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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天

      2020-04-07 17:41李瑞華
      都市 2020年3期
      關鍵詞:新娘班長丈夫

      李瑞華

      間隔三次月經(jīng)后的周末晚上,他身上僅僅穿著短褲來到她房間。她從正在看著的一本書上抬起頭。他在床左側趴下,手里照例拿著寸步不離的那款老舊手機。

      她重新把眼睛放回書里去。

      最近一次月經(jīng)剛結束七天。她正處于皮膚最光滑和情緒最平穩(wěn)的時期,圓形卡通狗節(jié)能燈在頭頂發(fā)散光芒,窗戶開著,沒有一絲風進來,只有樓下廣場孩子們喧鬧的聲音灌進來。最炎熱的夏天正在緩緩而止,燥熱一層層積累,等待之后的滑坡。

      她扭扭身體。睡衣在身上顯得多余。

      “你是來玩手機的嗎?”她問。

      他正打開一款游戲,低著頭,在回答時,手也不停。

      “不是?!彼裰^說。但是仍然在玩下去,手像中風病人一樣快速哆嗦著操縱游戲。

      她正讀到一處非常感人的情節(jié),本來沒打算哭,可是,在他進來之后,重又拾起這段情節(jié),淚水不經(jīng)思考滾滾而下,她憋住不發(fā)出任何聲音,可是鼻子堵塞了,呼吸粗起來。

      她坐在床中間,背靠著墻,兩只腳對著他肚子的位置,她盯著自己的腳尖,十個腳尖的指甲同樣晶瑩剔透,她盡量避免碰到他。他的腹部陷進床褥間,有一些想象和回憶在黃色床單上飄過。不過,沒有期待,期待仿佛也陷入被褥深處,仿佛穿過被褥下面的床板,和床底下的塵灰攪拌在一起,讓人惡心。

      片刻后,他又開始第二場游戲。

      她冷笑一下。

      “你走吧?!彼痤^說。

      “不走?!彼椭^。“我還要在你這里待一會。”

      “可是你打擾到我看書了?!彼穆曇袈晕⒏吡似饋?。

      他抬起頭,看到她的臉上掛著淚。他費力地從床上爬起來,說“你怎么了?”在發(fā)問之前他悄悄又看了看手機,她猜想,他在惋惜這局游戲因為沒打完而丟了分數(shù)。

      “沒什么,”她說著,盯著他,不遮掩自己的壞臉色。

      “我只是習慣了一個人待著。”她把眼睛投向窗外。

      他下床,走開,在床上留下一個深深的坑。她以為可以靜一靜,但,兩分鐘不到,他從外面門縫里探出頭,說:“我想跟你談談。”

      她壓抑住怒火,重新從書中抬起頭,這時,書頁在她手中捏皺了。她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回到書里了。

      “現(xiàn)在你看看時間?!彼Z氣堅決。

      接近凌晨。

      “我要休息了?!彼苯影咽稚煜蜷_關,關上燈。他把頭往后縮了一下,她走下床,把門反鎖。

      沒什么比睡個好覺更值得。

      隔壁房間,孩子停止咳嗽,輕輕打起呼嚕。

      三個月前,他黯然走出她房間后,似乎再鼓起勇氣造訪是一件艱難的事。她在那天也流過眼淚,不過,最后還是睡著了。她從前有很多個夜晚都是難以入睡的,那是多年以前,失眠持續(xù)了很多年。

      星期一早晨,他們配合著做早餐,沖雞蛋、西葫蘆烙餅,昨天晚上拌好的水蘿卜絲。他送孩子上學,走到門口,換鞋,玄關處拿他自己的杯子。枸杞的味道穿過杯子水汽彌漫開來,像是一層紅色霧霾,鮮艷得有點沉重。他擰緊蓋子,關上門離開,霧霾慢慢散開,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接著,打開所有窗戶,自己都能感覺到使出的力氣大得有些夸張。

      來到單位,桌子上多了一袋糖,新婚男同事從越南回來,正和大家一起聊天,他的皮膚經(jīng)歷陽光和海水后,像深海鹽粒一樣粗糙,看起來結實而有力量,大家坐在一起說著蜜月,交流旅行費用,還談起新娘。

      新娘大家在婚禮上都見過,胸脯飽滿,腰身纖細,藍色假睫毛下,眼睛呈黑灰色,是灰色的美瞳。結婚那天來敬酒時,新娘撲閃著大眼睛挨個和他們碰杯,像經(jīng)過鳥群一樣謹慎,沒多說一句話。那天她覺得新娘的眼睛像灰色天空,她希望自己也有那樣的眼睛。她認為同事一定也是被這雙眼睛所蠱惑的。

      她自己呢?已經(jīng)失去蠱惑力了嗎?

      正像大家調(diào)侃的那樣,男同事瘦了,他本來也不胖。經(jīng)過蜜月和旅行,同事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她從前并未覺察這位男同事有什么與眾不同之處,普通職員,等著一級一級升上去,可靠又不失精明。他偶爾會打球,中午休息時間,在單位院內(nèi)和別人一起揮動球拍,身形靈活,跳躍在陽光里。有一次,她站在院子里觀戰(zhàn),看到汗珠從他額角流下來,在陽光下像一滴蜜糖。那是唯一她能記起的深刻印象。

      她回到座位上,拆開那包糖,里面一共有五顆,包裝紙分別是紅色、綠色、黃色、棕色、橘色。她在黃色那里猶豫一下,最后選擇了棕色,打開包裝,里面的糖塊卻是黃色。

      她把黃色糖塊放進嘴里,狠狠咬了下去,咯嘣咯嘣的響動讓嘴巴里發(fā)生炸裂,震耳欲聾,頭開始疼。她想,這是安眠藥的副作用。

      男同事伸出兩只手,正在同其他人比畫和新娘捉到的一條魚的長度。

      “是我抓住了它。”他得意地這樣結尾,發(fā)出爽朗的笑聲。他的手也曬黑了。

      她的心思游到大海,也像一條魚游向大海,是被他抓住的那一條。這個城市沒有大海,不過,游向一片淺淺的河水也可以,皮膚軟,身體滑,冰肌玉骨,被這樣略顯黝黑的兩只手追趕,碰觸,撫弄,把玩。手指堅硬,骨節(jié)在河水中的石頭上輕擊,發(fā)出輕微響聲,手腕被青草觸摸,互相產(chǎn)生奇妙作用。吸引而排斥,遠離又靠近,疏離又纏繞,堅硬又柔軟。

      她拿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下一整杯還有點燙的水,像一條干涸很久的魚。

      她決定在晚餐做一條魚。烤魚。

      一條肥胖的鯉魚在案板上瞪著眼睛,用料酒鹽姜片白胡椒腌好。裹上淀粉,放油里炸酥。拿出來,再在魚肚子里填入蔥姜蒜辣椒,烤箱開200度,烤十分鐘。

      在填滿魚肚子時她想起丈夫松垮的身體,想起男同事蜜月歸來緊實有力的身體。她也想起丈夫去年帶回家的那個女人,她提前出差回來,有幸遇到,像那個她希望成為的新娘一樣,女人也有一雙黑灰色的眼睛。不過,比新娘白凈,皮膚像這條魚的肚子一樣白皙光滑。

      丈夫的肚子也像魚肚子,一只魚肚子貼著另外一只魚肚子,這只是她的想象。她打開門時愣了一下,丈夫那天也只穿著短褲,他怕熱,春夏在家時經(jīng)常是這樣。那個女人正在門口穿鞋,準備離開,她站在門口等那個女人穿好鞋,因為女人擋住了她,她要等女人走后,才能進門穿上拖鞋。

      那個女人正占據(jù)著她的位置。

      我同事,來拿文件。丈夫漫不經(jīng)心地說了一句。

      那個女人揚了揚手中的一個藍色文件夾,沖她點點頭,穿好鞋下樓了。她穿著一雙紅色高跟鞋,沒有穿襪子,腳面白,腳趾上涂著紅指甲油。

      她只買了一條魚,所以,并沒有看到一只魚肚子貼著另外一只魚肚子是什么樣,她只是想了一下。

      她的身體離烤箱遠了一點。有點熱。

      不過離開后,她又覺得冷。

      夏末,風透過開著的窗戶跑進來,她沒有關窗戶,只是閉上眼睛,張開雙臂,像是要擁抱和接納什么。房間里靜悄悄的,抹上油的魚在烤箱里發(fā)出滋啦滋啦的油脂響聲,除此以外,什么都沒有。風沒有聲音。

      孩子很愛吃魚,他還是咳嗽??人灾鐾曜鳂I(yè),吃下藥,又咳嗽著睡著,打起輕微的呼嚕。

      丈夫去洗碗,她又回到房間看書。她沒有反鎖門,不過,他也沒有過來,她聽見他正把游戲調(diào)低音量。夜晚又一次到來,月亮和星星相繼來到灰色天空之上,它們走路的聲音和傍晚的風一樣幾不可聞。

      我沒有黑灰色的一雙眼睛。她總這樣想。

      她一直睡不著,凌晨兩點時,她走出臥室,來到客廳倒水,喝下兩顆安眠藥,呼嚕聲從兩個房間傳來。她站到丈夫房間門口,他身上沒有蓋任何東西,月光也像是在打呼嚕一樣,在他肚子上一起一伏,整個夜晚,只有她清醒著,她不知道該怪誰,安眠藥快要發(fā)揮作用的時候,她同自己和解了,迷迷糊糊中她認為母親說得對,她從小就愛胡思亂想,胡思亂想對于女人來講,從來不是優(yōu)點。

      周二早上六點半,她爬起來熬粥,昨晚泡好的大米和她的眼皮一樣腫脹。米粒在砂鍋里漸漸黏稠,一片白色咕嘟著。

      她吞下的安眠藥在胃里全部消化了嗎?

      有必要在這片白色中添加一些顏色,來消解不適。她順手在廚房放豆子和米的區(qū)域抓起一個桶,打開黑色蓋子,才驚覺這是放枸杞的桶。原本是她買來給孩子喝,寄望其發(fā)揮明目作用。不過她許久沒給孩子用了。孩子一個月前已經(jīng)戴上了眼鏡。她經(jīng)歷過的和沒有經(jīng)歷的,孩子將部分經(jīng)歷。她講過和沒講過的,她將堅持有所保留。她想告訴自己的兒子,沒有絕對清晰的世界,沒有!

      原本滿滿一大桶枸杞,裝在一個奶粉桶,現(xiàn)在只剩下三分之一。

      她把枸杞放進粥中,攪拌,關火。丈夫起床和上廁所的聲音在關火之后開啟,大便在不隔音的衛(wèi)生間發(fā)出排泄和掉落的聲音,她想起消化不良,想起魚,想起大海,想起月亮和星星悄然無聲出現(xiàn)在陰氣沉沉的夜晚。

      他有他的問題,他說過,自測是這樣。

      她是問題的源頭嗎?她為沒有黑灰色眼睛而深感遺憾。

      沒有陽光,是一個陰天,兒子醒來,發(fā)出連續(xù)咳嗽,房子也像是病了。

      他們早該談談,她想尋找一個切口。從咳嗽談起,從預防眼睛近視談起,或者從陰天談起。

      路過衛(wèi)生間時她順便看了看鏡子,沒有睡好的臉,腫脹的眼睛,黑眼圈和邋遢的睡衣。這就是她。她換上一身白色套裙,想讓自己出現(xiàn)在單位時,不那么黯淡。

      單位還是老樣子,新郎官今天早上變舊了一些。他拿著一份文件去打印,他的手并不像昨天那樣性感,疲憊之色附著在他臉上,像一層石灰。昨天的玩笑今天沒有人再開,大家都在各忙各的,他意識到自己受到冷落,顯現(xiàn)出在努力掩飾的落寞。

      他四周看看,注意到她正在看他。他們彼此笑了笑。

      新婚又怎樣?她想,他會厭倦,會放棄,會和自己的丈夫一樣,把那個有灰色眼睛的女人視作空氣。

      昨天對他的格外關注,只是幻覺嗎?

      晚上她和新郎官一起去參加一個飯局,領導指定他倆陪著自己去。

      下班時間快到時,她在盥洗室重新洗臉,把包里帶著的化妝品和彩妝全部倒出來,一樣一樣涂抹在臉上,眉毛上,睫毛上,嘴唇上。一個平時和她要好的女同事走進來,不容她推辭,把自己小包里一對新耳環(huán)送給她戴上。耳環(huán)是藍色,配著她身上的白色套裙,閃閃發(fā)光。

      “很便宜的,不過百?!迸陆忉屨f。

      “好好表現(xiàn)?!迸滤λκ稚系乃?,又叮囑她一句。有幾點水珠落到她臉上,讓她打起了一點精神,她感激地點點頭。

      晚上,他們一起等在單位門口,領導對新郎官開玩笑說,蜜月過完了,能收心了吧?新郎官點點頭說能能,他仿佛解釋什么,又說,也就那么回事。解釋完,大家都笑了。她也跟著笑。司機已經(jīng)把車開過來,他不知道等在門口的這三個人為什么這么開心,但她認為他應該知道,這是領導的魅力,領導總能讓氣氛變得好起來。領導的氣場就是不一樣。

      到了飯桌上,領導更顯示出單位的人們所熟知的能力,他主導著飯局,她和新郎官共同負責的一項工作難題,在領導協(xié)調(diào)下,和另一個單位的矛盾輕松化解。那邊領導是一個干瘦的中年人,嚷嚷著和她碰杯,她站起來,喝完一杯,又喝一杯,接著,這個干瘦的人又端著杯子,和她碰第三杯。她剛才敬酒和應圈時,已經(jīng)喝過不少,她有些為難地站在那里,頭暈目眩。新郎官適時站起來,說要替她喝,但干瘦領導立刻沉下臉,氣氛有些尷尬。

      這時,她的領導站起來,笑呵呵地對新郎官說:不錯啊,這一結婚,就不一樣了,知道疼女人了,是好事嘛。不過,真正疼女人,就應該讓女人喝點酒嘛,喝了酒的女人,皮膚白里透紅,與眾不同。領導說完這句俏皮話,轉向她,意味深長地說,尤其是這種看起來有心事的女人,喝點酒,才能釋放心情嘛。

      她端著酒杯,一飲而盡。新郎官和兩位領導都坐下來。她不知道領導為什么說她是個有心事的女人,但是這句話讓她想哭。她想著新郎官的身體,她恨自己想到這個。她為什么會想到這個?因為新郎官試圖幫他擋酒嗎?

      在衛(wèi)生間哭了一會,回到桌子上,她又重新露出微笑,給大家敬酒,她一杯也沒有少喝,自己把自己灌醉了。新郎官不時偷偷看看她,而領導從頭到尾,不動聲色。

      告別時,對方領導拉著她的手摩挲著,她不抽開,那干瘦的手掌,在和她手的交流中,有故意加注的力道。她很虛弱,身體搖搖欲墜,需要注入一些立定的力量。

      終于送走對方領導。他們單位的司機把車開過來,要先送領導回去,領導說,怎么順路怎么送。于是先送新郎官,再送她,最后才是送領導。

      她坐在副駕駛后面,領導在前面,跟剛才應酬時不一樣,他少言寡語,威嚴在車上也有。新郎官諾諾著道別下車。余下的路程,她以為領導會跟她說什么關心的話,可是領導在剩下的路上什么都沒說,到她下車時,也只是揮揮手,點點頭,連家常都沒嘮一句。

      她帶著濃濃的醉意下車,可是根本不想回家,夜深深,像是一個人心底的罪惡感,像是她可笑的一點失落。

      孩子咳嗽好點了。她把被子給孩子重新蓋好,退了出來。丈夫開著燈看電視,一個打打殺殺的電影,他給她倒了杯水,問她要不要緊,她擺擺手,表示沒事,讓他繼續(xù)看電視。

      她連臉都沒有洗,就上床去睡了。半夜她又起來吐,可是吐不出來,折騰了三四次,動靜不小。他和兒子都沒有醒。在等待下一次去嘔吐的時間里,她干脆坐起來,墻上有她的影子,孤單得像是個鬼影。她埋著頭,咯咯笑了起來。

      周三,天氣放晴了一些,天氣重新露出熱意。丈夫早上有會,他來到她房間門口敲門,問她能不能送孩子去上學,她答應了。她感覺到他站到門口沒有走,但她也沒再說話。過了幾分鐘,聽見家門被打開,丈夫走了。她這時才走出來,玄關處空空的,丈夫沒有忘記拿杯子。泡著枸杞的保溫水杯。

      她叫醒兒子,出去吃飯,兒子特別高興,她們吃了鴨血粉絲湯,雞蛋灌餅,還要了一碗黑米粥兩個人分著喝。丈夫把車留給她,她已經(jīng)好久沒開車,有點生疏,早高峰的人群一波接一波,十五分鐘的車程,她總算把孩子安全送到。

      往單位走,要路過兩個十字路口,在第二個十字路口時,一個逆行的電動車忽然沖出來,正好撞在她車上。這是一瞬間發(fā)生的事,一個女人從地上爬起來,準確地說,是從電動車底下爬起來,她呆呆地愣在車里,看著那個女人坐在地上哭叫。周圍不知什么時候,聚攏了一堆人,將她的車和地上的女人圍了起來。她幾乎不知道事情是怎么發(fā)生的,在確定地上的女人似乎并無大礙后,她首先想到的是昨晚的酒精還能不能測出來。

      圍觀的人開始大叫著讓司機下車。還有人揶揄著說:“女司機啊———”更多幸災樂禍的面容涌動著。她很害怕,但是理智還在,她自己先報了警。

      地上的女人正在打電話,五分鐘后,有個穿著背心和短褲的年輕男人騎著一輛破舊的電動車飛馳而來,人群自動讓開一條道,因為這個男人喊著說:起開起開,這是我老婆。

      她開了一點車窗,能聽到外面的聲音。那個男人看了看自己的老婆在地上捂著腿哭,停好電動車走過來,氣勢洶洶要求她立即下車,她的車窗開著的這個縫,足夠男人伸進手,他伸出右手,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領,她今天換上的藍色半袖被他攥在手里,她的脖子讓卡住了,她掙扎著,這只手帶著一股豬下水的味道。她在威逼喝罵聲中打開車門。在她走下去的一瞬間,男人奪過了她的車鑰匙,重新揪住了她的衣領。

      地上沒有任何血跡,她理智地看了看,的的確確沒有一絲血跡。女人坐在地上,可是臉上沒有任何痛苦的痕跡。

      先去醫(yī)院,先去醫(yī)院行不行?她掙扎著說出這句話。

      男人怒罵著說,醫(yī)院當然要去,先說說現(xiàn)在怎么辦?

      她有點暈,現(xiàn)在怎么辦?現(xiàn)在最該辦的事,應該是放下抓住自己的那只手,不是嗎?

      你是什么意思?她知道自己狼狽不堪,前面有個猥瑣的男人,正舉起一個手機對著她。她想低下頭,可是男人的手在她脖子中間橫著,緊緊捏住她的衣服,她根本掙脫不了,也躲避不了。

      幸運的是,就在這時,警察到了。

      男人沒想到她報警了,他伸出左手,根本沒容得她反應,打了她重重一個耳光。人群一陣喧嘩,快意地齊聲“啊”了一句。警察命令他立刻住手。他放開她的衣領,控訴說,這個女人,撞了我老婆,躲在車里準備逃跑,是我來了,才把她拉下來的。

      不是這樣的。她試圖解釋。不過這種事,警察見多了。警察低聲問男人是私了還是公辦。男人說要私了,他張口要一萬塊錢。地上的女人在這個關鍵節(jié)點,加大了哭叫的聲音,為談判加碼。交通堵塞著,上班的人都抱怨不已,警察指揮著讓大家散開,又拍了幾張照片,然后讓他們把車和電動車分別靠邊。人群漸漸散了。

      地上的女人被自己的男人扶著站起來,她穿著一件黑色連衣裙,膝蓋輕輕擦破了一點,電動車也在隨后扶起來,沒有任何擦傷的痕跡。

      一萬塊錢,顯然是訛詐。

      逆行,你也有責任。交警指著還在哼哼的女人說。

      他又看看她,說:你看,私了,你同不同意?

      她點了點頭。她想一次性解決麻煩,她見過那種賴在醫(yī)院做完各種檢查沒有事,還是不肯走的人。她怕這個。

      你說,多少錢?警察沖著那個男人說。

      男人扶著老婆的胳膊,聽到老婆逆行,氣焰也低了一些,說,不給一萬,八千總得給吧?

      她倒吸一口冷氣。自己和丈夫每個月工資三千多,八千要被要走,不吃不喝了嗎?

      不行。她鼓起勇氣說,太多了。

      她一說,男人立刻朝著她撲過來,差點把自己的老婆也帶著摔了一跤。男人叫嚷著說,你躲在車里不出來,我還沒跟你算賬呢,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她橫下一條心,不能給八千。具體給多少呢?她想著給一千都多。

      警察有點不耐煩,說,那你能給多少?

      她說:一千。

      男人跳了起來,指著她的鼻子大罵,說,一千?來,我來開車壓壓你,誰也不欠誰的,行不行?

      他還拿著她的車鑰匙,他此刻放開自己的老婆,把鑰匙拿在手里揮舞著,像是拿著一件武器。

      交警冷冷地說,要談不成,就都跟我回隊里去,公辦。他又看看她,說,你不是酒駕吧?

      這句話使得她心下一驚。其實剛剛報警后她已經(jīng)后悔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退路。警察把她嚇住了。她咬咬牙,不回答警察的問題。轉向那個男人說,給你兩千,不能再多了。

      男人跟自己的老婆嘀咕了幾句,大概是確認只是普通的摔傷,本來也就是這樣。然后,男人伸出四個手指,說,四千,能行就行,不行,咱們就先去醫(yī)院拍片子,我得看看我老婆傷得怎樣。

      她的手機這時候響了,是單位來的電話,看看時間,上班已經(jīng)遲到一個小時了。她的手機綁定著工資卡,工資卡上恰恰夠這對男女要的數(shù)目,她一聲不響,把錢掃給這個男人,打發(fā)他們走人。兩個人各自騎著電動車出發(fā)了,像一對比翼雙飛的鳥兒。

      她又把車里的半條煙拿出來,放到警車后排座位上,警察稍微推辭了一下,還是留下了。臨走時,他回頭對她說一句:開車可不能喝酒。又說:這種事,要交給男人處理,花不了這么多錢。

      昨天的酒,現(xiàn)在還在臉上寫著嗎?她摸了摸熱得發(fā)燒的臉。

      辦完這些事,她開著車重新上路,往單位走。

      并沒有什么事,是新郎官想中午邀請大家聚餐,因為領導有事,改到周四晚上了。

      她坐在自己辦公桌前,昨晚酒精帶來的混沌完全消失,她桌上放著一盆多肉,這周,她一次都沒澆過,這盆植物垂著頭,和她一樣沮喪。她打起精神,去澆水。

      晚上,丈夫打車去接孩子,她開車回家,路上先去市場上買菜,但是付錢時,她的錢不夠。于是,青椒肉絲沒有了,土豆牛肉也沒有了,她的余額夠買回兩張豆腐皮,而現(xiàn)在是這個月的第一周。離發(fā)工資還有二十多天。

      家里還有半個西葫蘆,做了西葫蘆湯面。豆腐皮切成絲,開水燙過,用鹽腌到盆里,切蔥絲,姜絲,放到豆腐絲上面,接著熱油,下干辣椒爆香,放花椒和蒜末,做成辣椒油,澆到豆腐絲上面,再放白糖、醋、生抽、香油等。香氣在房間里立刻滿滿當當,兒子回家,食欲大開,一口氣吃了一碗湯面,還讓另外做了一個煎雞蛋。

      丈夫去洗碗時,她去洗澡。郁結的心情因為兒子的好胃口和減輕的咳嗽而轉好。她淋浴出來,頭發(fā)濕乎乎的,她哼著歌吹頭發(fā)。

      兒子睡下后,丈夫走進她的房間,她的頭發(fā)已經(jīng)干了,發(fā)出茉莉香味,丈夫也洗過澡,他不抽煙,不喝酒,除了玩游戲,似乎也沒什么不能容忍的不良嗜好。他的手從上面伸進她的睡衣,抓住她身體的某一部分,她示意他關燈。

      五分鐘后,他的手還停留在她衣服里面,黑漆漆的夜晚讓他絕望,他的嘴吻過她,手撫摸過她,然后呢?當她讓自己去試探時,她確定他在裝。他沒有欲望。也可能該這樣表述,他沒有滿足她欲望的能力。

      在她上身來回動作的那只手,讓她恥辱。這又是一個充滿挫敗感的夜晚,她騰的一下坐起來,拉開燈,房間里一片光亮,他的臉上沒有她以為該存在的愧疚,忽然說,是你一點都不主動,我才不行的。

      主動?她沒有主動過嗎?她幾乎做過所有一個女人能做的所有主動的事。

      她每次都該主動嗎?為什么她必須這樣?

      警察今天說的最后一句話,這時候又一次閃回。摔倒在地的女人,第一時間給自己老公打電話,為什么從始至終,她自己沒有一次想到過給丈夫打個電話,讓他來解圍?他在她生活中的一部分缺位,代表著完全不被需要嗎?

      這個晚上,她夢到自己走進一片原始森林,所有的人都沒有穿衣服,連遮羞的草葉或者破布都沒有,男男女女,都是這樣赤裸著,在森林中走來走去,他們摘果子,飲泉水,自由交配。交配的形式非常特別,在月光明亮的夜晚,女人們排成一個長隊,等待同一個男人,這個男人是當天捕獲獵物最多的一個。她夢到自己,就排在這個隊伍的首位。

      這是多么羞恥的夢啊,她醒來之后,很久不敢睜開眼睛,她不敢面對自己,不敢想象這樣的夢在自己的腦海中存在,在排著隊等待的時間里,那個勝利的男人正緩緩走來,男人的臉,有點像是領導,但更像那位新郎官同事。她還沒完全分辨出那張臉,就驚醒了。

      她穿著一套黑色套裝,半袖和長褲。她的身材在黑色的包裹下比平時看起來纖瘦性感。高跟鞋也是黑色。同事們都夸她今天格外好看。

      為什么好看?僅僅是因為昨晚那個放肆無恥的夢嗎?領導和新郎官同事見到她,也分別夸了一句。

      多肉植物在昨天澆水后,比平常鮮綠了一點。

      周四晚上的聚餐,新郎官帶著新娘一起來,新娘也舊了一點,然而和一件舊旗袍一樣耐看,皮膚好,身材凹凸有致,給領導倒酒時,還嬌聲嬌氣地讓領導多喝,領導很受用的樣子,果然多喝了一杯。

      新娘叫她大姐。大姐你多吃,大姐再喝一杯,大姐你家孩子多大了。

      她做出大姐的樣子,跟這對新人舉杯,接受新娘推薦的菜。新娘夸她保養(yǎng)得好,當然,見了別的人,新娘也會這樣說。這都是些場面上的套話。

      如果新娘知道,昨晚,她曾經(jīng)夢到像新郎官的男人,身上不著一件衣物,向她走來,新娘還會這樣舒心嗎?

      夢里,她排在第一個。她沒有夢到新娘,也就是說,排隊的女人當中,沒有新娘的位置。

      她狠狠咬著一段黃瓜,咔嚓咔嚓。旁邊擺著一碟糖,她沒有蘸著吃,她只吃那段黃瓜,像是對這種菜懷有切膚之恨。

      散得算早。她回家給兒子輔導作業(yè)。丈夫晚上有應酬,接回兒子后就走了。兒子吃了外賣,她又到廚房用上周買的紅蘿卜給兒子炸了幾個素丸子,準備第二天早上做丸子湯。

      凌晨一點,丈夫回來了,直接去了他自己的房間。她放下心來,沉沉睡去。

      如果她恨他,不應該這么牽掛他的安全才對,畢竟一個不喝酒的人,晚歸也應該沒有太大危險。丈夫有一次和她開玩笑說咱們拜把子吧,她說好。不好又怎樣?難道,他們不是純潔的友誼關系嗎?

      她大體上,對丈夫是放心的。去年,丈夫的初戀加了他微信,找他借錢,說要開一個實體店,賣手機。丈夫毫不猶豫拒絕,并把這件事告訴了她。關于這件事,丈夫講給她聽的話,讓她對男人的涼薄和現(xiàn)實,有了完全冰冷的認知。

      丈夫說,如果她想聯(lián)系我,早幾年干嗎去了?為什么需要我出力時才想到我?

      又說,我現(xiàn)在的每一分錢,攢起來給我兒子花還行,給你花,給家里花,也是應該的,說句不好聽的話,給我媽花,我都心疼。

      又說,初戀,本來是美好的感情,她就是找別人借,也不該找我借,這一借,連帶著把最后殘存的那么一點美好純潔也弄沒了。

      又說,如果她是老人兒子生了不治之癥,我知道了,去給她點,是不會往回要的,現(xiàn)在,她是要開店,要賺錢養(yǎng)自己的孩子,我憑什么埋單?

      又說,我要是個富豪,跟李嘉誠那樣的,養(yǎng)著她也可以,問題是我不是,我就是請她吃頓飯,我的兒子也要少一部分,這些錢,我不能給我兒子報輔導班嗎?不能給我老婆買件衣服,讓家里氣氛好點嗎?我何苦呢?

      又說,閑得蛋疼才會跟她聯(lián)系。這種用得著我才聯(lián)系我的人,對我只有利用,就算我對她有心思,睡了她,也不會說她好,只會覺得她賤,她也不可能只讓我一個睡。

      又說,就是她不用我?guī)兔?,讓我白睡,我也沒心思,這種隨便的人,哪里會干凈?

      丈夫的這番話,使得她渾身冰冷,又醍醐灌頂。

      他是男人,中年男人,代表著大多數(shù)中年男人。他們真的像朋友一樣交流。他們家有點存款,雖然不多,但是,他完全可以拿出一些來給自己的初戀,可是他算計得多么清楚,他根本不會拿出一分一毛來支援初戀。

      然而他也說,如果有個女人,完全符合我對所有女人的標準要求,又十分愛我非我不嫁,我可能會考慮離婚娶她。不過,這種情況哪里可能發(fā)生?這樣完美的女人,沒有任何理由來愛上我這樣普通的男人。

      她再次為他的坦誠而全身像浸入冰窖。她總以為自己在將就,在委屈,然而他何嘗不是?

      周五早上,當她重新想起丈夫的這番言論時,又咂摸出新的意義??墒?,她該怎么辦呢?因為這世界上男人的普遍薄情而一輩子這樣過嗎?漫長的夜,比誰的夜都漫長的夜,她是怎么一天天度過的?有一個冬天的半夜她像瘋了一樣走出門,身上什么都沒有穿,她站在樓道里,對面還有一家鄰居,鄰居家有貓眼。她知道,可是她不管,那天真的瘋了,她站了有將近半個小時,凌晨三點多,冷風嗖嗖吹進來,三樓的廊燈沒有亮,連風都是黑的。她壓抑著自己沒有大聲哭,可是這風,這冬天最冷的風呼嘯著吹在她的身體上,她的頭發(fā)四下亂飛,她的眼淚隨風橫流,她的身體很快像冰一樣凍住。那些呼嘯的風是她心底發(fā)出的嘶喊。

      她是一個沒有春天的人啊。她沒有春天。

      上完一天班,回家路上,她看到樹上綠色葉子在變黃,夏天過去是秋天,秋天過去是冬天,冬天過去后,春天像開玩笑似的短暫冒頭,然后就不見了。她春天幾乎可以不買衣服,隨便湊合一下就過去了。

      周六上午,他們?nèi)壹w晚起。下午,他帶著孩子去補習班,她去美容院做臉。舒緩的音樂中,她躺在美容床上,昏昏欲睡,年輕的美容師邊輕柔地給她按摩,邊夸她皮膚好。這是她經(jīng)常來的一家,一有新項目,美容師總是要跟她推薦。今天,美容師給她推薦了一個叫陰道緊縮術的手術。

      手術進行陰道緊縮后不僅外觀滿意,解除患者心理上和生理上的痛苦,并提高生活質量,恢復女性的自信心。同時有利于預防和治療因盆底組織松弛而導致的子宮脫垂及陰道前后壁膨出等疾患。大量病例臨床觀察結果表明,手術后病人反應良好,性生活質量提高,因陰道松弛導致的膀胱、直腸癥狀消失,若手術成功一般沒有后遺癥。

      姐,你如果做了這個,你想想,你老公該有多愛你?美容師背書一樣介紹完后,殷勤地在她臉頰上做著比平時多的提升動作。

      心里的惱怒在這句話上幾乎達到燃點。我沒有被愛嗎?你憑什么斷定我是個不被愛的女人呢?難道我的生活是因為沒做這個手術才變得這么糟糕嗎?

      她的氣息加重,美容師閉上嘴巴,識趣地說,姐,你最近是不是睡眠不好呢,要不你休息一會,如果睡不著,閉目養(yǎng)神也好啊。

      她長長舒了一口氣,嗯了一聲,算是答應。正如美容師說的那樣,她睡不著,只是閉著眼睛。

      結束時,美容師跟著她,給她穿外套,幫她開門,囑咐她多喝點紅棗和枸杞水。

      補血的。美容師說。

      她面無血色臉色蒼白嗎?這句話促使她來到一家商場,在彩妝柜臺,她坐下來,熱情的店員把粉底、隔離、唇彩、腮紅、口紅、高光等等全堆到她臉上。她平時很少化妝,當鏡子前出現(xiàn)一個完全不同的女人,她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來。長睫毛、黑瞳孔、皮膚白皙、嘴唇鮮艷。

      她一股腦買下這些東西,付出了讓她心疼的代價。

      接著,她又去買衣服。等到傍晚回家時,她手里又多了一個裝著杏色套裙的袋子。她用“花唄”預支了四千八百元,對于她,是一筆沉甸甸的銀子。

      她回家做飯,稀飯、土豆絲,熱了熱冰箱里的饅頭。丈夫和兒子回家后,開飯。每個人都吃得很高興。稀飯里的枸杞和紅棗非常受歡迎。

      兒子睡覺后,丈夫看到了她的新衣服,讓她試試看,她到自己房間,去換上,隱隱期待著什么。她走出來時,丈夫看看,說,還不錯。接著問,多少錢?

      她說了價格,丈夫立刻睜大了眼睛,說你下月還過不過了?

      她的好心情一下子消散。她冷冷地說,現(xiàn)在不過了也可以。

      她回到自己房間,把門反鎖。后來發(fā)現(xiàn),這是多余的。沒有敲門聲。她的期待落空了,她還是一個人,于是她哭了一會,凌晨之后,她睡著了。

      周末,同學群在微信中沸騰著。即將到來的聚會,讓大家都有點期待。她能想象到,男生們會展示實力,而女生,挑選自己最喜歡的衣服,化上最好看的妝容,女人過得好不好,都在臉上寫著。她的臉上寫著什么呢?

      寫著什么?十一點她如約來到飯店時,在通往二樓包房的過道里,看到鏡子。她讓自己的全身在鏡子里停留了三秒,看到一張和平常不一樣的臉。她穿了新衣服,化了淡妝,和平常差不多,但看起來典雅高貴。用力過度只能讓自己的老更悲哀,許多不在這座城市的同學,是十年以來第一次重逢,她在大學時一直是恬淡的,這次也一樣,她不想刻意。

      走進包房,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一瞬間席卷她,心臟暫時缺氧,男男女女輪流過來抱她一遍。這是自從兒子出生至今她得到擁抱最多的一天。

      最多的一天,悲哀嗎?悲哀也最多。她的發(fā)福不明顯,比起男生,女生的發(fā)福都不算太明顯,看來,中年女人的保養(yǎng)意識都在增強。

      班長姓郭。這次聚會正是他召集的。班花和副班長分別坐在班長的左右兩邊。班花在大學時是郭班長的女朋友,畢業(yè)后沒有分在一起,分別在兩個距離較遠的城市,后來就分了。她不知道兩個人平時聯(lián)系多不多,敬酒時,他們是重點,大家要求他們一起舉杯。他們敬酒時,一個人端著瓶子另一個人倒酒,像一對夫妻。班長不喝酒,班花和大家豪邁地喝,班花沒有以前美,眼睛里升起對往日風光的緬懷之情。

      形似夫妻。跟她的家庭生活差不多。形似。也許,班長和班花實際上也會有時像夫妻一樣聚在一起,誰知道呢。坐在她右邊的女生悄悄說,看他們那眼神,沒有奸情才怪呢。

      她看不出來。她和任何人沒有奸情。這句話像是一個并不好笑的玩笑,卻是真的。她大學時也喜歡過班長,不過,是暗戀,一度他們差點由曖昧轉為戀愛,但是班花介入后,班長就沒有再進一步了。雖然后來她和班長同在一個城市,可是他們的距離和圈子都遠,平時并沒有來往。副班長起哄讓上學時喜歡過班長的女生一起喝酒,又讓喜歡過班花的男生一起舉杯,氣氛熱鬧,她多喝了酒,白的和紅的都喝了。在熱鬧中,她醉意漸漸重起來。

      散場時,喝多的人不少。班長把外地同學安置到賓館,不住的,也安排司機送高鐵站或者機場,班花執(zhí)意要連夜回去,說老公外地出差,八歲的孩子在親戚家住,明天要趕上接送。她來時,已經(jīng)定了當晚的飛機。還有兩位同學去機場,于是班長安排司機送他們?nèi)C場。出乎意料,大家都以為班長會開車送班花去機場的。

      班長自己開車,送她和副班長回家,他們?nèi)齻€人順路。副班長喝多了,兩個人把他送到小區(qū)門口,看著他踉踉蹌蹌回去,回到車上,班長讓她坐到副駕駛位置。剛才副班長在那里坐著。她猶豫了兩秒鐘不到,就坐了進去。封閉的門關上后,缺氧的感覺又一次讓她心臟不適。她想打開車窗,但是他快一步開了空調(diào)。

      你這幾年過得怎么樣?班長邊系安全帶,邊問她。

      醉意讓她的酒在舒適恒溫的環(huán)境中無限膨脹。她想哭。

      怎么了?班長扭頭看到了她的異樣。他忽然湊近她,她僵硬地靠在座位上,不知該如何回應,他的臉幾乎貼在她的臉上,他沒有喝酒,好聞的煙味讓她暈眩得更厲害。

      他只不過幫她系安全帶。他問她,現(xiàn)在送你回家吧?

      她說好。她慶幸自己剛才沒有閉上眼睛。如果她閉上眼睛,像要等待一個吻,那是多么尷尬。

      而她不是想要等待一個吻嗎?在溫室一樣的車內(nèi),彌漫著不知名香味和煙草味道的逼仄車廂,她多么想,多么想,多么想要一個更深的擁抱和一個深深的吻。

      他讓她指路。左,右,拐彎,直行,她機械地指著。她還沒有從剛才的慌亂中恢復,在一個十字路口她指錯了,把左轉彎說成右轉彎,她的手朝著左邊,口中卻說右轉彎。她的胳膊伸得長長的,手指朝著方向盤。她急忙糾正著,可來不及,看來得繞行回來。她窘得滿臉通紅,而他順勢抓住她的手,安慰似的說,這有什么,我們可以多待一會。

      這句話,這個動作,隱含著太多的信息。他在一處偏僻路段停下車,重新拉住她的左手,又拉住她的右手,接著,把她整個身體抱過來,兩個座位上的空隙不影響他們的接觸,如果她愿意,有什么東西是障礙呢?沒有障礙,什么都不影響。

      這是本周的最后一天,仿佛也是她最后的希望,也是這個夏天結束時最后的一次熱烈。她的身體被擁抱著,如果不出意外,她的嘴唇將被親吻,她的身體將要向需要坦誠相見。誰說夏天之后,不會是春天呢?如果她愿意。

      她想起桌上的多肉,只要澆灌一次,就重新煥發(fā)綠色。她想起自己昂貴的套裝,她現(xiàn)在認為,這是值得的。今天聚會時的這些同學們,似乎數(shù)她穿得看起來最昂貴最有品位。不是嗎?

      身體的樹正在挺立,葉子和枝丫一片片生長和打開。就在此時,她聽到班長說了一句話。如果她沒有聽錯,他是說:我最近資金周轉不靈,可以借些錢給我嗎?

      責任編輯高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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