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艷

(1. 南京大學 文學院, 江蘇 南京 210023; 2. 南京審計大學 文學院, 江蘇 南京 211815)

在當代媒體語言中常看到“玩命”作狀語的用法,容易讓人想到“拼命”一詞?！冬F(xiàn)代漢語詞典(第7版)》注解“拼命”有動詞用法和副詞用法兩種:動詞“拼命”表示“把性命豁出去,以性命相拼”;副詞“拼命”表示“盡最大的力量”。目前,《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7版)》對“玩命”的定性是動詞,表示“不顧一切,不顧危險,拿著性命當兒戲”。根據(jù)語料考察,在“玩命”大量修飾謂詞的用法中,出現(xiàn)了和其動詞本義不一樣的用法。例如:

①上影節(jié)《鼠膽英雄》 主演岳云鵬:我會盡全力玩命搞笑(鳳凰網(wǎng)娛樂2017-06-20)

②這就是差距:有人玩命活著,有人活著玩命!(南寧活動圈2016-09-05)

③光棍節(jié)拉仇恨!蘆芳生王媛可玩命秀恩愛(新華網(wǎng)2014-11-11)

④騰訊拼命賺錢的同時，阿里在玩命布局。(中國網(wǎng)2017-05-18)

以上例句中的“玩命”已經(jīng)副詞化了。與“拼命”相比,“玩命”的虛化過程是怎樣的?它們有共性嗎?又有何差異?本文將對“玩命”的副詞化過程和虛化特征作具體分析。

一、 “玩命”和“拼命”的本義對比

沈家煊指出,語法化規(guī)律中有“保持原則”,就是實詞虛化后多少還保持原來實詞的一些特點[1]。研究者對“玩命”與“拼命”作本義上的關系分析,是為深入研究“玩命”的虛化過程作準備。

1. 動詞“玩命”和“拼命”的替換情況

根據(jù)詞典的釋義,“玩命”和“拼命”動詞義有相近的地方,都包含不顧生命危險去干某事的義項。因此當語境都強調“不顧危險”的語義時,“玩命”句和“拼命”句表義較接近,暫不考慮語用色彩上的細微差別,兩者是可以相互替換的。例如:

⑤a. 采訪中,孫義燧反復提到學生們學習一定要抓緊時間、要努力,“真正想要做到出類拔萃,光靠努力是不行的,要玩命!”(《金陵晚報》 2017-11-04)

b. 鐵軌旁15米佛像終被遷走 村民曾稱:誰動它和誰玩命(北青網(wǎng)2017-10-13)

⑥a. 他感慨說,卓副局長對待工作、對待事業(yè)那種艱苦勤奮,甚至于拼命的精神,太令人難以置信了,她是個女同志啊!(《人民日報》 2003-08-08)

b. 要是在攝政時期,他本該是個公子哥兒——拳擊家、運動家、拼命的騎手 、追求美女的人,并且一旦走了下坡路就再也回不來了。(《福爾摩斯探案集》 柯南·道爾)

當語境強調“玩命”一詞中“拿著性命當兒戲”的語義時,也就是“拼命”所流露出來的做事較嚴肅的態(tài)度。例如:

⑦a. 酒后做這三件事情 簡直是在“玩命”(家庭醫(yī)生在線2017-10-30 )

b. 大巴司機高速上“玩命”:削蘋果 刷朋友圈 視頻聊天(央視網(wǎng)2017-07-17)

⑧a. 玩命的籃球!拉斯·史密斯42+16戰(zhàn)到傷停(體育吧2017-10-29)

b. “我發(fā)現(xiàn),這是個玩命的工作,一不留神就會害了自己?！?《云南信息報》 2014-06-26)

2. 動詞“玩命”和“拼命”的共現(xiàn)情況

以上分析說明,“玩命”和“拼命”的本義既有共性又有區(qū)別,那么,它們在語境中共現(xiàn)又體現(xiàn)了怎樣的語義功能?共現(xiàn)情況分為兩類:一類是“玩命”和“拼命”語義相近而疊加,一類是“玩命”和“拼命”語義有別而互補。

先看“玩命”和“拼命”語義相近而疊加的一類。“玩命”“拼命”交錯出現(xiàn),語義相近,都表示冒著生命危險,但兩者的共現(xiàn)增強了語勢,它們的細微區(qū)別滿足了表義的精確,取得了修辭上選詞煉句的需要,起到了避免呆板、單調的表達效果。例如:

⑨a. 球場上的孫可常被人稱為拼命三郎,對此,孫可倒是很享受,“不玩命就不是我了?！? 揚子晚報網(wǎng)2015-01-21)

b. 我見識過王部隊長和他的兵在訓練場上的“玩命”,也感受過在救助百姓危難時的“拼命”,有這樣一支為了群眾不畏生死的部隊,有這樣一個為了百姓安危忘我犧牲的部隊長,我們還怕啥。(《城市晚報》 2014-04-18)

再看“玩命”和“拼命”語義有別而互補的一類。這一類一般是“拼命”在前,“玩命”在后,從語義上顯示出遞進關系。兩者都是冒著生命危險,“拼命”表示冒著極大的危險很努力地去工作,但是不能無節(jié)制、無限度、不要命,“玩命”則是不要命、無限制地采取動作行為,把生命安全丟在一邊,對生命造成傷害的危險系數(shù)更大。例如:

⑩a. 生孩子是拼命,難產(chǎn)更是玩命(新浪網(wǎng)2017 -09-07)

b. 吳京表示,當爸爸之后,自己在拍武戲時會更注重細節(jié):“我老婆跟我說,可以拼命但不玩命?！?《廣州日報》 2015-03-24)

通過以上比較,可以看出“玩命”的語義主要包含兩個方面:一是不顧危險,不怕一切;二是把生命當兒戲。在不同的語境中會突顯不同的義項。“拼命”的副詞用法是動詞義虛化的結果,那么與之相近的實詞“玩命”是否也能虛化成副詞?其副詞用法有何特征?

二、 “玩命”的搭配和虛化

“玩命”在當代語文生活中經(jīng)常使用,但在歷時語料中卻找不到幾例用法。通過語料庫檢索,僅在清、民國時期的兩部小說中找到7例,其中6例單獨作謂語,只有1例帶“地”作狀語。代表性例句如下:

“玩命”的副詞化進程和“拼命”相比,“拼命”的副詞化已經(jīng)完成在。李宗江指出,“拼命”在演變歷程上經(jīng)歷了較長時間的歷史跨度:在元明之前,用法還很少;元明時期,“拼命VP”的組合增多,表示“冒著生命危險行動”,“拼命”表示“失去生命”的本義;清代開始,“拼命VP”表示“竭盡全力行動”,“拼命”失去本義,表示“竭盡全力”的情狀;現(xiàn)代漢語里,“拼命VP”有進一步虛化的用法,可表示動作量的特征[2]。儲澤祥指出,當今新媒體交際環(huán)境中,語言的交際人數(shù)多、傳播速度快、影響范圍大,以空間換取時間,同樣可以誘發(fā)語法化,特征是漸變性不明顯,共時強度突出[3]。根據(jù)考察,“玩命”的副詞化正屬于現(xiàn)當代漢語共時語境的語法化。“玩命”的句法位置出現(xiàn)前移趨勢,越來越多充當謂詞的修飾語即狀語。這說明“玩命”的副詞化還在行進中,與清代就已經(jīng)大量出現(xiàn)副詞用法的“拼命”相比,“玩命”的副詞化程度并沒有“拼命”高。通過“玩命”作狀語用法的考察,來看“玩命”的虛化軌跡和功能發(fā)展。

1. “玩命1”+VP

這類搭配中,“玩命”出現(xiàn)在了動詞前面,但表義上仍比較實在,跟謂詞的關系可以理解成連動關系。馬貝加運用義素分析確定實詞虛化的程度,通過義素的消長、擴縮情況確認某詞的介詞性質[4]。用義素分析法,將動詞“玩命1”分析為[+危險,+玩弄生命],表示后面的動作行為不可思議、盲目荒謬,危險到隨時會殞命。例如:

b. 釣魚翁玩命釣魚 不顧頭頂高壓線(新聞晨報2015-07-05)

c. 兩男子鐵軌上玩命拍廣告 剛被帶離列車就呼嘯而過(溫州網(wǎng)2017-08-22 )

d. 視線全被貨物遮 司機伸頭駕駛玩命秀車技(央視網(wǎng)2017-07-12)

再來注意一類有標記的搭配。該用法可視為“玩命”虛化為副詞的連續(xù)統(tǒng)中重要的一環(huán),即“玩命”后附“般”“似”“一樣”再加“地”,之后再和動詞搭配,表示要如同“玩命”那樣不顧危險地實施某種行為。“玩命”連同標記詞一起組成狀語,與動詞是狀中關系,充當比況式描摹的修飾功能。但是撇開 “般”“似”“一樣” 這類標記詞,這里的“玩命”本身還是表實在義。例如:

b. 劉日興二話沒說,領著大家又玩命似地干了起來。奇跡再次在他們手中出現(xiàn):僅用了三天三夜,一條長300多米的路就修了出來。(人民網(wǎng)2001-06-28)

c. 他的女兒在考試前一天只能睡四個小時,簡直就是玩命一樣地學。(《完美大學必修課》)

2. “玩命2”+VP

從“玩命”有標記搭配表本義修飾,再到“玩命”無標記搭配,直接在VP前起修飾作用,語義開始虛化。將“玩命2”的語義特征分析為[+危險,+盡最大力]。結合“玩命2”的語義背景,這類“危險”的系數(shù)已經(jīng)降低,不是致命危險,主要表現(xiàn)為時間長、強度大,損傷身體,“盡最大力”表示竭盡所能實施行動,在情態(tài)上有很投入的態(tài)度。例如:

b. 女子玩命看手機看成斗雞眼 下樓梯不知怎么踩(《武漢晚報》 2017-08-12)

c. 國乒眾將歸來后開始玩命訓練,在封閉的高溫酷暑環(huán)境中作戰(zhàn),其體力消耗更是巨大。(鳳凰網(wǎng)2017-05-12)

d.張大千拿半生時間玩命學石濤,齊白石恨不得能早生三百年做八大“門下走狗”,吳冠中力頂他們是中國現(xiàn)代派美術開山之鼻祖。(鳳凰衛(wèi)視官方微博2017-08-16)

3. “玩命3”+VP

這一類“玩命”作修飾語修飾VP,語義進一步泛化。將“玩命3”的語義特征分析為[+盡最大力],表示動作的施事竭力使動作的作用力發(fā)揮到極致。結合具體語義背景,“玩命3”不再與明顯的危險語境相關聯(lián),而是表示用盡全力使動作行為的動量不斷增加?！巴婷?”修飾的動詞更加多元化,包括動作動詞和心理動詞。

先看動詞是動作動詞這一類。“玩命3”修飾表示動作的動量增加,反復發(fā)生、持續(xù)時間長。例如:

b.北京、上海這樣的大城市有多少人在假裝生活,我們無從而知。但我知道,在鄭州,有這樣一群人在玩命生活。(《河南商報》 2017-07-28)

再看動詞是心理動詞這一類?！巴婷?”的修飾義表示努力實現(xiàn)心理活動,伴隨的心理狀態(tài)隨之增強,帶有內在的動態(tài)程度。例如:

b. 現(xiàn)在中國人卻是對于擁有的東西不太在意,對于沒有的東西玩命想擁有,然后產(chǎn)生巨大的焦慮。(《北京青年報》 2017-02-24)

這里的“玩命”表程度量的功能還不能完全等同于“很”等程度副詞。例a不能替換成“很愛過一個人”,受“玩命”修飾的“愛”表示動態(tài)量在增加,不是一個靜態(tài)結果。例b雖能替換成“很想擁有”,但缺少了對“想”的動態(tài)增量表達。

4. “玩命4”+VP

這里“玩命4”修飾的謂語主要限于形容詞,“玩命4”的語義更加虛化。將“玩命4”的語義特征分析為[+主觀高程度]。結合具體語境來看,“玩命4”同樣不與危險語境相關聯(lián),而是表示較高程度量,且這個高程度是主觀性很強的高程度,由于“玩命”作動詞時屬于述人動詞,描述對象跟人有關,如今“玩命”出現(xiàn)新功能,修飾形容詞,其或多或少帶有本義的特點,因此,“玩命”用來形容某個性狀具有高程度,似乎這個性狀是有生命的主體,帶有較濃的情態(tài)義,是一種主觀性高程度。例如:

b. 我們少了一份沒心沒肺的折騰,也沒有了玩命燥的狂熱。(六安資訊視頻自媒體2016-08-14)

c. 未來48小時,我要玩命緊張制作“復興米蘭第2季實況版”要用的Diy。(新浪微博2017-07-12 )

d. 橙香湯圓,灣仔碼頭的被搶光,試試這新牌子,不錯不錯,皮有彈性,餡多且細膩濃香,不足就是玩命的貴,十只14個大洋。(新浪微博2012-02-06 )

以上“玩命”修飾的形容詞都是性質形容詞,表示性狀的高程度。張國憲結合量性特征考察形容詞,指出性質形容詞是量幅詞,量幅是彌散量,狀態(tài)形容詞是量點詞,量點是固化量[5],彌散量具有和程度量結合的潛能,狀態(tài)形容詞本身蘊含程度量,難以與表程度的成分兼容。由“玩命3”表動作量的增加到“玩命4”表性狀程度量的增加,這是在不同域之間因相似性而構成的隱喻作用下生成的?！巴婷?”修飾形容詞的用例并不多,搜索的語料主要來自于新浪微博里的個人用戶,說明“玩命”作程度副詞的用法并未成熟,無論是使用頻率還是使用范圍都有局限,這一功能能否最終形成,還需要進一步觀察它在語文生活中的使用。

通過上述“玩命”后加謂詞搭配的四類情況,可以看出“玩命”語義虛化的軌跡(如圖1所示)。

圖1 語義虛化軌跡

根據(jù)上述義素特征分析,“玩命1”是[+危險,+玩弄生命],“玩命2”是[+危險,+盡最大力],“玩命3”是[+盡最大力],“玩命4”是[+主觀高程度]?！巴婷?+VP”的共同語義表示冒著玩弄生命的危險去做什么,玩命1由單獨作謂語變成后跟其他動詞,但“玩命1”還是本義。從“玩命2”開始詞義發(fā)生改變,主要表現(xiàn)為義素項“玩弄生命”到“盡最大力”的語義虛化,這個虛化機制屬于隱喻,因為從表耗盡生命的源域到表用盡全力的目標域,是相似性的投射。從“玩命2”到“玩命3”,語義進一步泛化,“危險”義素脫落,表示“玩命3”的使用已經(jīng)脫離有生命危險的特殊語境, 可泛化表示對動作施以最大努力,使動作的強度增強或過程拉長。從“玩命3”到“玩命4”,由表動作量的增加到表性狀程度量的增加,屬于不同域之間的相似性投射,是隱喻機制下的虛化。

“玩命”整個的虛化路徑中,從“玩命1”到“玩命4”構成了“玩命”虛化為副詞的連續(xù)統(tǒng)(如圖2所示)。

圖2 連續(xù)統(tǒng)

根據(jù)原型范疇理論,詞類范疇之間的邊界是模糊的、相互滲透的,是一個連續(xù)體[6]。副詞是處于實詞與虛詞交界地帶的詞類。從連續(xù)統(tǒng)的數(shù)軸上看,“玩命1”是動詞,“玩命2”“玩命3”都屬于表意義較實在的方式副詞,“玩命4”是在方式副詞基礎上進一步虛化的程度副詞。“玩命2”“ 玩命3”雖跟“玩命1”一樣均后跟動詞,但搭配關系已經(jīng)由連動關系完全轉為狀中關系,且語義也發(fā)生了一定程度的虛化,因此“玩命2”和“玩命3”已經(jīng)開始副詞化,“玩命2”和“玩命3”的差別是“玩命3”在語義上更泛化?！巴婷?”靠近“玩命1”,處于動詞向副詞轉化的過渡類別,因此“玩命2”屬于方式副詞中意義較實在的類別,“玩命3”靠近“玩命4”,是方式副詞中相對“玩命2”更泛化的類別,它處于方式副詞向程度副詞過渡的類別。由此可以看出,“玩命”的虛化方向符合李宗江提出的“死”類實詞虛化的常規(guī)路徑,即由表示失去生命的動詞虛化為表示情狀的副詞,再由情狀的副詞虛化為表示某種程度量特征的副詞,是對“死”類動詞副詞化的驗證。

三、 “玩命”與“拼命”作副詞的共現(xiàn)關系

根據(jù)上述的分析,“玩命”的副詞用法跟“拼命”作副詞的用法有很多相似之處。這兩個副詞在修飾謂詞時功能又有何關聯(lián)?為了便于比較,下面通過“玩命”和“拼命”共現(xiàn)的用例來作分析。

第一類:“拼命”和“玩命” 是并列關系。各自修飾的謂詞所對應的主語不同, 在語義上是一種對舉關系,因此,在這種語境中“玩命”和“拼命”的語義相當。例如:

b. 阿里VS騰訊兩份財報的背后:一個在拼命布局 一個在玩命賺錢(中國經(jīng)濟網(wǎng)2017-05-18)

第二類:“玩命”和“拼命” 是順承關系。修飾的謂詞所對應的主語相同,自然焦點一般居于句子的末尾,符合普通重音的“尾重原則”。這里“玩命”作為修飾成分,比“拼命”在語義程度上更重。

b. 我用兩句話來總結,那就是‘拼命地想、玩命地干’!” (《西安晚報》 2014-06-09)

第三類:“玩命”和“拼命”都出現(xiàn)。結合具體的語境,聯(lián)系一些相關的標記詞,發(fā)現(xiàn)“玩命”在語義上被凸顯。例如:

b.“這兩天我在玩命地吸收,回去再拼命地消化。大家都知道過去我搞的是擊劍、游泳之類的東西,足球這個領域對我來說也很陌生,所以得一切從頭學起。這次論壇下來,我感覺自己收獲多多,受益無窮。”足協(xié)副主席薛立一臉笑容,興奮地說道。(《新民晚報》 2003-09-09)

“玩命”和“拼命”在副詞用法上的聯(lián)系和區(qū)別與它們本義上的關聯(lián)很相似,語境信息對其功能起到制約作用。在一定語境下,“玩命”常常表示盡力的程度更深。例a中標記詞“第一位”提示本句“玩命”程度勝過“拼命”,例b中“這次論壇下來”“收獲多多”這樣的提示信息凸顯了“玩命”“吸收”的重要性,表盡力的程度更深。

四、 “玩命”作為副詞的語用分析

語用分析從符號學角度是分析符號與使用者的關系,因此,應結合語境、言語者的表達態(tài)度進行分析。隨著網(wǎng)絡信息時代的到來,在多樣化媒體文化的促進下,語言的主觀性更加明顯,“玩命”在表“盡力”義時能傳遞更加豐富的情感義。相對而言,副詞“拼命”的用法顯示的是普通中的平實,而“玩命”的用法顯示的是個性中的張力,“玩命”可表三類不同的語用色彩。

第一類,“玩命”語義上表示超越了極限的盡力,語用上表示夸張的語氣。語境背景是迫于非同尋常的特殊境況所采取的行為,跟當時境況有著緊密的因果關系。例如:

b.有人送我兩箱內蒙古產(chǎn)的酸奶,保質期只有七天!真是玩命喝啊。(新浪微博2017-12-08)

b.寶潔玩命瘦身挽救頹勢:割掉超100個品牌 僅留65個(搜狐2017-08-01)

第二類,“玩命”表示的盡力還可帶有戲謔的語氣。語境背景為“玩命”修飾的行為是在反預期的情況下產(chǎn)生的,與現(xiàn)實境況是鮮明對比關系。例如:

b. 每當我想學習,快遞就給我玩命發(fā)短信!(新浪微博2018-11-10)

b. 花了錢的APP,一個玩命閃退,一個死活不出,兩個都看不了,我還覺得卸載可惜。(新浪微博2017-09-24)

第三類,“玩命”表示的盡力還可帶有娛樂色彩?！巴婷币辉~突出“玩”,語境背景常常是伴隨著吸睛、賺人氣、娛樂的氛圍,該氛圍常給人以內外感官上的沖擊。如果將“玩命”換成“拼命”,表示娛樂的意味就改變了。例如:

b.肯德基、星巴克萬圣節(jié)暗黑系新品齊上陣,“玩命”蹭熱點你服誰?(搜狐網(wǎng)2017-10-25)

以上例句中,經(jīng)“玩命”修飾的行為所在語境不同于第一類緊迫的情境壓制,也不同于第二類反預期的落差,而是帶有輕松、娛樂的意味。例a“玩命惡搞”指在娛樂節(jié)目中盡最大可能制造笑料,例b“玩命蹭熱點”指商家在搞怪的萬圣節(jié)竭盡全力花樣營銷,吸引消費者注意。

五、 結 語

新時代語言同步交際廣、傳播快,容易誘發(fā)共時語法化,以空間換取時間,特點是漸變性不明顯。以往關于含“死”義動詞的虛化都以歷時語法化為特征,這里“玩命”的虛化路徑在共時差異中體現(xiàn),但與“死”類動詞虛化的路徑方向大體一致,是對“死”類動詞虛化規(guī)律的進一步驗證和有益補充。動詞“玩命1”到副詞“玩命4”構成了一個逐步虛化的連續(xù)統(tǒng),“玩命4”的虛化程度最高,“玩命2”和“玩命3”的實義性逐步減弱,修飾性逐步增強。“玩命”的狀語化程度不如“拼命”,其副詞化程度沒有“拼命”高。盡管如此,“玩命”的副詞功能在語境中常顯現(xiàn)與“拼命”的副詞功能“和而不同”的特征。“玩”的行為常與人們的日常生活及個人體驗緊密聯(lián)系,也與當代社會個性化、多元化的特征密切相關,因此,包含“玩”語素的“玩命”可表主觀性更強的副詞功能,語用上可表夸張、戲謔、娛樂的附加色彩。綜上所述,“玩命”作副詞的修飾功能已經(jīng)顯現(xiàn),超越了只表動詞陳述的單一功能,此用法能否進一步發(fā)展、擴大,還待今后進一步的跟蹤考察。研究者所記錄的“玩命”的副詞化過程對探索新媒體背景下的共時演變的語法化規(guī)律有著積極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