一篇出來，拿給我看看。如果寫得好，由我負責(zé)推薦給《蓮城日報》。你看怎么樣？”

“那當(dāng)然好了，先謝謝您了。不過您可別累著，您現(xiàn)在主要任務(wù)是恢復(fù)健康，大家都盼著您早日出院呢?！辟Z心怡的語調(diào)愉快起來。

“心怡，你給我打電話沒事吧？”手機回到了蕭遠的手里。

“噢，沒事?！笨词掃h在醫(yī)院忙乎，她就不想把自己和齊嵐妮之間發(fā)生的事情告訴他了，反正已經(jīng)解決了。

“那你是想我了吧？”蕭遠壓低嗓門。

可以想象他壞笑的樣子，賈心怡于是道：“正經(jīng)點兒。你好好照顧老班長吧，晚飯需要我送嗎？”

“不需要，我訂了外賣，不過謝謝你，能惦記我晚飯吃啥，說明你還是想我了?！?/p>

“得了吧，別臭美了。我那是想給老班長增加營養(yǎng)，你是負責(zé)給老班長喂飯的，跟著沾點光罷了?！?/p>

“嘴甜就是得人心，你這空口人情送的，雖然什么也沒吃到，我這肚子里也飽飽的了，心領(lǐng)了。哈哈！”蕭遠笑起來。

賈心怡被蕭遠的笑聲傳染，無聲地笑了。

看著丟在桌子上的那個盒子，賈心怡決定，為了讓齊嵐妮心安，還是等那篇散文的評獎結(jié)果出來再給她快遞回去，免得她繼續(xù)騷擾。

把手機里郝超然的錄音聽了一遍。賈心怡托著腮幫子，想著這第一篇交通案例的文章如何謀篇布局，打開電腦寫出了初稿，覺得好幾個細節(jié)都需要進一步落實，就發(fā)微信約郝超然見面聊聊。

郝超然回信說周六他值班，賈心怡可以到交警隊找他，順便參觀一下，增加一下對交警工作的感性認識。

賈心怡欣然答應(yīng)。

四

騎車到了交警隊，在院子里看見一個大腦袋粗脖子矮墩墩的中年男人很眼熟，還沒想起他是誰，就見那男人一步跨到賈心怡的自行車前了：“賈老師賈老師，是我是我。”

“你是……”賈心怡趕緊下了自行車。

“野味飯店，那次蓬蓽生輝蓬蓽生輝，袁老師袁老師?！敝心昴凶訚M臉油汗，興奮地提示道。

啊，一聽這種自帶復(fù)讀機的說話方式，賈心怡想起來了，他就是那位袁清溪帶她和齊嵐妮去吃飯的野味飯店老板。老板說話太有特色了，雖然打那以后再沒光顧過，賈心怡怎么能忘了呢。店里每天客人那么多，難為他還記得自己。

“你這是干啥來了？”賈心怡好奇地問。

“心怡姐，你來了?！辈坏纫拔兜昀习寤卦挘鲁粡霓k公樓里出來了，“估計你差不多到了，出來迎你呢。怎么，你們認識？”

“對，見過一次?！辟Z心怡沖郝超然笑了笑。

“不打攪不打攪了，晚上一起吃飯吃飯，我約袁老師袁老師，郝警官也去也去?！?/p>

真不知道他這么說話自己嫌不嫌啰嗦，也不知道是胎里帶來的，還是后天受啥刺激了。思忖間，賈心怡來不及拒絕，他動作倒是很快，說完就上了旁邊的一輛車，一溜煙出了交警隊的大門，跑了。

“咋回事？”

“噢，他就是那天著急送母親去醫(yī)院就診違章逆行的人，第二天按時來接受處理了。我們領(lǐng)導(dǎo)念他是初犯，沒造成惡劣后果，而且事發(fā)情有可原，孝心可嘉，批評教育一番就讓他走了。這人還很感恩，今天來送錦旗?！?/p>

“這樣啊，這件事不錯。走，咱們細細聊聊，我覺得第一篇文章要有溫度，有人情味，能打動老百姓，這樣大家愛看，也能從中學(xué)到怎么遵守交通規(guī)則。”

昨晚根據(jù)郝超然提供的素材，寫出的文章，賈心怡感覺不太理想了。她覺得今天遇到的這件事就挺好，處理違章不能都靠處罰，批評教育也能達到目的，尤其是送錦旗這件事是個很好的案例。

從交警隊回到家，賈心怡很快就寫出了一篇文章，改了幾遍，自感滿意后發(fā)給了蕭遠，連同郝超然的一張站在崗?fù)で爸笓]交通的彩色照片，直接讓老班長過目。

等了幾天時間，賈心怡心里挺忐忑，發(fā)微信問了問蕭遠老班長身體恢復(fù)情況。

“一天比一天好轉(zhuǎn)，已經(jīng)不用輸液了，很快就會出院的。”蕭遠回話說，他最近抽空在校對老方那本去內(nèi)蒙古采風(fēng)攝影作品集子里的文字。

周五那天一早上班，還沒走到校門口，就見蕭遠背著手，笑瞇瞇地站在白楊樹下。等賈心怡走到跟前，蕭遠背著的手一下子伸了出來，手里攥著一份《蓮城日報》，遞給了賈心怡。

賈心怡狐疑地看了蕭遠一眼，打開報紙一看，哈，那篇文章在四版的頭題刊登出來了，照片配在文末。郝超然側(cè)著臉，打著指揮交通的手勢，英姿颯爽。

“你也不告訴我一聲?！辟Z心怡有些害羞，嗔怪道。

“這不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嗎？老班長很喜歡你的文章，說溫情脈脈，看完就給報社總編打電話推薦。總編也很喜歡，安排在顯要位置?！笔掃h很得意，“我這幾天忙，沒等醫(yī)院那個請假的護工回來，老班長就出院了。我和老方幫他找個住家的男護工，照顧老班長飲食起居，都安排妥當(dāng)了，你的文章也發(fā)表了，我才顧上聯(lián)系你?！?/p>

“這樣啊，你咋不說一聲，我也能幫你們一些忙?！?/p>

“不用的，老班長不讓告訴大家。再說了，老班長是男同志，你一個姑娘也不方便照顧他?！?/p>

“再不方便，給你們買盒飯、洗衣服什么的還是可以做的，幫著分擔(dān)一下也好?！辟Z心怡挺自責(zé)的。

“好啊，現(xiàn)在就有一個機會擺在你面前，你看你幫不幫？”

“說。”

“你瞧我的頭發(fā)都這么長了，下午下班后你陪我去理發(fā)吧，幫我選個發(fā)型，再請我吃個驢肉火燒，倆，不，三個，怎么樣？”

瞅一眼蕭遠的頭發(fā)，是有些雜亂，賈心怡便道：“沒問題。驢肉火燒就算了吧，那是個早點，不是正餐，你不用替我省錢?！?/p>

“哈，真不是那個意思，我就好驢肉火燒那口，尤其是夾驢板腸的，更喜歡，再來碗驢雜湯就齊活了?！笔掃h砸吧著嘴作出一副饞貓狀。

“那好吧。不過，下班后我先去一趟交警隊，把這份報紙送給郝超然，讓他也高興一下?！?/p>

“這你就別操心了，據(jù)我所知，”蕭遠抬手看一眼手腕子上的手表，“估計這會兒報紙已經(jīng)達到他們交警隊了。你手里這份報紙就是我剛才去報社取的，新鮮熱乎剛出爐。等你下午下班再去送，就晚了?！?/p>

“好的，那你趕緊上班去，下午再見?！辟Z心怡喜滋滋地說。

蕭遠高興地吹了一聲口哨：“不見不散?！闭f完轉(zhuǎn)身去單位了。

把報紙上的文章拍了照片發(fā)給郝超然，不一會兒就分別收到郝超然和劉潔麗給她發(fā)的微信，說十分感謝。郝超然還說，他們領(lǐng)導(dǎo)已經(jīng)看到報紙，立即把他叫到辦公室，狠狠表揚了一番，還給了他一頂新警帽，說他那頂警帽的顏色有些發(fā)灰，影響交警隊形象。

忽然想起是通過劉潔麗認識的郝超然，賈心怡心里一動，發(fā)微信問劉潔麗，是不是在和郝超然談戀愛。

劉潔麗回話很快，說他倆是高中同學(xué)，坐同桌，屬于處得比較好的那種，但倆人還沒到談戀愛那步。

也是，賈心怡想，她們這代獨生子女多，家里沒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想說個知心話，只好找要好的同學(xué)傾訴。而且現(xiàn)在男女生界線也不那么清晰了。男女處得好，不一定是戀愛關(guān)系。

袁清溪打電話約賈心怡吃飯，說野味店老板請客，就在野味店，讓她去請郝超然，務(wù)必參加。還說這次主要是為了感謝郝超然。

賈心怡回絕了，心想這個野味店老板動作倒是迅速。

袁清溪不答應(yīng)，說他和賈心怡其實都是作陪客的，主角是郝超然。無論如何要給飯店老板一個面子，這是和諧警民關(guān)系的一個具體體現(xiàn)。

賈心怡知道自己說不過能說會道的袁清溪，只好把郝超然的手機號給了袁清溪，讓他自己聯(lián)系。

郝超然的態(tài)度和賈心怡一致。他對袁清溪申明，交警隊有嚴格的紀律要求，其一就是不能接受當(dāng)事人的吃請和任何賄賂。

袁清溪很不高興，說吃個便飯怎么就成賄賂了，誰還不吃飯？朋友聚會很正常啊。他信誓旦旦地給人家野味店老板打包票，說能請到賈心怡和郝超然，這個結(jié)果，讓他在野味店老板面前沒法做人了。

轉(zhuǎn)臉又給賈心怡打電話把牢騷話重復(fù)了一遍。

賈心怡原本想問袁清溪，快遞給她的書一直沒收到，不知發(fā)沒發(fā)出來。一聽他這口氣，也懶得問了。

自從頭一炮打響，打那以后，賈心怡又和郝超然見了幾面，寫了好幾篇交警的文章，每周五見報。

期間，劉潔麗調(diào)到了綠化局，頗費一番周折。環(huán)衛(wèi)局說，劉潔麗是他們樹立的典型，綠化局是挖墻腳。綠化局說，劉潔麗本來就是學(xué)園林設(shè)計的，到綠化局工作更能發(fā)揮專業(yè)特長。最后由劉潔麗自己定奪，她選擇了去綠化局。

報到上班后，劉潔麗告訴了賈心怡，她的工作能這么快調(diào)動成功，與賈心怡寫她的那篇報告文學(xué)有極大的關(guān)系。還有郝超然，被賈心怡在報紙上一宣傳，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交警隊的紅人，每次上崗，總有群眾路過時指指點點，還有人要求和他合影呢。

“哪有那么嚴重？”聽劉潔麗夸自己，賈心怡心里高興，嘴上還是很謙虛的，“你們本身就很優(yōu)秀，是金子早晚都會發(fā)光的?！?/p>

劉潔麗說，賈心怡絕對功不可沒，他倆要一起請她吃飯，到時把蕭遠也叫上。

“咱們都是好朋友，就別見外了。那次去交警隊參觀，郝超然他們紀律很嚴的，很多規(guī)章制度都貼在墻上，總是出入飯店對他影響不好?！辟Z心怡推辭道，“有事就上微信聊聊，還節(jié)約時間，挺好的。你剛到新單位，還是把心思多用在怎么適應(yīng)工作上吧?！?/p>

劉潔麗沒再堅持，賈心怡放下心來。

老方在群里通報，明年是蓮城文聯(lián)成立30周年。作協(xié)提前半年發(fā)出通知，征集所有會員的優(yōu)秀作品上報，經(jīng)遴選后要匯集成冊出版，作品特別優(yōu)秀而且數(shù)量較多的，可以單獨匯總一冊。這些作品集作為文聯(lián)多年的成績，統(tǒng)一在封面標注“蓮城文聯(lián)成立30周年作品集”，細分為文學(xué)、攝影、美術(shù)、書法四大類，屆時會舉辦系列研討會、成果展等活動。

袁清溪急眼了，給老方打電話說自己的雜文集《麻袋里的釘子》也應(yīng)該在其列，但因為出版早，沒趕上這班車，單槍匹馬顯然不如集體亮相聲勢大、名頭響。讓老方幫他呼吁一下。

老方說，那恐怕不妥，屬于違規(guī)操作了，他不會去做的。

這樣的回答，袁清溪顯然不會接受。隨后，多次找文聯(lián)和作協(xié)的領(lǐng)導(dǎo)說明情況，要求文聯(lián)把他的那本書納入成果展，還說自己買書號花了不少錢，請文聯(lián)解決。他的要求被回絕。畢竟書已經(jīng)出了，費用不可能核銷，領(lǐng)導(dǎo)答復(fù)說，可以在多人合集里收入幾篇他的雜文。

老方喜歡寫作也喜歡攝影。他的攝影作品數(shù)量很多，多次在省內(nèi)外獲獎，還沒有結(jié)集出版過。正打算自費出版由蕭遠配文字的攝影作品集，這下可好，老方按要求申報。經(jīng)文聯(lián)審核，同意老方單獨出一本攝影作品集，把歷年的獲獎作品都囊括進去，再挑部分精品即可，一切費用由文聯(lián)出。

袁清溪得知老方的攝影作品集入選，很不高興，在群里發(fā)了好幾天牢騷。老方的解釋，他根本不聽，還擅自打印了一些單面膠的紙條貼在雜文集封面頂端，紙條上書“蓮城文聯(lián)成立30周年作品集”，拿著這樣加工過的雜文集四處送給各單位宣傳科的領(lǐng)導(dǎo)，說自己的雜文集是為慶祝蓮城文聯(lián)成立30周年的獻禮，卻被奸佞小人迫害，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只好自費出版，絕不占公家便宜云云。

這話傳到老方耳朵里，他氣得直發(fā)抖，盯著辦公室墻上掛著老班長送的那幅字：虛懷若谷，一拳打在桌子上。

五

一早剛到辦公室，還沒坐穩(wěn)，教務(wù)主任的電話打進來找賈心怡，讓她去趟他的辦公室。

教務(wù)主任姓謝，干瘦，臉不大，小鼻梁上架著個黑框的大眼鏡，幾乎把臉擋上了二分之一。

每次看見他，賈心怡總擔(dān)心那厚重的眼鏡隨時會掉下來，尤其是他低頭時。

“賈老師，文采斐然，聲名遠揚啊。”

“謝謝，謝主任?！彪m然謝主任一連用了兩個夸人的成語，可聽他的口氣好像不是要表揚自己啊，賈心怡嘀咕上了，迅速把最近的工作過了一遍腦子，好像班里和教學(xué)上沒啥毛病。

“別謝我，我還得謝謝你呢?！敝x主任手沒停，燒水、灌暖瓶、泡茶，最后端著杯子立在辦公桌旁，看著她道：“最近工作忙嗎？”

“還好。兩個班的語文課，一個禮拜5天幾乎都排滿了?！边@話問得蹊蹺，每個有教學(xué)任務(wù)老師的課程安排，最終都是謝主任定奪的，估計他這是沒話找話或者打前站呢。

“噢，到底是年輕，精力旺盛?！辟Z心怡不吭聲，等著謝主任繼續(xù)說。

“教委有規(guī)定，不許老師在學(xué)校以外兼職。這個這個，你知道吧？”

“知道?！?/p>

主任喝口茶，“呸”地一口，一根深褐色的茶葉梗落在地板上。

“那你，還明知故犯?！敝x主任的眼神很犀利了，停頓一下，又道，“賺取外快?！?/p>

“沒有啊?！辟Z心怡摸不著頭腦了，視線從地上的茶葉梗移到主任的鏡片上，“您這是聽誰說的？”

“別管我聽誰說的。你自己做沒做？”

賈心怡覺得簡直莫名其妙：“您還是明白告訴我吧，我哪兒做錯了？”

謝主任放下手里的杯子，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一摞報紙，大概有三四份，舉著對賈心怡說：“你自己拿去看?！?/p>

題頭是《蓮城日報》四個紅色大字，賈心怡明白了：“噢，主任，我知道了。那是我利用業(yè)余時間，采訪咱們蓮城交警隊的警察同志后寫的，沒耽誤教學(xué)工作?！?/p>

“你教的兩個班級的學(xué)生作文都寫得怎么樣？”謝主任不接賈心怡的話，喝口水繼續(xù)道，“還有，去年咱們學(xué)校組織學(xué)生參加全省中小學(xué)生‘萌芽杯作文大賽，你那兩個班里有幾個同學(xué)獲獎？”

“兩個同學(xué)，兩個優(yōu)秀獎?！?/p>

“一等獎呢、二等獎呢、三等獎呢？”謝主任一連串說出三個問題，“沒人得。對吧？可為什么有的老師教的學(xué)生就能獲一二三等獎？你教的就沒有，對不對？是學(xué)生的問題，還是老師的水平問題，反思過沒有？”

又是一串問題迎面砸來。賈心怡低著頭，也覺得心情很壓抑，對啊，自己教的學(xué)生怎么回事。

“教書育人，是當(dāng)老師的責(zé)任，對不對？”謝主任拎起暖壺，給杯子里蓄上開水，“這學(xué)期開學(xué)的頭兩個月，你請假去參加寫作培訓(xùn)班，為什么得到學(xué)校上上下下領(lǐng)導(dǎo)的同意？而且當(dāng)時我也是支持你的嘛。想過沒有？”

賈心怡抬頭眨眨眼睛，看著謝主任喝口茶水，又吐出一根茶葉梗，沒敢吭聲。

“說明我們領(lǐng)導(dǎo)，對你們要求上進的年輕老師是十分支持的，多學(xué)習(xí)多充電，最終目的是把所學(xué)知識更好地用在教學(xué)上，對不對？”

“對?！毕肫疬@謝主任有個外號就叫“對不對”，賈心怡忽然想笑，可她只低著頭，使勁兒把笑憋在心里，臉上一副知錯必改的懊悔表情。

“不要光顧著自己出風(fēng)頭，帶出來的學(xué)生卻還不如自己。收收心，把學(xué)到的寫作方法教給你的學(xué)生們。跑去采訪什么交警，誰派給你的任務(wù)，主動的？還登載在報紙上，被學(xué)生家長投訴，這讓我們做領(lǐng)導(dǎo)的很被動。對不對？”

“對?！痹瓉硎沁@樣啊，賈心怡真沒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居然會被眾多家長所關(guān)注。

“還有，老師上班期間不準戴首飾。小賈老師，你不會不知道吧？”

順著謝主任的視線望向自己的手腕，喔，是那副銀手鐲，賈心怡的臉立即紅了。那天得知是蕭遠送的禮物后，戴上就沒舍得摘下來，一直小心地掖在袖子里，不知何時露了一截銀白來，落在謝主任被厚鏡片擋住的那雙小眼睛里。

賈心怡趕緊把手鐲往手腕子上擼，感覺不妥，使勁兒拽下來，揣褲兜里了。

剛回辦公室坐下，蕭遠發(fā)來一個公眾號讓她關(guān)注，是《蓮城日報》剛推出的，分了幾個欄目，其中有個“警情速遞”。

賈心怡點開一看，她的文章赫然在目，包括郝超然的照片都有。賈心怡的汗都從腦門上冒出來了，她深知，現(xiàn)代人生活已經(jīng)分分鐘離不開網(wǎng)絡(luò)，這下可好，好事的家長們看到了，肯定還會繼續(xù)投訴自己，怎么辦？雖然自己沒有做錯什么，但若是讓謝主任和家長們覺得自己不務(wù)正業(yè)，也不是什么好事。

唉，賈心怡郁悶至極，忍不住跟蕭遠嘮叨了幾句。

周末，劉潔麗和郝超然開著車來接賈心怡。蕭遠已經(jīng)坐在車上了，說帶她去個好地方，讓她散散心。

來到白洋淀邊上的一個被棵棵高大綠樹掩映的村子里，道路寬敞，民居整齊，幾乎家家都是二層小樓帶一個大院子。郝超然開到一個大院跟前，停車打開大門。

滿目高高低低的綠色植物，吸引了賈心怡和蕭遠。郝超然說，這是他老家，他的父母早都進城了，在商業(yè)街開了一個白洋淀土特產(chǎn)專賣店，買了一處商品房居住。但老家的院子還留著，逢年過節(jié)時不時回來住住，收拾得很干凈。

“太闊氣了，這相當(dāng)于鄉(xiāng)間別墅嘛?！笔掃h很喜歡，站在一棵桃樹旁東張西望。賈心怡對冬青樹圍欄里的幾叢高大的仙人掌十分有興趣，駐足拍照。

近幾年，蓮城城市化進展飛速，過去的老街區(qū)和平房住戶都被拆遷了，家家住進了高樓大廈，鮮見獨門獨戶的大院子。乍一看這么有鄉(xiāng)土氣息的農(nóng)家院，誰見了都喜歡。

“感謝劉潔麗同學(xué)?！焙鲁徽f，“把我家變成了植物園?！?/p>

“哎呀，其實應(yīng)該是我謝謝你，讓我把你家當(dāng)做試驗田了?！?/p>

聊起來，賈心怡和蕭遠才明白，這一院子的花花草草都是劉潔麗栽種的。她園林專業(yè)畢業(yè)后，雖然在環(huán)衛(wèi)局工作，一直沒丟掉專業(yè)，跟郝超然聊起來，說苦于沒有栽種花草的試驗田，想把一些花草引進到蓮城來，不做實驗了解它們的習(xí)性和生長環(huán)境，是很難引進的。

郝超然一聽，表示大力支持，把自己家的大院子貢獻出來了。那幾株高大的仙人掌就是實驗的成果，栽種在馬路隔離帶上，美觀漂亮，還能警示司機注意駕駛安全。

“仙人掌耐寒耐旱耐高溫耐貧瘠。冀中平原少雨季節(jié)，可以不必澆水，節(jié)約大量的水資源;它能防塵，吸收馬路上過往車輛產(chǎn)生的灰塵和尾氣，凈化環(huán)境;花朵漂亮，有食用和藥用價值，性價比很高……”

說起仙人掌的優(yōu)點，劉潔麗一改平時的靦腆少言，如數(shù)家珍，滔滔不絕。

看她倆聊得熱鬧，郝超然招呼蕭遠從汽車的后備廂里搬出燒烤架子等一應(yīng)物品。

“咱們平原霧霾嚴重，還敢弄這個？”蕭遠問。

“哈，好了我的哥哥，烤幾串羊肉，還不至于污染環(huán)境。況且咱們這是農(nóng)村，廣闊天地，幾縷青煙很快就飄散了?！焙鲁贿肿齑笮Γ参渴掃h。

郝超然安排劉潔麗洗菜，他切羊肉，蕭遠主動去燒炭，賈心怡照貓畫虎地穿串。

這些準備工作，賈心怡從沒干過，腦子里回憶在燒烤攤見過的景象，干得像模像樣，注意力轉(zhuǎn)移了，心情好了很多。

郝超然的手機響了：“好，我已經(jīng)到家，送過來吧?！睊斓綦娫挘按蠹业戎?，還有魚呢?！焙鲁缓艿靡猓孟裥剂艘粋€大秘密。隨后解釋說，他表哥一家在這個村里，他昨天提前打電話說了要帶朋友來燒烤。表哥一早劃船下淀捕魚去了，這會兒正在往回劃。

“劃船在白洋淀里捕魚？我還沒干過這事兒呢?！眲嶜愐荒槡g快，轉(zhuǎn)眼又露出了遺憾，“早知道這樣，我們和你表哥一起去多好?！?/p>

“這天氣，早起露水大，濕冷，你們城里的嬌小姐受不了的。夏天還行?！?

“我是嬌小姐？”劉潔麗反問。

“我也絕對不是?！辟Z心怡笑著表態(tài)。

“哈哈，那好吧，你們都是女中豪杰。一會兒表哥送魚來，咱們先燒烤，請潔麗同學(xué)用仙人掌做個涼拌菜，能平衡吃燒烤食物時上的火，起到中和作用。下午讓我表哥劃船帶著大家去淀上轉(zhuǎn)一圈，怎么樣？”

大家都鼓掌表示滿意。

午休后，郝超然找出幾件厚衣服，讓劉潔麗和賈心怡穿上，說淀里濕氣重、溫度低。

天空微藍，映照著淀里的水呈青色。已是深秋，蘆葦經(jīng)了秋霜，變成了金黃色。船劃到淀里，只聽見風(fēng)兒吹過蘆葦發(fā)出的沙沙聲，偶爾飛過一只鳥，給淀增添了一絲靈動。張目四顧，水天一色，煙波浩渺，天地蒼茫，不見人煙，幾個人的心情倒沒有燒烤時那么歡快了。

“心怡，說說你的煩惱吧，大家?guī)湍愠龀鲋饕??！笔掃h搖了幾下木槳，不得要領(lǐng)，船不前進，就在原地打轉(zhuǎn)，只好作罷，在船艙里坐下來，提議道。

被謝主任叫去談話后，賈心怡一直悶悶不樂，跟蕭遠簡單說了幾句，他忙手頭的工作，沒顧上勸慰。

“那怎么辦，還繼續(xù)寫下去嗎？”聽說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批評了賈心怡，郝超然的情緒有些低落。

“寫還是要寫的，你們交警隊可寫的東西太多了。”賈心怡說，“但寫好以后是不是繼續(xù)發(fā)表，我不知道怎么處理了。”

“心怡姐，我看你要不就改個筆名？”劉潔麗想出一個辦法。

“改也沒有用，學(xué)校的領(lǐng)導(dǎo)以后再看到類似文章都會認為是心怡寫的?！笔掃h說。“或者咱們別在《蓮城日報》發(fā)了，發(fā)省城的報紙？”

“不可能的，在《蓮城日報》發(fā)就是為了讓蓮城人看，省城誰知道咱們郝超然？況且，我也不認識省城的報紙編輯，發(fā)稿很難的?！毕肫瘕R嵐妮說，她認識省城報紙的編輯，否則那篇散文也不會那么快就能發(fā)表出來?？蔀檫@事去找齊嵐妮，賈心怡打心眼里不愿意。

蕭遠覺得賈心怡說得有道理，一時間，大家也想不出來更好的辦法，都低頭看手機。

微信群里，齊嵐妮一個人在自說自話。散文拉票一事結(jié)束后，等著年底評獎結(jié)果出來，以為她能消停一陣兒，哪知她不甘寂寞，開個微店賣化妝品，主推一款進口的面膜，成天在群里發(fā)視頻和廣告。更可氣的是，齊嵐妮還拿賈心怡說事，說賈心怡用了她的面膜，皮膚水嫩吹彈可破。若是不相信，可以直接去問賈心怡。

看著微信里齊嵐妮說的話，賈心怡有些莫名其妙。噢，忽然想起那天齊嵐妮硬塞給她的那盒子面膜了，還丟在自己臥室的寫字臺抽屜里，想著等齊嵐妮拉票結(jié)束后快遞給她。真是應(yīng)了那句老話“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這還沒怎么著呢，就被齊嵐妮拿著說事兒，把自己當(dāng)活廣告了。賈心怡馬上把這事寫在手機的備忘錄里，提示自己回城立即辦理。

這時，吳萍萍把《蓮城日報》公眾號推送的賈心怡的文章發(fā)了過來，顯然她也看到了。賈心怡早料到網(wǎng)絡(luò)傳播速度和范圍無法預(yù)知，更加郁悶，估計周一謝主任沒準又得找自己談話了，她怏怏不樂地發(fā)個大哭的表情。吳萍萍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在她追問之下，賈心怡只好告知了內(nèi)情。

“這有何難？瞧把你們這些大才子愁的，我還以為天要塌下來了呢。我有一個好主意，保證謝主任不但不會阻攔你寫交警，還會夸獎你。”吳萍萍的語音傳出來。

“真的？”蕭遠腦袋湊過來，很好奇，“快問問是什么好辦法?！?/p>

“不可能，萍萍，你就別逗我開心了?！辟Z心怡根本不相信。

“就按照我說的保準行，賈心怡同學(xué)你附耳過來?！眳瞧计假u著關(guān)子。

賈心怡將信將疑：“快說吧，我怕你把我耳朵咬下去給小蔡下酒。”

“就你的小耳朵，不夠小蔡塞牙縫呢。再說了，這還隔著手機屏幕呢，你怕啥？”

“快說吧萍萍，我都急死了，你別賣關(guān)子了?！辟Z心怡真有些急眼了。

“那好吧，看在你是我兒子干媽的份上，我告訴你吧?！?/p>

聽了吳萍萍給賈心怡出的主意，大家都說甚妙！

幾個人的心情大好，再看風(fēng)景，比剛才美多了。又劃了一會兒，淀里開始起風(fēng)，直往脖子里鉆，有些涼意，幾個人戀戀不舍地回到岸上。

周日一大早，賈心怡吃完早點就跑了出去，很晚才回家，房間里的燈一直亮到快夜里12點，才關(guān)掉。

六

為慶祝蓮城文聯(lián)成立30周年，提前預(yù)熱，準備在元旦前搞會員作品展覽。

老班長從小就習(xí)練書法，作品俊朗飄逸，在蓮城書法界較有名氣。但他還在手術(shù)后的休養(yǎng)中，肯定沒力氣和精神做這件事。想到這一點，老方找蕭遠商量，說看看是不是可以把同學(xué)們手里現(xiàn)有的書法作品征集過來，已經(jīng)裱好的更好，可以直接參展。

“這樣就不用再費時費事了，也不用另外開銷，展覽完畢還給大家就行了。”老方到了老班長家，告訴他和蕭遠商量出來的辦法。

“這樣最好。不過還得你和蕭遠受累?！?/p>

“小事一樁，您就放心吧?！笔掃h和老方說著掏出手機，在微信群里發(fā)了一條信息：“通知：各位同學(xué)，為了支持咱們老班長參加書法展，請把你們惠存的老班長書法墨寶，裝裱好的送到老方辦公室;沒裝裱的，也受累裝裱了，同樣送到老方辦公室，由老方和我統(tǒng)一送展。去老方辦公室前請?zhí)崆半娫掝A(yù)約。”

沒一會兒，有三四個同學(xué)響應(yīng)，還有倆人說這兩天就抽空去裝裱了。緊接著，老方的手機開始響起來。

“看，問題解決了?！笔掃h把微信里反饋的信息讀給老班長，“您手里要是還有需要裝裱的，我去辦。”

“謝謝同學(xué)們，你倆替我感謝。”老班長很高興，“有我?guī)追蛪蛄?。參展人員肯定不少，展廳空間有限，機會難得，最好是每個人都露露臉?！?/p>

說著，從枕頭下面掏出錢包，拿出二百塊錢遞給蕭遠：“你幫我在微信群里給同學(xué)們發(fā)個紅包，我不會操作?！?/p>

“哈哈！您還真時髦，緊跟潮流?！笔掃h和剛接完電話的老方都笑起來。

“我看不能開這個口子，同學(xué)之間互相幫忙，不能用錢衡量。慣出毛病，成習(xí)慣了不好?！崩戏秸f，“再說了，您是班長，也是風(fēng)向標，大家都看您的動向?！?/p>

“對，這事您就甭費心了。我們保證辦得妥妥帖帖?！笔掃h打出一個OK的手勢。

收到蕭遠發(fā)來的微信“干啥呢”時，賈心怡正為劉潔麗發(fā)愁?！渡彸侨請蟆愤B續(xù)刊登了交警系列故事后，郝超然因此出了名，被一個富二代大小姐追求，天天開著豪車去交通崗?fù)ふ宜?，郝超然居然對那個富家女動了心。

得知消息后，劉潔麗痛苦萬分。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很喜歡郝超然，找到賈心怡哭訴。

“郝超然和一個富家女好了，劉潔麗在我這兒哭呢。”賈心怡給蕭遠發(fā)微信。

“怎么回事？”蕭遠是個馬大哈，參加幾次聚會看到郝超然都是和劉潔麗一起出現(xiàn)的，想當(dāng)然地以為他倆是一對兒。

“劉潔麗很痛苦，我在勸她呢。不知道能不能挽回?！辟Z心怡回微信道。

這種戀愛糾紛蕭遠沒經(jīng)驗，不好再說什么，只能趕緊發(fā)一條微信，問賈心怡：“我在班群里發(fā)的通知，你看到?jīng)]有？老班長給你的那幅字‘好好學(xué)習(xí)裱了嗎？如果沒有，我拿去裱一下，參加書法展?！?/p>

“看到了。我的裱好了，有空直接送老方辦公室就行了?！?/p>

蕭遠自己的那幅‘天天向上還沒裱，想想中午有空，趕緊去辦了。從商業(yè)街裝裱字畫店出來后，忽然想起了什么，騎車去了郝超然工作的交通崗?fù)ぃ灰娨惠v黃色跑車停在附近，在樹葉凋敝的初冬街頭很是顯眼。這時，一個穿著黃色薄呢子風(fēng)衣的高個子漂亮姑娘拎著一個保溫桶，從崗?fù)だ锍鰜?，后面跟著郝超然，倆人有說有笑，朝著跑車走去。眼看那姑娘上了跑車，一溜煙走了。郝超然目送幾秒鐘后，一轉(zhuǎn)身撞上了蕭遠。

“眼見為實啊，看來心怡說的是真的，你真把劉潔麗甩了?！笔掃h口氣里滿是火藥味。

“噢，蕭遠哥，你怎么在這里？”郝超然有些納悶，又解釋道，“不是，蕭遠哥，你不知道咋回事?！?/p>

“我的眼睛又不瞎，你就別編瞎話了。”蕭遠推搡一把郝超然，嗓音高起來，“說，你和那個開跑車的女人是什么關(guān)系？”

聞聲幾個閑人圍觀過來。

“這事兒我以后再解釋?，F(xiàn)在是上班時間，我執(zhí)勤呢?！焙鲁缓笸藥撞?，想回到崗?fù)だ铩?/p>

“別！你最好現(xiàn)在就說清楚。”別看蕭遠平時脾氣不錯，真犟起來也是一根筋。他一把揪住郝超然的衣領(lǐng)。

“我和劉潔麗不是你想象的那種關(guān)系，就是高中同學(xué)。你別誤會了?！焙鲁豢词掃h不罷休，臉色變得不好看起來，“松開手！再說了，我和劉潔麗啥關(guān)系，這事用你出面管嗎？”

“你自己喜新厭舊，倒反咬一口！”蕭遠徹底被激怒了，舉起拳頭沖郝超然胸口打去。

郝超然抵擋不住，只好出手緊緊攥住蕭遠的手腕，倆人好像兩只頂架的小山羊，僵持不下，互不相讓。

好事的圍觀群眾里，有一人打起手機：“喂，110嗎？警察打人了！”

聽到這句話，他倆立即停下手，郝超然反問打電話的那個小伙子：“誰打架了？”

“對，我倆鬧著玩呢?！笔掃h補充一句。

看到他們迅速地從對峙變成了勾肩搭背，不知為啥畫風(fēng)翻轉(zhuǎn)了，那人舉著手機有些結(jié)巴：“沒沒沒有……我看花眼了，對不起對不起！別過來了?！?/p>

“都散了吧?！焙鲁粚^的幾個人說，“我們哥倆還有話要說呢?！?/p>

等周圍人走散了，蕭遠立即把搭在郝超然肩上的手拿下來：“沒人了，你說吧?！?/p>

“蕭遠哥，你看到了，我在執(zhí)勤呢。晚上等我下班了，我請你去北站路擼串，邊吃邊聊。好吧？”郝超然這時也冷靜下來了，“我的解釋保證讓你滿意?！?/p>

“想賄賂我？沒空跟你擼串。別耍花招，我等你的解釋?！笔掃h狠狠瞪了他一眼，騎上車走了。

接到《蓮城日報》編輯的電話，說她那篇寫老師的紀實散文要刊發(fā)，周五見報時，賈心怡很高興，差點沒跳起來。這就是吳萍萍給她出的主意：讓她找?guī)讉€本校老師里的先進典型，采訪他們的事跡，寫成系列文章，刊發(fā)在《蓮城日報》上。這樣一來，那些學(xué)生家長們和謝主任應(yīng)該不會再有異議了。

賈心怡趕緊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吳萍萍。

“你還可以把班里作文寫得不錯的學(xué)生作品，也給報紙投一下稿。如果能發(fā)表，你就拿著報紙去給謝主任看，他就不會再阻攔你寫交警系列的文章了?！眳瞧计嫉狞c子真不少。

“好的，這個可以有。我太笨了，沒想到這個好辦法呢？”賈心怡對自己的智商有些質(zhì)疑，“哎，老話不是說一孕傻三年嗎？你怎么好像比以前又聰明了許多?！?/p>

“誰讓咱倆好呢？還不是被你的眼淚急的，急中生智了?！?/p>

“生什么？又有二胎了？”心情一好，賈心怡調(diào)侃起吳萍萍。

“真打算要二胎呢，不過不是現(xiàn)在，過幾年再要。別說我了，你和蕭遠怎樣了？”吳萍萍最關(guān)心的還是她的戀愛進展。

“你這是客戶回訪吧？沒怎么樣，不過他可逗了，總是惦記給你和小蔡買鞋子?！?/p>

“那還用說，謝媒嘛。你們關(guān)系有啥實質(zhì)性的進展？拉手沒有，接吻沒有？”

“沒有沒有沒有！瞧你那顆八卦的心。即使有，我也不告訴你。趕緊照顧我的干兒子去吧?！辟Z心怡笑著掛掉電話。

蕭遠到賈心怡家樓下，等她把“好好學(xué)習(xí)”那幅字抱下來，認真地包好，仔細捆在自行車的后座上，幫她送到老方辦公室去。

看他騎車遠去的背影，賈心怡想起吳萍萍問她倆人拉手沒有時，小臉有些發(fā)熱。倆人雖然從同學(xué)關(guān)系過渡到戀愛關(guān)系，但好像與同學(xué)時并無二致，別說拉手了，就是見面次數(shù)都屈指可數(shù)。好在現(xiàn)在的通訊十分發(fā)達，電話、微信聯(lián)系不斷，即使不見面，交流還是不少的。

上樓回到自己房間，從枕頭下面摸出那對銀手鐲，在燈下觀賞摩挲一番，把它們貼在自己發(fā)熱的臉上，想象和蕭遠拉手的景象，一股甜蜜感覺涌上心頭。

七

老班長的書法作品陸陸續(xù)續(xù)送到了老方的辦公室，有些內(nèi)容重復(fù)的作品被退了回去。看著這些裝裱好的作品不夠10幅，老方想起齊嵐妮手里有一幅“以文化人”，打電話向她借。

“我支持，但我那幅找不到了。”齊嵐妮回話說，“當(dāng)時沒有裝裱，一疊才巴掌大，被我精心收起來了。那天看到蕭遠在群里發(fā)的通知后，回家我就翻箱倒柜，翻個底朝天也沒找到。”

“你呀你，關(guān)鍵時刻掉鏈子?！崩戏秸婺谬R嵐妮沒辦法了，“暴殄天物！趕緊再找找吧，別被耗子嗑了?！?/p>

“我家哪來的耗子？老方你就會惡心人。”

老方不想繼續(xù)和她多聊：“最近沒見你的散文發(fā)表呢，有空多寫寫，別辜負了老社長的期望。”

老社長是《蓮城》雜志的組建者，以此為園地培養(yǎng)了大批文藝愛好者。老方和齊嵐妮就是在老社長退休前呼吁舉辦的寫作培訓(xùn)班里認識的，包括老班長、賈心怡、蕭遠、袁清溪等等，都在這個班一起參加的學(xué)習(xí)。

“我都才思枯竭了，讓蕭遠賈心怡那幫后起之秀鬧騰吧?！饼R嵐妮的口氣酸溜溜的，“哎，老方，我那面膜效果奇佳，用一個療程能使皮膚變得緊致細膩有彈性，起碼年輕10歲。給你夫人來10盒吧，價格比在商場買的便宜多了，絕對物超所值?！?/p>

“您忙。我們家夫人的皮膚天生麗質(zhì)，用啥化妝品都過敏?！崩戏节s緊把電話掛了。

郝超然和劉潔麗請蕭遠和賈心怡吃飯，說有要事相告。

“知道大家都等我解釋，那我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那女孩子叫嬌嬌，我初中時的同學(xué)……”郝超然的開場白倒是很直白。

一番話說下來，其余人都默不作聲了。原來那個叫嬌嬌的富二代是郝超然初中同學(xué)，少女剛懷春時暗戀過郝超然。她家里是做電纜生意的，10多年前就積累了千萬家財。高中時，嬌嬌被父母送到北京讀國際學(xué)校，畢業(yè)后直接出國留學(xué)去了。一年后暑假回國度假，檢查身體發(fā)現(xiàn)得了重病，沒再出國求學(xué)，一直在家養(yǎng)病，無意中在微信公眾號里看到郝超然的照片，想起他曾經(jīng)是自己暗戀的對象，再想到自己不久于人世，就萌發(fā)了追求郝超然的念頭。

她知道郝超然的父母在商業(yè)街上開了一家土特產(chǎn)商店后，元旦前半個月的一天，她央求父親把郝超然父母店里的所有土特產(chǎn)全部包圓，發(fā)給電纜廠的員工做福利，還說有多少都包圓，緊接著的春節(jié)還要繼續(xù)給員工發(fā)慰問品。

一時間，郝超然的父母以為時來運轉(zhuǎn)，對嬌嬌喜歡至極，覺得她是家里的財神。趕緊回鄉(xiāng)采購紅心咸鴨蛋、醬鴨、熏魚、雞頭米、蓮子等白洋淀土特產(chǎn)，保證春節(jié)供應(yīng)。

郝超然知道了這個情況，打電話感謝嬌嬌。嬌嬌約郝超然在咖啡廳見面，聊起來。

她告訴郝超然初中時就喜歡他，現(xiàn)在自己得了重病，治不好了，就想在有生之年品嘗一下愛人和被愛的滋味。那張醫(yī)院的診斷書被她拍了下來，發(fā)給郝超然看。

多么好的一位姑娘啊，雖然說著生死卻始終面帶微笑。她為什么不應(yīng)該在離世之前得到一份美好的感情呢？況且那是她唯一的要求。郝超然既被嬌嬌所做的一切感動，也很同情她。他思考了很久，覺得除了接受嬌嬌的感情，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回報和安慰她。想到此，他握住了嬌嬌纖細的雙手，一股冰涼從那雙手傳到他的心里。郝超然想用自己的體溫把她捂暖……

這不是一時沖動，也不是游戲。郝超然認真地對待這份突如其來的感情，所有閑暇時間都陪著她度過。知道郝超然在崗?fù)?zhí)勤時經(jīng)常不能按時吃飯，嬌嬌有時在家做好他最愛吃的鹵肉蓋飯，配上西紅柿蛋湯，給郝超然送去，郝超然既感動又心酸。

“別再送了，天氣不好，你要注意身體。”

“沒事，我喜歡。喜歡看你吃飯的樣子?！?/p>

嬌嬌溫柔地看著郝超然，打開裝著切好的各種水果的盒子和一個銀色的小叉子遞給郝超然。望著五顏六色的水果，還有好聞的氣味，此時此刻，誰還在乎什么天長地久，只要曾經(jīng)擁有，郝超然多么幸福，嬌嬌多么滿足。

不等蕭遠來找，郝超然先去找劉潔麗，給她看嬌嬌的那張診斷書，講了自己和嬌嬌之間的事情。劉潔麗得知真相后，震驚之余說，她會和他倆做最好的朋友。讓嬌嬌離世之前，獲得最多的愛。

“我快被你們感動哭了，郝超然，請你原諒我?！眲嶜愌廴t紅的，“千萬別把我當(dāng)外人，有什么需要幫助的，盡管說。咱們還是最好的同學(xué)吧？”

“那當(dāng)然，其實要沒有嬌嬌出現(xiàn)，我是打算明年2月14日情人節(jié)那天向你表白的?！?/p>

“真的？”瞪圓了眼睛的劉潔麗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你沒騙我吧？”

“真的?！?/p>

“那這就夠了，謝謝你?！笨粗鲁谎劾锏恼嬲\，劉潔麗忍不住抽泣起來。

知道了郝超然和嬌嬌交往的原委，蕭遠和賈心怡的反應(yīng)和劉潔麗一樣，震驚、發(fā)懵，腦中空白。蕭遠拍著郝超然的肩膀，說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不要客氣。

“有機會叫上嬌嬌，大家一起聚聚，都是年輕人，好溝通。讓嬌嬌多社交，不要總想生死的問題，即使面對死亡也要坦然，開開心心的。”盡管情緒低落，賈心怡依舊叮囑道。

“我會把大家的好意轉(zhuǎn)告給嬌嬌的。謝謝你們?！?/p>

沒幾天，蕭遠和賈心怡卻鬧起矛盾，因蕭遠注冊公眾號一事。袁清溪開公眾號之前，蕭遠就在醞釀此事，后來因幫老方校對文稿，照顧老班長等諸多事宜耽擱下來，最近抽空注冊了一個，針對社會上影響較大的幾起事件，比如老虎吃人、游輪沉船、辱罵警察等，發(fā)了幾篇言辭犀利的文章，并到處轉(zhuǎn)發(fā)。點擊率很高，文后數(shù)字顯示，沒幾天閱讀量達到兩千多，點贊數(shù)也有六七百，數(shù)字還在不斷攀升中。

對此事，賈心怡很關(guān)心，讀后心里不安起來。通過謝主任對她“不務(wù)正業(yè)”的批評后，她很謹慎，擔(dān)心蕭遠的領(lǐng)導(dǎo)看到后也說他“不務(wù)正業(yè)”，請他不要寫那么得罪人的文章，廣而告之更要不得。

蕭遠不同意賈心怡的說法，反駁道，文學(xué)就要講真話，不講真話的文章寧肯不寫。點擊率和點贊數(shù)說明讀者認同他的觀點和看法，那些持不同見解和處于蒙昧狀態(tài)的讀者也會警醒的，從而達到以正視聽的目的。

賈心怡氣得不理他了。

沒幾天，蕭遠和袁清溪吵起來。原來袁清溪看到蕭遠開了公眾號，就請他轉(zhuǎn)發(fā)自己公眾號里的文章，擴大影響，蕭遠答應(yīng)了。關(guān)注蕭遠公眾號的讀者比較多，沒仔細看作者是誰，以為那些轉(zhuǎn)載的文章也是蕭遠寫的，紛紛打賞。

袁清溪關(guān)注了蕭遠的公眾號，一開始看到自己的文章閱讀者不斷增多，點贊的也不少很高興。后來看到文末打賞的人多了，心里不平衡起來，打電話給蕭遠，要求把給他文章打賞的那些錢給他。

蕭遠解釋說，開公眾號之初就在開篇語里說明了，凡是打賞得金，一律用于公益事業(yè)，他不會往自己的口袋里裝一分錢。

“別唱高調(diào)了，你裝沒裝自己的口袋，我不管。我那些文章都是心血之作，點燈熬蠟費了多少腦細胞，你知道嗎？”袁清溪不依不饒，“還幫你聚了人氣。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很多人是因為我的文章，而關(guān)注你的公眾號的?！?/p>

這是什么狗屁邏輯！蕭遠犟勁上來了，在班群里請大家獻計獻策。討論結(jié)果還是分成兩大派，一派說打賞所得用于公益事業(yè)不錯，再說也沒多少錢;一派說原本現(xiàn)在稿費就低，既是發(fā)表在公眾號里，打賞就應(yīng)該歸作者所有，相當(dāng)于按勞取酬。

兩派打得不可開交，袁清溪和蕭遠各說各的理。

最后，老方調(diào)停，說在群里投票，如果支持袁清溪的人多，就把打賞的錢都給他;反之，支持蕭遠的人數(shù)多，袁清溪就不要就此事再吵吵了。

“你得支持我，不能助長老袁的歪風(fēng)邪氣，沒問題吧？”蕭遠打電話拉票。

其實即使蕭遠不叮囑，賈心怡也是站在蕭遠這邊的，“嗯，沒問題。”

投票結(jié)果，蕭遠以取得大多數(shù)人支持的優(yōu)勢獲勝。老方剛在群里公布了結(jié)果，袁清溪立即憤而退群了。

“幼稚嘛，實在是幼稚?！崩戏礁锌环?。

“怎么退群了？我還是把給老袁文章的打賞，發(fā)還給他吧?！笔掃h說，“這幾天累計有127元錢?！?/p>

“別介，我申明，我雖然是在老袁的文章后面打賞了6塊錢，但我是為了支持和表揚你?！崩戏紷了蕭遠，“如果要返還給老袁，先把我打賞的6塊錢摘出來?！?/p>

賈心怡看見了他倆的對話，趕緊表態(tài)，和老方態(tài)度一致。

“你做的是什么公益事業(yè)？”一直沒怎么吭聲的齊嵐妮問蕭遠。

“我正要給大家說明呢，這是我們石油大學(xué)畢業(yè)的校友們發(fā)起的。有位畢業(yè)留校的師兄是從貧困山區(qū)考出來的，他對貧困大學(xué)生的生存狀態(tài)十分關(guān)注，并做了調(diào)查，說現(xiàn)在的大學(xué)生還有一部分家里很困難，即使學(xué)校發(fā)放了補助和助學(xué)金，依舊杯水車薪。于是他在校友群里發(fā)起并成立互助基金，得到所有人的支持?；鹩梢呀?jīng)畢業(yè)工作的校友們捐贈，有專門的賬號和專人管理，全部資助貧困在校大學(xué)生?！?/p>

“你們石油人有錢，校友都是土豪吧？你這點打賞也不夠干啥的?！饼R嵐妮說。

“集腋成裘，支持公益事業(yè)的校友很多。根據(jù)自己的能力，資金雄厚的校友多捐，像我這樣參加工作年頭短、工資低的少捐，這個沒有硬性要求。”蕭遠解釋，“齊老師要是有興趣也可以捐贈?！?/p>

“不好意思，我倒是想，可惜不是你們石油大學(xué)的校友?！饼R嵐妮發(fā)了一個“隱身”的圖片，化作一股青煙不見了。

賈心怡盯著齊嵐妮發(fā)的圖片莞爾一笑，這不就是《西游記》里的白骨精嘛。

元旦前一天，吳萍萍和小蔡借迎新年之機，請賈心怡和蕭遠一起吃飯。知道倆人因蕭遠寫的文章內(nèi)容一事鬧了別扭，三說兩說勸解一番，賈心怡解開了心結(jié)，一直板著的臉化了凍。蕭遠借機檢討了自己幾句，賈心怡順勢夾了一根蕭遠最愛吃的鴨翅放在他的碟子里，倆人和好了。

“吵吵鬧鬧增進感情?！迸R別時，吳萍萍附耳對賈心怡說。

八

元旦那天，書法作品展按期在工人文化宮舉行。

一早，蕭遠和老方接上老班長一起去看展覽。老班長出院以后一直沒有上班，這次見到很多新朋舊友，大多數(shù)是結(jié)識多年的文友，心情大悅，一邊和熟識的朋友打招呼，一邊一幅字一幅字認真看、認真點評。看到好作品，就駐足良久、頻頻點頭，歡喜之情浮上心頭，十分享受。

雖然老班長連連說不累，想把作品看完。老方和蕭遠還是怕他太激動累著了，不想讓他多逗留，說展覽持續(xù)一個月呢，隨時再來看。拗不過他倆，老班長只好從命。

剛走到展廳大門口，只見老社長一個人進來了。3個人立即迎上去打招呼，不好馬上就走，陪著老社長一起觀賞起來。等到老社長被另一批人圍上來打招呼時，他們這才悄悄脫身。

3個人再次準備出大門時，迎面看到袁清溪拎著一個黑色的旅行包進門?！鞍⊙?！這不是老班長嘛，您好您好您好！”袁清溪放下手里的包，握住老班長的手上下?lián)u擺，聲如洪鐘，話語就像開了閘的水庫里的水，哇啦啦傾瀉出來，“身體怎么樣？看您這氣色，恢復(fù)得不錯啊。您看看我，工作太忙了，尤其是到了年底，也不知道哪來那么多破事！一件接著一件，沒完沒了，官不大還挺操心，一直忙！怕打電話驚擾您，心里總是惦記去府上看看您。沒想到今天在這兒碰面了，新年第一天，我就心想事成了，這是緣分啊。哈哈哈……”

袁清溪抓著老班長的手，哈哈起來沒完，還不時地和路過的熟人打招呼。

站在一旁的老方轉(zhuǎn)臉一瞅，看了一個多小時展覽的老班長，臉色已經(jīng)蒼白。老方趕緊說：“袁老師，看樣子您這是要出遠門吧？可別耽誤您的時間了，咱們以后再敘。等班長身體徹底恢復(fù)了，我組織，大家一起聚聚。如何？”

“哈哈哈！你提醒得好，我差點忘了?！闭f著，袁清溪總算松開了老班長的手，彎腰拽開那個大包的拉鎖，里面露出一堆書來，他從中抽出一本：“原本是想找時間登門給您送到府上的，既然在這兒巧遇了，現(xiàn)在就送給您。這是拙作，《麻袋里的釘子》出版了，請您多提寶貴意見?！?/p>

說完，從衣兜里掏出一支簽字筆，翻開書的扉頁，龍飛鳳舞地寫下“誠請永章兄批評！清溪敬上”幾個字后，嘬起厚嘴唇吹了吹，感覺墨跡干了，合上書頁，雙手遞給老班長，“我的書法很差，字寫得丑，班門弄斧了，以后還要多向老班長學(xué)習(xí)求教啊。”

“那您這是……”老方?jīng)]明白他來干啥。

“今天是書法展，來的都是文人墨客，很多都是朋友嘛，平時見面機會不多，我是借花獻佛來了，這詞兒用的可能不恰當(dāng)。懂不？”袁清溪的眼珠子這才轉(zhuǎn)向老方。

“噢，好，那您忙您的，我們走了。”老方說。

“好好好，老班長再見。”袁清溪已經(jīng)拎起他的大包轉(zhuǎn)身了，“啊，老社長！您好您好您好！”袁清溪個子高、看得遠，說話間大步流星地沖著遠處的一群人疾步而去。

“這機會抓得真好。不過，在書法展上送書，他是咋想出來的？”一出門，蕭遠一臉不屑道。剛才袁清溪就當(dāng)蕭遠是空氣，既沒看他也沒打招呼。蕭遠估計，肯定還為文章賞金沒給他一事耿耿于懷呢。

老方笑著說：“看展的左右不過都是文聯(lián)圈里的人，今天正好扎堆，省得他舟車勞頓四處送書了。這個老袁，小算盤打得精著呢，過日子肯定是把好手?！?/p>

“對了，我記得還給老袁發(fā)了一個58元的微信紅包購買他的書，當(dāng)時說快遞給我，現(xiàn)在半個月了也沒收到。剛才應(yīng)該問他一句?！笔掃h忽然想起這事，袁清溪生氣退群后，蕭遠懶得拉他，沒顧上問。

“別著急，他這一陣子可能是太忙，剛才不是說了嗎，一件事接一件事的。我這本你先拿去看吧?！崩习嚅L說著，把手里的那本書遞給了蕭遠。

按照老方和蕭遠的安排，賈心怡和班里的幾個女生把老班長的夫人從精神病院接了出來，一群人提前買好了各種食材，準備在老班長家里一起過節(jié)。

老班長的夫人因兒子出車禍去世，兒媳把懷了5個月的胎兒引產(chǎn)后回了娘家，深受刺激，神經(jīng)錯亂，住院后一直沒有回家。賈心怡領(lǐng)著她在自家四處轉(zhuǎn)悠看看，瞅哪兒都很新鮮，她倒是不哭不鬧，手里還拿著兒子小時候玩過的一個布娃娃，一直不肯松手。按照醫(yī)生的囑咐，賈心怡給她服了類似鎮(zhèn)定劑的藥，照顧她在臥室睡著后，坐在一邊照看。

老班長他們進門時，餐桌上已經(jīng)四涼八熱擺滿了，幾個女同學(xué)正在包餃子。

“你們這是搞偷襲啊?！笨吹郊依锏那闆r，明白是老方和蕭遠安排的，老班長心里一熱，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片紅暈，“無酒不成席。我有珍藏的好酒，我不喝，你們喝。等著，我去拿。”

說著話，老班長進了臥室，一看屋子里有人愣住了，再定睛一瞅，是多日未見的夫人，穿了一件紅色的新毛衣，這會兒剛醒，愣神坐在床上，賈心怡站在一旁端著水杯。

“這……”打生病后就沒去醫(yī)院探望過夫人的老班長，嗓子一下子哽住了。他迎上去坐在床邊，握住夫人溫?zé)岬氖?。她似乎不認識他，看他一眼后，回過眼神直愣愣地瞅著對面的墻。

見狀，賈心怡把水杯遞給了老班長，走出去，掩上臥室的門。

餐桌上，氣氛不算熱烈，主要是怕驚擾了老班長的夫人。賈心怡在她的胸前墊了一塊餐巾。老班長夾起一個餃子，放到自己的碟子里，用筷子夾成兩半，吹得不涼不熱，再用勺子舀起來，送到夫人的嘴里。

大家看著這一幕，安靜地吃菜、喝酒，偶爾互相望望，都不說話。

雖然節(jié)前就發(fā)出了蓮城部分區(qū)域禁放煙花爆竹的通告，窗外亦時有零星的鞭炮聲傳到屋子里，期間有一群喝醉的年輕人高聲唱著《一無所有》路過，顯出這個夜晚與平日的不同。

餐后，收拾好餐具和廚房，大家告辭。

從溫暖的屋子里走進深冬的黑夜，撲面而來的清冷寒風(fēng)，讓人一下子清醒起來。老方不想就此散去，跺跺腳說請大家去唱歌。結(jié)果一呼百應(yīng)，都同意。

去的第一家歌廳爆滿，輾轉(zhuǎn)了幾家歌廳依舊，也許是為了迎接新年來到的緣故，好像全城的人都聚在了歌廳，唯有放聲高歌才能表達喜悅似的。

“要不喝茶去？”這結(jié)果始料未及，老方意猶未盡，“咱們反其道而行之，喝茶迎新年，冷靜理智，還可以聊聊天。咱們蓮城的特色是唱歌時喝啤酒，不但沒法說話，還容易喝醉。咱們不隨波逐流?！崩戏叫τ乜粗蠹?。

“好！”蕭遠第一個積極響應(yīng)，“老方的點子不錯，估計這時的茶館最安靜?！?/p>

一群人互相挽著胳膊往茶館走去。

“來，我們也唱《一無所有》！天地之間就是歌廳，這效果更好。”說著，蕭遠帶頭唱起來：

我曾經(jīng)問個不休，

你何時跟我走，

可你卻總是笑我，

一無所有……

“沒見你喝幾杯老班長的好酒啊，這是醉了？”老方呵呵樂起來，“我也來一首。正好和你的《一無所有》對應(yīng)?！?/p>

是否我真的一無所有，

黑暗之中

沉默地探索你的手……

“好聽好聽?！辟Z心怡鼓起掌來，“這是什么歌？不知道方老師也有一副好嗓子呢?！?/p>

“遙想當(dāng)年，咱們蓮城剛有卡拉OK時，我也是時髦小青年，練過的。不過一唱這首歌，就暴露我的年齡了。這是臺灣歌星王杰唱過的歌《是否我真的一無所有》，當(dāng)年很火的。現(xiàn)在你們這些80后90后的年輕人，可能都不知道?！崩戏礁锌?。

“你們倆真逗，一人唱《一無所有》，一人就唱《是否我真的一無所有》。記得培訓(xùn)班的詩歌朗誦會上，蕭遠朗誦北島的《一切》，另一位女生朗誦舒婷的《這也是一切》，居然都有對應(yīng)的歌曲和詩?！辟Z心怡興致很好，忽然想起老方拍的那張她仰視蕭遠的照片，就存在手里相冊里，心里更甜蜜了。

不知蕭遠是受了歌詞的啟示，還是和賈心怡感同身受，他慢一步跟她并排一起走，悄悄拉住她的手。

賈心怡往外抽了一下，沒有掙脫。蕭遠的手十分溫暖，讓賈心怡的臉一下子變得熱烘烘的，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臉，腳下平坦的路似乎有些高低不平，被她走得磕磕絆絆。

“沒錯，這世界都是相對的，比如有男就有女，有陰就有陽，有黑就有白，有是就有非，有冷就有熱……”老方接了賈心怡的話，覺得相對的事物果然很多，兀自說了下去。

沒注意老方在說什么，賈心怡偷眼望了一下蕭遠。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聽見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她定定神，隨眾人轉(zhuǎn)過一個街角，撞入眼簾的是幾盞安靜的燈籠，昏黃的燈光從里面映射出來，就像黑暗中幾團團結(jié)在一起的火，靜謐溫暖，茶館就在眼前了。

從茶館出來，老方安排蕭遠送賈心怡回家。

目送眾人都各自散去，蕭遠的眼睛看著賈心怡炯炯發(fā)亮。不等蕭遠伸出手，賈心怡主動挽起他的胳膊，埋頭往家走去。

寂靜的夜色里，耳邊只聽見倆人的腳步聲“咔嚓咔嚓”直響。一個禮拜前，蓮城下了一場大雪，路面上被清掃出來的積雪堆在了道路兩側(cè)，被行人和自行車踩踏碾壓得硬邦邦的，比冰還堅硬，稍不留神就會摔個大馬趴。

挽著蕭遠的胳膊，賈心怡安心地走著，不再擔(dān)心滑倒。不知是不是因為距離縮短的緣故，讓她有了一點兒戀愛的感覺。

大約因為今天說了太多的話，回家的路上蕭遠很沉默，賈心怡也不知說什么好。他們沒再開口，像一對默契的情侶，步調(diào)一致走在蒼茫的天地之間，仿佛可以走到地老天荒。

賈心怡喜歡這種狀態(tài)，一切盡在不言中。

九

昨夜到家時已經(jīng)快11點了，想到自己和蕭遠終于像情侶了，下一步如何發(fā)展呢？賈心怡輾轉(zhuǎn)反側(cè)到了凌晨，臨睡前把平時定的鬧鐘取消了，放心大膽地睡了。

一睜眼，已經(jīng)是上午9點，蕭遠發(fā)來了好幾條微信。賈心怡趕緊起床洗漱，抽空看蕭遠發(fā)過來的內(nèi)容。

有一張圖片，賈心怡沒看懂是什么意思，坐在餐桌邊再仔細看，發(fā)現(xiàn)圖片是袁清溪那本書的內(nèi)頁，沒看太明白，發(fā)微信問蕭遠，他很快回了：“記得你說老袁的這本《麻袋里的釘子》是你校對的？”

“是的。”

“那你看責(zé)任校對，印的是誰的名字？”

賈心怡這才明白蕭遠發(fā)圖片的意思，“是齊嵐妮？”

“不是她還能有誰？”蕭遠反問。

“這跟她有什么關(guān)系？我校對了二遍呢，袁清溪為了感謝我，還請我和齊嵐妮一起在職工餐廳吃了一頓飯，我記得特別清楚，4個素菜，沒有主食，我都沒吃飽?！辟Z心怡想起和袁清溪第一次吃飯的情形，這輩子都不會忘記。袁清溪有才，心思活泛，比較精明，這是通過培訓(xùn)班二個月的交往，他給賈心怡的感覺。但她怎么也想不到袁清溪會把責(zé)任校對的名字改成“嵐妮”。

“這事做得不道德。齊嵐妮屬于竊取了你的勞動成果，你得跟老袁理論一下。”

“我給他校對書稿時，也沒想把自己的名字印上去?！辟Z心怡說，“他既然敢這么做，肯定有一堆說辭等著我呢?！?/p>

“那你的意思是就不找他了？”

“嗯。書都已經(jīng)印出來了，再更改是不可能的。勞神費力也不會有什么好結(jié)果，反而搞得自己不愉快?！?/p>

“我覺得你這樣做，是放縱老袁和齊嵐妮這類既無廉恥還膽大妄為的人。如果這次不給他們一點教訓(xùn)，說不定以后會作出什么更加無恥的事情?！笔掃h的口氣很嚴厲。

賈心怡思索了一番，回話道：“我承認自己有軟弱的一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知道他們這么做是不對的，但讓我和他們理論，我有些怵頭。不能說他們老奸巨猾吧，也差不多了。你想，我人輕言微，能撥亂反正嗎？”

“我和你一起去，怕啥？”蕭遠說。

“那你預(yù)測一下，袁清溪能把齊嵐妮的名字換成我嗎？”賈心怡反問道，“那需要重新印制，成本太高不說，袁清溪已經(jīng)送出去大批的書了，還能都要回來一一糾正嗎？”

或許蕭遠被問住了，過了一會兒才發(fā)來微信：“你說得有道理，但是我們不能放任他們這么做，即使不改正，送出去的書追不回來了，也要他登報道歉?！?/p>

“好，那我問一句，袁清溪如果既不承認也不道歉呢？他就說在我校對之后，齊嵐妮也幫他校對了一遍，怎么辦？因為，目前沒有證據(jù)能證明我是這本書的校對。”賈心怡這么猜測和分析也不無道理。

“你當(dāng)初校對時，是直接在樣書上校對的，還是校對的電子版書稿？”蕭遠還是不死心。

“是樣書。當(dāng)初是袁清溪拿給我看的，我發(fā)現(xiàn)有錯別字后，就順手校對出來了，大概有200多處。還給袁清溪后沒多久，他又出了本樣書拿給我看，錯別字少了很多，我順手又校對了一遍。”賈心怡把當(dāng)初為什么校對書稿的前因后果回顧了一下，“不過說實話，袁清溪沒有請我校對書稿，是我當(dāng)老師的習(xí)慣?！?/p>

這條微信發(fā)過去，蕭遠沒再回話。

不能讓袁清溪和齊嵐妮帶來的干擾毀了自己的假期。給朋友同事回了幾條祝賀新年的微信后，賈心怡趕緊打開電腦開始整理收集的素材，繼續(xù)寫稿。

中午時，蕭遠給她回了微信。

“老班長家里出了點狀況?！笔掃h說。昨晚，他夫人在家睡了一夜，還算安穩(wěn)，早起時找不到那個布娃娃了，哭鬧起來。是老班長看到布娃娃太臟了，洗了之后晾在衛(wèi)生間里。夫人鬧著要找“兒子”，老班長一慌神，忘了她要的是那個兒子從小玩過的布娃娃，拿出兒子的照片給她看。沒想到這樣一來，夫人馬上犯了病，歇斯底里地哭鬧、砸東西，看護老班長的男護工攔腰抱住她。趁這個空，老班長趕緊給精神病院打電話來接她回去，擔(dān)心路上沒人照看，又給老方打電話，一直占線，只好打給蕭遠，請他陪送到醫(yī)院。

蕭遠接到電話時，顧不上回她的微信，立即趕到老班長家。他剛到樓下，救護車也到了。老班長追下來，一手拎著一個濕漉漉的布娃娃，另一只手拎著一把吹風(fēng)機，看見蕭遠，把布娃娃和吹風(fēng)機都交給了他。

蕭遠心領(lǐng)神會，跟著救護車一起去了精神病院。

安頓好老班長的夫人，把布娃娃吹干交到她懷里，看著護士給她服藥后抱著布娃娃安靜地睡著了，蕭遠這才放心。

打車回城直接去了老班長家，老方已經(jīng)趕到了，蕭遠給他倆講了過程。醫(yī)生說，治療已經(jīng)見到效果，本以為讓她回家跟老班長見見面，感受一下家庭親情的溫暖會有利于治愈，過個節(jié)再回醫(yī)院，不會出什么紕漏。沒想到兒子的照片還是讓她發(fā)病了，看來所受的刺激太厲害了，繼續(xù)住院治療。

“老班長情緒怎么樣？”

“還可以，我和老方在他家陪著，中午就吃昨天你們包的餃子?！?/p>

“噢，那好吧?！辟Z心怡回微信提醒，“別提袁清溪和齊嵐妮做的那件事，免得老班長跟著上火?！?/p>

“我明白?！笔掃h隨著老方的話題，聊起了微電影。

老方說，今早之所以沒有接到老班長的電話，是因為正巧他在接朋友打來的電話聊天。他的這位朋友在北京一家影視公司工作，說現(xiàn)在微電影前景廣闊，小成本制作，受眾面廣，只要故事好看，是群眾喜聞樂見接地氣的，都很受歡迎。請老方提供一些資源。

“我哪有資源，就有一大堆攝影作品。”老方說，“我記得在培訓(xùn)班時蕭遠說過對微電影很感興趣，寫過微電影劇本。最后都拍成了嗎？”

“沒有。那是我的一位高中同學(xué)，讀了電影學(xué)院導(dǎo)演系，看過我寫的小說，說可以改成微電影。沒等具體操作，被一位老導(dǎo)演看中，在一部電影里客串了一把，對表演發(fā)生了興趣，就演電影去了，不當(dāng)導(dǎo)演了。我的小說拍微電影一事就此擱淺?！笔掃h頗為遺憾。

“啥內(nèi)容？”老班長問。

“愛崗敬業(yè)方面的。石油工人獨守油井的故事，是我到采油廠邊遠采油站出差時發(fā)現(xiàn)的，有感而發(fā)寫的小說。絕對正能量，主旋律?！?/p>

“很好啊，你把它給我，我發(fā)給朋友，讓他看看有沒有拍攝的價值?！崩戏秸f，“還有沒有類似的？我想多給他們提供一些，這樣也好讓人家有選擇的余地?！?/p>

“我手頭沒有了?！笔掃h說。

“有?！崩习嚅L說，“我看賈心怡寫的交警系列文章就很好，改成微電影劇本拍出來肯定不錯。有人喜歡用手機閱讀文字，有人喜歡看視頻。如果真拍成了，是不缺觀眾的?！?/p>

蕭遠一拍大腿道：“還是老班長想問題周到。我光想自己了，真自私。”

“你也不用批評自己。咱們在一起聊天，不就是想聊出一個結(jié)果嗎？昨晚在茶館，聽你們都暢談了自己的新年愿望、創(chuàng)作計劃，多鼓舞人心。我得向你們年輕人學(xué)習(xí)?！崩戏礁锌?。

“好，那就這么說定了，我跟賈心怡說。她肯定愿意?！笔掃h道。

“說說你倆戀愛的最新進展吧?！崩戏教崞鹨粋€新話題。

蕭遠不好意思起來，看見護工把煮好的餃子端上了餐桌，趕緊轉(zhuǎn)移話題：“餃子來嘍，吃餃子吃餃子，趁熱。大哥，家里有蒜嗎？”

十

節(jié)后上班，生活和工作節(jié)奏變得格外緊張起來。期末考試臨近，學(xué)生的課業(yè)繁重，老師更不輕松。

一天，下課后剛出教室，就在樓道里遇到謝主任，賈心怡趕緊招呼一聲“謝主任好”。打那次找賈心怡談話之后，謝主任再沒有找過她。

“好，小賈老師。”謝主任臉上略有幾絲笑意，“我在《蓮城日報》上看到你寫咱們學(xué)校幾位老師的文章了，很好。家長們反映，你把你教的3名作文寫得不錯的學(xué)生作品推薦給報紙發(fā)表了，引發(fā)了學(xué)生們寫作文的興趣，非常好。這樣就對了嘛，一花開放不是春嘛，對不對？”

“對對對！”賈心怡趕緊表態(tài)。

“下一句是什么？”看來謝主任的興致不錯。

“什么？”賈心怡的腦子一時沒轉(zhuǎn)過彎來，“什么下一句？”

“萬紫千紅春滿園嘛！”謝主任的神色已經(jīng)很得意了。他抬手推了推那副快掉下來的黑框大眼鏡，“我在多種場合都反復(fù)強調(diào)，要多讀書、讀好書、好讀書，才能到達‘書好讀的境界。對不對？”

“對對對！”賈心怡連連點頭，最近電視上播出的《中國詩詞大會》節(jié)目很火，不知道謝主任是不是受了影響。當(dāng)然謝主任這個關(guān)于讀書的觀點，她是贊同的。

看到年輕的老師在自己面前又謙虛又好學(xué)，謝主任總算心滿意足了，走出去兩步，忽然又回頭開口道：“小賈老師，冒昧地問一句，你有男朋友了嗎？”

“??？”話題轉(zhuǎn)移得太快，賈心怡不明白謝主任怎么會忽然問這樣一個私密問題，看著眼前跑來跑去的學(xué)生，有些緊張，脫口而出：“沒有?！?/p>

“好。年輕人要多把精力放在工作上，好。”謝主任鏡片后的雙眼里反射出兩道贊賞的目光。

賈心怡慌亂地答謝，趕緊回自己辦公室了。

打開手機，看到齊嵐妮在微信群里公布，她的那篇散文在最終評選中獲得了三等獎，同時還曬出了獲獎證書的圖片，但她說還沒收到，這是編輯發(fā)給她的，請各位同學(xué)先睹為快云云。

賈心怡顧不上多看，急著給吳萍萍發(fā)微信說了見到謝主任的過程：“萍萍，你真聰明，警報解除，危機化解了。”

“哈哈哈，祝賀你?！?/p>

“看來生了孩子，你的智商看漲啊?！辟Z心怡說，“不過一聽你這么‘哈哈哈，就讓我想起了那個袁清溪。”

“哪有那么嚴重？袁清溪？就是那個大名人吧？”

“嗯?！辟Z心怡原本想把責(zé)任校對的事跟吳萍萍說說，又一想來龍去脈太復(fù)雜，還是等見面再說不遲，便道，“別提他了。說說你的智商是怎么飆漲的，跟你學(xué)學(xué)。”

“我不過是閑暇時思考了很多問題，尤其是對人，想了很多。就拿謝主任來說，你要站在他的角度考慮問題，用他的眼光和想法看待你自己，就能理解他了?！?/p>

“換位思考？”

“對，就是這個意思。”吳萍萍贊許道。

如果是這樣，賈心怡想，她可以隨意和周圍結(jié)識的人換位思考了。假如她是齊嵐妮，那么身處她的位置和角度，因為能力有限，為了個人和家庭的利益，不惜剽竊他人的文章發(fā)表、獲獎，甚至讓袁清溪把她變成了《麻袋里的釘子》責(zé)任校對，這些似乎都情有可原。在齊嵐妮的眼里，賈心怡不諳世事，完全可以玩于掌股之間，所以她才能有恃無恐一次次傷害自己?！澳俏也痪统闪吮凰玫纳底恿藛?？”想到這里，賈心怡很沮喪。

有一條微信發(fā)過來了。是有一段時間沒了消息的劉潔麗，說嬌嬌的病情不樂觀，醫(yī)生說她時日無多。對這個結(jié)局，家里人和嬌嬌是有心理準備的。她有個最后的夢想，和所愛的人重游留學(xué)過的法國，在香榭麗舍大道披上潔白的婚紗……

沒等看完這條微信，賈心怡感到一陣心悸，嗓子發(fā)干，腦海里滿是嬌嬌的模樣。雖然郝超然早就說要帶著嬌嬌和大家一起聚聚，卻一直沒有張羅此事。最近這段時間，賈心怡忙于采訪學(xué)校的老師，暫時沒顧上想他們。

郝超然給她發(fā)過一張嬌嬌的照片，是個穿著白色長裙的女孩子，背影纖瘦頎長，大大的眼睛，一頭長長的秀發(fā)烏黑發(fā)亮披在背上，背著的手里拿著一支黃色的蒲公英，像個仙女似的女孩子……仿佛霜降前還沒來得及綻放的花朵，一股寒風(fēng)吹過就夭折了。

“那怎么辦？”賈心怡覺得自己有氣無力，渾身發(fā)軟。

“郝超然說已經(jīng)把這個情況告訴他們的單位領(lǐng)導(dǎo)了，領(lǐng)導(dǎo)挺支持。他要請年休假，陪她去法國?！眲嶜愓f，“正在辦護照。”

“哪天出發(fā)？”賈心怡鼻子一酸，心里熱乎乎的，死亡似乎從來沒有離她如此之近，問話時聲音變得有些顫抖了。

“具體時間不知道，但郝超然會告訴我的。護照下來后，還要辦旅游簽證?！?/p>

“他們走之前，咱們聚聚吧?！?/p>

時間有時真殘酷，再不聚也許就真的見不到嬌嬌了。賈心怡忽然感覺有什么從臉上滴落。

不等她發(fā)微信告訴蕭遠這件事，蕭遠的電話打了過來，他興奮的聲音震得賈心怡耳膜直響，趕緊舉著手機離耳朵遠一點：“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老方的朋友看了你寫的交警系列故事，很感興趣，有把它們拍成微電影的意向。”

前后不到幾分鐘接連收到兩個消息，一個大悲一個大喜，賈心怡還沒從悲傷中自拔出來，她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蕭遠。

“喂，心怡啊，你在聽嗎？”也許覺出了她的異樣，蕭遠的聲音降低了一點兒。

“在……”賈心怡迫不得已回答了一個字。

“怎么啦，發(fā)生了什么事兒，你病了嗎？”蕭遠焦急起來。

“沒有生病。我是因為……”

3個年輕人默默坐在餐廳一個安靜的包間里，等郝超然和嬌嬌的到來。

蕭遠神態(tài)凝重，他已經(jīng)知道了原委。賈心怡和劉潔麗雖然說好了不難受，要高高興興地給嬌嬌和郝超然送行，但還是感到很壓抑。

這是蓮城最好的酒店，處于蓮城市中心。他們想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給那個未曾謀面的女孩子。

郝超然推門進來時，3個人一起望向他的身后，卻沒看見嬌嬌的身影?！皨蓩烧f，她喜歡熱鬧，喜歡人間煙火。”郝超然的神情凝重，比起以前顯得成熟了很多，看著3個人疑慮的表情解釋說，“她愿意坐在大廳里，跟大家一起吃飯，說以后寂寞孤獨的日子會有很多很多……”

那頓飯進行得非常“歡快”。大廳里人聲鼎沸，他們說話時不得不提高音量，從始至終所有人都在笑，七嘴八舌地說著最近看過的電影，聽過的歌曲，網(wǎng)上的新聞，明星們的八卦。蕭遠講個笑話，大家都捧場仰面大笑，其實他說的到底是什么都沒聽懂，而吃到嘴里所有的美味，都如同嚼蠟。

嬌嬌穿著一條白色的羊毛長袖連衣裙，映襯得皮膚像雪一樣白，她笑著看每一個人，不時地說：“多好啊，真好。”

等到看見郝超然從巴黎傳回來嬌嬌穿著潔白的婚紗站在香榭麗舍大街上拍的照片時，離春節(jié)還有不到10天。

從郝超然發(fā)回來的照片和微信得知，他們走遍了嬌嬌讀書時去過的大街小巷，常去的書店、美術(shù)館、公園等等，都故地重游一番。為了不讓嬌嬌太累，郝超然把時間安排得很寬松，有時在嬌嬌最喜歡的咖啡店一坐就是一天，讀讀詩歌，聊聊天。

翻閱郝超然朋友圈里曬出來的那些來自另一個世界充滿異域風(fēng)情的照片，賈心怡感覺自己就像跟他們一起游覽了一遍巴黎，但不同的是原先在自己心中的浪漫之都，都披上了一層悲情的面紗。每次看照片，賈心怡無一不是淚眼婆娑。

寒假已經(jīng)放了快半個月了，但賈心怡一點也沒有以往放假時的輕松和悠閑。她按照老方朋友的要求，把交警系列故事改寫成微電影劇本。原本說請專業(yè)的編劇來做這件事，是蕭遠說由他們自己改寫，嘗試一下這個從未涉及的領(lǐng)域。賈心怡沒有反對，主要原因是她不想讓自己太閑，每天都忙忙碌碌，就不會有太多時間去想遠在法國的郝超然和嬌嬌了。

書法展按期結(jié)束。閉幕式那天，老方、蕭遠和賈心怡陪著老班長去參加，在現(xiàn)場見到了蓮城宣傳部長，這是賈心怡第二次見到他。

記得第一次見面，就是為了參加寫作培訓(xùn)班。培訓(xùn)班結(jié)束后，賈心怡給他發(fā)過一次短信，表達自己的感謝之情。宣傳部長回短信鼓勵她好好寫作，寫出接地氣的好文章。

宣傳部長一見到她就說：“賈心怡，我記得你。你寫的‘交警系列文章我看了，細膩、真實、有趣，讀后讓人有身臨其境之感?？磥砼嘤?xùn)班上學(xué)到不少東西啊?！?/p>

在這種場合，一群人圍著身材高大、風(fēng)度儒雅的宣傳部長，宣傳部長卻對賈心怡說了一番話，那群人都看著賈心怡微笑著。

她有些受寵若驚，趕緊說，多謝領(lǐng)導(dǎo)關(guān)心，百忙之中還會關(guān)心一個基層作者寫的小稿子，感到很意外。

“向部長匯報，賈心怡的‘交警系列即將拍成微電影?！币慌缘睦习嚅L接話說。

“是嗎？好事啊，什么時候出品？”宣傳部長感興趣地問。

“劇本正在修改之中，等條件成熟了，開春就拍?！崩习嚅L說。

“好，拍成后可以在蓮城電視臺播出?！毙麄鞑块L很高興，“希望賈心怡同志寫出更多更好的文章，宣傳各行各業(yè)能代表我們蓮城形象的典型人物。”

賈心怡忽然覺得自己肩膀上的擔(dān)子沉重起來，回到家愈發(fā)用心地修改。

春節(jié)前各種活動很多，其中之一是宣傳部召集文聯(lián)系統(tǒng)的有關(guān)領(lǐng)導(dǎo)和優(yōu)秀代表座談。

在會議室里，賈心怡看見墻上掛著的一幅“以文化人”的書法作品，想起老班長送齊嵐妮的那幅書法就是這四個字，不免湊到跟前仔細看了一眼，落款是“羅永章”，果然是老班長的作品。順手拍下來，發(fā)給了蕭遠。

會上總結(jié)了蓮城廣大文藝工作者在過去的一年里取得的成績，展望下一年更加輝煌。

“同志們，擼起袖子加油干！”宣傳部長最后說。

滿場響起“嘩嘩嘩嘩”的掌聲，仿佛一陣春雷翻滾咆哮著，群情激奮，余音繞梁。

十一

沒有預(yù)約，謝主任突然來家探望，賈心怡趕緊招呼他落座，燒水泡茶。

“不用忙，快坐下坐下?！敝x主任笑容滿面，臉上就像開了花。

“此番登門，一是探望老領(lǐng)導(dǎo)。您也知道，學(xué)校工作事無巨細，一點照看不到就出事故，疏于走動，先給您做個檢討。”這番話是對賈心怡的父親說的，她父親退休前是蓮城中心學(xué)校的教導(dǎo)主任，也就是謝主任現(xiàn)在的職位。

“謝謝，謝謝?！备赣H說，“這我都理解，學(xué)校的事情，賈心怡回家都說的?！?/p>

“哈，說到心怡， 這次拜訪的第二個目的就是她?！?/p>

賈心怡迅速地想了一下，應(yīng)該沒犯啥錯誤啊，看謝主任的樣子也不像是來告狀，放假前在樓道里遇見時，他還夸了她兩句呢。想到這兒，放下心來。

“我是給老領(lǐng)導(dǎo)道喜來了！”原來，宣傳部長看上了賈心怡。他有個侄子在部隊工作，很優(yōu)秀，已經(jīng)是連長了，轉(zhuǎn)業(yè)后要回蓮城工作，他想把賈心怡介紹給侄子，但不好意思自己出面，請謝主任來說媒，他們是讀省師范大學(xué)時相差兩屆的師兄弟。

“這個……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是自己處理個人問題，我們當(dāng)家長的不干預(yù)?！备赣H說。

“我現(xiàn)在不想談戀愛?！焙褪掃h的事情還在保密階段，她沒有告訴父母呢。不承想半路殺出一個什么連長，即使如此，她還是不想冒昧地說出蕭遠，只好繼續(xù)撒謊。

“我要是沒記錯的話，小賈老師今年25歲吧？按說這年紀也不小了。像我們那時候，25歲早就當(dāng)媽或當(dāng)?shù)恕！敝x主任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再說了，談戀愛不耽誤工作，有時倆人還能互相幫助互相促進，共同進步呢?！?/p>

看謝主任不想善罷甘休，賈心怡只好說：“都沒見過面，又是異地。我不想考慮?！?/p>

“不要緊，沒見過怕什么？部長的侄子，知根知底。你們互相留個手機號，加個微信，都是年輕人，好溝通。有了聯(lián)系方式自己就可以相處了嘛，對不對？”謝主任笑瞇瞇地看著賈心怡。

這次沒敢接口說“對對對”，賈心怡不吱聲了，求助似的看了父親一眼。

“謝主任，十分感謝你們的美意，但這事不能強求，容我們家長和賈心怡考慮考慮，再回話，如何？”

總算送走了謝主任，賈心怡對父親很感激：“謝謝老爸?！?/p>

“謝主任說得也沒錯，你這年齡談戀愛屬于正常。以前我和你媽對你要求嚴格，約束比較多，是因為我們本身就是教育工作者，不教育好自己的孩子，對其他人沒有說服力?，F(xiàn)在你也參加工作3年了，有中意的小伙子嗎？”

“怎么說呢，有一個……”為了爭取父母同盟，不得不說出蕭遠的存在了。

聽完賈心怡的描述，父母對蕭遠大致有了一個了解，說有機會可以帶到家里來見見。

“那謝主任那邊怎么辦？”賈心怡有些擔(dān)憂。

“不用擔(dān)心，他再問的時候，就說有男朋友了。一家女百家求，很正常。再說了，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知道了這個蕭遠。相信心怡的眼光不會錯，更不會為難你去見那個連長了?！?/p>

賈心怡這才放下心來，心情略好一些，把自己關(guān)在了房間里，抓緊時間繼續(xù)把交警系列文章改成微電影劇本。

袁清溪打電話說，野味店的老板要給郝超然送年貨，但很懂事地沒敢往交警隊送，把兩箱年貨拉到他那兒去了，請他轉(zhuǎn)交給郝超然和賈心怡：“小賈老師，我沒有郝超然警官的聯(lián)系方式，請您通知他，有時間抽空到我辦公室來取。”

賈心怡拒絕了。

“知道郝警官他們紀律嚴明，這也不是行賄，都是些蘑菇、干菜、土雞蛋之類的東西，自家生產(chǎn)的純綠色食品。說實話我也有一份。再不來取，我擔(dān)心辦公室溫度高，過幾天再把小雞孵出來了，雖說是雞年大吉，小雞是寵物，可我沒有谷物小米喂它們。哈哈哈！”袁清溪大概覺得自己很幽默，笑聲爽朗高亢。

“我替郝超然心領(lǐng)了。您幫我們退回去，或者自己處理吧?！辟Z心怡掛斷電話，設(shè)置成靜音。

晚上臨睡前，抽空集中看了一下手機里的各種信息。有蕭遠發(fā)來的兩條微信。第一條說他已經(jīng)把賈心怡拍的照片給老班長看了，老班長說確實是他的作品，可他肯定沒有給宣傳部寫過“以文化人”這幅字，而且那幅不一定就是齊嵐妮送出去的，他還給其他朋友也寫過兩三幅同樣的字。但如果有人用他的作品去做行賄的事情，他是堅決不允許的。還說老班長給大家寫了春聯(lián)，有空一起去老班長家取。

第二條微信是說老方的朋友來電，春節(jié)期間要來蓮城探親訪友，順便見一下郝超然，已經(jīng)看過郝超然的照片，對他的外形氣質(zhì)都很滿意，看是否能夠本色出演，如果可以，就不外請演員了，這樣拍出來的微電影更加真實可信，觀眾喜歡。

賈心怡想了想給蕭遠回了微信，為了減少額外不必要的誤會，謝主任到家做媒一事沒提，只說郝超然還在法國，等他回來再做商量。至于那幅字是不是齊嵐妮送的，早晚都會水落石出。此事并不是她關(guān)注的重點。

與老方朋友的聯(lián)系，都是蕭遠在中間傳話。這是賈心怡的意思，她覺得自己的主要任務(wù)是改好劇本，其余與之有關(guān)的事情既不熟悉也頗為瑣碎，沒有精力和時間再去周旋應(yīng)付，全權(quán)交給蕭遠去辦就行了。

看到春聯(lián)倆字，忽然想起袁清溪說的兩箱子年貨，她告訴了蕭遠，不知道袁清溪是怎么處理的。

得知是野味店老板感謝郝超然的禮物，蕭遠說：“如果是普通年貨倒也不必太較真，按照價格付錢就可以了，還不傷群眾對警察的感情，多和諧?！?/p>

聽他這么解釋，賈心怡豁然開朗。記得袁清溪說野味店老板家網(wǎng)上有店鋪，搜索了一下，找到幾家，每個店鋪都點開進去瀏覽一番，果然找到了有野味店老板頭像照片的店鋪。他家的店鋪在春節(jié)期間推出了幾種盒裝特色蔬菜，只見腦袋大脖子粗的野味店老板咧著大嘴，舉著一籃子雞蛋和一籃子蘑菇作為主打的年貨推廣，各種商品的價格一目了然，賈心怡截圖留用。再看購買過他家產(chǎn)品的網(wǎng)友留言，溢美之詞幾乎刷屏，居然沒有一條差評?？磥砭W(wǎng)店產(chǎn)品物美價廉，生意做得風(fēng)生水起。

賈心怡見狀，下單買了兩箱，分別留了吳萍萍和老班長家的地址，同城快遞，第二天上午他們就能收到。

蕭遠約賈心怡到老班長家取春聯(lián)，一箱子年貨已經(jīng)收到。他倆問老班長春節(jié)怎么過。老班長說，護工請假回家，他和醫(yī)院聯(lián)系了，家屬可以去探望，他準備去那里和夫人團聚，把那箱年貨帶上，送給醫(yī)院食堂，給年夜飯的餐桌上添幾個菜。說著就要掏錢給賈心怡，被她攔住了，笑嘻嘻地說，多給她兩副春聯(lián)就行。

期間袁清溪給賈心怡打來電話，說要給她送那兩箱子年貨。賈心怡覺得老班長的辦法不錯，就告訴袁清溪把年貨送到交警隊的食堂。她按照在網(wǎng)店上看到的價格，把兩箱年貨的錢發(fā)個紅包給袁清溪，請他轉(zhuǎn)交給野味店的老板，兩全其美。

“把老袁拉回群里吧?！笔掃h對賈心怡說，“他退群因我而起，估計現(xiàn)在他的氣已經(jīng)消了。我再給他發(fā)個紅包?！?/p>

袁清溪很給賈心怡面子，果然被拉回來了。蕭遠趁機發(fā)個專包給袁清溪，被手快的老方搶去了，發(fā)現(xiàn)搶錯了，又退了回來，結(jié)果一錯再錯，群里下起了紅包雨，很熱鬧。

臨出門，老班長說給宣傳部長寫了一副春聯(lián)和幾張福字，讓蕭遠和賈心怡送去。

“你多要那兩副春聯(lián)給誰？”一出門，蕭遠問。

“萍萍和潔麗?！辟Z心怡回答。

“提起吳老師，我想起來了，咱倆的鞋子還沒買呢?！笔掃h撓撓頭。

“打住。咱蓮城有個風(fēng)俗，春節(jié)期間不準送人家鞋子。這事以后再說。”

“為啥？哦，明白了，送鞋就相當(dāng)于送‘邪，是得忌諱?！笔掃h緊蹬幾下自行車，追上賈心怡。

“你看這樣好吧，咱們分頭行動。你去給宣傳部長送春聯(lián)，我去給萍萍送，效率高一些，中午約潔麗去吃火鍋。怎么樣？”

“好，我請客?！笔掃h對這個安排無異議。他不知道，其實是賈心怡不想見到宣傳部長。

在吳萍萍家樓下給劉潔麗打了電話，約好中午見面的火鍋店，把地址發(fā)給了蕭遠才上了樓。倆人見面特高興，收到年貨又收春聯(lián)，吳萍萍樂得合不攏嘴了：“你這是感謝媒人來了吧。蕭遠呢？”

賈心怡說了他的去向。

“你看，你倆配合得多默契。來年最期待的事，就是等著喝你們的喜酒啦。”

“瞧把你美的。我申明，土雞蛋可不是給你的，那都是給我干兒子做蛋羹的，你和小蔡不許偷吃。”賈心怡拿起一個撥浪鼓，逗著嬰兒床上的大胖小子，“來，兒子，叫干媽。”

“還沒出嫁的大姑娘，一口一個兒子地叫，不臉紅??！”倆人笑作一團，聊起天來。說得忘形，快12點了，吳萍萍留她一起吃飯。賈心怡這才想起約了劉潔麗和蕭遠去吃火鍋，趕緊告辭。

劉潔麗精神不佳，臉色蒼白。給郝超然和嬌嬌送行時聚過之后，她們再沒見面。此時，二人心照不宣地想起遠在法國的那兩個人。

最近郝超然發(fā)來的照片上，嬌嬌越來越虛弱。

劉潔麗說，她和郝超然聯(lián)系了，嬌嬌的父母已經(jīng)到達巴黎，他們一起陪著嬌嬌度過最后的時光……

蕭遠來晚了，他告訴賈心怡說，那幅“以文化人”的字果然是齊嵐妮送給宣傳部長的，當(dāng)時部長不收，她放下就走了。被辦公室的秘書誤以為是老班長送的，掛在了會議室里。那天看到賈心怡拍照，宣傳部長也仔細看了一眼，才發(fā)現(xiàn)還沒還給齊嵐妮，讓秘書打電話通知她去取，齊嵐妮答應(yīng)了卻一直沒去。知道蕭遠和齊嵐妮是寫作培訓(xùn)班的同學(xué)，部長就請他幫忙送回去。他沒還給齊嵐妮，直接送老班長家去了。

知道了郝超然和嬌嬌的近況，蕭遠也無話可說了。這頓飯吃得索然無味，雖然咕嘟冒泡的火鍋已經(jīng)冷靜下來，他們卻不愿意離去，恨不能融化在鼎沸的人聲和喧囂中，滌蕩掉腦海里所有的苦痛和無奈。

十二

早春的白洋淀依舊寒冷，白天在暖陽的照拂下，大淀邊緣的結(jié)冰處已經(jīng)出現(xiàn)化凍的跡象。如果屏住呼吸感受迎面而來的風(fēng)，就會發(fā)現(xiàn)有了絲絲暖意。

一顆流星從清冷的夜空劃過，只一瞬間，流星變成了一朵碩大的煙花，炫目美麗，在黑暗中迅速綻放凋零。隨后，無數(shù)朵煙花次第開放，在開闊的冰面上，反射著漫天的姹紫嫣紅和點點星光。

這是一場煙花的盛宴，這盛宴是嬌嬌送給朋友們最后的禮物。郝超然帶著她的骨灰回到蓮城，在他們共同的老家白洋淀，完成了她最后的遺愿。

“親愛的朋友們，我只是比你們先一步去了天堂，我不想看到你們的悲傷。煙花綻放時，我會在天上和你們一起歡笑，回憶所有美好的青春時光……”

在郝超然的老家，賈心怡和劉潔麗點起蠟燭，追思嬌嬌短暫而又美麗的一生。郝超然放了一段視頻，在巴黎的伽里馬香水工廠的香味工作室，那里允許游客去配制自己創(chuàng)制的香水，一身潔白的嬌嬌，親手DIY了一款玫瑰香味的香水。隨后，她抬起頭對著手機鏡頭說出上面那幾句話。

“嬌嬌送你們每人一瓶她親手調(diào)制的香水。她說玫瑰花代表愛情，祝愿每個人都愛情甜蜜、生活幸福?！?/p>

郝超然拿出兩個玫瑰形狀的水晶瓶，分給了她倆。賈心怡打開香水瓶，在空氣中噴射了一下，一股玫瑰沁人心脾的香味散發(fā)出來，好像徜徉在玫瑰花海里……

書法展上的作品，被油田俱樂部借去展出了一段時間，等蕭遠把老班長的作品取回來挨個送還給大家時，已經(jīng)是春節(jié)后了。

沒過多久，蕭遠作為油田設(shè)計院的優(yōu)秀技術(shù)員被抽調(diào)到北京學(xué)習(xí)，緊接著又去油田駐扎在山西的煤層氣分公司工作，短期內(nèi)不能回蓮城。

“從來沒想到咱們會異地戀。等著我，等我回蓮城就去你家提親。”

“先干好你的分內(nèi)工作吧?！?/p>

“不行，你真成了我媳婦才放心，先安居再樂業(yè)。這可是古人總結(jié)出的真理。”

“就你的歪理邪說多?！?/p>

“你那么優(yōu)秀，我是不放心?！笔掃h說出了心里話。

“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強求不得?！?/p>

賈心怡的冷靜，讓蕭遠心里有些惆悵。

都說一年之計在于春，果不其然，隨后一件事接著一件事，老方安排郝超然和他的朋友見了面，雙方談得很融洽，確定由郝超然出演系列微電影《我在你身邊》里的交警。

眼看就是2月14日情人節(jié)了。記得劉潔麗說過，如果沒有嬌嬌出現(xiàn)，郝超然是準備在這一天向她表白的。賈心怡問劉潔麗要不要和郝超然重新開始。劉潔麗沒有直接回答，卻問她知不知道仙人掌的花語是什么？

“不知道?！碧崞鹣扇苏疲Z心怡想起郝超然白洋淀邊上家里那一院子的多刺植物，都是劉潔麗栽種的。至于花語，她只記得玫瑰代表愛情。

“仙人掌外表堅硬帶刺，內(nèi)心柔軟甜蜜。它的花語是溫暖，堅強剛毅的愛情，得不到的愛，暗暗隱忍的堅強……”

“你的意思是？”

“所以，心怡姐，你懂的。我們還都沒從嬌嬌去世的悲傷中走出來，以后再考慮吧?！?/p>

學(xué)校已經(jīng)開學(xué)，這下半學(xué)期很關(guān)鍵，是升學(xué)到高一年級的重要時間段，學(xué)校、老師、學(xué)生都像上緊了發(fā)條似的。雖然工作之余筆耕不輟，賈心怡卻沒敢投稿，以免引起學(xué)校和家長的誤解。謝主任沒再提那個連長，偶爾在校園里遇上，謝主任都是公事公辦的樣子。

齊嵐妮私下找過賈心怡，問怎么能把老班長給她寫的那幅字要回來。賈心怡沒好氣地質(zhì)問她早知現(xiàn)在，當(dāng)初為啥要送出去。

“還不是為了我家老秦。他身體不好，有些變態(tài)，對我冷暴力，搞得我家姑娘都性格孤僻了，上了大三也不找對象，說除非我和她爸不再分居，她再考慮個人問題。你說，我一個區(qū)衛(wèi)生局辦的秘書，能結(jié)識的最大的官就是宣傳部長了，還是袁清溪老師牽的線，想請部長幫忙把老秦調(diào)回區(qū)里……”

這番話，賈心怡以前就聽齊嵐妮說過。她倒是痛快，對賈心怡坦誠道，她希望宣傳部長從愛護文人的角度出發(fā)，幫她解決夫妻兩地分居的后顧之憂，讓家庭關(guān)系和諧起來，利于她創(chuàng)作出更多更好的文學(xué)作品。

“現(xiàn)在那幅書法作品被退回來了。蕭遠那小子不知咋想的，沒還給我，卻給了老班長。你和老班長關(guān)系不錯，幫我要回來吧。”

“老班長說拿他作品去行賄，他是絕不原諒的。你就別抱希望了。”

好不容易結(jié)束和齊嵐妮的聊天，賈心怡想起了什么，打開一直放在寫字臺旁邊的包裹，是蕭遠送回來的那幅參展書法作品，她準備掛在墻上，取出來一看發(fā)現(xiàn)是“天天向上”，顯然是蕭遠送錯了。但不知為什么他一直沒有糾正這個錯誤？猶豫了一會兒，賈心怡發(fā)微信向他討要那幅“好好學(xué)習(xí)”。

過了很久，蕭遠發(fā)個大大的笑臉給她，還有一段語音：“將錯就錯吧，反正早晚也會合在一起的。你現(xiàn)在天天向上，我需要好好學(xué)習(xí)，要不和你的差距太大了?！?/p>

“別貧嘴。你那里好像有什么鳥在叫？”春天來臨，萬物生長，各種鳥兒開始活躍，一切都是欣欣向榮的。

“你都聽見了？對，是喜鵲。”

“真的？今天我的窗外樹上也有喜鵲叫喳喳?！?/p>

“是嗎？沒準它們是一對兒呢?！?/p>

“不可能吧，一只在山西，一只在蓮城?！?/p>

“對啊，就像咱倆一樣，牛郎織女分隔兩地，喜鵲們都看不過去了，給咱倆搭鵲橋呢?！?/p>

“又騙人！”賈心怡笑了起來。

“讓我聽聽它的叫聲?！?/p>

“好。”

推開窗戶，一股夾裹著春天氣息的微風(fēng)撲了進來，賈心怡微微閉上雙眼，深深呼吸一口，胸口有些起伏。腦海里閃現(xiàn)出歐陽修的一首詩：“鮮鮮毛羽耀朝暉，紅粉墻頭綠樹枝。日暖風(fēng)輕言語軟，應(yīng)將喜報主人知?！?/p>

循著鳥聲，睜開眼睛，她對著白楊樹上的那只叫喳喳的花喜鵲，舉起了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