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曲《牡丹亭》劇目《游園驚夢》中杜麗娘演繹研究

李潔蕊

（衡陽師范學院，湖南 衡陽421002）

昆曲是我國最為古老的劇種之一，曲詞典雅、行腔婉轉、表演細膩，一直深受人們喜愛。昆曲劇本眾多，其中《牡丹亭》廣為流傳，尤其是劇目《游園驚夢》中對美好愛情的刻畫和對封建禮教的反抗更是讓人印象深刻。開展有關于昆曲《牡丹亭》中杜麗娘演繹的研究，將有助于人們了解昆曲劇目的內(nèi)涵和傳承昆曲藝術文化。

一、湯顯祖筆下的杜麗娘形象

湯顯祖是《牡丹亭》的作者，他刻畫出的杜麗娘是一個標準的封建社會大家閨秀的，她的言行與普通閨秀并無差別。但是，在《游園驚夢》之中，杜麗娘展現(xiàn)出了區(qū)別于封建女子，她向往愛情，且勇敢地追求愛情，是一個敢于反抗封建禮教的奇女子。

在劇目《游園驚夢》中，杜麗娘以16 歲少女的形象出現(xiàn)。作為官宦人家的獨女，她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對父母無比孝順。在父母嚴格的教導和約束下，她成為了一個美麗、溫婉、單純、善良且循規(guī)蹈矩的大家閨秀。但杜麗娘的乖巧只是表象，她因識文斷字所以在書中看到了另一個世界，進而向往更廣闊的天空，但在現(xiàn)實中卻被嚴格的管束著。在她的內(nèi)心中，一直向往自由和愛情，并用于追求愛情，所以在游園后因夢生情；但也因現(xiàn)實與夢境的巨大差距和自己想要反抗卻無能為力的自我認知而顧影自憐，最后又因情殞命。

二、昆曲名家對杜麗娘的演繹概述

作為昆曲的保留曲目，《牡丹亭》被多次演繹，許多戲曲大家都演繹過《游園驚夢》當中的杜麗娘。為此，筆者著眼于不同戲曲表演者扮演的杜麗娘，從人物角色塑造的角度出發(fā)，對昆曲劇目《游園驚夢》中杜麗娘的演繹進行了簡要分析。

（一）梅蘭芳的演繹

京劇是多種地方戲曲和民間曲調(diào)融合后的產(chǎn)物，昆曲在其中起到了重要作用。梅蘭芳是我國著名的京劇表演藝術家，以扮演旦角著稱，更創(chuàng)立了京劇藝術流派“梅派”。這位大師不僅在京劇領域造詣極深，更在名家指導下對昆曲有著深入研究。他與余振飛演出的《游園驚夢》公演得到了票友們的一致喜愛，而且這一劇目還被錄制成了電影。

在演繹杜麗娘時，梅蘭芳將重點放在了少女的傷春之情上。在他的演繹之下，《游園驚夢》中的杜麗娘心思細膩敏感，她的傷春之情不僅是感懷春天逝去，更是對自身青春消逝的感傷。同時，在梅蘭芳的演繹中，少女懷春、傷春之間的轉換十分自如。在游園唱段中，梅蘭芳扮演的杜麗娘形體動作文靜，眼帶純情但又十分含蓄；而到了驚夢唱段時，杜麗娘的肢體語言與情感明顯外放，充分展現(xiàn)了少女對夢中人的愛慕之情。夢醒過后，梅蘭芳又通過扯、轉水袖和搓手等動作，展現(xiàn)杜麗娘的失落和傷感，更通過該細微的處理將封建時代少女的滿腹幽怨和傷春之情展現(xiàn)在了觀眾面前。從梅蘭芳的演繹上來看，他塑造的杜麗娘擁有平衡美，在唱念時氣息平穩(wěn)均衡且聲音控制得當，無論是聲調(diào)還是音量都較為平緩，身段也十分自然[1]。這種演繹與杜麗娘自身的閨秀形象十分相符，作為一名在封建家庭成長起來的標準淑女，杜麗娘應該是這樣情緒平穩(wěn)但又擁有小情緒和小動作的少女。

（二）張繼青的演繹

張繼青是昆曲代表性傳承人，是著名的昆曲藝術大家?！赌档ね?驚夢》是張繼青的代表作品，她演繹的杜麗娘將昆曲的唯美、靈動與大家閨秀的端莊秀麗和優(yōu)雅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張繼青是蘇州人，一口吳儂軟語軟糯動聽，無論是咬字還是發(fā)音都十分有利于刻畫少女角色。為了展現(xiàn)杜麗娘人物的虛幻感，她還對唱念環(huán)節(jié)的用氣方法進行了改進。在張繼青的表演中，會對唱詞進行細致化地用氣處理。比如，《驚夢》的開場念白“春吶春，得和你兩留連，春去如何遣？”當中，她在吶、你、連、遣幾個字上強調(diào)了氣息的運用，以尾音高走的方式展現(xiàn)了人物的虛幻感。同時，張繼青在演繹杜麗娘時，還注重動作對人物性格和形象的刻畫。在唱戲時，她十分重視手部動作，無論是手指、水袖還是扇子都成為她生動刻畫人物形象的好幫手。在經(jīng)典唱詞“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中，張繼青通過扇子的開合、轉動和指向，將杜麗娘多變的心情刻畫的十分到位。

（三）張洵澎與沈豐英的演繹

張洵澎同樣是我國昆曲的代表性傳承人，《牡丹亭-游園》、《牡丹亭-驚夢》、《牡丹亭-尋夢》都是她的代表作品。張洵澎所演繹的杜麗娘是鮮活的，雖然是循規(guī)蹈矩的閨閣少女，但內(nèi)里卻極具張力和熱情，她的表演感染力極強，能將觀眾代入杜麗娘的愛情故事之中。

沈豐英師從張繼青，《牡丹亭》的杜麗娘也是她的代表性角色。在青春版昆曲《牡丹亭》中，她演繹的杜麗娘不僅在氣息和動作上細致刻畫了人物性格，更十分注重無聲的表演。沈豐英在念白時極為注重昆曲的曲調(diào)展示，能讓觀眾跟隨歌曲的變化來感受人物內(nèi)心。而且，在表演時沈豐英十分注重“眼技”。為展現(xiàn)杜麗娘身處夢中的狀態(tài)，她始終讓眉眼處于松弛狀態(tài)，從外部形象上與人物十分契合；同時，沈豐英的眼睛含光而非聚光，這就使得她的眼睛既能展現(xiàn)主人公沉迷夢境的狀態(tài)，又能生動演繹主人公在夢境中的情感體驗[2]。而在驚夢唱段中，沈豐英也通過眼睛來展現(xiàn)杜麗娘對夢中情郎的回憶和對美好愛情消逝的悵惘。

三、基于情感角度的杜麗娘演繹分析

《游園驚夢》當中的杜麗娘是一個復雜的形象，從外表看她是古代閨秀代表，但窺其內(nèi)里就會發(fā)現(xiàn)這個少女向往自由、追求愛情，還具有反抗精神，但卻無法掙脫。從情感角度對杜麗娘的演繹進行研究，能更為深入地了解古代女性的心理。

（一）自由情懷

湯顯祖是我國明代戲曲家，當時的社會風氣對婦女壓迫極為嚴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是彼時婦女生活的真實寫照。湯顯祖對這種社會風氣極為厭惡，他的這種情緒寄托在了他創(chuàng)作的戲曲角色之上，因此他創(chuàng)作的“臨川四夢”的主人公都具有反叛精神。杜麗娘所代表的是名門少女在父權社會中的思想覺醒和反抗，在《游園驚夢》當中杜麗娘向往的不僅是愛情，更是自由。

在演繹杜麗娘時，需要展現(xiàn)這種被束縛、想反抗卻無能為力的糾結感、矛盾感和無力感。明朝理學盛行，對女子的管束更是嚴苛到“餓死事極小，失節(jié)事極大”的程度，所以杜麗娘看似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卻連家中有大花園都不知道。她的言行舉止甚至思想都被牢牢地桎梏著，雖然生活優(yōu)越，家庭氛圍也看似融洽，但是卻處處都充滿限制和管束，這種矛盾是演繹杜麗娘的難點也是重點。但作為名門閨秀，杜麗娘是識文斷字的，因此她在閱讀《關雎》以后受到了啟發(fā)，也萌發(fā)了感情世界的自由意識，所以有了游園之舉，并走入了自由和愛情的夢境；而驚夢的出現(xiàn)，則讓她重歸現(xiàn)實，這種巨大的失落反而喚醒了她的自由情懷，在她內(nèi)心中埋下了反抗的種子。演繹杜麗娘時，必須要將循規(guī)蹈矩的少女在游園與驚夢后的思想和情感變化展現(xiàn)出來，進而表現(xiàn)她壓抑已久的對自由的向往和追求。

（二）感傷情懷

《游園驚夢》當中的杜麗娘形象極具共情能力，作者耗費大量筆墨去塑造人物形象、描寫人物際遇，為杜麗娘形象的生動演繹奠定了基礎。而且杜麗娘在夢境中對愛情、自由和自然的追求，和夢醒后的悵惘與求而不得，十分容易引發(fā)觀眾的共鳴，在演繹時需要昆曲演員充分展示這種動人心弦的感傷情懷。

《游園驚夢》是兩段內(nèi)容，游園刻畫的是杜麗娘在游覽花園時的所思所想，她從花園美景和自由的空間讓杜麗娘心生向往，卻又感懷自身的不自由；而驚夢則通過刻畫現(xiàn)實與夢境的巨大落差，進一步凸顯了杜麗娘現(xiàn)實中的不自由和對生活狀態(tài)的不滿，所以《游園驚夢》的基調(diào)就是傷感的，在演繹這一角色時昆曲演員必須將這種感傷情懷徹底表現(xiàn)出來[3]。

（三）道德情懷

正如前文所言，杜麗娘本身是一個矛盾復雜的人物形象。她知書達理、體貼孝順、溫婉善良，是嚴格按照封建社會名門淑女標準培養(yǎng)出來的少女，與當時的社會道德規(guī)范十分相符。但是，杜麗娘卻并不是父權社會的“提線木偶”，她有著聰慧的頭腦、豐富的知識以及健全的人格，所以她會對自身所處的境遇感到痛苦，她能直觀的感受到社會道德對人的束縛和壓迫，而這正是她痛苦和覺醒的根源。她的內(nèi)心是鮮活的，但外表確實平靜甚至冷漠的。在湯顯祖的描繪下，杜麗娘雖然有著反抗精神，卻不得不在言行舉止間遵從社會規(guī)范，她雖然向往自由，但也并非全然不重視傳統(tǒng)道德。比如，杜麗娘為父母祝壽、臨別拜別母親等情節(jié)就展現(xiàn)了她對傳統(tǒng)道德的重視。從道德角度來看，杜麗娘的性格中有著十分冷靜的一面，所以她并不能完全打破封建禮教對她的束縛，多年約束和教導已然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在演繹杜麗娘時，對其情感道德的刻畫頗具難度。在此環(huán)節(jié)，既要表現(xiàn)出她對封建社會和封建禮教的反抗，又要展現(xiàn)她對傳統(tǒng)禮儀道德無法全然割舍的心理狀態(tài)，這種矛盾是人性復雜的集中體現(xiàn)，對其進行演繹必然會引發(fā)觀眾的情感共鳴。

四、結論

綜上所述，昆曲《牡丹亭》當中，《游園驚夢》雖然是兩段戲，但是卻構成了一個完整的愛情故事，十分引人神往。杜麗娘是這一故事的女主人公，這一藝術形象上寄托著作者對封建禮教的反抗精神。演繹過杜麗娘的昆曲名家眾多，他們的演繹各具特色，以不同的演繹方式將角色對自由的謳歌和對愛情向往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