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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譯本中作品名的處理原則
      ——以思果譯作中的作品名為例

      2020-04-09 07:47:10吳術馳
      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學報 2020年1期
      關鍵詞:重命名書名命名

      吳術馳

      作品名對于一部作品而言,起著概括全文、暗示主題、突出寓意、引發(fā)興趣等作用。在翻譯實踐中,譯者對作品名的處理方式靈活多樣。但歸納起來主要有三種形式:其一,按照原標題進行翻譯,即對原作標題直接進行語義轉換,如《哈利·波特》(HarryPotter)、《傲慢與偏見》(PrideandPrejudice)、《兒子與情人》(SonsandLovers);其二,完全重命名,即完全拋開原作的標題的語義而重新命名,如《白鯨》(MobyDick)、《霧都孤兒》(OliverTwist)、《亂世佳人》(GonewiththeWind);其三,部分重命名,即基于原作名的語言結構或部分語義進行的部分改寫,如《浮士德博士的悲劇》(Dr.Faustus)、《紐約外史》(AHistoryofNewYorkfromtheBeginningoftheWorldtotheEndoftheDutchDynasty)、《大路條條》(Main-TraveledRoad)。其中第一種方式是傳統(tǒng)直譯上的翻譯,而第二、第三種方式可統(tǒng)稱為“重命名”。不少學者(如李群,2002;何自然、李捷,2012;馮梅,2013;侯國金,2016;曹明倫,2017等)對這兩種處理方式從現象、本質、社會功效等方面展開研究,但對作品名的處理原則和深層的選擇機制卻缺乏深入探討。雖然侯國金(2016)提出了“作品名翻譯的‘關聯(lián)省力語效原則’”,并將之詳解成四條細則和八種方法(重命名是其中一種),但且不論是否應該把重命名看作翻譯的一種方法,單叫譯者參照四條細則和八種方法來處理作品名,難免叫人感到難以把握。另外,前人研究所舉案例皆出自不同譯者之手,且數量有限(就如本文開始所做的那樣),因此我們難以確定那些譯名的處理方式是該名譯者偶爾的神來一筆,還是其固定的慣用手法,或是某些原則指導下的產物。因此,筆者認為有必要選擇一位譯者,盡可能窮盡地搜集他(她)的譯作,對比原作的作品名,考察譯本作品名的處理方式,分析不同處理方式背后的機理,并總結出簡潔易懂、易操作的作品名的處理標準、原則與方法,為翻譯實踐提供參考。

      之所以選擇以思果對作品名的處理為例,主要出于筆者的兩個原因:一方面是因為筆者研讀過他的十六部譯作,研讀過內容反過來對作品名有更深體會;另一方面是因為筆者贊同他“譯文要像中國人寫的中文”(思果,2001a:136)的翻譯標準。雖然處理作品名和翻譯作品內容有區(qū)別,但“書名是書的組成部分——事實上它是我們接觸的第一部分”(洛奇,1998:215),所以作品名和作品內容的處理目的都應是“用另外一種文字重新創(chuàng)作,表現出作者的用意,產生同樣的效果”(思果:2001b:209)。如此,譯本的作品名才能“更適合譯文讀者,從而使跨文化交流更富成效”(曹明倫,2017)。下面,筆者將對思果的十六部譯作的作品名展開實證研究和分析。

      對思果譯作作品名的處理方式

      上文提到,雖然處理作品名的方式主要有翻譯和重命名兩種,但若更加細致地分類,重命名還可分為完全重命名和部分重命名。下面,筆者將列出十六部作品的原書名及思果譯作的書名;然后判斷思果譯作的書名屬于翻譯、完全重命名和部分重命名中的哪一種;對于采取后兩種方式的作品名處理方式,再指出若采取翻譯的方式可能會譯為什么;最后簡要概述各作品的主旨,見表1。

      表格里十六個譯本的題目中,有七個是完全重命名,四個是一般意義上的翻譯,五個介于一般意義上的翻譯與重命名之間。從這十六個案例來看,思果在處理不同的書名時,運用了不同的方式,沒有發(fā)現對某種處理方式有特別的偏好。為何同一名譯者會有不同的處理書名的方式?具體到每個作品名,又為何要這樣處理?

      表1 思果譯作之作品名處理方式的分類

      本文開頭提到,作品名應該要體現作品的概括主旨、暗示主體、突出寓意等。但更為重要的是符合讀者的閱讀習慣和興趣。在伯格(Scott A.Berg)著的人物傳記小說《天才的編輯:麥克斯·珀金斯與一個文學時代》(MaxPerkins:EditorofGenius)中,編輯珀金斯與美國作家沃爾夫(Thomas Wolfe)關于書名問題的一個橋段很能說明問題:

      珀金斯在提出最后一條意見的同時,又坦白了一點:他不贊成使用這個書名。他和同事們都不怎么喜歡《啊,失去的》。沃爾夫又想了許多書名,最后還列了一張備選的單子,而麥克斯①和約翰·霍爾·慧洛克都傾向于用一個引自彌爾頓詩歌《利西達斯》(Lycidas)中的短語,也是沃爾夫曾暗自認為最佳的書名:《天使,望故鄉(xiāng)》(LookHomeward,Angel)。(伯格,2015:175-176)

      出版社編輯的責任是發(fā)現并協(xié)助作者出版價值高,同時叫賣的好書。他們深諳讀者的閱讀習慣和興趣。珀金斯叫沃爾夫改書名,便是出于讀者的閱讀習慣和興趣的考慮,目的是在書名上就抓住讀者。知名出版人陳穎青在《老貓學出版》一書中專門花了一章講“如何做翻譯書”(第六章)。書中介紹,對翻譯類稿子,通常有初校和復校兩個階段。初校通常只看中文,復校時再核對原文?!安缓藢υ牡囊饬x是,未來你的讀者也不會對著原文看書,你現在看不懂,讀者未來也一樣看不懂”(陳穎青,2012:107)。讀譯稿當然包括讀譯稿的作品名,編輯很難接受一個看起來別扭的作品名。思果自己也當過七年的譯稿編輯,依據上述兩例,結合思果“譯文要像中國人寫的中文”的標準,我們不難斷定,無論是翻譯還是局部修改,或是整體重命名,思果處理作品名的原則是:在整體把握文本體裁和內容的前提下,讓作品名讀起來像中國作家寫的作品名。依據表1,思果的十六本譯作大致分為小說(4、7、9、13、15)、傳記(1、2、3、5、11、12、16)和散文(6、8、10、14)三大類,因此,筆者便就這三大類,列舉中國這三類書籍的命名方式,并對比思果對作品名的處理方式,來印證筆者對思果作品名處理方式的推斷。

      小說類作品名的處理

      以小說為例,《辭海》對小說的定義是:“文學的一大樣式。以敘述為主,具體表現人物在一定環(huán)境中的相互關系、行動、事件以及相應的心理狀態(tài)、意識流動等,從不同角度塑造人物,表現社會生活”(夏征農、陳至立,2010:2093)。簡單說,人物、事件、環(huán)境是小說的核心要素。要知道中國讀者對標題的閱讀習慣和興趣,只需回顧中國小說的取標題的方式。筆者首先以錢穆講授、葉龍記錄整理的《中國文學史》中提及的部分中國小說的命名方式,來看中國民國以前(不含民國)小說的命名特點。雖然“嚴格來說,可以進入文學史的小說,要自唐代開始”(錢穆,2015:292),但唐之前的一些傳說和記載,有近似小說之處,例如:唐代以前的小說名有《穆天子傳》《山海經》《七發(fā)》《搜神記》,唐代的小說名有《太平廣記》《會真記》《虬髯客傳》《百喻經》,宋代的有《琵琶記》《水滸傳》,元代的《西廂記》,明代的《三國演義》《西游記》以及清代的《紅樓夢》。

      故民國以前小說的命名主要是在主要人物、事件或環(huán)境后加“記”“傳”“演義”等。

      民國時期的小說題目可參考《中國新文學大系:小說一/二/三集》。其中明顯少了“記”“傳”“演義”等標志性字眼,但圍繞人物、事件、環(huán)境等擬定題目。如,張維褀的《賭博》;魯迅的《藥》《狂人日記》;郭沫若的《牧羊哀話》《函谷關》;郁達夫的《沈淪》《春風沉醉的晚上》;李劼人的《編輯室的風波》等等。其實,諸如“日記”“話”“風波”等與古代的“記”“傳”等沒有本質區(qū)別。同時,也出現了以寓意和哲學思考命名的小說,如川島的《茫然》;馮至的《蟬與晚禱》等。另外,從古代到民國時期的小說題目,還有另一個特點——短小精悍,且主要以名詞或名詞性短語為主。作家的命名方式和讀者的閱讀習慣是相互的、一致的。至此,我們可以推斷,中國小說圍繞人物、事件、環(huán)境、寓意、哲理來命名,命名簡短,常帶有“記”“傳”或類似表達的典型標志。

      思果的翻譯原則中有個“貼”字,“就是譯什么,像什么”(思果:2001a:8)。那么,對于小說名的處理,也應該像中國人寫的書名。上述中文小說名的淺析顯然是思果處理小說名的基礎和依據。下面來看思果對五部小說類譯本作品名的處理方式:

      BeforeISleep若照原文翻譯則可能譯為《我安息之前》。但上文已講到,中國直至民國時期的小說主要以名詞或名詞短語為主,很少見到以句子命名的方式。小說的主旨講主人公罹患絕癥后,在人生最后一段時間還在為貧窮國家的貧苦地區(qū)人民行醫(yī)的故事。中國人常說的一句話是,“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一定……”,將之轉換成名詞性短語,就是“一息尚存”,其所表達的語義與原題相同,也符合故事內容。

      APennyfromHeaven講述故事主人公從意外獲得一枚錢幣到通過努力走向成功人生的故事。原著之名在暗示從獲得錢幣的那一刻,主人公開啟了奮斗且幸運的人生。但若譯為《天上掉下來的錢幣》,一方面顯得過于口語化,另一方面,由于中國有“天上不會掉錢(掉餡餅)”的說法,所以天上掉錢暗含好吃懶做、癡心妄想之意,和原著所傳達的寓意截然不同。中文形容一個人開始走運發(fā)跡,可能會說“老天保佑,天降鴻富”。想必,思果是為了保留from這個結構,又要貼合原題的寓意和內容,所以譯為《福自天來》。

      ElevenBlueMen&OtherNarrativesofMedicalDetection若照直翻譯成《十一個藍色的人和其他醫(yī)學偵探的故事》顯然太長,中國故事集也沒有這種取名的方式。在這本美國故事集中,“十一個藍色的人”是其中一個獨立的故事。偵探故事講的都是天下奇事。在清末民初時,外國的東西都帶個“洋”字,比如洋人,洋貨。所以思果譯為《西洋醫(yī)案奇談》,很好地概括了故事集發(fā)生的地點、背景?!捌嬲劇庇帜芤鹱x者興趣,“談”類似于傳統(tǒng)的“記”“傳”“志”。

      而在翻譯DavidCopperfield時,思果卻把DavidCopperfield直接譯為《大衛(wèi)·考勃菲爾》,而沒有譯成《大衛(wèi)·考勃菲爾傳》,這是否與上文所言矛盾呢?據思果回憶,在他譯這本書之前,“已經有了全譯本三種,節(jié)譯文言本一種,又有自稱‘素譯本’一種”(思果,2015:31)。除了林紓和臺北一位無名氏譯的《塊肉余生述》外,其他的譯本,如董秋斯、張谷若、林漢達等都是直接音譯了書名,只是音譯時的用字有所不同。也許是通過之前幾位譯者的譯本,大家都已知曉了該書,所以思果才采取直接音譯的方式。值得一提的是,當年林紓另撰書名叫《塊肉余生述》也在情理之中,因為中國當時沒有以人名作書名的傳統(tǒng)。塊肉就是遺孤的意思,“述”與“記”無異。這本書本就是講一個孤兒的成長經歷。林紓對該書書名的處理方式符合當時中國傳記小說的命名習慣。

      中國讀者對馬克·吐溫的TheAdventuresofTomSawyer已非常熟悉,《湯姆歷險記》已經成為公認的定名,之所以不譯成《湯姆·索亞的歷險》,顯然是因為“……歷險記”比“……的歷險”更符合中國作者撰寫書名的方式。

      綜上所述,在處理小說類作品的標題時,思果主要從語言結構和文化接受性兩方面貼近中國讀者的閱讀習慣。在語言結構方面,將句子改為短語,依據故事內容對過長的標題進行精簡提煉;在文化接受方面,借用具有相同(似)意義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意象和表達來替代原作標題中的文化意象。其目的是消除作品名因語言或文化因素帶來的陌生感,使標題起到提高讀者閱讀作品內容的興趣,而避免在標題環(huán)節(jié)就產生排斥感。

      傳記類作品名的處理

      傳記類體裁作品的命名,在中國傳統(tǒng)上也有一些標志性的字詞,如“紀”“本紀”“傳”等。這一點在《漢書》和《史記》等歷史書籍中都有大量例證。但思果所譯的歷史、傳記類作品和中國古代的傳記還不完全一樣,這些作品融合了小說敘事方式,若細分,是傳記類小說。因此,需要結合中國故事小說和傳記兩方面的特點來分析思果對表1中七部傳記類作品名的處理:

      YankeefromOlympus中的Olympus意指西方神話中眾神的居所奧林匹斯山,也就是天國。作者希望通過這個隱喻說明傳記主人公是個天生杰出的人物。但奧林匹斯也好,天國也好都是國外語境中的說法,對那些不了解西方神話故事的中國讀者,可能抓不到這個寓意。且中國題目常用詞或詞組,而少用句子。因此不宜譯為《從奧林匹斯山上降下的美國佬》。這種處理方式按思果自己的話來講,“這哪里像書名?”(思果:2001a:177)而在中文里,杰出的人物可以說“英哲”,歐陽炯在《花間集序》中就有“庶使西園英哲,用資羽蓋之歡”的詞句。譯為《天生英哲》是用中國人的方式來描寫一位天生杰出的人物。標題的寓意得到完整保留。

      PathstothePresent若譯為《從始至今的道路》本就不太通順,若譯為《從始至今走過的道路》又嫌太長,且上文已多次提到,中國沒有用句子做標題的傳統(tǒng)。這是一本講述美國歷史、政治、文化、經濟發(fā)展的書,原文標題的核心是想表達“歷史進程”的意思?!霸催h流長”是中文里一個現成的描述悠久歷史發(fā)展進程的成語。雖然美國歷史不長,用“源遠”似乎有些過,但沒有其他更為貼切的名詞、名詞詞組或成語來描述歷史進程了。這也許就是思果確定用《源遠流長》的原因。

      UpfromSlavery講述了美國黑人領袖布克·華盛頓從奴隸到美國奴隸解放運動領袖及其爭取人種平等的故事。但譯為《從奴隸身份爬上去》顯然不通,不像書名?!傲幧嫌巍痹⒁馀幦∮欣男蝿?,與原文的內容和原標題想表達的含義一致。標題雖為重命名,但其傳達給讀者的感受基本相同。

      AbeLincoln若按今天的譯者去翻譯,應該都會譯成《亞伯·林肯》。但受傳統(tǒng)的影響,思果為之添加了傳記文學標志性的詞——“傳”,譯為了《林肯小傳》。此處說“小”,是因為原著本身是一本薄薄的小書。

      與林肯的名氣不同,美國電氣發(fā)明家威斯汀豪斯并不為大多中國讀者所知。筆者推斷,譯為《喬治·威斯丁豪斯》很難吸引讀者的閱讀興趣,所以思果以其成就來處理這個以人名為題的書名,譯為《電器大師》。任何中國人讀到這個題目都會知道這本書是寫一位在電器發(fā)明上有成就之人的故事。

      思果把TheWiseManfromtheWest翻譯成《西泰子來華記》也有一番考究:

      我譯的TheWiseManfromtheWest(Vincent Cronin著)照原文該譯為“從西方來的智者”。[按這是字面的譯文,Wise man見于希臘七賢(The Wise Men of Greece)和朝拜耶穌的三王(The Wise Men of the East)。]這樣一個題目在中文里太不生動。當年利瑪竇(這本書是利瑪竇的傳記)在中國,朝野知名的人稱為“西泰子”,這個from the West正和這個“西”相合。與其忠于原文,不如終于讀者,所以用了這個譯名。(思果,2001a:176-177)

      不僅如此,思果在譯作的扉頁還刊印了明崇禎二年(一六三○年)由耶穌會艾儒略神父著的利瑪竇傳記的肖像插圖。插圖中有一行批字,寫著“大西利西泰子傅。西泰利子瑪竇者大西歐羅巴州意大里國人”。說明在很久以前,利瑪竇便有“西泰子”之稱。另外,思果在《西泰子來華記》的題目后,還加了一個括號,寫著“(利瑪竇傳)”。換言之,這也可視為該譯本的另一個書名,該書名更加順應中國傳記文學的命名方式。

      InsideaSovietEmbassy:ExperiencesofaRussianDiplomatinBurma若譯成《身在蘇聯(lián)大使館:一名蘇聯(lián)外交官在緬甸的經歷》顯然太長。因為緬甸人民大多信佛,所以思果以“佛國”指代緬甸。此外,作品主要講述了蘇聯(lián)外交官在緬甸的政策、秘密行動和情報搜集等問題,所以用《佛國諜影》,既不離原作主旨,又勾起讀者的閱讀興趣。

      由此觀之,思果處理人物傳記和歷史傳記文本的側重有所不同。在處理人物傳記的作品名時,他依據中國讀者的熟悉程度而采取不同的策略:對知名度大者,直接以人名作為標題;對知名度尚小者,則以其領域、成就或精神等命名。在處理歷史傳記作品時,則突出歷史發(fā)生的時間、地域、事件等要素,而在表達上,則同處理小說類作品名的原則相通。

      散文類作品名的處理

      至于散文集的命名,思果作為散文家便更有發(fā)言權。先來看看思果是如何給自己的散文集命名的:有的散文集是以寫作的地點來命名的,如《林居筆話》《沙田隨想》;有的散文集是以寓意來命名的,如《塵網內外》《如此人間》《河漢集》;有的散文集是則是以文集中的一篇文章作為書名,如《香港之秋》《雪夜有佳趣》。

      GiftfromtheSea與TheLiberalHour都直接翻譯成了《海的禮物》和《自由時代》。這兩者的原著標題本身就是依據內容提煉總結而來,直接翻譯過來既簡潔又通順,當然是采取翻譯的方式為宜。

      JohnBurroughs’America是美國博物學家伯勒斯對美國大自然、四季、鳥獸草蟲的描寫。若按原文翻譯則是《約翰·貝羅滋的美國》,但這個題目讀不通?;蛟S原題是想說約翰·貝羅滋眼中或筆下的美國。在JohnBurroughs’America的引言中提到:

      關于他在野外的探險生涯,約翰·貝羅滋在著作中留下豐富的遺產給后代的人;沿著有鱒魚游躍的溪流而行;爬上高山;……細看赫德遜河盆地或卡次啟爾山脈的巖石上年代的記錄;……:這些他都寫了下來。(約翰·貝羅滋,1963:4)

      顯然,思果的“赫遜河畔”便來自于此。這是以原作者描寫的地點之一來命名的。至于為何不用“卡次啟爾山脈”呢?這應該完全是思果的主觀選擇,沒有深究的必要。依據作品的內容,將JohnBurroughs’America譯為《赫遜河畔》符合思果自己寫散文集時的命名策略。

      至此,筆者已經分析了思果十六部譯作作品名的處理方式,并推斷其原因。思果把不照原書名翻譯的書名處理方式叫作“改編”:

      文章的題目最需要改編。一種文字有一種文字的俏皮簡潔,在題目一方面特別見得出文字的功夫。題目往往非常短,或語涉雙關,或借用典故,很難直譯。遇到這種情況,譯者要在譯文的文字里找適當額題目,完全不去理會原文。(思果,2001a:176)

      透過以上十六個例子和思果的這番主張,我們可以對思果處理作品名問題的目的、標準、原則、方法等方面做出總結:

      思果處理作品名的目的和翻譯作品內容的目的相同,仍是用另一種語言表現作品用意,產生相同效果?;谏鲜瞿康目芍脊幚碜髌访暮诵臉藴适牵鹤g本的標題要像中文作品的標題。這是思果的翻譯標準——譯文要像中國人寫的中文——在作品名處理上的具體體現。若直譯的作品名符合中國人給相關體裁作品命名的方式就直譯,若不然,便要改編。思果(2001a:7)提出,處理的作品名要符合“信、達、貼”的翻譯原則。只不過,此處的“信”不一定是針對原文標題本身,而是對標題在符合中國讀者閱讀習慣和興趣的前提下,達到與原標題同樣的寓意、效果。就具體方法而言,在符合翻譯標準和翻譯原則的前提下,思果盡量保持原標題的用詞和結構。若不符合翻譯標準,便參考相同體裁中國作品的命名,抓住原著標題的寓意、雙關等效果,結合中國同類作品的命名習慣,予以生動恰當的命名。

      當然,具體如何才叫生動、恰當,沒有固定標準,也沒有科學步驟,需要譯者能對目標語運用自如。正如紐馬克所言,“我不能把你變成優(yōu)秀的譯者;我也不能讓你把文章寫好。我能做的是在翻譯上給你一些大體的參考”(Newmark,2001:4)。

      另外,對思果翻譯作品名的研究進一步證明,作品名的翻譯和重命名是兩個不同屬性的活動。翻譯是翻譯,是將一種語言轉換成另一種語言的活動。而重命名是重命名,是丟開原作題目,依據上述標準、原則和方法所進行的重新創(chuàng)作。

      最后需要說明的是,本文中的有些提法是基于思果做翻譯和做研究的時代而言的,如作品名不宜太長,不宜用句子,應以名詞和名詞詞組為主等。今天,市場上雖然也能見到長達七八字甚至十來字的作品名,還有些用句子做作品名,但是否能成為主流和傳統(tǒng),還有待時間證明。而就筆者所讀到過的當代作家的經典作品中,用短小精煉、充分展現主旨、表達寓意的名詞或名詞詞組作為作品名的情況仍是主流。

      注釋:

      ①此處的麥克斯和珀金斯是同一人,前者是名,后者是姓。原文小說為了變化,時而用名,時而用姓。但中譯本中時而用名,時而用姓,會讓中國讀者犯糊涂。筆者建議,譯文中應該從始至終使用一個名字來代指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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