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雪

一

太陽收起最后一縷暉光時，林邈也腳步輕快地走進(jìn)了小區(qū)的大門，帶著忙碌一天后的放松心情東張西望地欣賞路邊已經(jīng)黃燦燦、小蝴蝶一樣的銀杏葉。小區(qū)里三三兩兩吃過晚餐的人們已經(jīng)出來悠閑地散步了。

“汪汪汪汪，汪……”“寶寶、寶寶，回來，快回來。”突然響起一陣凌亂的狗叫聲，伴隨著一迭聲著急又帶著些嗔怪的女人的呼喚。

林邈扭頭一看，忍不住笑了起來。左邊樓旁的路上一只一尺多長、長得很精干的迷你杜賓正“汪汪”叫著，情緒激動地奔向前面幾米遠(yuǎn)的另一條大金毛，那大金毛正安靜地走著自己的路，還沒反應(yīng)過來出了什么事，不過那體量可是小杜賓犬的三四倍。

聽到后面的狗叫聲，牽著大金毛的年輕男孩淡定地回頭看了看，那小杜賓已經(jīng)快碰到大金毛的屁股了。小杜賓的“媽媽”氣喘吁吁地追過來趕緊拽住小杜賓的遛狗繩往回拉，小杜賓不舍地汪汪叫著掙扎著回頭看向大金毛。小杜賓的“媽媽”有些尷尬地對大金毛和它的主人解釋：“寶寶最近有點鬧，不好意思啊?！?/p>

杜賓小伙子挺有勇氣，林邈一邊笑一邊趕緊回家，黃咪咪自己在家中待了一天了，正盼著她呢。

門打開了，一點動靜沒有，奇怪了，黃咪咪呢，以前不是只要開了一點門縫，那個毛茸茸的小腦袋就急著往外鉆的嗎？林邈愣在那里了，眼睛慢慢濕潤了。她的黃咪咪已經(jīng)離她而去了一周，但她每天下班回家走進(jìn)小區(qū)的時候，總有一種錯覺，黃咪咪還在，正在家里等著她。只要她一開門，黃咪咪就“喵嗚喵嗚”地從門縫里擠出腦袋來了，然后親昵地圍著林邈的腳和褲腿轉(zhuǎn)著圈蹭著聞著。

林邈的記憶始終停留在三年前，不，是十年前……

二

黃咪咪是林邈的好朋友吳真送給她的。喜歡小動物的吳真在自家的小區(qū)里撿了好幾只流浪貓帶回家養(yǎng)，黃咪咪的媽媽就是其中的一只，當(dāng)時正懷著孕，到吳真家沒多久就一胎生下了4只小貓咪。

當(dāng)年林邈的老公常駐國外工作，兩人也沒有孩子，平時家里就林邈一個人。閨蜜吳真看林邈天天下了班閑得很，就鼓動林邈挑一只貓咪回去養(yǎng)著玩?！傲皱?，你看這小家伙多可愛呀，你帶回去吧，反正你一個人也沒啥事，正好給你做個伴呀！”吳真抓起一個毛茸茸的小家伙就塞到林邈手里。林邈不由得有些動心。

林邈捧著這個軟萌柔弱的小毛團(tuán)，心也被它給軟化了，涌起一股要呵護(hù)它的沖動。林邈小的時候家里曾養(yǎng)過狗，家里兄弟姐妹好幾個人并不缺玩伴，養(yǎng)狗是為了讓它守門，平時就給它吃點剩飯剩菜也不管它。不像現(xiàn)在城市里面的人們，把小貓小狗當(dāng)孩子養(yǎng)，那個寵愛呀。這也算是一種心理需要吧，現(xiàn)代家庭都人丁稀少，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生活，爸爸媽媽們渾身的精力和滿腔的愛無處釋放，不如就養(yǎng)個寵物吧，貓呀狗呀鳥呀兔子呀，還有金魚烏龜?shù)鹊榷嫉翘萌胧?，跟人類到了一個屋檐下生活，從此衣食無憂，互相慰藉。這些小寵物在主人的寵愛下有吃有玩就開心得很，只想討主人歡心，不像兒女搞不好還經(jīng)常惹得父母生一肚子氣。

林邈最后挑了那只精神頭最足的小公貓，因為它背上的毛是黃色的，就給它取個名字叫“黃咪咪”，給它配齊了吃飯喝水睡覺排泄用的各種用具，還采購了好幾種不同口味的貓糧，和黃咪咪成了親密伙伴。

黃咪咪搬到林邈家時才四個多月大，原本冷清的家里多了一個小生命似乎增添了些暖意，林邈也多了一份牽掛。城里不像鄉(xiāng)下，貓狗雞鴨可以散養(yǎng)。白天，林邈要去上班，早晨就將黃咪咪的小食盆里裝好足量干凈的飲用水和貓糧，把它關(guān)在家里由著它自己隨心所欲。晚上林邈下班回到家，剛到門口就聽到門里面?zhèn)鱽砣跞醯摹斑鲉琛薄ⅰ斑鲉琛钡慕新?，讓林邈心里生出一股欣喜和溫情。這個小家伙給獨居的林邈帶來了不少樂趣，不管它聽得懂聽不懂，林邈回家可是有個說話的對象了，黃咪咪是個好聽眾，什么都可以跟它嘮叨嘮叨，林邈說什么都照單全收，從不會反駁她批評她。

貓本是夜行動物，白天睡足了覺精力充沛的黃咪咪，到了晚上就在屋里上躥下跳地玩。黃咪咪有極好的彈跳力和高超的平衡能力，噌地一下就能跳上桌子或者柜子，要是林邈拿個什么東西在屋里逗著它，黃咪咪就更興奮、蹦跶得更起勁了。黃咪咪挺有本事，不管跳到哪里，它都能立住，極少會碰翻各種零零散散的物件。林邈曾經(jīng)還想訓(xùn)練它學(xué)會自己上馬桶，但試了幾次黃咪咪都不肯配合只好放棄了。至于洗澡梳毛剪指甲那是林邈的日常功課，跟照顧個小孩大概也差不多少。黃咪咪其實要求不高，吃飽喝足求個抱抱就滿足了。

黃咪咪有個癖好，就是家里的每一個犄角旮旯它都要想法鉆進(jìn)去探究一番，沙發(fā)柜子后面不用說了，柜子門打開時它都要擠進(jìn)去，裝東西的紙箱子它也要跳進(jìn)去，邊看邊聞，這讓林邈看了覺得很好笑。黃咪咪可不覺得好笑，一定得搞清楚里面都有什么，這是它的領(lǐng)地啊。黃咪咪玩累了不好好在自己的小窩里躺著，地板上沙發(fā)上想臥哪就臥哪，當(dāng)然最高興的是林邈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節(jié)目時，悄悄地盤到林邈的膝上。

黃咪咪很快長成了一只又漂亮又精神的小公貓，脊背上的毛長長的，黃毛里夾雜著白毛，脖子到肚子上的毛是白色的，又細(xì)又軟，摸著很舒服。兩個眼睛圓溜溜水靈靈的像兩粒葡萄，不大的耳朵總是精神抖擻地豎著。四個小爪子像戴著白手套，毛茸茸的大尾巴拖在身后。因為它的媽媽是個流浪貓，也不知道它的品種來歷，林邈查了寵物書上各個品種的貓咪的圖片，覺得依黃咪咪的長相推測應(yīng)該屬于布偶貓。布偶貓是人類專門培育出來的品種，很可愛很適合養(yǎng)在深閨的一種寵物貓。

有時，林邈會一邊說話一邊盯著黃咪咪水汪汪的眼睛，很想從中看出黃咪咪對她的話的理解或者贊同之類的意思，卻根本找不到那種“確認(rèn)過眼神”的感覺。黃咪咪認(rèn)真地跟她對視著，還時不時抖抖耳朵，好像說：“我在聽呢?！钡难劬飬s一片清明，什么意思也看不出來，既沒有茫然也沒有體恤。林邈便忍不住好笑，這不是對貓彈琴嗎，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子，喵星人到底跟地球人不屬于同一類啊。

林邈嫌外面地上不干凈，就不讓黃咪咪出門。起初黃咪咪還會在林邈打開門時悄悄溜出去在樓層的過道里探頭探腦觀察一番，后來它自己也習(xí)慣了待在屋里，就算門開著也不出去了。林邈覺得這對黃咪咪多少有點不公平，不無憐憫地對著黃咪咪說，“咪咪，你本應(yīng)該在這世界自由出入，威風(fēng)凜凜跟各種鼠類大戰(zhàn)建功立業(yè)?？赡氵@一輩子呀只能在這里度過，連一個同類都見不到，兄弟姐妹也早忘了吧？可憐的小咪咪，你的平生所見就局限在這幾間屋子里了。唉，你活著也就對我有價值，可我活著又有什么價值呢？”黃咪咪聽了卻無動于衷，吃飽喝足玩累了，躺在沙發(fā)上曲著小爪子肚皮朝上睡得香甜，甚至還會哼哼唧唧地做夢。林邈無從想象，黃咪咪做夢會夢到什么呢？對它來說，活著就是活著，管他什么價值不價值呢。

黃咪咪和林邈這么相依相伴著、又彼此獨立著，過得挺安寧?？墒菃栴}還是出現(xiàn)了。

三

黃咪咪長大了，開始思春了。到了春天，黃咪咪就變得躁動不安，滿身的精力無處釋放，只好更加起勁地在屋子里上躥下跳。讓林邈有點接受不了的是，黃咪咪單方面改變了游戲規(guī)則，不肯好好在自己的貓砂里拉屎拉尿，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悄悄在地板上、沙發(fā)后面或者其他什么隱秘的地方留下一泡尿，那個尿味挺刺鼻的，搞得屋子里老是有股子腥臊味。林邈受不了了，揪住它狠狠地訓(xùn)了一頓，嚇得黃咪咪鉆到沙發(fā)后面藏了起來。那幾天，黃咪咪躲著她，不在客廳的沙發(fā)上臥著了，悄悄找個自以為林邈看不到的地方待著。但該尿還是尿。

林邈想想其實也不能怪黃咪咪呀，是它體內(nèi)荷爾蒙的作用啊，要不干脆放它到外面自由去吧，小區(qū)里還有一些流浪貓可以做伴。她把黃咪咪抱到外面放在草地上，黃咪咪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腿一顫就縮著脖子趴下不敢動了，一個蟲子突然跳出來嚇了它一跳。黃咪咪肯定趴在那想：“我的天，這是什么地方啊，這都是些什么呀，嚇?biāo)牢伊恕！眲e說野外，它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室外的生活能力。林邈一看這可不行，又把黃咪咪抱回家。

林邈覺得自己身上好像也總帶著古怪難聞的氣味，老公回來休假時經(jīng)常嫌棄地抱怨家里一股子貓味，并且說了，家里養(yǎng)貓最好還是別生孩子了，要不就把這貓扔了?？吹酱采嫌袔赘埫?，老公一夜都沒睡好覺。林邈無奈，第二天便抱著黃咪咪找到了一家寵物醫(yī)院，給黃咪咪做去勢手術(shù)。看著做完手術(shù)還在麻藥作用下昏沉沉的黃咪咪，林邈覺得自己好殘忍啊，就這樣剝奪了黃咪咪繁衍后代的權(quán)利。想到這些，林邈心里酸酸的，抱著黃咪咪，淚水在眼里打轉(zhuǎn)。

手術(shù)后，慢慢恢復(fù)過來的黃咪咪沒那么活潑了，顯得沉穩(wěn)了些。不像先前那樣上躥下跳的，沒事就自己趴著睡覺，慢慢地胖了不少，抱在手里感覺沉甸甸的。

家里有了這么個小伙伴，林邈沒那么自由了，原來想去哪鎖上門就走人，現(xiàn)在得先把黃咪咪安頓好才行。

有一年過年，林邈要回老家，想想把黃咪咪自己留在家里也不放心，便決定帶上黃咪咪開車回去。車?yán)锞退齻z，黃咪咪適應(yīng)了一會兒車?yán)锏沫h(huán)境慢慢也敢爬來爬去的了。途中到了濟(jì)南要住酒店時，人家酒店不讓帶寵物進(jìn)去。林邈只好想了個辦法，把黃咪咪藏在一個裝衣服的大紙袋子里假裝是衣服蒙混進(jìn)門。林邈拎著大紙袋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順利混進(jìn)大門，到了房間里，黃咪咪一看這個陌生的環(huán)境竟嚇得一頭鉆到厚厚的窗簾后面再不敢出來，簡直讓林邈哭笑不得。

林邈不滿地點著黃咪咪的鼻子訓(xùn)它：“你怎么這么沒出息啊。你是小老虎啊，你的野性一點都沒啦，怎么膽子比老鼠還小了？估計真見到小老鼠都能嚇?biāo)滥?！”黃咪咪躲在窗簾后面就是不出來，“什么老虎老鼠的我可不知道，我就認(rèn)識主人你。這屋子跟家里完全不一樣，會有危險的！”到了老家也沒好到哪，家里人來人往，黃咪咪鉆在林邈住的房間一點不敢亂跑亂動。林邈覺得這以后再出去沒法把黃咪咪帶上了。

林邈有個習(xí)慣，每年都要出去旅游一兩次，可黃咪咪成了個問題。林邈到處打聽可以怎么安置黃咪咪，發(fā)現(xiàn)動物醫(yī)院和寵物商店都有托管的業(yè)務(wù)。林邈喜出望外，左挑右選，再親自上門考察，終于選好一家寵物商店。出發(fā)前林邈帶上黃咪咪吃慣了的貓糧送它去托管。一進(jìn)寵物商店，感覺大事不好的黃咪咪就被工作人員接過去關(guān)進(jìn)了籠子，黃咪咪在里面看著林邈喵喵哀叫著直轉(zhuǎn)圈。林邈看著驚惶的黃咪咪，心里很不是滋味，黃咪咪在家可是自由慣了的，在這里只有小小的籠子容身。工作人員都挺熱情的，對她說你放心吧，我們會把它照顧好的。林邈只好忍著心里的不舍把黃咪咪丟下。

過了一個星期，林邈旅游結(jié)束回到家，趕緊去寵物商店接黃咪咪。只見黃咪咪沒精打采地趴在籠子里，“黃咪咪，”聽到林邈喚它的名字，黃咪咪慢慢抬起頭來，眼中沒有林邈期待見到的神采，顯出有些冷漠的樣子。林邈心中一酸，這么幾天沒見到它，黃咪咪是不是以為它被主人遺棄了？一個星期的“牢獄”生活，黃咪咪會不會留下了什么心理陰影？據(jù)說科學(xué)研究成年貓的智商相當(dāng)于2～3歲的人類智商，黃咪咪回家過了幾天慢慢恢復(fù)了過來。

這之后林邈換過好幾家托管的寵物店，每次回來都看到黃咪咪顯得很萎靡的樣子，讓林邈看著心疼，后來只好盡量不要離開家太長時間。

如果當(dāng)初養(yǎng)的是狗呢？狗比貓被人類馴化得早，相當(dāng)于人類七八歲的智商。林邈有時會想起小時候家里養(yǎng)過的狗，養(yǎng)過幾次都是因為懼怕狂犬病流行被撲殺了。當(dāng)然自家人是不舍得這么做的，那時有打狗隊，記得弟弟就曾經(jīng)在狗被抓走后躲在房間里哭。弟弟家現(xiàn)在也養(yǎng)著一只京巴，弟媳婦把京巴當(dāng)兒子一樣寵著，那小叭兒狗天天為了得到主人的歡心而盡力討好她，有陌生人進(jìn)門就狂叫。不過小京巴好像記得林邈是自家人，從沒對她狂叫過。

四

黃咪咪漸漸老了，毛色沒從前那么亮，每天也沒那么大運動量了。不久前總是顯得特別沒精神的樣子，不愛活動，吃的也少。林邈觀察了它幾天，看它一直都是萎靡不振，不由得有點擔(dān)心。正好到了周末，林邈決定帶黃咪咪去動物醫(yī)院找大夫看看。

周末的寵物醫(yī)院也人來人往的，都像林邈一樣帶著大大小小的貓貓狗狗來看病。動物看病也跟人一樣，排隊掛號，先抽血驗血。醫(yī)生在黃咪咪的脖子上圍一圈塑料薄片不讓它看到自己的身體，然后讓林邈把黃咪咪抓牢熟練地抽了一針管血。林邈安撫著黃咪咪坐到一邊等化驗結(jié)果。

一會兒化驗結(jié)果就出來了，大夫看著檢測數(shù)據(jù)對林邈說，你這個貓的確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輕，是腎衰。林邈大吃一驚，怎么會這樣呢？大夫說貓進(jìn)入老年有20%的幾率會得腎衰，而且這樣的慢性腎衰是不可逆轉(zhuǎn)的。林邈趕緊問大夫怎么辦，還有沒有辦法治療。大夫說也沒什么好辦法，先開點藥給它輸液吧，這種狀況活不了多久了，如果不想讓它痛苦也可以考慮安樂它。

林邈心痛地看看黃咪咪，不，無論如何得先治療試試。護(hù)士把黃咪咪放進(jìn)一只籠子，黃咪咪低眉順眼地趴在那里開始輸液。不知道是體力不行還是黃咪咪好像知道在干什么，乖乖地趴那也不亂動。

林邈看著黃咪咪輸液，想到黃咪咪活不了多久了，忍不住眼淚就掉了下來，“我怎么這么粗心，怎么沒早點發(fā)現(xiàn)呢。黃咪咪你別死??！”林邈和黃咪咪相依相伴了十幾年，看它不像以前那么愛動都以為它在自然衰老，想想這兩年有時心情不太好，把黃咪咪扔在家里也沒有多關(guān)心它，不耐煩時還兇它，它又不會說話，有病痛也只能忍著。林邈越想越后悔沒照顧好黃咪咪，黃咪咪是林邈的家人和生活中的伙伴啊。

輸液不能停，林邈守著黃咪咪周末連著輸了兩天液。周一該去上班了，早晨林邈把黃咪咪送到醫(yī)院交給護(hù)士們照管。工作時林邈心神不寧地，心里記掛著醫(yī)院里的黃咪咪，不到下班時間就悄悄溜回來到寵物醫(yī)院去接黃咪咪，幸好單位考勤不嚴(yán)格。

一個星期下來，林邈累得夠嗆。怎么辦呢，這樣下去也不行啊，靠天天輸液維持黃咪咪的生命也就是拖延一些天而已，但安樂它林邈是不能接受的。

周末，黃咪咪又輸液時，林邈找醫(yī)生商量有沒有更好的治療方案，醫(yī)生說倒是有個辦法可以試試，就是給黃咪咪換血。那么哪里有貓血呢？醫(yī)生說只能你自己想辦法了，如果能找到不排異的貓血，或許能延長黃咪咪的壽命，多活一兩年。林邈看到了一線希望卻又一籌莫展，到哪里能找到貓血呢？還得化驗確定是不排異的貓血，這事難度可不小。

不排異的貓血？林邈想起黃咪咪還有三個兄弟姐妹，在醫(yī)院就趕緊給吳真打電話，看能不能找到黃咪咪的“親屬”，可惜吳真說當(dāng)年都送給了人家，十多年了都不知道搬哪里去了。

林邈把黃咪咪從醫(yī)院帶回家，黃咪咪吃得越來越少了，林邈覺得不吃東西怎么有體力對抗疾病呢，硬塞了點配方糧到黃咪咪的嘴里，又用針管給黃咪咪喂水喝。黃咪咪卻不樂意地斜了她一眼，水流出來把脖子上的毛都弄濕了，有點要絕食的樣子。林邈心里越來越沉重，左思右想，突然想到小區(qū)里的流浪貓，對，能不能捉到一只流浪貓抽點血化驗一下呢？

五

晚上，林邈在小區(qū)里轉(zhuǎn)悠，看流浪貓會在哪里落腳，試圖捉住一只。流浪貓在小區(qū)里的確有幾個落腳點，但每次沒等林邈靠近，那些貓早跑掉了。林邈又帶上貓糧去試圖誘惑它們，不成想這些小東西們警覺得很，根本不上當(dāng)。

林邈原先都以為小區(qū)里的流浪貓沒人管，其實每個小區(qū)都有一些愛貓人士定時定點帶上吃的去喂它們，他們還幫流浪貓們在外面搭窩。一個跟她熟悉的街坊告訴她，那些人有點奇怪，多數(shù)都是小區(qū)里普通的居民，并不是家境多好的人家，個個視貓如命，他們各有自己的勢力范圍，喂的流浪貓不許別人染指，也說不清他們是什么心理。

林邈的行動都被那些愛貓人士看在眼里了。她再試圖接近那些流浪貓時愛貓人士現(xiàn)身了，問她要干嗎，林邈趕緊解釋說家里的貓病了，需要輸點貓血。這下子壞了，“你家的貓病了就來抓流浪貓抽血?。俊北粏柕脻M心尷尬的林邈一下子成了這些愛貓人士的公敵，他們知道了林邈的意圖，都冷冷地盯著、防著林邈，看到林邈靠近流浪貓的窩就把貓趕開。

雖然成了“公敵”，林邈還是不死心，還想再試一試。第二天晚上，林邈等到半夜，想著那些愛貓人士應(yīng)該都睡覺去了吧。林邈悄悄地出了門，先到自家樓后面隱秘處一個流浪貓的窩找了找，那些流浪貓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林邈便穿過黑黢黢的樹叢去找另一幢樓后面流浪貓的窩，幸好是自己家的小區(qū)，不然林邈還真沒膽量半夜里跑到這些平時沒人去的隱秘處亂鉆，且不說林邈自己本就膽小，搞不好讓保安當(dāng)壞人了也挺尷尬呀。不過現(xiàn)在林邈顧不上這些了，豎起耳朵、瞪大眼睛只管搜尋那些小精靈，結(jié)果又撲了個空。

月黑風(fēng)高，林邈繼續(xù)溜著墻邊尋找，忽然聽到前邊有點窸窸窣窣的什么動靜。林邈停下腳步正想是不是找到了，還沒來得及辨別，忽然一個悶聲悶氣的男人的聲音響起來：“誰?。俊薄皨屟?！”林邈嚇得捂住胸口愣了一下剛想轉(zhuǎn)身跑，一個黑影鉆出來理了理衣服看了看她就自己走了。林邈腿都要嚇軟了，捂著怦怦亂跳的心反應(yīng)過來，估計是個酒喝多了的人等不及到家就鉆這里來方便了?！皣?biāo)牢伊?！”有驚無險，林邈不禁又想笑又想哭。

林邈到底也沒能得手，她哪里能捉得到那些到處可鉆可跳的流浪貓。沒抓到流浪貓，林邈又難過又釋然，貓也不會自愿獻(xiàn)血啊，林邈狠狠心決定放棄了。想想人也是一樣，生老病死的自然規(guī)律都必須得接受啊。

黃咪咪漸漸委頓下去，躺在墊子上，不吃也不喝。林邈眼看著黃咪咪的生命一點點流逝，換來換去的各種貓糧動都不動，除了用針管打進(jìn)嘴里一點水，這兩天基本沒吃東西。晚上，林邈又看到黃咪咪把腦袋扎在貓砂里一動不動，濕濕的鼻子上沾了一層貓砂的小顆粒。她把它抱出來，過會兒發(fā)現(xiàn)黃咪咪又悄悄爬過去扎進(jìn)貓砂里靜靜地趴在那兒。林邈把黃咪咪抱回墊子上，坐在旁邊陪著它，靜靜躺著的黃咪咪突然掙扎著抬起頭“啊”地大叫了一聲，腿一蹬睜著眼睛不動了。

黃咪咪死了！林邈的眼淚刷地流了出來。

林邈心里是失去親人一般的痛楚，流著淚把黃咪咪包好，在它頭頂點起兩根蠟燭，哭著說：“咪咪，走好。下一世還來我家，我一定好好待你！”林邈明白為什么黃咪咪自己扎到貓砂里了，據(jù)說貓知道自己要死了，都要找個沒人的地方悄悄地走。其實黃咪咪早知道自己要死了，只是被林邈硬拽著多撐了幾天。

第二天，林邈請假把黃咪咪送去火化后，葬在了一棵樹下。人世間走了一遭，這世界上沒有黃咪咪了。

沒了黃咪咪，林邈有時會想是不是該換個環(huán)境，或許不應(yīng)該跟老公再這么分著了。可老公在國外不愿意回國，也不說讓她過去。不久，老公提出了離婚，不知道為什么，林邈竟然答應(yīng)了，沒有流淚就答應(yīng)了。

責(zé)任編輯：劉照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