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祁河 圖/波西
兒時家住建國路十一道巷的雍村省委大院,出門左拐便是和平門。印象最深的便是和平路乃至東南西北四條大街的行道樹——中國槐。
它幾乎與大院內(nèi)那些高大的洋槐差不多,除了樹干樹枝葉子相似外,仔細觀察它們的花開顏色和味道則完全不同,一黃一白、一淡一濃,開的時間也晚了兩個月。尤其是當它長出一爪爪、一嘟嚕含苞待放的花蕾,大院的孩子都知曉叫槐米。鉤下來曬干,東大街的中藥鋪會收購,是俺這些半大小子們用來淘換彈球、洋片、摔炮等玩具的重要來源。這比費勁地攢牙膏皮、橘子皮,四處尋知了殼、抓地鱉蟲,包括掛坡?lián)Q錢強多了。
偶爾穿過下馬陵到碑林博物館,或出和平門去友誼路的小雁塔,那孔廟照壁和“雁塔晨鐘”旁邊的幾棵粗壯、疙里疙瘩,甚至干枯鏤空的唐槐長了千余年,依然生機勃勃、郁郁蔥蔥,從而使少年的我從那粗糙褶皺的枯干上和綠葉如蓋的槐蔭下,觸摸到古都長安的滄桑。
俗話說:“千年松樹成年柏,頂不住老槐歇一歇。”幾年前隨黃土畫派到延安富縣羊泉鎮(zhèn)八合村寫生采風,村中也長有一棵千年的老槐樹,老鄉(xiāng)稱之為“槐樹爺”。采風團圍著老槐樹看秧歌、拍照、寫生,劉文西后來據(jù)此創(chuàng)作了一幅《老村老樹老鄉(xiāng)親》。我曾有幸在劉老師的海南畫室中,觀摩他畫這幅大畫的情景。
在國人心中,槐樹是神圣的。這是因為明初朝廷多次在洪洞大槐樹下組織移民,分布到全國11省227個縣。移民到達新的遷徙地后,會在村子中間或路口種上一棵槐樹,以此來表達對故土的思念之情。因而民間有了“問我祖先來何處?山西洪洞大槐樹”的說法。
其實國人對國槐的崇拜更在于:中國槐是原產(chǎn)于我國的古老樹種,它廣泛分布,生命力頑強旺盛,可供人取薪、建筑、食用、染布、醫(yī)療,與百姓的日常生活和生產(chǎn)息息相關,因而被人們看作是祥瑞的象征。國槐文化在我國源遠流長,富含深厚的民族文化底蘊,被稱之為吉祥樹、幸福樹、長壽樹,認為其極有靈性,可給人帶來福氣。
我國許多古籍中有關于“植槐”的記載,如《山海經(jīng)》“東三百里,曰首山——木多槐?!薄赌绿熳觽鳌贰吧趶m山……而樹之槐?!薄豆茏印贰拔逦种粒淠疽嘶薄??!秴嵌假x》中說:“馳道如砥,樹以青槐,亙以綠化,玄陰耽耽,清流莜莜?!贝呵飼r期,官道上已經(jīng)開始種植槐樹了。漢朝初年,長安城的行道樹多為槐樹,樹被稱為官樹,路被稱為“槐路”“槐陌”。官衙和府邸門前也多植槐樹,漢武帝在上林苑就種有600余株槐樹。
另外,古人常用“槐鼎”比喻三公之位,用“踏槐”指代科考,以“槐街”稱天街。特別是到了唐代,槐樹成為長安城中種植最多的行道樹。唐詩中就有“青槐夾馳道,宮觀何玲瓏”(岑參),“綠槐十二街,渙散馳輪蹄”(韓愈),“槐色陰清晝,楊花惹暮春”(王維),“迢迢青槐街,相去八九坊”(白居易),“別柳當馬頭,官槐如兔目”(李賀)等的描寫。
國槐樹冠濃密高聳,樹姿雄偉寬廣,小枝翠綠,綠蔭如蓋,夏末開花結(jié)實,素雅清香,常作綠化樹種。其花葉可烹調(diào)食用,花、葉、莢果和根皮均可入藥,材質(zhì)硬實,是建筑、家具和農(nóng)具的好材料。正是槐樹悠久的歷史、優(yōu)良的品質(zhì)、廣泛的用途和深厚的文化內(nèi)涵,它被西安市作為市樹,大面積種植。
夏天,西安滿城的槐樹能夠為人們遮蔭納涼,盛開的槐蕊散發(fā)著淡淡的清香,常常使人回想起孩提時爬上國槐樹鉤槐米的情節(jié)。那“槐林五月漾瓊花,郁郁芬芳醉萬家。春水碧波飄落處,浮香一路到天涯”,是給長安居民最好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