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曾豪
鼎好婆在石庫門里那個廢墟上靠著圍墻用亂磚砌了間小屋,在里頭養(yǎng)起了豬。不久,我媽也仿照著弄了個小屋,準備養(yǎng)豬。
那頭小豬買回來時,咻咻的小鼻筒嫩嫩的,小眼睛是雙眼皮,眸子清澈,有微翹的睫毛。誰見了都想伸手去摸摸它。
小豬是我媽從一戶農家買來的,是直接從豬媽媽的乳頭上扯下來的。“從豬媽媽乳頭上扯下來”這句話一下子就感動了我們兄妹幾個,就覺得這小豬特別可憐,都想著好好對待小家伙。
我們在臨時的小豬圈內堆了一捧干爽的、散發(fā)著陽光香味的稻草給它當臨時的窩。小家伙乍離母懷,孤苦無依,鉆進干草堆就不肯露面;后來餓了,不得不鉆出來,用前爪攀著亂磚墻奶聲奶氣地哼叫著討吃的。二姐先是喂它粥湯,后來又弄來一點麥乳精沖給它喝。嘗到美味,小家伙興奮得耳朵豎直,小尾巴一個勁兒地搖——呀,呀,世界上竟有這么好吃的東東啊!我們都很喜歡它,給它取名小胖。
過些日子,小胖就被移到石庫門里那個簡陋的豬屋去了。我媽抱它離開時,小胖掙扎著,哇哇叫喊著,它是不愿意離開這個剛剛熟悉的小窩。
小胖發(fā)現(xiàn)在新的住地還是能常常見到我們姐弟的,就放心了。聽到開門聲,小胖會歡叫著奔過來迎接,亮晶晶的小眼睛里滿是親熱。在這個簡陋的小屋里,小胖真正開始了豬的生涯。那時物資緊缺,豬食下槽,小胖先挑干貨吃。它心態(tài)好,一個菜幫子也能像嚼山珍海味一樣弄出津津有味的聲響來。挑完了干貨,剩下湯水了,小胖會抬頭唔唔幾聲,好像在嘀咕:噢噢,這也太稀了吧?行,行,那就將就著吧……
那些日子,田野里那么多的野草在我們的眼里分成了兩類,一類是豬草,另一類是豬不肯吃的“非豬草”。有一回,我給小胖帶了一株酸姐姐草。我們嘗過這種草,知道酸得誰也受不了。咬了一嘴草,小胖趕緊吐,尖叫一聲逃開去,在墻角里哇哇抗議——嗨,嗨,這玩意能吃嗎?那神態(tài)活脫脫像一個上了當?shù)暮⒆印?/p>
有一回我又將一條活泥鰍埋在豬食里。它的長嘴巴一插進食槽就感覺到了情況,不動,靜靜地感受,然后果斷地一口把泥鰍叼住,甩在食槽外;看清楚了,叼起來就嚼——那個美!以后,凡是我去喂食,它先會用嘴巴插進豬食里探測一下,看看有沒有活食埋在里頭。
單獨圈養(yǎng)的豬的生活太枯燥了,小胖對抗無聊的辦法就是“隔墻對談”。這里和鼎婆婆家的豬舍只隔著一堵墻,兩頭孤獨的豬就隔著墻交談,一談起來就沒個完。
這“石庫門里”就是一片廢墟,為什么不可以把小胖放出來活動活動呢?于是我們把圈門打開,小胖一時不知道怎么辦,傻了一會兒回過神來了,一溜煙跑進了隔壁豬屋。兩頭天天交談的豬,在這一刻第一次見了面。兩頭豬就隔著柵欄行了它們的碰鼻禮。它們咕咕噥噥地哼哼著什么,表示它們的開心和親熱。
看看,我們還能罵它們是“蠢豬”么?小胖一點兒也不蠢。
(林冬冬摘自《常熟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