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君波

可可西里的藏羚羊（攝影/顧瑩）

“可可西里”作為一個獨特的地理名詞，已然超越了地理學(xué)的界限，成為旅游和探險領(lǐng)域被放大了的傳奇。可能很少有人知道真正的可可西里在哪里，但一提這個名詞，很多人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那個遙遠(yuǎn)的所在，這就是可可西里獨特的魅力。

由于可可西里山和可可西里湖的存在，其周邊地區(qū)是當(dāng)然的可可西里核心區(qū)，也應(yīng)該是最狹義的可可西里含義。然而，可可西里名稱的外延已隨其眾多標(biāo)簽被擴大了，很多人在意識里把她作為“無人區(qū)”代名詞，而這個無人區(qū)從青藏公路一路向西可達到新藏公路——這片位于昆侖山以南長達2000余千米的空曠地帶。

為大眾所熟知的所謂“可可西里穿越”，其中一條經(jīng)典的橫穿路線是從西藏阿里的西昆侖地區(qū)出發(fā)，穿過整個羌塘高原，到達青藏公路的某一個點（或從更北的阿爾金山出無人區(qū)）。如近年被社會廣泛關(guān)注的所謂“無助力”穿越，甚至單人單車，這種挑戰(zhàn)已超出了一般探險的范疇，屬于對生命的極限挑戰(zhàn)。

有些人擁有常人難以企及的“超人”毅力，并憑借較好的運氣在一兩個月的孤獨旅行后成功穿出無人區(qū)，從而“一戰(zhàn)成名”。而另外一些人則永遠(yuǎn)留在了無人區(qū)，甚至就如攀登珠穆朗瑪峰的獻身者一樣，成為永遠(yuǎn)的失蹤對象。

每個人深思熟慮后都可以有自己的選擇，包括選擇自己的生死，但從科學(xué)探險的角度來看，這種挑戰(zhàn)和冒險意義不大。我國著名科學(xué)探險家高登義老師非常不贊成這種行為，他提倡“探險”但非“冒險”

個人的“冒險”行為對于人類認(rèn)識某個區(qū)域和積累知識體系并無太多幫助。無論從哪個角度出發(fā)，國家都禁止在保護區(qū)內(nèi)進行任何形式的非法穿越。

可可西里地區(qū)及與其相連的羌塘和阿爾金，是我國最大的三個自然保護區(qū)，這片土地以其高亢空曠而相對平緩的地形有別于青藏高原上的眾多大山，更以河湖遍地、植被稀疏的景觀以及遍地的野生動物而塑造了自己獨特的性格，從而讓世人充滿了向往，成為越野探險的夢幻之地。而對于從事青藏高原湖泊考察和研究工作的我來說，則由于工作之便與可可西里有了多年的緣分，行走在那片大地上，仰望過巨幕星空，留下美好的回憶。

與可可西里最早結(jié)緣是剛上研究生時，老師布置了一個任務(wù)——用平板掃描儀把一本書里的插圖電子化，而那本書正是早期可可西里科考的著作，我從而看到大量的藏羚羊、藏野驢、冰川、河流、湖泊的美麗照片，去可可西里的念頭瞬間萌生，隨著時間的推移越發(fā)強烈。

第一次與可可西里親密接觸并不算晚，作為14名科考隊員之一（全隊共60人），我參加了2005年中科院組織的“可可西里科考探秘”行動——“人類首次橫穿可可西里”。這其實是一次不折不扣的“縱穿”：從拉薩出發(fā)，過納木錯、色林錯進入羌塘，從雙湖向北進入無人區(qū)，之后幾乎沿著正北方向，經(jīng)龍尾錯、多格錯仁、多格錯仁強錯、向陽湖、鯨魚湖而進入阿爾金保護區(qū)，又經(jīng)阿其克庫勒湖和阿牙克庫木湖折彎向東經(jīng)茫崖到達格爾木……14年之后的今天，我依然可以不假思索一氣呵成把這條路線復(fù)原出來，足見當(dāng)時印象之深。

此時，我把當(dāng)時寫下的文字翻出，再去細(xì)細(xì)感受那次豪邁的壯舉，慢慢品味和可可西里的緣分，這些文字對我而言，仍是新鮮的，仍是有生命的：

可可西里，我愛你！——這是一個口號，而且是一個很落俗套的口號。然而對于我，卻有那么強烈的感情，這是我們在經(jīng)過40多天可可西里無人區(qū)大穿越后到達青海茫崖當(dāng)天晚宴上，當(dāng)丁林隊長端著一杯酒來到科考隊員身邊時，我脫口而出：可可西里，我愛你！

于是我們喊了，喊得很響亮，很放縱，甚至于歇斯底里！我們不是矯情，不是做作，對于大多數(shù)科考隊員來說，青藏高原上的野外生活可謂家常便飯，然而這一次我們還是那么認(rèn)真那么縱情地喊出了可可西里我愛你。也許在每個人心中，這個簡單的口號包含了太多的情感，40多天酸甜苦辣、悲歡離合的生活已成為歷史和回憶;然而此時縈繞在我們心頭的那種錯綜復(fù)雜的感情，又讓我們?nèi)绾胃钌嵯逻@片土地？

它也許會成為我們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的一段經(jīng)歷，可可西里，讓我如何不愛你？口號喊完了，慶功的酒一飲而盡，心頭是說不出的滋味，是欣喜？是慶幸？是壯志豪情？還是依依不舍？每個人都默默地坐下，我看到有些隊員的眼中在并不太明亮的燈光下，閃爍著亮亮的東西，而我，更多的是一種莫名的激動在心中。

從9月20日拉薩出發(fā)，到24日雙湖休整;從10月1日到達第一個野外營地龍尾錯并滯留于此13天，到10月26日到達最后一個野外營地鯨魚湖，并于29日到達最后一站茫崖。這中間我們經(jīng)歷了從最初的激動興奮到趕夜路時的困乏疲憊，從雙湖出發(fā)時的躊躇滿志到滯留龍尾錯的彷徨無助;從與聯(lián)通CDMA的“蜜月”之旅到聯(lián)通被迫撤離時的無奈酸楚;從我們又重新收拾隊伍向真正的無人區(qū)進軍，并以幾乎與世隔絕的狀態(tài)生活了十幾天，到再次看到路牌時的另外一種興奮;從開始的每天在軟泥里陷車拖車到后來在冰河里進行同樣的動作;從最初的短袖T恤衫到后來的羽絨服加軍大衣;從第一塊蛋黃派到最后一口薩其馬，從納木錯的第一碗米飯到鯨魚湖的最后一碗面條;從第一次搭起黃帳篷，到最后一次拆完還是那頂黃帳篷;從見到第一只藏羚羊到最后一群藏羚羊遠(yuǎn)離我們而去;從最初拉薩的壯行會到最后青海茫崖的可可西里我愛你……可可西里，這一片中國最大的無人區(qū)，我們就這樣真實地一步一個腳印走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