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斌
程七奶奶其實并不姓程,排行也不是老七。只是因為她的行事作風(fēng)太像戲曲舞臺上程咬金的老婆程七奶奶了,所以大家才給她起了這么個外號,她也樂意別人這么叫她。
程七奶奶今年72歲,滿頭銀發(fā)如滿樹梨花,但眼不花耳不聾,滿嘴的牙也忠心耿耿地堅守在崗位上,個個屹立不倒。她身體倍兒棒,走起路來像腳踩風(fēng)火輪一般。用她自己的話說:“給我個筋斗云,我能一個跟頭翻它個十萬八千里?!彼凉M臉的皺紋深似溝壑,蚊子都不敢往上落,生怕她不定什么時候一笑,直接“犧牲”在她的皺紋里。
程七奶奶是個熱心腸,也是個急性子。她喜歡調(diào)解鄰里之間的矛盾,自詡“路見不平一聲吼,拔刀相助剁你的手”。不過實際上她并沒吼,也沒拔刀剁手。她是靠她那雜貨鋪肚子組織好語言,再通過伶牙俐齒的嘴喋喋不休地輸出一大通道理,條理清晰,針針見血,讓別人啞口無言,自認(rèn)理輸,從而讓劍拔弩張的鄰里立刻偃旗息鼓,握手言和。就像火山剛要噴發(fā),就被她用一個冰山堵住了火山口。
程七奶奶40多歲開始守寡。為了拉扯5個女兒長大,她做過磚窯工、建筑工,抹過墻皮,扔過磚,拉過大車,也給人耕過田。男人干過的活她都干過,男人沒干過的活她也干過。5個女兒被她教育得出類拔萃,最低學(xué)歷都是大學(xué)本科。她說自己沒上過學(xué),吃了沒文化的虧,不能讓孩子們重蹈覆轍。女兒們成家立業(yè)后讓她搬到城里一塊兒住,她說不習(xí)慣,自己在農(nóng)村待著挺自在,堅決要住在農(nóng)村。
程七奶奶喜歡跳廣場舞,可她天生不是跳舞的材料。音樂一起,她整個人如同蛇精附體到了猴身上,張牙舞爪,上躥下跳,魔性十足。村里跳廣場舞的大媽們都離她遠(yuǎn)遠(yuǎn)的,生怕被她一腳踩到。
程七奶奶性情詼諧,善幽默,也經(jīng)常鬧笑話。一次她去鄰居家串門,見人家的條幾上擺了兩尊神像,一男一女,一左一右。她問鄰居:“這兩口子是誰?”鄰居頓時臉色大變:“可不敢這么說!這是菩薩和財神。”程七奶奶笑著說:“我說呢!要是兩口子,坐在一起能離那么遠(yuǎn)嗎?除非離婚了。”
程七奶奶沒事喜歡唱兩段戲,尤其是黑頭和白臉的戲,因為她的嗓子天生渾厚沙啞,很適合唱這種角色。村里有戲班子,她經(jīng)常去票戲。一次唱包公戲,名字叫《下陳州》,劇情是包拯去陳州賑災(zāi),路上被西宮娘娘攔住去路。她上午剛演完曹操,一時疏忽,以為還是唱曹操,就把臉畫成了白臉。
別人都各自忙活,沒有發(fā)現(xiàn)。演出時,臺上衙役一聲喊:“大人,娘娘擋住了去路?!彼簧吓_,底下哄堂大笑。她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為是給她叫好呢,心里更加得意。演衙役的一看她的臉,差點笑場,趕緊給她提醒:“大人,您的臉怎么慘白慘白的?”程七奶奶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把臉譜畫錯了,趕緊圓場:“啊,那個什么,聽你說娘娘擋住了去路,我一時急火攻心,氣得臉都白了?!迸_下觀眾笑得前仰后合。
程七奶奶在村里人緣好。她喜歡自嘲,別人也樂意和她開玩笑。有個比她年齡稍小一點的大爺打趣她:“程七奶奶,你可要注意嘍!俗話說,‘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去。您今年可72了,明年是您的坎兒嘍!”程七奶奶笑著說:“就我這暴脾氣,跟孫猴子似的,閻王敢收?我不把他閻王殿給掀了!再者說,我姑娘跟我講過,這是因為孟子84歲死的,孔子73歲死的,才留下的這句話。真是!沒文化,真可怕?!?/p>
程七奶奶笑得臉上的皺紋更深,連蒼蠅也不敢近身了!
(摘自《勞動時報》2020年3月4日,潘光賢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