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樹建

這段時間宜安城里一連發(fā)生好幾起入室盜竊案，弄得人心惶惶?？h衙捕快現(xiàn)場勘查后得出一個結論：盜賊是外地人。

捕快為什么下如此定論？原因說起來很簡單，宜安是座古城，自古以來文人雅士輩出，民間有玩古玩字畫的風氣，即使販夫走卒、引車賣漿之流也對古物懂得一二。被盜的幾戶都是高墻大院、家藏寶貨的人家，盜賊入室后盜走的全是金銀財帛，古玩卻分毫未動，顯然不懂古物，故斷定不是本地人。

盜賊既然是外地人，有人就想起一個奇怪的人。十多天前，城外河對岸來了一個騎大白馬的胖大頭陀，不知是哪兒的，就在看林人廢棄的小屋里住下了。頭陀怪異之處是他的力氣之大和射箭之準。河這邊的人經(jīng)常見到河對岸的胖大頭陀把一根碩大的鑌鐵禪杖耍得呼呼風響，那根禪杖只怕力小的人抱都抱不動，只看得人咋舌不已。而最令眾人佩服的是，頭陀射術相當高超，有一次他一箭射出，那箭“嗖”的一聲射入百步外的樹林中，眾人心說他射了個空，不想頭陀步入樹林后撿出一只頸部中箭的小鳥來。

捕快翻來覆去再一想，明白了，頭陀之所以這么高調，一是恐嚇眾人，二是告訴眾人他這樣有大本事的人是不會盜竊的。卻不料聰明過了頭，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管他是不是大盜，先抓來再說。

頭陀此刻恰好在城里，眾捕快當即來拿頭陀，不用說個個小心翼翼的，頭陀太厲害了。誰知頭陀警覺得很，一見如此多的陌生人靠近，立即提起禪杖撒腿就跑，快得像兔子似的。

眾人這下更確定無疑了：頭陀就是大盜，不然無緣無故地跑啥？分明就是做賊心虛。當即吶喊著追趕，卻又不敢上前，即便被那禪杖剮上一下也受不了。很快追到河邊，眾人心說，這下看你往哪里跑。

誰知就在這時奇事發(fā)生了：頭陀竟在水面上奔跑起來。這是傳說中的輕功水上漂?。”姴犊烊盗?，要是讓他跑到對岸就追之不及了。

眼見著幾個縱躍，頭陀已跑過河，直奔大白馬而去。捕快正急得不得了，就在這時發(fā)現(xiàn)對岸遠遠地過來一個擔柴的樵夫，捕快叫道：“打柴的，快攔住他，我們會重重賞你的！”隨即火速找船。眾人盡管知道此時找船已是遲了，可也得做做樣子是不是？至于那樵夫根本攔不住頭陀，大伙兒只是瞎咧咧罷了。

誰知那樵夫竟一把扔了柴火，抽出扁擔喝道：“頭陀，捕快老爺讓你留下哩?！?/p>

這邊捕快一聽笑壞了，他們只是隨口一說，想不到樵夫當了真，再一看，認出來了，那樵夫頭腦一向不太靈光，大伙兒都叫他二傻子。

那頭陀正急奔，不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當即舞動禪杖喝道：“打柴的，你沒見過我的手段嗎？快讓開，不然一杖劈死你！”誰知二傻子甕聲甕氣地嚷道：“我倒有心放你，可捕快老爺不讓，捕快老爺還說抓住你重重有賞哩。”說著一扁擔掄過來。見來勢兇猛，情急之下頭陀只得舉起禪杖一擋，眾捕快看得真切，心說二傻子完了，只聽得“咔嚓”一聲，再一看，二傻子動也不動，頭陀的禪杖竟斷了！

頭陀一伸手摘下弓箭，叫道：“我欲留你一命，誰知你偏要送死，讓不讓？”二傻子傻愣愣地說：“不讓！”頭陀大怒：“看箭！”眾人大驚，這下這二傻子死定了。弓弦響處二傻子大叫起來，可并沒有倒下，眾人再一看，原來那一箭射到了二傻子的大腿上。那邊二傻子狂怒了，怪叫著旋風般一扁擔，“啪”的一聲正砸在頭陀的腰上，頭陀“哎呀”一聲跌倒在地，只怕腰都斷了，再也沒爬起來。

這邊早有人找來了船，船夫忽然叫起來：“我知道頭陀是怎么輕功水上漂的了?！?/p>

眾捕快聽了定睛再一看，嘿，原來在水下打了好多木樁，河水渾濁，所以一時看不真切，幸得船夫靠近了才看清。

過了河后眾捕快七手八腳捆好頭陀，伸手再一拎禪杖，輕飄飄的，竟是木頭做的。

眾捕快既羞又怒，捕頭喝問道：“死囚囊，我且問你，木樁是怎么一回事？”頭陀疼得直哼哼：“是我夜里打下的。”

捕頭問：“你那高超箭術又是怎么回事？”

說話時眾捕快已從小屋搜出盜竊來的金銀，頭陀至此無話可說，只是說道：“只不過事先抓住一只小鳥，插上箭，再佯裝射中而已?！?/p>

事情至此眾捕快大喜，因為抓住大盜，回去可以邀功了。押著頭陀耀武揚威地正要走，身后二傻子手舞足蹈地大叫起來：“哈哈，是我一個人抓住了頭陀，捕快老爺全被頭陀嚇住了，我才是大大的英雄。捕快老爺，我什么時候領賞去？”

眾捕快聞言一驚，這個……這個要是傳出去……

捕頭眼一掃，見眾捕快都在看著他，個個眼里一樣的意思。捕頭一點頭，早有一個捕快上前，一腳踢翻二傻子，幾個人隨即一擁而上，一刀割下二傻子的舌頭。二傻子疼得滿地直滾，捕頭喝道：“此樵夫攔住頭陀去路，被頭陀割去了舌頭，回頭我們可得給人家請功……”

二傻子拼命大叫，滿嘴鮮血、樣子可怖，聲音模糊不清，可眾捕快聽得出來的，二傻子喊的是：“強盜、強盜，你們才是真正的強盜……”

選自《民間文學》201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