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xué)梁
大年三十,雨中領(lǐng)著族中一群后生,給祖父張開全先生拜墳。香燭起燃,紙灰飛揚。鞭炮聲裂,青煙入云。火苗竄起,著了墳頭葦叢。風(fēng)過火笑,畢剝炸響,似先生有言。
肅立墳案前,憶得當(dāng)年,下葬是日,亦著春雨。淅淅瀝瀝,惹人濕襟懷。眾親臨行前,俯身采小葦,植之塋頭,以避雨打日曬。復(fù)禮畢,四散天涯。呼呼!四十載已逝,小葦幾時成林叢?此方蒼穹之下,春芽夏葉,秋花冬草,伴先生餐風(fēng)飲露,弈星棋月。
倘先生健在,今又值庚子,百又廿年矣。只是先生去時,仆尚蒙童,諸事不能明記。惟可告曰:當(dāng)年豎子,悉已成家立業(yè)。各在他方,各事其業(yè)。不能常來墳前拜祭,明慧如先生,不會因此相責(zé)吧?
歲月倉忙,惟有鄉(xiāng)情舊念,不可相忘。所謂鄉(xiāng)心,當(dāng)生于此,肥于茲。幼時,嘗從先生客姑家。祖父子孫滿堂,獨偕仆與行,想來別有偏愛罷。歸時天晚,先生抄近路,另擇其途。仆詫之,阻而相警。先生手扶其杖,面含春風(fēng),佯失路,笑命領(lǐng)行。仆稍頓,尋故徑,祖孫援手,襟披夕照,欣出空山。
家宅朝東,檐前屋后,皆有山案。青林修竹,四時郁茂。雨后,西陂積水,下匯清溪。某日臨灘,先生以沙枝教字,一遍既熟?!皬V元火柴廠”伍繁體,為最早所識之文字。積文字而成文化,蓄文化始載文明。歷朝歷代,莫不如是。是時,尚不知廣元何地,讀之入口,喜其雅淡,童心每生遠意。火柴,源自古中國之發(fā)明。西方藉以造利炮,損我文明一世紀(jì);國人用作炊日常,養(yǎng)吾華夏萬萬年。其間差異,何其大哉。廠者,小養(yǎng)工人,大富家國,所謂實體經(jīng)濟,是矣。及長,江海浮沉,方悟先生誨教,自有其深意。
祖父生時,逢值亂世。然家尚殷實,入私塾,讀四書五經(jīng),亦學(xué)術(shù)通易。豈料朝令數(shù)變,家道日趨中落。先遣其典工,自耕于隴上。土改時,祖上之良田,悉數(shù)充公。先生內(nèi)弟,亦被槍殺。遭此世變,傷心欲絕。作為長子,無暇擬傷悲。先生祖母,夫妻和淚,苦幸求生,以養(yǎng)族人。個中滋味,于時于事,豈可文字盡述?
所幸時農(nóng)會主席,為祖家當(dāng)年之長工。念及先生平素待下,寬厚仁直,暗中關(guān)照不少。劃階級成分時,定作上中農(nóng)。離大地主,已然咫尺之近。否則,戴帽游街,批斗挨打,斷不可免。及仆讀書時,家終作白屋。四壁風(fēng)漏,別無長物。填籍諸資料,仆想當(dāng)然,寫為貧農(nóng),人亦不疑。
先生暮年,老邁體弱。奈何家中無藏,貸糧又常不繼。猶記陽春三月,麥花剛起,家中炊斷。不得已,常去生產(chǎn)隊之公田,摘撿油菜葉回,煮湯充饑。頭上花海金黃,蜂蝶相逐;畦中草露依依,鳴蛙生驚。嗟夫,春光縱美,心甚悲涼,何不彷徨?像極庚子年之春月,冠毒四起,世人莫不愀然。雖禁足空城,然炊不斷,又豈可相比?
不久,先生病重。謹以鼎鍋,熬粥些許,將息度日。陌上菜花成畦,葉不得陽光,漸次黃枯。菜湯無油無鹽,其氣甚惡。即便入口,亦難下咽。年幼哪知世事艱?仆只嚷著喝粥,不碰羹菜。雙親孝父,決然不許。先生憐仆饑,時勻得兩三口。后來,母親回憶說,某日餓極,人昏厥,或以為死。擬天黑后,葬之宅后竹塢,以茂青林。先生弟媳,平生無孕,素喜小孩。入夜聞之,心不忍。以手試鼻,氣尚溫。乃入懷,粥湯之,復(fù)號啼。遂得幸,仆再回人間矣。
大難不死。由是,祖孫情愈厚。先生常去周邊鄉(xiāng)鎮(zhèn)趕集,或替人書信,或置辦紅白事,掙得零用,以作家補。偶有糖果點心,分亦厚于仆。最是先生一手好字,新年家貧無紙,竟題聯(lián)于門楣上。安貧于世,苦中作樂。復(fù)如先生,又幾人哉?孰料門辟茶樹所得。署熱無茶,后生不懂惜,今劈明砍,堪憐那結(jié)字嫻熟、用筆溫潤的文字,怎禁得如此消受?
先生曉易,自知不久于世,遂自尋寶地。地乃外鄉(xiāng)之土,恐不易得。一大清早,父外出求人,原不抱希望。當(dāng)?shù)刂魅寺勏迪壬?,甚愛先生人品才學(xué),當(dāng)即奉允。地處兩座古墓間,及起土?xí)r,眾擔(dān)心,其下人已用,不敢落鋤。是時,族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問之于父,從容對曰:“此乃先生所選,斷不會錯!”果然,諸事順?biāo)?。記得棺槨落定之瞬,忽起瓢潑大雨。稍定,雨過天晴,日照東山。
先生逝日,天有微雪。仆行于溪上,心痛不能言,望北山而嘯。當(dāng)晚,夜得一夢:一干眾兄弟姐妹,四布于野,或舉棒打柴,可揮鐮割草。所獲甚多,各欣然有喜色。仆枯坐跳蹭河岸,簍空空然。正欲起身勞動時,乍見清溪涌動,先生著常服,立于碧波水中央,笑而肅囑曰:“縱家貧,恒讀書?!毖援吅鲭[,不知何處。遂夢醒,心慟不復(fù)眠。
及長,隨堂兄去學(xué)校玩。鈴響,兄進教室上課,獨留仆操場閑逛。一年級師剛抵村,誤仆作新生,找教室不著,命即就堂。因晚于同伴讀書,體甚高,常置座后排,每以為恥?,F(xiàn)在細想,常訝然而笑:是時不解俊,識帥已暮年。此段所記,述在散文輯《獨坐清潭》中,實不堪復(fù)憶。
因費不濟、錯中師、學(xué)鄉(xiāng)醫(yī)等諸事,每欲棄學(xué)時,便憶及先生夢境。仆自籌資,或守校、或家教、或立據(jù)款于人,得以續(xù)讀。入職后,亦常買書,不敢稍怠。家中置案數(shù)櫥,悉以藏書。半生輾轉(zhuǎn),游走數(shù)地。每移家,雖為書累,不覺其苦。因得先生親教,這半生手不離卷,邊讀邊寫,邊行邊吟,想來全賴此誨之力,先生為仆平生第一師,是矣。
倘天有靈,先生盡可感知。當(dāng)此新歲,待得紙畢香燼時,后生復(fù)將遠行。日月山川,松蒼柏翠。先生獨宰衡此方,護得族人康寧,甚愛何其博也?嗚呼哀哉,先生尚飧!
父愛的質(zhì)地
新歲交替時,將老母暫寄別處,速趕往醫(yī)院,老父已進手術(shù)室。仆只得站在門口,靜靜等待。表面上看起來,平靜如常,實則懸念焦灼。內(nèi)心一面說,要相信科學(xué);另一面里,亦滿心祈禱。時間過得如此漫長,分分秒秒,皆擊心敲髓,不得開心顏。
父親年屆八旬,辛勞一生,好不容易,才把一干子女拉扯大。大家卻如蒲公英,季節(jié)一到,天涯四散,很難全聚,于堂下膝前承歡。忽聽說父親染疾,兄弟姊妹,不遠千里萬里,齊齊趕回,床前候守。記起書中讀過一句話:“再遼遠的漂泊,都將回歸;再深沉的痛苦,都是喜悅。”現(xiàn)在想來,所謂鄉(xiāng)心,或當(dāng)如是矣。
醫(yī)院外圍,因了平常人流織密,全是大大小小商場。又恰逢跨年商演,周遭喧鬧不已。一些促銷喇叭,音質(zhì)粗而糲,旋律俗而硬,甚是令人生厭。不知當(dāng)?shù)匦l(wèi)生主管部門,考察過否?倘如知道,為何不加整飭,任由其如此泛濫。院中這多病人,怎得好生休養(yǎng)?
謝天謝地,經(jīng)過長達三個小時的漫長等待,中午時分,父親終于從手術(shù)臺上推出來。因剛打過麻藥,醫(yī)生不讓深睡,遂逗問父親:“識仆否?”老父聞仆聲,雙眼微睜,但眸里滿是迷幻。爾后,輕搖著頭,置仆不理。俄而,嘴里大聲直呼:“天甚好,汝速回,宜打谷……”父親躺在醫(yī)院推車上,霜須皆白,兀自凌亂。當(dāng)此瞬間,心頭一酸,仆熱淚撲面。說起來,父子一場,幾十年來,如師如友。因了一場病,說不識就不認識。生命脆弱如斯,豈不痛哉?
是年秋,同雙親收稻,烈日下曬谷。父親滿頭大汗,全身透濕。在不經(jīng)意間,終于發(fā)現(xiàn)父親老邁。為扛起一麻袋稻子,躬向于炙熱大地上,試了好幾次,方才勉強成功,急急趕去扶正。赤日當(dāng)空,體蜷背駝,影徒隨行,在陌上移動。遠望之,愈顯老態(tài),佝僂龍鐘……仆即扭頭,不敢再看。看似在拼命干活,實則是把臉避著母親,曬干淚水,不讓看見當(dāng)下內(nèi)心,正在經(jīng)歷髓疼骨碎的酸楚。
枯坐老父病榻前,此生,此際,此地,仆不禁深想細問,在故鄉(xiāng)這溪村貧瘠的土地上,歷經(jīng)世世代代的孕育、蘊藏,到底賦予了祖輩何其強健的力量?先人們就著這么些許點空間,沐日浣月,風(fēng)里雨里,不管世上何種喧嘩,何種變遷,躬耕其中,勞碌其里,給貼著一輩又一輩鮮活的生命,塑造成鄉(xiāng)土中國,怎樣等級的生命韌性,怎樣等級的鄉(xiāng)土情懷?
勞動畢,回到院中小憩,仆見兩只萌笨的小貓咪,在南瓜藤蔭下,避日酣睡。陽光甚毒,看著就要照耀過去。因擔(dān)心它倆身體,仆蹲地,擬抱其回屋,父親笑而止曰:“萬物各安其命。看其睡相,如此安詳。想來,自是無礙,何須操心?”正說著,遞來一大盅從西陂采回,熬好的金銀花水,茶溫正適。僅此小例,足見父親對待那方物植、那方土地、那方山水,持有別樣生命態(tài)度。嗯。當(dāng)下就是最好的安排。
所幸父親身體硬朗,病很快痊愈。越明年,歲值丁酉。歲初興來,親率一干子孫,四世同堂,登賞文塔。沿途開講,鄉(xiāng)里軼事。方州文塔,坐落于故邑。城外,山巒無數(shù),始建于清道光年間。因城缺水,治所已遷于嘉陵江畔。小鎮(zhèn)遺世而立,唯文塔不棄,默然相守,愈見幽絕。
當(dāng)是時,天閑云逸,空山殘陽。山戀列陣,塔沐青蒼,松風(fēng)勁起。極目遠望,天增歲月人增壽,故宅更在山青處。惟念此歲月靜好,永世安寧。是日,暮歸而興未盡,記題《古原游》,錄其文如下:
古原上,群巒間,清風(fēng)正等閑。新枝扶塔白云遠,碑草字漫漶。行之涯,去之角,平生多蹉跎。四世同堂載悠游,余生有清歡。
古原上,群巒間,清風(fēng)正等閑。莫問此去幾時回,前路多漫漫。山之涯,水之角,愛恨已成昨。后生競相比肩長,惟有白發(fā)多。
幼時父親,上過幾天私塾。偶爾,亦聊點兒文字。某日突然問仆,如琢如磨,如切如磋,當(dāng)何是解?見仆一時局促,端然旋談他事。講其足下的土地,正在種什么作物,又歷經(jīng)怎樣的旱澇,預(yù)期會有何種收成。在父親眼里,土地總是干凈的。只要誠心以待,必有收獲,無須相疑。
縱是三言兩語,深味了去,自有其味。在父親的影響下,仆亦漸明曉,在任何時候,都不要太過計較人世??v使他人眼中如何不堪、如何低賤,人生在世,始終要做的就是,保持對生命的禮敬,對萬物有足夠的信任,而面對苦難時,又應(yīng)有滿滿的定力。
父親已值暮年,微嗜酒。稍多,辭言便亂。常透過父親,想到自己,在心底形成最深刻的投射,如何把被俗世洪流,層層包裹的靈魂,解放出來,坦然相對,一觴即忘。在若干長夜盡頭,仆遂以文字為刃,筆劃以力,一一隔割開來,直到疼痛不在,能安鄉(xiāng)眠。父子之間,權(quán)以此種方式,彼此打碎,彼此建構(gòu),從而引著仆,不卑不亢,一路前行。
父親曾數(shù)次對仆言:人生在世,所須何其簡也?不過三餐,清壺半盞。如能雅,復(fù)置一幾一案,書籍三兩卷而已。放遠了看,世事皆淡。在孤寂人生路上,君子間世,凡事不可太執(zhí),當(dāng)然亦不可太任。所謂修行,其質(zhì)乃自我心念。以何維度,握怎樣分寸,決定了平生能走多遠的路。
噫!父親雖是農(nóng)夫,但亦為哲人,經(jīng)黃土黏合摔打出來之哲者。不管走向何方走在哪里,走得多苦多歡,仆生其實只在父親用質(zhì)愛攔成的籬墻內(nèi),恣意遠足,兩下心安。
母愛的顏色
去年秋天,從南充駕車,送母歸鄉(xiāng)。途中聊天,問母當(dāng)年之婚況。方知系媒妁之言?;榍芭c父親,從未曾謀面。嫁后始知,夫家困極。與殷實母家比,別若云壤。是時,父親在生產(chǎn)隊,因“大鳴大放·賣余糧”之議,受言語之累,被遣外鄉(xiāng)。遠赴廣安代市鎮(zhèn),進行勞動改造。
初為新婦,雜處于二三十口人之族中,相與無言,身心兩累。酸澀之苦,至今欲說還止。所居之處,雨中案漏,冬日透寒。勞作其間,心扉痛徹,常有轉(zhuǎn)身逃離之念。越明年,春省娘家,賴于故里,近兩月,不愿復(fù)歸。雖外祖等家人苦苦相勸,亦自閨房深鎖,兀自不理。后來,即便破門斷閂,仍執(zhí)此念。
婚后,夫家積弱積窮。養(yǎng)仆等一幫孩子,衣糧常缺,炊火時斷。其間苦辛,不堪言說。母親平生,含辛茹苦,省吃儉用,殊實不易。猶記某春,溪村午時,炊煙四起,獨吾家瓦灶積灰,靜寂無聲。仆等從陌上玩歸,不知其就里。吵之,母不應(yīng),愀然坐廚檻。良久,擁子入懷。拍撫仆頭,慟哭而已。其聲之悲,至今響耳。實謂羞青林,走白云。
如今,能過輕松日子時,卻又老病纏身。母親一時無言,喟然長嘆。當(dāng)此際,太陽初起。車身外,遍山遍野,皆是清秋。陽光和麗,從窗玻璃淌進來,照見母親,無比親切善藹。自如霜白發(fā)間,漏泄些許光點兒,復(fù)照于額上。皺紋溝溝壑壑,短短長長,狀如一幅山河圖。且美且麗,世上豈可多見?永置仆心田矣。
在仆鄉(xiāng)間,如兒女眾多,老者養(yǎng)老,有在子女間,按月輪養(yǎng)者。母亦哂之,她動情憶及外祖母,臨終前囑母:“汝子眾。手若能動,絕此臨供。方有莊嚴。”祖父祖母,雖也一干子女,養(yǎng)老送終,乃仆雙親,獨家承擔(dān)。今聞之,方知其由。不覺陡生敬意,扭頭端詳母親:蒼蒼白發(fā),一臉祥慈和靜,色同秋陽,明麗媚嫵。
車行如風(fēng),落下一路風(fēng)景。母子一陣無言,母親閉目嘆曰:“想想人生世間,實在無趣得很。”心一時甚驚,放慢車速。仆騰出手,緊握住母親。驀然發(fā)現(xiàn)母親,老邁蜷縮于副駕上,像極一個受盡委屈、剛剛哭過的孩童。已向閨密,傾心相述,言畢而情不盡。
人活一輩子,要經(jīng)過多少苦難,經(jīng)過多少磨礪,方生得如此莊嚴,如此篤靜?靜下心來,細捋了捋,平生所遇所見,斯愛斯慈,惟佛而已。有文字說,所謂父母,其實就是生命中,上天為了超度兒女,存在現(xiàn)世之兩尊活佛。如此文字,隔著這些歲月,因了母親,方才不悟得。
行役期滿,又得出發(fā)。仆在清霜下,揮手同母親告別。老人家步履緩慢,但沉著有力。一直欲留母親,住在身邊,但每每被拒。母親說,城市不是不好,在這鋼筋水泥打造的森林里,人山人海,車來車往,雖然繁華旖旎,但找不見安頓生命的理由。對這城市文化的洞見,母親亦算是一語中的。
仆當(dāng)然知道,表面看起來,母親是不愿增加兒女負擔(dān);深究去,母親因了外祖母的囑咐,在恪守母命而已;但最最根本的原因是,母親在骨子里堅守,所秉持的生命哲學(xué)。人生如草木,終要贏得一世尊嚴,方算圓滿。即便親如子女,有些愛、有些情,亦不可相加持,必自躬身踐行。
仆亦深知,同母親這等分別,其揮手的姿影,就如釘子一樣,深深嵌進彼此心頭。風(fēng)里雨里,所有思念,一頭系著游子之期盼,一頭繪著母愛之色彩。有時候,仆從遠方歸來,會在母前偽歡。但頭間白發(fā)不會說謊,眉間深紋不會說謊,飲食飯量不會說謊。母親自是明知之,但從未說破。每每總是,歡心相待。
待仆走后,母親會詔警家人,諸事宜請慎重,別老去擾煩遠人。痛仆惜仆,惟母親深懂焉。生活里可以偽歡,但在沉重的現(xiàn)實面前,必須全力以赴。所受過的傷、受過的屈,無法假裝,毫無知覺。其實心路早有蛻變,即便如此,仆只有深埋沉默,因為一說就錯。
一直惦念著母親的生日,但近日忙碌不堪,臨了還是給忘個干干凈凈。踏著夜露歸來,想給母親電話拜壽,但恐早已熟睡。雖不忍,深愧之。對著月色,在陽臺侍花。角梅斑駁,花影玲瓏。抬頭東望,素月皎皎。是圓是凈,是輝是柔,惹人情思。母子一場,且以文字賀之。如有夢,仆愿從母行,誦之于菜畦。母親勞動,縱不解語,亦深昧之。
月容清迥迥,差池一生情。
浣凈魄并魂,素心拜母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