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時旸
一身衣裝改變一個人的身份,身份重塑一個人的精神,這就是《基督圣體》所講的故事。別被這個名字騙了,這電影和宗教其實(shí)沒多大關(guān)系,不過是借神父身份講述一個年輕人脫胎換骨的過程罷了。
從某種意義上,它就是《冒牌上尉》的反轉(zhuǎn)版。那部著名的《冒牌上尉》講一個落魄士兵偶然撿到一身軍官的軍服,一點(diǎn)點(diǎn)感受到周遭態(tài)度的變化,從一個懦弱的男孩變成一個殘暴的軍人。而《基督圣體》則恰恰相反,它是關(guān)于一個為非作歹的男孩從少年監(jiān)獄里出來,意外披上了神父的服裝,拯救自己也拯救他人的奇妙歷程。
丹尼爾在服刑期間每天都要在一位神父的帶領(lǐng)下祈禱,神父風(fēng)趣也親切。丹尼爾有些動念想去考神學(xué)院,但前科累累的他不可能被神眷顧。假釋之后,他被神父安排到一個鋸木廠工作。路過一座教堂的時候,他聲稱自己是神父,這個玩笑被意外當(dāng)真,趕上這教堂的神父年事已高,丹尼爾真的開始代理起了神父的職責(zé)。
這類電影是最典型的“做戲”,所謂無巧不成書的陰差陽錯,假戲真做。人們都知道這做戲的最終要被戳穿,在這過程中提心吊膽。《基督圣體》的故事步步為營,一方面向前推進(jìn),讓男主角在試探中慢慢放飛自我,建立自信;一方面向深挖掘,小鎮(zhèn)歷史上多人死傷的殘忍車禍?zhǔn)嵌嗄陙聿荒芘鲇|的傷。而丹尼爾以闖入者的姿態(tài),以神父的身份,以寬宥為名,竟然解決了這一切,讓真相浮現(xiàn),讓情緒倒轉(zhuǎn)。他解放了被仇恨封存的人們,也解放了被悲傷封存的人們。而與此同時,他自己也在迫近那個終將反轉(zhuǎn)的結(jié)局。
這個故事的根基坐落于現(xiàn)實(shí)之中,但它從最初就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寓言色彩。觀看者都知道那身“皮”會改變一個人,又都想看看如何改變,能改變到什么程度,看人性一步步扭曲、異化、墮入深淵,也看人心一次次升華、滌蕩、脫胎換骨。
我們觀看他人,同時也在暗中自省:如果是我們換上了那樣一身衣裝——納粹軍裝或者神職長袍——我們是否會脫胎換骨?到底是什么力量扭轉(zhuǎn)了一切?是周遭人們的恭維、恐懼、溜須拍馬讓一個人最惡的部分暴露無遺嗎?是所有人的尊重、崇敬與信任感化了一顆頑石之心嗎?對于改變而言,外界的影響占多大比例,內(nèi)心的驅(qū)使又是多重的砝碼?
那身衣裝就是個隱喻,隱喻著重來的可能。至少《基督圣體》里的丹尼爾抓住了那一瞬的光。他在監(jiān)獄中似乎從未信任過那一套關(guān)于救贖的話術(shù),但在這段惡作劇般的日子里,卻拯救了他人也拯救了自己。他從未如此真誠地面對自己,如此坦誠地面對他人,但他交付的真心卻建立在謊言之上。這算不算騙局呢?從道德層面講,他算是圣徒還是騙子?
《基督圣體》和《冒牌上尉》都在假借身份錯位,講述人性之變,前者向善,后者向惡。現(xiàn)實(shí)之中,我們都盼望能見證前者,但遭遇的卻大都是后者的變形。那些在非常時期拿著雞毛當(dāng)令箭踐踏他人權(quán)利又引以為傲的人,不都是一個個“冒牌上尉”嗎?我們又能見到幾個“基督圣體”?
丹尼爾最后還是逃不過被拆穿的命運(yùn)。雖然人們盼望已完成蛻變的他一直這樣走下去,但最終他還是回到了那片污臟之地,只能繼續(xù)打斗搏命,直到血肉模糊。人心皆存善與惡,拯救與墮落不過一線之隔,什么激發(fā)了善,又是什么鞏固了惡呢?值得人們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