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揚
編輯家、散文家徐開壘先生晚年住在上海新華路413弄,此弄另有個名字叫“文緣村”。徐先生辭世之前的近10年中,筆者曾多次前往看望,為《文學(xué)報》《文學(xué)港》等報刊寫徐開壘人物訪談,也是在徐老寓所完成采訪的。徐先生的書房取名“熒熒樓”,我第一次去徐府就向主人詢問“熒熒”之名的來由,先生回答說幼年在老家寧波翰香小學(xué)念書,家里為節(jié)省用電,房間里裝了一個只有5支光的小燈泡,他每天凌晨四點鐘就起床,就著小電燈的熒熒微光念書背書,書房取名“熒熒”,就是勉勵自己不能忘記人生起步時就刻苦攻讀的那段經(jīng)歷。聽著老先生以平靜的語氣說著的這些話,我便對這位和藹師長和朋友充滿了敬意。
徐開壘先生是我尊敬的前輩同行,他待人親切隨和,每次探訪,總是讓我坐在書房里的長沙發(fā)上,他坐在我對面。迎著清茶的芳香,我們有太多共同感興趣的話題。有一次說到藏書和名人函件,他說這間熒熒樓里有三多:書多、信件多、照片多。
書多自不必說,數(shù)十個寒暑的文字生涯,自己買的書、寫的書、師友贈的書,靠墻一排高高的書櫥里早已裝不下,只能隨意放在櫥外的一些所在,包括自己的臥室。信件多,徐先生在《文匯報》供職數(shù)十年,長期編《筆會》副刊,結(jié)識文壇藝界的師友非常多,就存留了好多文稿往來,其中不乏名家函件,例如僅唐弢先生(作家、文學(xué)理論家)的來信就有數(shù)十封。作為文學(xué)愛好者的徐開壘,創(chuàng)作活動中結(jié)識的第一位師長是柯靈先生,再一位就是唐弢先生了(上世紀40年代柯唐兩位合作編輯《周報》時,徐初識唐先生),1949年后徐開壘長期主持文匯報《筆會》副刊,唐先生是重要撰稿人之一,信稿往來自然不會少。
說到照片的時候,徐先生拉開沙發(fā)邊的櫥屜,捧出幾本大型相冊,翻開來指點著讓我看,多是文藝界師友的贈照或合影。圖片中除了京滬兩地的著名文人,還有黃源、徐遲、郭風(fēng)、何為(何曾長期旅閩,退休后返滬)等等。在看巴金、柯靈與他的合影時,徐老講了拍攝時的一些情景,他與巴金先生也有很長時間交誼,是武康路113號的???,而且還是《巴金傳》作者。接下來翻到一張彩色照,上面7個人:蔣孔陽和夫人濮之珍,還有唐振常、魏紹昌、秦怡、白沉和徐開壘。此照攝于1991年,7位都是出生于1922年的同齡人。徐先生說:“我們都是屬狗的,現(xiàn)在7只狗走了4只,只有3只了。”拍這張照片是魏紹昌先生出的點子,大家聚在一起吃了一頓飯,然后便是交談和合影,當時電視臺的記者還來錄像,做了一個短片。2006年我為《上海灘》雜志寫《徐開壘的今世文緣》一文,征得先生同意,將這張照片掃描后與文稿一道刊登??傆浀媚翘煸诜凑掌臅r候,徐先生喃喃地說:自己這一生走過來,得到太多前輩老師和朋友的關(guān)心和幫助,翻翻相冊觀影憶往,便好像回到了當時。
(作者為《 解放日報》原文藝部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