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高軍
提到季橋豬頭肉,我的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一個腌漬好的豬頭。雖沒燙洗、切割,但我分明感覺那豬臉上掛著莫名的笑意。瞧!那豬拱嘴、那豬耳朵、那豬舌頭、那豬臉肉……說得我饞涎都下來了!
不過,你可別說我好吃!好吃豬頭肉這一口的前輩如過江之鯽,多得很呢!宋朝的文學大師蘇軾不僅喜歡吃豬頭肉,還親自煮,更難得的是專門寫下了煮豬頭的筆記:“凈洗鍋,淺著水,深壓柴,頭莫教起,日黃豕賤如土,富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有時自家打一碗,自飽自知君莫管?!保ā冻鸪毓P記·煮豬頭頌》)從這段話中也可看出,大師蘇軾煮豬頭有方法,吃豬頭有情境。“自飽自知君莫管”道出的不僅是吃豬頭肉的情態(tài),更是人生的情致!當然,對煮豬頭、吃豬頭有記載的絕不是蘇軾一人。清代乾嘉時期性靈派代表人物袁枚在《隨園食單·豬頭二法》中也進行了記述。一日:“洗凈五斤重者,用甜酒三斤;七八斤者,用甜酒五斤。先將豬頭下鍋同酒煮,下蔥三十根,八角(即茴香)三錢。煮二百余滾,下秋油(醬油)一大杯,糖一兩,候熟后,嘗咸淡,再將秋油加減。添開水要漫過豬頭一寸上。壓重物,大火燒一炷香。退出大火,用文火細煨收干,以膩為度。爛后即開鍋蓋,遲則走油?!倍眨骸按蚰就耙粋€,中用銅簾隔開。將豬頭洗盡,加作料,悶入桶中,用溫火隔湯蒸之。豬頭熟爛,而其膩垢,悉從桶外流出,亦妙!”袁枚或蒸或煮,風味自解,自得其樂,各有擅長。
然,蘇軾、袁枚所記偏重煮,吃的記述不多,要靠我等想象。我們這一代人,誰不記得幾家賣豬頭肉的門店或攤子!當年,在江蘇淮安,最著名的“豬頭肉四大天王”是胡記豬頭肉、王記豬頭肉、振鶴豬頭肉、劉五豬頭肉。其實,淮安區(qū)好吃的豬頭肉遠不止這四家,比如西門大街老淮中對過的李記熟食的八珍豬頭肉,太清觀街南頭的王家豬頭肉,禮字壩向南200米北門大街上的老班豬頭肉,竹巷街東頭的吳記熟食的豬頭肉,南門菜場對面路邊的沙家豬頭肉,老西門大街、金畫士巷、河下街、下關街上都有為人稱道的豬頭肉。同樣,淮安區(qū)的鄉(xiāng)鎮(zhèn)也是如此。平橋鎮(zhèn)北頭丁家鹵菜的豬頭肉、博里鎮(zhèn)紫荊路新街小吃張小喜家的豬頭肉、流均迷龍橋紀家豬頭肉等都很出名。不過,這些門店或攤子賣的都不是咸豬頭肉。
要說咸豬頭肉,首屈一指的當屬季橋咸豬頭,那可是淮安的“半邊天”。
我是季橋的女婿,經常去季橋,曾多次詢問腌漬季橋咸豬頭的大師傅。他們告訴我,咸豬頭腌漬時間非常講究,只有當?shù)貧鉁卦?℃上下的時候才能開始做。在季橋鎮(zhèn),每到冬至前后,有條件的家庭或飯館才會開始腌。要想腌漬好,一定要選好質量的豬頭,淮安本地產的黑豬頭是首選,先把豬頭上的毛拔干凈,清除豬頭厚皮溝槽里的污垢,洗凈后將豬頭劈開,再把豬頭肥肉用刀劃開便于腌透。咸豬頭有兩種腌漬方式,分為鹵水法和干腌法。鹽用的是淮安當?shù)爻霎a的井鹽,搓鹽擦搓位置相當關鍵,有經驗的師傅在把豬頭兩面搓勻后,還會對眼、耳、鼻等厚實的部位單獨加鹽。搓好的豬頭放入一口大缸。用于腌漬豬頭的缸,是類似于制醬用的廣口大缸,一口缸一次可以腌豬頭80個。鹵水腌漬法的豬頭,在缸內靜置兩天后,倒入10多種調料配制好的湯汁,繼續(xù)腌10天。若是干法腌漬,人缸后的豬頭每一層之間都會撒入蔥姜、花椒、茴香等香辛料,加酒后封口,干腌法需要腌兩周左右。這期間,還要不斷“倒缸”,上下層的豬頭互換位置,以便入味。腌漬結束后,是咸豬頭產生獨特風味和口感的最后一關——風干。在看似晾衣架的鐵絲架子上,將腌漬好的豬頭一字排開,借助低溫和冬季干燥的空氣,腌肉逐漸變干。
吃季橋咸豬頭時,也很講究。先將豬頭用水煮沸后,把頭鍋水倒掉,再重新放入清水燉煨至酥爛,以筷子輕戳動為準,撈出剔骨切塊,盛入盤中即可食用。裝盤上桌的咸豬肉色澤透明、晶瑩剔透。裝盤的肉也很有講究,要包含豬口條、豬耳朵、肥頭肉、瘦頭肉、豬拱嘴等各個部位。不同位置,會產生不同口感,在咸香的味道里體會酥糯綿軟。當然,這些類別可以炒著吃,也可以跟著別的蔬菜燒著吃,還可以冷盤直接食用。吃這樣的咸豬頭,肥而不膩,讓人唇齒留香,回味綿長。如果,此刻,你一邊吃,一邊弄兩口老酒,一定非常過癮。
季橋人烹制咸豬頭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了,春節(jié)前,家家戶戶都腌咸豬頭過年,但真正登上大雅之堂也就是近幾年的事。它在淮安淮揚菜美食文化節(jié)上脫穎而出,每有外商來此,指名要品嘗咸豬頭肉,還有很多食客也專程到季橋來吃咸豬頭肉呢。
季橋咸豬頭肉銷魂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