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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知道一切

      2020-04-07 17:48周瞳
      當(dāng)代人 2020年1期
      關(guān)鍵詞:寶珠爸爸

      后來我爸爸總是說,如果化工廠的游泳池早一點開起來,赤頭可能也不會出事。這一年我十五歲,因為夏天的到來而迷上了游泳。我們鎮(zhèn)上的人都是在河里學(xué)會游泳的,所以注定他們的泳姿充滿了野性,我不喜歡這幫家伙,嫌他們的動作過于蠻橫,我在電視里看過蝶泳,我熱愛這種姿勢里的輕捷,最主要是我覺得,在骨子里我天生是一個拒絕常規(guī)的人。

      我們老師也說我視角獨特,他摸著我的頭對全班同學(xué)說,這是未來的作家。我不知道我哪里獨特了,大概是因為我看到的陰影。我曾多么希望米廠的水塔會頃刻間轟然倒塌,淹沒那些夜里閃閃發(fā)光的男女。我經(jīng)常跟蹤我媽媽,她走在一個男人旁邊,像一尾涼涼滑滑的魚,總能趁虛滑出我的線索。我發(fā)誓一定要探查到底,不過除了荒涼叢生的蒿草,第二天的收獲往往徒勞。后來我們搬到了小鎮(zhèn)的另一頭,距離河埠幾步之遠,我能聽到河流的嗚咽,有時候輪船碾過,輕薄的河面破碎開來,喇叭的駭響如同蒙了陰翳,聽上去極不真實。大人們肯定已經(jīng)習(xí)慣,但從他們的表情里頭,我驚見了河流暗藏的殺機。一定是惶恐于此,我媽才在這一年春天逃離,接下來沒多久,赤頭又猝然溺亡,大人們倒看不出太多變化,見到我還是招呼說,你是乖小佬。

      我和赤頭最牢靠的關(guān)系源于一樁無法言說的秘密,我們一起偷窺過朱珠洗澡。實際上我們什么都沒有看見,那團白乎乎的影子,以及腹股溝幽深而黑的曲線,成為我個人記憶里終年不散的氤氳。

      我承認我騷動的身體在那一次便已犯規(guī),游泳池開張不久,盡管戒備森嚴,我還是偷偷溜進去了好幾次。我驚喜地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天賦,我喜歡那種在水里的自由和舒展,當(dāng)然最重要的是,女孩們欽羨的目光,她們越過從桌球場轉(zhuǎn)戰(zhàn)過來的老紕漏,灼熱地注視我的存在。我手把手地教她們,告訴她們要領(lǐng)和技巧,盡量讓自己像一個經(jīng)驗老到的教練,私底下卻還是希望她們更愚笨些,這樣我才能擁有和她們更多的接觸。

      然而王寶珠出現(xiàn)的時候,一切都本末倒置了。這個本該在我記憶里閃亮的夏天,本該唯我獨尊的游泳館,突然之間,狂流般的音樂戛然而止,我在慣性的起伏里慌亂手腳,力量失衡撞向了池壁,王寶珠不動聲色地挨近我,別有意味地注視我兩眼,徑直繞開我遠去。我低低地罵了一句娘,轉(zhuǎn)臉瞥見她的臀部,被黑色健美褲勾勒出渾圓上翹的美好形狀,看不出內(nèi)褲的三角痕跡。我的心里虛弱而毛躁地?zé)艘幌?,感覺有什么東西熱烘烘地膨脹起來。

      王寶珠每天都來得很準時,十二點半一過,她就從東街搖一把傘晃悠晃悠過來,開門,拉動鐵柵欄,勾起腳背踢到準確位置,然后開燈,立定,等日光燈撲閃兩下,把灼熱憋悶的昏暗驅(qū)逐殆盡,她坐下來,扭動小型風(fēng)扇,輕輕吁出一口氣,接下來就是冗長無聊的時光。她是化工廠游泳館的臨時工,查驗證件決定放行是她的主要任務(wù),因為游泳只是本廠的福利,很多社會閑散人員都想來鉆鉆空子,王寶珠無疑是個巨大的障礙,連我也不例外。

      作為一個傳奇的女人,王寶珠其實不年輕了。她有一種瓷實的肉感,被苦澀的日子煎熬得緊致玲瓏。她的丈夫是我們鎮(zhèn)上最有名的三霸,瘦高瘦高,因為搶劫,關(guān)進去已經(jīng)好幾年了。她的兒子就是赤頭,我常出入她家,但我和她更多的接觸,卻是在赤頭出事之后。據(jù)說她維生的手段有些不干不凈,廉價到出賣一次,只換取微薄的日常用品。男人們談?wù)撍?,語義曖昧,但并不嫌惡,女人則多半是深惡痛絕的,然而沒有把柄,臨到最后,聲討都會變成一種嘻嘻哈哈的下流演繹。有一次王寶珠來丁琴芳裁縫店做衣裳,這是小鎮(zhèn)時髦女人聚會的地方,我媽媽也喜歡扎堆在此。生意當(dāng)然還是要做的,例行量體,問詢,一番客套,王寶珠前腳離開,丁琴芳就鄙夷地翕動鼻息,夸張地扇扇手掌,模仿王寶珠的腔調(diào)說:胸稍微收一點好伐!底下的女人立刻東倒西歪笑成一團。丁琴芳搓搓王寶珠的面料,說料頭倒蠻好,就是一股騷氣。我媽立起來夠過茶杯,喝了幾口,又吐出一記空虛的呸聲,似乎有話想說,環(huán)視一圈終于作罷。

      爸爸每個月發(fā)了工資才回來,他在附近的一個煤礦上班,需要井下作業(yè)。陰暗潮濕的地層下面,永遠是我無法想象的場景。我只在那個井口逗留過一次,爸爸裸身套進臃腫的棉襖,蹬上齊膝的雨靴,打開安全帽沿上的礦燈,隨工友們擠進起落床,哐當(dāng)哐當(dāng)?shù)臋C器牽引纜繩,前刻還罵罵咧咧的男人們,當(dāng)下就抿緊了嘴巴,爸爸眼光灼烈地盯牢我,我來不及做出反應(yīng),呆愣愣地看著面前的井口重新還原成猙獰的黑洞,我有片刻的暈眩,好像是漏了氣的救生圈,綿軟地癱在河面,隨波蕩漾。

      有幾年爸爸一直騎自行車往返于單位和我們鎮(zhèn),十五號或者十六號,規(guī)律到近乎刻板,后來他就出其不意了,很多時候都是下半夜突然開門進來,媽媽反鎖家門他就拼命死砸,爆破般的巨響在樓道里四處奔跑,鄰居們頗多怨言,最終輕狎地把矛盾靶向了媽媽。僵持不過,爸爸總能勝利進入我們的領(lǐng)地,在我瞇縫的眼瞳里,他的臉陰郁而扭曲,他四下巡視,拉開衣柜,再趴到床底,最后猛地掀翻被褥,刺骨的寒意絞殺過來,我在他的陰影里一點點僵硬,哭都哭不出來。

      媽媽受夠了,再也不想忍耐,她搬走的那天我記得,一起來幫忙的還有舅舅家的哥哥。歸置整齊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傾覆而出,半空的屋子像一個精神錯亂的病人,裸露出巨大的傷口。哥哥趁機扛起座鐘就跑,爸爸追趕著沖出家門。我躲在樓梯口,正好迎接了媽媽仰視的目光。她朝我伸手,示意我過去,我小心地挪動了兩步,突然意識到我心愛的座鐘沒有了,我覺得有些沮喪,連帶的是對這個女人突發(fā)的陌生感,于是我又退回了原地,媽媽的身影在樓下的黑暗里一閃,我趴到窗臺上,看見她提溜了好多雜物沿弄堂走遠,她穿了藕色的連衣裙,背面已經(jīng)濕透了。

      大概是源于這些經(jīng)驗,我和爸爸的感情關(guān)系始終危機四伏。媽媽離開之后,我在一棟失去時間概念的屋子里過活,爸爸對我的意義就是固定的贍養(yǎng)費,經(jīng)由我的手轉(zhuǎn)交給王寶珠。我私下里覺得這種形式有些做作,如果要避人耳目,鎮(zhèn)上愿意接受寄養(yǎng)的人家不是沒有,選擇王寶珠本來就顯得可疑,其中的現(xiàn)實背景只有他自己知道。當(dāng)然我和赤頭的確玩得很好,但這分明是我們自己的事。

      后來我爸總是試圖修繕與我的疏離關(guān)系,他哀嘆王寶珠的孤苦無依,話鋒一轉(zhuǎn),再次回到赤頭身上?!拔冶緛砜梢跃人?,”爸爸說,他顰緊眉心點了根煙卻不抽,煙霧籠罩了他的面目,“就眼睛一眨的工夫?!卑职终f他根本沒有看清楚,也不知道那是赤頭,當(dāng)時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永久牌自行車上。他每次回家都習(xí)慣到河邊清潔自己的愛車,他清晰地記得那幾個小赤佬在水里撲騰,河水嘩啦嘩啦地激起聲響,其中一個男孩穿了件紅色背心,在空闊的水里渺茫而醒目。五分鐘之后爸爸才發(fā)覺不對勁,對過突然陷入的死寂實在有些異常,但是爸爸只是充滿疑惑地回家了。赤頭浮出水面是第三天黃昏,泡脹的尸首順水漂流到了鎮(zhèn)外的一處淺灘,面目已經(jīng)難以辨認,還是那件紅色背心確認了死者的身份。王寶珠悲痛欲絕,整個人一下子變得枯萎,很快就失去了毛紡廠的工作,斷了生計的女人如何活泛過來,是我們鎮(zhèn)上心照不宣的秘密,大人們更關(guān)心的是王寶珠的丈夫有一天回來,該怎么收拾殘破局面,至于我爸爸,到了下個月十五號,他才知道赤頭的事情。

      我已經(jīng)接連第三次去游泳池遭到了王寶珠的阻攔。我打算趁她不注意快步溜進去的,誰知道她背過身去還是有眼睛,我只好硬著頭皮來面對她。她發(fā)現(xiàn)是我反而更加來勁。先是輕蔑地一笑,明知故問游泳卡有嗎。我下意識地掏了下口袋,搖了搖頭?!盁o卡不得入內(nèi),沒看見墻上的字嗎?”她斜瞥著我說,“這是規(guī)定,規(guī)定懂吧?!蔽仪优扯n白地哀求,“讓我進去吧,就一次?!薄安恍校铱刹幌雭G了飯碗?!薄澳敲?,我去看看總可以吧,我保證我不游?!蔽业囊暰€越過她朝游泳池掃去,我看見陳麗也來了,她的蝶泳是我教會的,大家都開玩笑說,我和她是泳池里的蝶戀花。王寶珠順著我的目光回了一下頭,顯然她已經(jīng)看出了端倪,她走過來推搡我,“走走走,快回家去,別在這里添亂?!?/p>

      我不確定王寶珠的故作刁難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絕對是看透一些事情的。夜里我在床上輾轉(zhuǎn)了很久,迷迷糊糊地睡過去,腦子里滿是紊亂的暗影。我夢到了女孩們的臉,嬌羞地沖我嗤嗤亂笑,后來有一雙手蒙住我眼睛,她貼緊我的身體,裸露的胸抵住我的脊背,我的皮膚蔓延而過一片冰浸似的涼,但是下腹部卻灼熱而怪異,我反扣著摸索背后的虛無,那個豐腴的臀部絕對不是來自于我的女孩們。

      爸爸回家的次數(shù)顯著增加了,他新剪的頭發(fā)干凈利落,鬢角修得線條整齊,身上的衣服也是我沒見過的,整個人看上去后生了許多。我有些狐疑地盯著他的變化,我當(dāng)然知道,這不會是沒有原因的,我做出了種種假設(shè),排演出無數(shù)可能的發(fā)展,但排演的結(jié)果統(tǒng)統(tǒng)呈現(xiàn)出灰頹的氣勢,我是說我不在乎,反正我終歸不屬于這里,所以他們的事情我沒有必要保持熱情。我無比空洞地望著他,于是他再次地提到赤頭,說要是沒有那場意外,赤頭該和你一樣,現(xiàn)在都是大小伙子啦。爸爸喜歡在飯桌上說這些,呷一口小酒,琥珀色的酒液,泡了各種藥材,盛在巨大的玻璃樽里,“你呀,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得到了什么?!彼磸?fù)地嘮叨,讓我懷疑他是不是已經(jīng)醉了,終于有一天我撤下了敷衍的面具,認真地面對他,我說爸爸,你說我到底得到了什么?

      爸爸別過臉去,滿是胡茬的下巴微微凸出,他的視線虛無,散射在空氣里,“你以后應(yīng)該比我有出息,我現(xiàn)在的這份工作,干了也十幾二十年了,沒出大事已經(jīng)算不錯了,但是真的很好嗎?”他突然握住我的手,輕輕捏牢,掌心燠熱潮濕,我不習(xí)慣極了,試圖掙脫,他卻愈加纏綿起來,“那不是人干的事,黑暗和恐懼太久了,我覺得和你們的世界,已經(jīng)格格不入了?!彼麌@氣,眼泛淚光。我忍不住叫了聲爸爸。

      我說我打算學(xué)文學(xué),爭取當(dāng)一個作家。爸爸猶豫了片刻,搖搖頭說要么念新聞吧。“念中文?!蔽曳瘩g?!澳钚侣劊鰜砗霉ぷ?。”爸爸堅持。我沉默以對,不知該不該告訴他老師對我的贊美,后來我決定給他講一個故事。那個叫志國的男人,內(nèi)心無比豐饒,他的孤獨如同整個世界的雪,他和黑暗互為因果,終于成為黑暗的內(nèi)核。我結(jié)結(jié)巴巴不得要領(lǐng)地復(fù)述完畢,最后說,這是我剛剛讀到的一篇小說,來自于學(xué)校圖書館最新一期《收獲》,是一個叫張楚的人寫的。我說我也希望能像他一樣寫作,寫你,寫王寶珠,還有我們鎮(zhèn)上的所有人。

      爸爸不置可否,繼而說到王寶珠,他問我,你覺得王寶珠怎么樣。我說一個謎一樣的女人,我能覺得她怎么樣,看得出來爸爸明顯的欲言又止,大概是酒精的作用,他的面色已經(jīng)酡紅,連眼白都泛出了溫潤光芒?!澳阒牢沂鞘裁磿r候認識她的嗎?她從前可真是漂亮人物,如果不是三霸這畜生侵犯,唉!”他沒有繼續(xù)說下去,自顧自又倒了杯酒,兇猛的一口悶了下去,全然不顧我迷茫追問的表情。

      我享受被女孩們擁戴的感覺,但絕不允許自己放任。一切都是有期限的,我的心里早就明白。我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F(xiàn)在我有空就喜歡去河邊看看,正午的河道慵懶而虛無,難得有一艘機帆船緩緩駛過,聲音遼遠松散,很容易讓人以為那不過是你的幻覺。實際上我總能在一個高高的地方看見自己,我和赤頭在一起,我們還都是幼稚的男孩模樣,被日光漂白的河水,在目力所及之處洶涌,黑魆魆的恐懼讓我本能的逃離,再回頭時河面風(fēng)平浪靜,赤頭消失了。我悵然若失地坐在河灘邊的陰影里,赤著的腳心貼到水面,一種無形的力量輕輕撩撥,就好像在勸我穿上泳褲縱身撲入,可是水和水是不一樣的,沒去過游泳池的人永遠也不會明白。

      我看到自己抱頭鼠竄在所有的夢境里,這個時候隨便哪個女孩對我來說都是安慰。就這樣我和朱珠開始了約會,我敢保證這事沒有經(jīng)過任何算計,她每次都遠遠躲在人群之外注視我,從不刻意表示出對我的親善和討好,她點到為止的心意讓我在這一天碰見她時,突然地發(fā)生了化學(xué)反應(yīng)。她在買汽水,我正好也在旁邊,隨口戲謔說,請我喝嗎?她回答說好啊,然后我漫不經(jīng)心地說,那么,明天晚上請你看電影吧。

      我在她家附近的拐角處等待。她剛洗了頭發(fā),用寶藍色的綢帶松垮地綰住,渾身襲人的香氣,挨得太近,一縷縷的發(fā)絲竟也能騷動我的面頰。我老遠就聽到她父母囑咐的聲音,好像他們的女兒從此出門遠游,再也沒有回家的機會。我有些沮喪,行動也小心翼翼了許多。

      我們鎮(zhèn)的電影院沒落頹敗了很久,淺綠色的墻皮成片剝落,吊頂也是搖搖欲墜,有一回真的就掉落下來,砸到了東街的顧老二。但這并沒有阻礙我們對電影院的熱愛,開演前大音箱里巨大的喧囂吊足人的胃口,黑暗中男女老少各懷心腸,電影膠片不過是背景。我的指尖越過鐵鑄的扶手,輕佻地勾了勾朱珠的裙擺,她沒有躲閃,于是我一鼓作氣地覆住了她的手掌。我感覺到她呼吸的起伏,被動承受著我給予的韻律。當(dāng)我試著舒張身體將她包裹時,我瞥見她的眼皮溫存地收攏,我的心底有一簇火花輕微綻放,沿著血管在體內(nèi)奔走旋舞,終于在我的嘴唇上爆燃。我和朱珠接吻,她的口腔干燥,舌尖的繚亂生疏至極,我努力地吸吮她,把她帶到了一個飛流直下的出口,我想好了,我可以得到我一直想要的答案了,我貼近了她的耳朵,“給我講講赤頭吧!”我聽見自己就是這樣說的。

      她的身體停頓愣怔了一下,眼皮勉力綻開,“嗯?”咕噥的聲音仿佛還是夢中。

      “我想知道赤頭的事?!?/p>

      她逃開了我的掌控,重新坐直,手指交叉絞動,“赤頭?”

      “顧永剛,淹死的那個,”我心虛地提醒著她開始的細節(jié),“給我講講吧?!?/p>

      她終于徹底清醒,黑暗里她的眼神異常明亮,我必須用力凝望,才分辨得出惱怒的成分,我覺得她非常委屈,她一定極其失望,是不是認為被我騙了。

      “我不知道赤頭的事,你不要問我,我什么都不清楚,你不要問我。”

      我輕輕地撫摸她的頭發(fā),努力使她平靜。我也覺得自己很荒唐,理屈透頂,找不到合適的措辭,但我還是決定鋌而走險。我說赤頭沒有走遠,他又回來了,他托夢給我,他說很想你。這么多年過去了,他早就不再去記恨。他一個人過得還算好,只是水里太冷,他打算去更深遠的海洋?!俺囝^是來和你告別的,朱珠,你要相信我?!?/p>

      “騙子。你們都是騙子。流氓無賴。”

      “赤頭是我的好朋友。你不會明白我和他的關(guān)系。我最怕的就是他受到傷害。”

      “那就是你。是你殺了赤頭。你才是殺人犯。”

      朱珠警覺地盯著我,眼瞳里頭有一掠而過的驚恐,我毫不含糊地咬住了她的虛弱,她的心理防線終于癱瘓,“好吧,我告訴你發(fā)生了什么,”停頓了半晌,朱珠繼續(xù),“他約我釣魚,見了才說,其實是他好朋友喜歡我。我撿起了石頭,他一個勁躲避,最后滑到了河里?!敝熘檎f,“我是故意沒叫大人,我就是故意的。”

      “你是不是喜歡赤頭?這些年你還想得起他嗎?”

      “我喜歡的是你。我只是為了接近你,”朱珠彈起身子坐定,木質(zhì)靠背椅受力不穩(wěn),發(fā)出老態(tài)龍鐘的呻吟,后方墻上高高的孔洞里,一束一束變幻的光柱,有條不紊地連接著電影的敘事。

      “你們都是神經(jīng)病?!敝熘闅饧睌牡氐纛^走了。

      事情發(fā)生在臺風(fēng)將臨的八月十五日,王寶珠做了頓豐盛的中飯。都是些普通的家常菜,吃到嘴里的味道卻格外鮮甜。她反常地緊挨著我坐下,似乎是不習(xí)慣親昵,只能不斷地夾菜給我,我有些受寵若驚,努力地消滅著碗里的飯菜。這頓飯花了很長時間才吃完,王寶珠一直耐心地等著我。按照慣例,有時候我會幫忙洗洗碗,我剛打算動手,她就搶先一步阻止了我,我兩手空空地站到一旁發(fā)愣,她看了看我說:“沒事了?!蔽亦帕艘宦??!暗纫幌伦叩臅r候,把這個帶給你爸爸?!彼唤o我一份預(yù)留好的飯菜,穩(wěn)妥地裝在一個保鮮盒子里。我望著她在水池邊忙碌的背影,突然有點想我媽。

      中午過后爸爸從煤礦回家了。他胡亂地洗了把臉,沖我含義模糊地笑笑,卸下了車筐里一個渾圓碩大的西瓜。他站在我身后開始說話:“最近我一直在考慮什么時候就不去上班了,我的意思不是等退休以后,我現(xiàn)在就想回來了,搞點小生意做做,我就不用干那些人不人鬼不鬼提心吊膽的工作了?!?/p>

      “隨便你,”我說,“你自己看著辦吧,我沒有意見的。”

      “聽說化工廠要關(guān)門了,要不我去想想辦法,把游泳館承包下來,你覺得怎么樣?。俊卑职钟行┙苹嘏呐奈业募绨?,“他們都說你游得不錯是吧?!蔽覍擂沃翗O,表情僵硬,不知道如何應(yīng)答。爸爸倒不在乎,甚至顯得挺高興,他推過那輛風(fēng)塵仆仆的自行車,往河灘的方向走去。經(jīng)過我身邊時,再次拍打了我的肩膀,我拼命地摒住身體,不敢隨意晃動。

      除了王寶珠,我想不出還有誰會那么無聊。這到底是個什么女人啊,實在對不起我剛有的好感。很有可能我和那些女孩的事情,也已經(jīng)被添油加醋地曝光了。我越想越生氣,最終決定去一趟游泳館,看看具體情形再作定奪。

      冤家路窄就是這么回事。我先是碰到陳麗,她異常美好地對我說,“等一下我要去城里的大游泳館啦?!蔽抑浪囊馑?,還沒想好怎么回答,朱珠遠遠地走過來,看見我立刻一副鄙夷的神色,繞了一個很大的半徑,局促地甩開我的追光,嘴巴里小聲地嘀咕了句神經(jīng)病,我覺得很沒面子,毫不遲疑地反擊著,“喂,說什么呢,朱珠,到底誰是神經(jīng)病?!彼汩_我的逼視,滿臉潮紅地沖陳麗瞟了一眼,“跟他去看場電影吧,你會很快活的?!薄笆裁匆馑寄??”陳麗問?!皼]什么,”我牽住陳麗的手,“她有毛病。”

      就在這糟糕透頂?shù)臅r刻,我突然被一聲呼叫定住,尖利的響聲讓我受到了足夠的驚嚇。我不敢動彈,一分鐘,或者兩分鐘,終于我邁開雙腿,小心翼翼地靠近鐵柵欄,里面的大門微微虛掩,我以奇怪的姿勢蜷曲身體,伸長脖頸,試圖看清門內(nèi)的真相。接著我聽到了誰憋住鼻息的哭聲,我意識到這不是來自王寶珠的聲音,我試著屈膝,側(cè)過半身找了個最佳窺視點,現(xiàn)在我終于看清楚了里面是兩個女人。

      事情應(yīng)該已經(jīng)發(fā)生了,王寶珠和那個女人的對峙,顯然是勝負已定。女人面色凝重,頭發(fā)散亂地遮蔽了半邊,她的身體看上去很瘦,寬大的裙衫即使在暗影里緩和了一點輪廓,也能看出她高聳的骨架。王寶珠謹慎地后退幾步,一屁股倚坐在桌沿上,輕佻地晃動小腿,臉上的表情卻是緊鎖的,她仰面注視女人,最后忍不住雙手抱胸,緊緊皺了一下眉尖。女人不依不饒地上前,腳步遲疑細碎,她的姿勢像一個問號,卻畢竟顯得軟弱,分明是有求于對方。王寶珠就強硬起來,猛地拍響桌子,“好了,該說的都說了。我?guī)湍?,誰幫我。有本事你找他去,找我沒用。”然后她擺擺手,再也不肯理會女人。

      我在門縫里窺見她敗退而出的臉,干癟怪異得仿佛紙人。我在急劇降臨的陰影里,本能地背轉(zhuǎn)過身躲避。女人沒有注意到我,她緩緩地掠動空氣,飄忽不定地消失于街角。陳麗的驚叫是兩分鐘以后才發(fā)出的,她拉著我肌肉隆起的胳膊,語無倫次地喊,“呀,你媽呀,那個女人,你怎么連你媽都不認識啦。”

      我媽是什么時候回我們鎮(zhèn)的沒有人知道。這些年她去了哪里,遭遇了什么變故,對我們來說都是個謎,偶爾有一些蛛絲馬跡的消息,我們也不愿意多加理會,爸爸和我從來沒有動過去尋找的念頭,好像生活理應(yīng)如此,起初的缺失只是一閃而過,接下來的日子還是照常。聽說她過得還好,買了房子買了車,和一個男人在一起,然而我媽還是回來了,看情形她并不是傳說中那樣瀟灑,她為什么要去找王寶珠呢,她們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晚飯過后大人們照例聚集到了弄堂口,一天當(dāng)中這是他們最為愜意的時刻,說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玩笑話,念叨幾句世俗人情,卻也從不往心里去,八點多路燈漸次亮起,他們就起身陸續(xù)回家了。我一個人遠遠地站著,饒有趣味地觀察一只水泥欄桿上的壁虎,它小小的身體在光照的邊緣動也不動,我堅持地默數(shù)著自己的耐心,可是我一眨眼,一切都發(fā)生了變化。

      我看到王瘋子從河灘那邊跑過來,幅度夸張地揮舞著手臂,他的一只拖鞋心急慌忙地踢到了半空,然后又趿著另一只拖鞋上躥下跳,他跑過來又跑過去,反反復(fù)復(fù),我不禁笑了起來,王瘋子今天的表現(xiàn)過于失態(tài)。但是不久,面店老板楊秀娟也走了過來,她每天晚上都要去大橋上兜風(fēng),她抑制不住興奮地說:“快去看呀,有人跳河了!一個女人,就在那兒,我第一個看見的?!?/p>

      我的心臟悠悠地往下沉墮,腳步卻仍是平時走路的節(jié)奏,往河灘邊靠。他們快步地掠過我,空氣里到處是嘈雜破碎的響動。我被堵在人群之外根本就看不清楚,其實我已經(jīng)猜到了,所以我并不熱心,我只是需要一個結(jié)果,多壞都能接受。周圍的人越聚越多,我領(lǐng)受到了溺亡般的窒息,一種沒有由來的虛弱兇狠地席卷過來,我無力地癱軟下去。

      多年以后再次面對,竟是這種境遇。這個女人和我記憶里的形象更為接近。大概是經(jīng)過了這條河的滋養(yǎng),她干枯的臉在短時間內(nèi)煥發(fā)了容光。她的頭發(fā)全濕透了,潦草地窩成一團,額頭飽滿,看上去甚至有些圣潔,嘴唇微微張開,她的皮膚看上去那么藍,藍得像河流盡頭的海水,我知道這也是赤頭有過的顏色,赤頭終于有伴兒了。

      來往的人都有些精神失控,爸爸怎么也會在里頭?!澳銈冸x遠點!”爸爸嘶吼,又泄了氣一樣突然無力,“別光看著呀,幫忙,你們想想辦法啊。”他緊緊摟起那個藍瑩瑩的女人,無論如何都不肯松手。

      大家反而愈加努力地向后撤退,“作孽啊”“報應(yīng)來了吧”“好死不如賴活,有什么想不開呢”……議論紛紛的聲音,兜頭兜腦地包裹了我,我試著分辨一下口舌的來源,卻發(fā)現(xiàn)大人們已經(jīng)離我很遠了,他們唯恐惹火燒身地距離我三米開外,空蕩蕩的河岸上,我,爸爸,還有我媽,我們一家竟然就這樣團圓了。

      爸爸看到我了,視線碰觸,我被撞得生疼。我踉蹌著挨近他們,“把她轉(zhuǎn)過去?!蔽艺f。爸爸把她翻轉(zhuǎn)過來,我死命地拍打,冰涼的觸感之下是強硬的骨骼,我的手掌完全麻木了,她連一點聲息都沒有,我的眼淚洶涌地滾下來,夜風(fēng)吹過又變成一線寒意的戰(zhàn)栗。我歇斯底里地掄開一腳,接下來又是一腳,終于我什么也不想做了,我撫摸著她的臉,無聲地抽泣。

      “她死了!”我沖著爸爸哭喊,“我媽死了?!?/p>

      淚眼迷離中王寶珠俯沖了過來,不知道她打算干什么。我直愣愣地被她裹挾而來的一陣風(fēng)刮倒,我下意識地緊緊摟住我媽,害怕她對我媽再無生命跡象的肉身進行傷害。圍觀的人群瞬間陷入死寂,時間把一切都凝固了。王寶珠一把拽開爸爸,示意我放開我媽,見我不動,兇狠地挖了我一眼,我在她老辣的目光里猶猶豫豫地撤離,雙膝跪地挪出一米,不敢去看將要發(fā)生的事情。

      王寶珠奮力抱起我媽,稍稍移動了幾步,把她安放到了一塊平坦寬闊的石階上。我媽攤手攤腳地躺著,王寶珠躬下身去籠罩了她,似乎是想給她最為安全溫暖的遮蔽。我目睹著王寶珠趴到了我媽身上,擴張她的口腔,毫不遲疑地把嘴巴湊了上去。腮幫鼓動吸納,一下一下模擬著生命的韻律,她的乳房頂住了我媽的胸部,似乎是源源不斷地輸送能量,中間騰出一只手有節(jié)奏地按壓。不知道過了多久,隨著那個沒有呼吸的女人嗆出了第一口水,漫長的急救突然發(fā)生了轉(zhuǎn)機。王寶珠把我媽緊緊摟到懷里,像是要吞沒她,或者塞入自己子宮。

      爸爸顫抖著,事情又變得復(fù)雜了,接下來該怎么辦,他還能按計劃實施他的想法嗎?王寶珠轉(zhuǎn)身站立,把我媽穩(wěn)妥地還給了我,我感覺這個活泛過來的女人實在太重,我想說些什么,但是腦子里一片空白。我可憐巴巴地望著王寶珠,她卻懶得看我一眼,又一次掀開人群,徑直消失在了我們鎮(zhèn)縱深的黑暗里。

      那天夜里我沒有回家,一個人拖著疲憊的身影晃蕩,我把小鎮(zhèn)的每一條街道都走了個遍,我也不知道我在等待什么,交叉的弄堂和寬闊的路口,最終指向的是同一個方向,但是我喪失了所有的勇氣。我只能放任自己懈怠地坐到游泳館的大門外,半個小時以后我熟門熟路地變成了飛天大盜,我第一次擁有了一個完整的泳池,可以在這里暢快地游到天亮,然而接下來我卻發(fā)現(xiàn),泳池里的水已經(jīng)放干了,我失望透頂?shù)卦谟镜览锔┡P,騰出雙手在空氣里虛擬飛翔。

      這個夜晚具備了龐大的魔幻,因為黑暗和寂寥陡生出的玄想,讓我成為世界上最孤獨的蝶泳愛好者,我?guī)е瘋脑娨饣氐搅诵℃?zhèn)。然而當(dāng)我再次來到那棟眼熟不過的房子前,我的心情還是忐忑了許久。

      我深吸了一口氣決定上前敲門,令我沮喪的是直到我換了拍打的動作,屋里的人總算注意到了門外的動靜。“誰呀?”王寶珠壓低了嗓門,聲音聽上去竟然有幾分溫潤。

      “是我,”我說,“我爸爸在嗎?”

      “等一下?!?/p>

      她在里面摸索,可能是囫圇飛快地套上衣服,我想象她有些狼狽的樣子,心情放松了許多。然而她開門的時候卻依舊保持了審慎,她在兩指寬的門縫后面說,“你爸爸不在?!蔽以囂街崎T,發(fā)現(xiàn)有一股對抗的力量,我注視著她露出來的半張臉,濕漉漉的頭發(fā)放大了側(cè)面的暗影,我意識到我對這個女人仍然一無所知,她才不會像那些女孩一樣,她從未真正地把我放到心上,她有些不耐煩地說:“不早了,快回去睡覺吧?!?/p>

      “嗯?!蔽掖饝?yīng)著,又用力推了一下門。

      “還有什么事嗎?”

      “我,我想謝謝你?!逼鋵嵨蚁氡磉_的可能不僅僅是感謝,但那一刻,我什么也說不出來。

      她微微一笑,柔和了許多?!叭藳]事就好,回去吧,好好照顧她?!?/p>

      “你不知道我當(dāng)時有多害怕,”我嘟嘟囔囔地說,“我以為一切都完了,沒有人愿意幫我們,像過去的那些年一樣,我以為以后再也沒有希望了?!蓖鯇氈槔_門來撫摸我的臉,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竟然哭了,我為什么會這樣!

      王寶珠捉住了我的手,慢慢地摩挲著,她也不說話,我靠近她,把臉埋入了她的胸口,她掙扎著后退幾步,費力地摟抱我強壯的腰腹,手掌輕輕愛撫我的頭發(fā)。她的身體新鮮極了,有一種干澀的清香,觸感綿軟溫良,非常簡潔。那是我有生以來對一個真正的女人最初的感受,和我無數(shù)次模擬過的想念完全不同,但我一點也不失望,反而感到一絲驚喜,她給予我的不止是身體的存在,不止是作為一種性別的包裹,她終于釋放給我的是無比龐大的歸屬,我永遠也無法得到,但我內(nèi)心如此深刻地渴望,她有力量把我?guī)Щ厝?,把我收攏到最為女性的內(nèi)部,就像她對我媽施以援手的救贖一樣。

      而她卻很快地放開了我。我倚靠著門框,無望地伸手,貪婪地試圖捕捉她,我多么需要她再讓我感受哪怕一秒鐘,也許下一個一秒鐘就是全世界。可是她冷酷地殺死了我的妄想,一轉(zhuǎn)身就回去了。“睡覺吧,乖?!彼@樣對我說了最后一句話,我突然發(fā)現(xiàn)她也很老了,她的無力對抗我的無助只能是致命的幻覺,就如同高潮前的一撮靈光閃現(xiàn),盡管我多么熱望她身體里小劑量的毒。

      那天夜里我還是下了水,我一點點地走向了河流的縱深,幽藍幽藍的水色洇染了我的皮膚。河水的涼意充滿了熱烈,我憋住呼吸沉溺到了水底,看見了赤頭。他全身閃耀著冰藍光芒,腹部以下已經(jīng)蛻變成了尾鰭,他不說話只是安靜地笑,環(huán)繞于我的身邊,蕩漾開圈圈波紋。我說赤頭你好嗎,他吐出一串水泡,往更深處遠去。我浮到水面,小鎮(zhèn)在晨曦微茫中露出它灰色的模樣。

      距離我十五歲的那個夏天已經(jīng)過去很多年了,之后我再也沒有機會見到王寶珠,她從我的生活里徹底淡出。我媽不久之后再度出走,我也離開我們鎮(zhèn),大學(xué),工作,獨自困頓和掙扎。難得有時間回去,我也總是選擇刻意回避。有時候我覺得她一定還是見過我,我被她隱藏在角落里的目光驚擾,仿佛少年時代的無數(shù)次情景重現(xiàn)。我戀愛過三次,全情投入,傷心欲絕,甚至動用過刀鋒,愛到抵死相逼。我在瘋癲的邊緣單身自處,沒有成為作家,偶爾還能看看書。東風(fēng)破處,天氣隨之改變,我們鎮(zhèn)的那條河里,赤頭也不想再回來了吧。

      (周瞳,本名周童,80后,現(xiàn)居江蘇宜興。小說、評論見于《人民文學(xué)》《上海文學(xué)》等刊。)

      編輯:安春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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