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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頭與狗

      2020-06-09 19:06:46李伴鋒
      雨露風 2020年10期
      關鍵詞:老狗野狗隊長

      在村子的西邊,有一片果樹園,果樹園里有一間破房子,破房子里住著一個老頭。老頭是一個啞巴,無妻無子,沒有人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大家伙兒都管他叫老頭。他很孤獨,每天坐在門口,如同一尊僵硬的雕像。

      老頭不是這個村子的人。那天,天氣很沉,風很大,雨也很大,沖垮了大壩。雨歇了之后,有人在河灘上救下了昏迷的老頭。

      老頭醒來之后,什么事情都不記得了,腦子變得有些愚鈍,身子落下了隱疾,變得非常差勁,特別是腿腳的地方,經常泛疼。剛開始的時候,瞧著他可憐,這家那家偶爾會施舍一些剩飯剩菜給他吃。但各家都不富裕,長時間這樣也不是辦法,于是大家尋思著給他搭個房子,給他找一份工作。

      眾人一商量,一拍即合,在村子西邊的果樹園里搭了個小屋,讓他在這里住下,每天給園主守著果樹園,防止小偷偷果實。園主每天則提供給他三餐的飯菜,偶爾還能有塊肉吃。

      老頭很孤獨,天氣晴朗的時候就會坐在家門口,一坐就是一下午。陽光會緩慢地爬到他的身上,他穿著被時間磨白、磨舊、磨破的衣服,緊接著熱情的陽光又爬到他的臉上,照亮了那一張木訥僵硬的臉,還有他空洞的眼睛,接著風把陽光從他身上刮下去。

      從沒有人來看過他,大家似乎都把他忘了,偶爾有路過的人,就會問候他兩句,但老頭是啞的,只能“唔唔”的比劃幾下表達自己的喜悅,人走遠了,他臉上仍掛著傻傻的笑。

      有一天下午,老頭閑的慌,便挪動屁股站直僵硬的身子,慢悠悠地走在果樹園里,檢查每一棵果樹的情況。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在一棵樹下,他撿到一只狗崽子——是剛剛生下來的,應該是被主人家丟棄的。狗崽子緊閉著眼睛,不安地囁嚅著嘴巴,身上沾滿了羊水,還有泥土和幾片干枯的葉子。

      狗崽子不會叫,但老頭知道它很餓,可是他也沒有吃的。老頭急得來回踱步,整張臉繃在一起,嘴里仿佛念經一樣“唔唔”不停。

      胖園主來送飯的時候,老頭乞求他給一點奶,牛奶羊奶都行。胖園主不肯。最后還是老頭跪了下來苦苦哀求,胖園主才施舍了一碗,但他說以后都不會再給了。

      老頭小心翼翼地給狗崽子喂了幾口奶,幾滴奶水不慎掉到地上,他頓時心疼起來。狗崽子喝了不到小半碗奶,安心地依偎在老頭給它搭的簡陋的小窩里:用幾根小木頭搭建,撐起一個簡陋的棚,頂上鋪上一些綠色的葉子,窩里墊滿了被揉軟的干樹葉。

      老頭憨厚的臉上露出了傻兮兮的卻有點僵硬的笑容,黯然的眼睛里亮起了幾分明朗的笑意,連同那稀疏的眉毛,都往上揚了揚。老頭已經記不清楚,他有多久沒有笑過了。

      第三天的時候,羊奶喝完了。為了能讓狗崽子多喝上幾天奶水,他甚至在羊奶里摻了大半的水,可終究是喝完了。他現(xiàn)在又急了,可是胖園主說什么都不肯再給一丁點羊奶,還說這狗崽子養(yǎng)不活,終歸是要死的。

      老頭沒有辦法,只能一瘸一拐地走出果樹園去找奶水——他的腿當年被人發(fā)現(xiàn)的時候就瘸了,這是他四年以來第一次走出這個果樹園。

      他很迷茫,望著長長的路,不知道該去哪里,只能盲目地朝著一個方向走,他只乞求可以找到一點奶水。時間越久,他越著急。他從陽光暴曬走到夕陽西下,微微凹陷的臉頰被曬得通紅,汗水濕了全身,破破爛爛的衣服漫出一股酸臭味,小小的村子已經給他繞了好幾圈。

      老頭每看到有房子,便會上前向主人討要一點奶水。沒人認識他,見他衣衫襤褸,頭發(fā)亂糟糟的,臉黝黑黝黑的,渾身惡臭,便以為是乞丐,皺著眉頭,揮手驅趕,“哪來的乞丐?滾遠點,別在我家門前,晦氣!”而后“啪”的一聲鎖起了大門。

      多次討要,均以失敗告終。

      他的喉嚨很干,像是給大火舔了一遍。他沒有鞋穿,腳底火辣辣的,起了很多個水泡,每走一步都疼得要命,特別是水泥地還被烤得火辣。

      失落地走著,他瞧見前面又有一間房子,院子里有個小孩子拿著一個奶瓶在喝奶,奶瓶里還有大半清晰可見的奶。老頭心下一喜,眼睛頓時一亮,想上前去借奶,卻又擔心像前幾次一樣被拒絕?!肮丰套右欢I壞了,堅決不能再等了,再拖下去,這狗崽子定要出事。”老頭心里想。心里有兩個小人兒在做著劇烈的斗爭,老頭猶豫了一會兒,終于做了決定:他先是東瞧瞧,再是西看看,發(fā)現(xiàn)附近并沒有別人,一咬牙,心一狠,一瘸一拐地跑過去,動作并不利索,卻是非常地迅速,搶過奶瓶便不管不顧地往回跑。從開始到完成一氣呵成。小孩子摔在地上,疼得“哇哇”大哭,家長聞聲而出……

      老頭腳底水泡給磨破了,膿水沿著他的路線流了一地。回到破屋子里,他就聽到狗崽子“嗚嗚嗚”的叫個不停,一定是餓壞了。老頭趕緊把搶來的奶倒進碗里,摻些水,一點點非常細心地喂給狗崽子喝。

      他現(xiàn)在只顧著給這只狗崽子解決溫飽問題,完全沒有顧慮到搶了別人家的奶之后會有什么后果。瞧見狗崽子喝了奶,安心地趴在溫暖的小窩里,老頭又傻傻地咧開了唇。

      晚上的時候,老頭蹲在小窩旁,安靜地看著酣睡的狗崽子,不敢出一絲聲音,任何動作都小心翼翼,就這樣格外的安靜。

      黑夜很寂靜,風吹動果樹樹葉“沙沙”的聲音被困在原地,只有少許的幾片葉子掙脫了這個枷鎖,掉落在地。月亮稍微有些黯淡,灑下來的月光夾雜著一絲怒火。

      房間里瘦弱的火苗熄了,老頭正準備休息。屋子外卻突然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很粗獷,很嘹亮。老頭嚇了一跳,連忙從破舊的木板床上下來,點燈,一瘸一拐地打開門:門口站著一群人,為首的是一個中年女人,身材臃腫,滿臉肥肉,眼神像惡狼一樣可怖,在夜色里炯炯發(fā)亮,恨不得將老頭千刀萬剮。

      “你這個挨千刀的糟老頭!莫不是我老公以前救了你一命,莫不是我家當年接濟你,你早就死在荒郊野外了!”為首的那名身材臃腫的中年女人沖進來直指老頭的鼻子,痛心疾首就是一頓罵,罵得老頭不知所措。“你是個啞巴,沒有什么經濟能力,我也不奢求你的報答,可是你今天做了什么——搶我家孫子的奶瓶,害他磕在地上,下巴脫臼了!造孽?。 敝心昱艘话驯翘橐话褱I。隨她而來的幾個人看著老頭,皆是失望地搖了搖頭,有的人鄙視他,有的人對他指指點點。

      老頭知道自己理虧,畢竟是他有錯在先,這是無法改變的。他著急地想要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可他忘了自己是個啞巴,有苦難言,只能站在原地干著急,愁容滿面。

      “唉……”緊隨而來的隊長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捋了捋下巴的山羊胡子,對老頭失望地說道:“你若是有什么難處,可以同大家說道說道,我們多少都會幫你一點的,可是,可是……你怎么能搶東西呢?這是犯法的??!”

      老頭心里一慌,憨厚的臉龐染上一片憂愁,心里十分的焦急,說不出話,他就雙手比劃。但在別人看來,這是胡亂比劃,這是心虛的表現(xiàn)。

      中年女人瞧見這個老頭不知道在瞎比劃啥,心里正窩著火,欲想開罵。突然這個時候,房間里傳來狗崽子“嗚嗚嗚”的微弱的聲音。眾人好奇,往屋里一瞧,發(fā)現(xiàn)是一只沒睜眼的狗崽子,地上還放著搶來的奶瓶,里面的奶還有一半,旁邊還有一個碗,碗里還有一點奶水。

      老頭費力地比劃了一番,幾個人從他的肢體語言中勉強理解了個大概,前來尋理的女人不再說什么,大家伙兒都顯得有些靜默。

      老頭很孤獨,他沒有可以分擔情緒的朋友,只能坐在家門口,呆呆地看著天空,數(shù)飄過的云朵,一數(shù)便是一整天……秋天的時候,數(shù)樹上落下的樹葉……冬天的時候,他會仔細地聽風吹的聲音,仿佛風是他的孩子,在大聲呼喚他……

      大家伙想著,讓他養(yǎng)這條狗也好,可以有個伴,至少可以不再那么孤單。

      “罷了罷了,這件事情我就不追究了。反正你都賠不起醫(yī)藥費,好在我那孫子傷的也輕,費不了幾個子?!敝心昱藨z憫這可憐的老頭,卻突然變了臉色,兇神惡煞地道:“但如果再有下次的話,我定叫你這臭老頭血債血償!”

      老頭如搗蒜般連連點頭,又如搖撥浪鼓般連連搖頭。

      在隊長的調解下,這件事情就算是落下了帷幕。后來,村里每家人每天輪流給這只狗崽子一點奶水、一點飯吃,施舍老頭助他把這只狗崽子養(yǎng)大。老頭很高興,他終于有個伴了!

      一晃眼,原本的狗崽子就長大了。

      這狗通體黑色,因為長期營養(yǎng)不良而瘦骨嶙峋,單薄的皮囊勉強包住突出的骨骼,就像一只臨死的老狗。但它的眼睛炯炯有神,和現(xiàn)在的老頭一樣炯炯有神。老狗很乖,很懂事,很聽話,懂得逗樂老頭,現(xiàn)在長大了,也懂得自己跑到外面尋些零碎骨肉吃,不再讓老頭費心。

      它平日里無事就趴在老頭腳邊,和老頭一樣發(fā)呆,餓了就自己跑到外邊,吃得飽飽的再回來。有一回,它還給老頭叼回半條魚,把老頭給樂得合不攏嘴。

      秋天是果樹園最熱鬧的一個季節(jié)。園子里的果樹都結出了累累碩果,胖園主請了許多人來采摘果實。每天都是熱熱鬧鬧的,摘果實的聲音,工人們聊天時的笑聲……老頭羨慕極了。于是,他請愿加入到這群隊伍里,和這群樸實的工人打成一片。那一段時間,老頭的臉上常常浮現(xiàn)開朗的笑容,嘴角兩邊向上揚起,將那厚厚的嘴唇上彎,笑意在臉上從來沒有消失過。

      老狗每天寸步不離地守在老頭身邊,身體趴在柔軟的樹葉堆上,眼神卻全神貫注地盯著樹上的果實,偶爾有不小心掉落的果子,它“嗷嗚”一聲叼上就跑。許多工人都說這狗有靈性,通人性,撿漏比人還快。老頭只是欣慰地笑了笑。

      豐收的時間就那么幾天。果實摘完了,工人們領了工資美滋滋地離開了,老頭也領到了屬于他的那份酬勞。園子里的果樹開始凋零,枯黃的落葉鋪滿一地,一眼望去,一片凄涼。老頭又恢復了以前的那種孤獨,即使手里拿著巨額的工資,也慰藉不了心里的寂寥。

      從前有多么熱鬧,現(xiàn)在就有多么的孤獨。

      秋天隨著果實從果樹上剝離而離逝。于是,冬天追隨著秋天的步伐急匆匆地趕到。今年的冬天絕對是有史以來最冷的冬天,以前都沒有這么冷過,狂風大作,漫天飛雪,可把老頭給凍壞了,即便有隊長送來的厚厚的舊棉被也不頂用,骨頭依舊凍得生疼。

      老頭和老狗同蓋一張被子,被凍得顫顫發(fā)抖。這房子是木頭搭建的,在狂風的錘打下“啪啪”“吱吱”的響,仿佛下一刻就會斷了似的,讓人好不安心。木頭和木頭之間的縫隙并不嚴實,寒風便靈活地鉆了進來,對著老頭和老狗一陣“騷擾”。老頭發(fā)現(xiàn)老狗凍壞了,怎么都叫不醒,可把他急哭了。莫不是老狗還有一絲淺淺地喘息在,他都要以為老狗死了。

      他心急如焚。他怕老狗死了,他不想老狗死,老狗是他唯一的陪伴。他想去找個醫(yī)生,可是風那么大雪也那么大,該怎么辦呢?“不管了!救老狗要緊!”老頭心里一定,翻箱倒柜找出所有的衣服,破的、短的、長的、薄的,通通裹到自己身上,從頭到尾,里三圈外三圈,只露出一張老臉。

      老頭推開門,冷風“啪啪”打在他的臉上,他黑黑老老的臉被打紅,就像雪天里的梅花,又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小男孩。鎖好門,他緩慢地行動起來。雪很大,地上積雪很多,沒到小肚腿,陷進去了要費極極大的力氣才能拔出來。

      才走幾步,腳上仿佛綁了數(shù)十斤重的沙袋,老頭使不出勁,動彈不得。他只能在雪里干著急,滾燙的淚水剛落下,瞬間就被凍成冰塊砸在雪里。老頭的臉是冰的,手是冰的,腳也是冰的,他仿佛感覺到自己快死了,眼皮上蓋著一層厚厚的雪,他抬得越使勁,它壓得就越有勁,眼睛迷迷糊糊,漸漸看不清眼前的物體。

      老頭要死了,腦海里卻想到了瀕死的老狗,他唯一的伙伴,唯一的念想。他想到了很多很多,全都是和老狗的一點一滴?!八荒芩溃∷荒芩?!”老頭仿佛得了神力,突然就動了起來,堅毅地邁開腳,一瘸一拐的身影在雪地里留下一個接一個的腳印,很快又被大雪埋沒。

      寒風“嗚嗚嗚”的嚎叫著,像極了哀樂。

      老頭不認識路,大雪覆蓋了大樹、淹滅了泥路,雪花像一顆顆巨石,砸在他的頭頂,砸在他的肩上,砸在他的心臟,頭暈眼花,心里有一股強勢的壓迫感,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想喘一口氣吧,冷風撞進他的嘴里,用力扼住他的喉嚨,又喘不過氣來,又頭昏眼花。

      他盲目地走著,僅憑著腦海里那一絲吊著他精神的鋼絲線。算是他運氣好,前邊不遠處有一棟房子,透過窗戶可以看到細微的燈光。老頭這會兒已經筋疲力盡,拔起上百斤的右腿,另一條上百斤的左腿又陷入深深的雪里。腦海里一直有一條線緊緊地繃著:老狗……老狗!他提著一口氣硬是堅持地走到房子前,舉起麻木的手拍了幾下門,頭昏昏眼沉沉,雙腿好像失去了知覺。

      隊長見到老頭的時候,完全驚呆了:老頭頂著一身厚厚的雪,大概得有幾十斤;臉上凝著一層薄薄的冰,嘴唇蒼白得可怕,像死人,沒有一絲血色。

      后來……后來怎么樣,老頭并不知道。他醒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在醫(yī)院里,他第一個動作便是詢問有關于老狗的問題。隊長告訴他老狗沒事。老頭松了一口氣。隊長又對他說:“你那天暈了,大雪下了一整天。第二天送你來的時候,醫(yī)生說你能活下來簡直就是奇跡,但是……”隊長看著滿臉滄桑的老頭,如鯁在喉,忽然不知道下面的話該怎么說出口。

      沉沉地嘆了一口氣,忍了忍淚水,隊長才說道:“醫(yī)生說,你今后……可能是走不了路了?!?/p>

      老頭一愣,走不了路?那腿豈不是斷了?他一把掀開被子,發(fā)現(xiàn)腿還在,卻沒有了知覺。這個時候隊長解釋道:“你的腿還在。醫(yī)生說它是癱瘓了,動不了?!?/p>

      老頭這個時候心里反倒沒有太多的悲傷,平靜得可怕,心里那一潭水,就像一片樹葉在水面上輕輕飄過,蕩起微弱的波紋,很快便歸于平靜。唯一能在他心里引起大波瀾的事物,便是老狗。

      老頭無妻無子,也沒有親戚,村里自覺輪流來照顧他。這一段時間,老頭過得尚可,只是心里一直掛念著老狗,他想快些出院,回去陪老狗。不知道……他不在的這段時間,老狗過得怎么?會不會餓肚子?會不會瘦了?

      出院當天,隊長推著一輛輪椅過來,說道:“這是村里人籌錢給你買的輪椅,你以后想去哪里,這輪椅可以代步。”老頭點了點頭,在村支書的攙扶下,坐上了輪椅。他倒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只想趕快回家。

      回到那棟破舊的屋子前,他發(fā)現(xiàn)原來凹凸不平的石頭路被鋪成了水泥路,光滑,平穩(wěn)。他的眼睛里不知不覺就泛起了淚光,心里明白,他都明白。他很感激大家,這份恩情他會銘記在心里。

      “汪汪汪——”久違的叫聲在耳畔邊響起,他一扭頭,老狗正朝著他迅速奔來,一躍躍入他的懷里。老狗的眼里明晃晃地寫著思念,在他懷里不停地扭動著,以此來表示自己激動的心情。老頭既憐惜又寵溺地撫了撫它的頭,經歷了生與死的苦難,老頭更加的珍惜老狗。老狗又瘦了不少,現(xiàn)在幾乎只剩下一副骨架,老頭泛起一陣陣的心疼。

      “嗷嗷?”老狗從老頭的懷里跳下,疑惑地看著眼前的輪椅,上前嗅了嗅,又疑惑地叫喚兩聲。老頭摩挲著冰冷的輪椅,心里自嘲地笑了笑,往后余生,除了老狗,輪椅就是他最親切的陪伴。

      村里人給他送了很多東西,大米、油鹽、豬肉、蔬菜……老頭把它們全堆在角落里。

      老頭家里的地也鋪了水泥,也是村民籌錢鋪的,這樣他靠著輪椅也能勉強照顧自己。村里人照顧得了一時,照顧不了一世,而且沒有人愿意每天都閑著,去照顧一個與自己沒有任何關系的陌生人。

      第二年春天的時候,依舊是老樣子:老頭坐在家門口,老狗趴在老頭的腳邊。一屋,一人,一狗,夕陽微微斜著,灑在老頭和老狗的身上。

      這一天,老頭醒來后沒有見到老狗,著急地四處找,好在老狗沒一會兒就回來了,只是它身上受了傷。

      老頭滄桑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疼惜的情緒,那雙失盡光華的眼睛里泛起水光,周圍的皺紋,更深了一寸。他心疼地輕輕撫摸著老狗身上的傷痕,一寸一寸,他甚至還能感受到老狗身上鮮血的溫度。老狗淚眼汪汪,“嗚嗚”的叫喚了兩聲,聲音中含著一絲委屈,像做錯事的孩子。

      老狗傷的很重,血一直在流,黑色的軀體被染紅了一大片。它嘴里叼著幾根零碎雞毛,有血跡,氣息粗淺,眼皮虛弱地扒拉著。

      “老頭,你出來!你養(yǎng)的狗崽子是一只野狗!今個兒,這野狗跑到我家里,咬走了我家的老母雞!這老母雞,我是要給坐月子的兒媳婦煲湯的,你說咋辦?”

      老頭被這道刺耳的聲音嚇了一跳,抬頭看過去,一邊走來一邊罵罵咧咧的是一個老婦人:花白的頭發(fā)亂糟糟地披著,松弛的老臉上堆積著怒火,衣服上有一大坨水漬和污垢,一只腳穿著拖鞋,另一只腳大咧咧裸著。

      老頭很快就反應過來,壞了,定是老狗又惹事了,看著老婦人舉起棍子就要打老狗,他心里一急,想護著老狗,可這雙腿廢了,撐不住他的身體,重重地摔在地上。

      “啪!”

      他護住了老狗,但重重的一棍同時打在他的身上。老頭沒有生氣,雙腿跪在地上,身體曲著,雙手把老狗攏入懷里,心疼地撫摸著。

      “你讓開,今天我要打死這只野狗!”老婦人兇著臉喊道,棍子已經高高地舉過頭頂,只待砸下。老頭極其倔強,不管老婦人說什么,他硬是不肯松開老狗,即使雙腿跪在細石子上,磕破了皮。

      老婦人跺一跺腳,又氣又急,最后沒有辦法,她只能去把隊長請來讓他評理?!澳愕戎?,我去找隊長,讓他來評評理!”

      隊長聽說了這件事情之后,連忙放下手中的事情急匆匆地趕了過來。他可憐老頭,知道他把老狗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都重要,但咬死別人家的老母雞,這就是不對。但他對老頭也罵不得,畢竟這是狗惹出來的禍端,無可奈何的他對老頭嘆氣說道:“這狗你也養(yǎng)了許多年,如今它也長大了,能夠自理了,終究是露出了野性。你現(xiàn)在身體也不方便,鐵是管不住它的。把它賣了吧,興許可以換一點錢?!?/p>

      老頭硬是什么都不聽,不管隊長說什么皆是搖頭拒絕,不留一絲商量的余地。他和老狗相依為命將近有兩年時間了,老狗對他而言,已經是他生命里的一部分,深深地刻入骨血里,不是親孩子,卻勝過親孩子。

      記得有一回,有伙小偷來果樹園里偷剛成熟不久的水果,老頭的腿腳不利索,沒能抓住他們,被胖園主毫不留情地罵了一頓,罵他沒用,是廢物。老頭很傷心,從那之后好久的一段時間都郁郁寡歡,他認為自己就是一個被世界拋棄的廢物。他甚至覺得自己不應該活著,應該去死,死在最開始的那場災難里。

      那段時間,老頭活得很頹廢。是老狗,堅持不懈,使盡渾身解數(shù)逗樂老頭,打開那扇窗戶,讓溫暖的陽光照進來,老頭灰暗的世界因此得到一絲光明。之后老頭的情緒漸漸轉好。自那之后,老狗在老頭的眼里,就已經不再是一只狗了。

      老頭很孤獨,他無妻無子,陪伴他的只有孤獨和寂寞,自從老狗出現(xiàn)了,他的生活就完全變了,有了希望,有了明朗,還有他最珍貴的喜悅。

      老頭說什么也不同意賣掉老狗,生氣地推開隊長,憤怒地趕他離開。隊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頓時感到頭痛,頗感無奈的他勸慰了老婦人幾句之后便離開了。老婦人也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這件事情只能不了了之。之后老婦人也沒再來找老頭的麻煩,因為隊長自掏腰包,賠了她一只老母雞。但老頭并不知道這件事情,這都是后來的事了。

      老狗趴在地上,委屈的眼眸可憐兮兮地看著老頭,淚水在眼睛里打轉,兩只耳朵軟趴趴地垂下,以前總是興奮搖擺的尾巴此時頹靡在地。

      它委屈地低吠幾聲:“嗷嗷嗷……”老頭雖然心疼它,但是不理會它,搖動輪椅到老屋門口,門口放著一張木頭刻的破舊的矮腳凳,他以前就經常坐在這張矮腳凳上,一坐便是一整天。不過現(xiàn)在凳子用不著了,有輪椅了,這輪椅好啊,還能代步。

      唉聲嘆氣了好幾聲,老頭倍感無奈,就像村支書說的,老狗長大了,性子野了,不如以前聽話了,前天咬傷了劉家的羊崽,昨天咬死了吳家的鵝,今天又把趙家的老母雞給偷了。

      可是……讓他賣掉老狗,他是萬萬舍不得的,老狗在他眼里,就是家人一樣的存在,是他獲取溫馨的源泉。

      老頭很孤獨,有老狗在,他平淡的生活才得以添上一分樂趣。

      “嗷嗷嗷……”老狗咬著他的褲角,使勁地拽著他的腳,眼里流露出幾分急切?!班秽秽弧庇纸袉玖藥茁暎冀K得不到老頭的回應,老狗傷心地離開了,拖著受傷的身子鉆進茂密的草叢。不一會兒,它又從草叢里鉆了出來,這次嘴里叼著一只老母雞。

      這只雞死了,身上的毛應該是被老狗給咬掉了,七零八碎,傷痕累累,脖子的地方鮮血淋漓。死狀特別凄慘。

      老狗把雞叼到老頭身邊放下,沖著老頭吠了幾聲,又跑到屋子里,那一口破破的鐵鍋前,舌頭吐露在外面,眼睛格外的閃亮。鐵鍋的邊上缺了一大個角,里面盛著一坨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菜,里面沒有一丁點肉,味道已經有些發(fā)餿。

      “汪汪汪!”老狗又沖著老頭激動地吠了幾聲,似乎急切地想要表達些什么。老頭搖著輪椅過去,看著鐵鍋愣了愣,那一瞬間,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感動的淚水瞬間就凝聚在眼眶。他欣慰地摸了摸老狗的頭,飽經風霜的眼睛頓時就濕潤了,隨后便掉下了幾滴熱淚。

      除了老頭受傷那次,村里再沒有人來看過他,確確實實是把他忘了,忘得非常徹底。但老頭從來沒有埋怨過。米飯是園主提供的,一天只送一次,包含三餐的米飯和一丁點蔬菜,壓根不夠吃。這一口破舊的鐵鍋是老頭撿回來的。他偶爾會搖著輪椅出門去采摘路邊的野菜,簡單一洗一抄,便是一頓飯,剩余的可以留到下頓,甚至下下頓。他就是這樣和老狗一起活了下來。

      后來,老頭和老狗又像以前一樣:一個坐在門前,一個趴在腳邊。一屋,一人,一狗,夕陽微微斜著,灑在老頭和老狗的身上。

      秋天很快就到了,今年的秋天很冷,秋風里含著悲哀的哭聲,風吹過的地方,蔥蘢的綠葉全都落光了,樹木的風光不再,獨自承受悲哀的吹襲。一眼望去,一片凄涼,枯黃的落葉,鋪滿了整個園子。

      地面上鋪滿了樹上落下來的樹葉,老狗每天在里面舒服地打滾,一會兒沒入葉堆里,一會兒又猛的竄出來,一會兒又高興地揚頭叫喚幾聲。老頭則坐在屋前,望著老狗,嘴角偶爾牽起一絲傻傻地笑。

      “快看,就是他——就是那個啞巴老頭,他坐在那里?!?/p>

      “我看到他了,他坐在輪椅上。還有一只狗?!?/p>

      “就是他養(yǎng)的那只野狗,昨天竟然敢吼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訓那啞巴和那只野狗!”

      “對,給他點顏色瞧瞧!”

      說著,領頭的那個男孩子撿起地上一顆足足有兩個手指大小的石頭砸向老頭,砸中了他的肩膀。老頭被嚇得一激靈,眼睛瞪得老大,深處露出一絲驚恐,看見自己前面不遠處的三個小孩,他雙手傻不拉幾地揮舞著,“唔唔唔”的不知道想表達什么。

      “哈哈哈……你看這啞巴,像不像猴子?”“對對對——和馬戲團里的猴子一模一樣!”幾個小孩捧腹大笑,眼前的事情仿佛真的很有趣。

      有了一個男孩的開頭,另一個男孩也撿起一塊石頭砸向老頭,接著三個小孩都陸續(xù)砸了起來,每砸中一次,他們就大笑一次。這仿佛是一場有趣的游戲,成了三人肆無忌憚的狂歡。老頭躲不住,石頭都砸在了他的身上,有的砸中了腦袋,頭破了,血液從黑白交間的頭發(fā)里流出。

      突然老狗從草堆里沖了出來,沖著那些小孩怒吼,呲牙裂嘴奔向為首的那個小孩。他們被嚇得屁滾尿流。老狗窮追不舍,對著這三個小孩一陣撕咬。剛才的笑聲有多么猖狂,現(xiàn)在的叫聲就有多么凄慘。

      老頭急切地搖動輪椅追上去,“唔唔唔……”他喊不出聲,就只能朝著老狗的背影招手:快回來,不能咬人!老狗哪里顧得上這些,它現(xiàn)在眼眸腥紅,充滿殺意,恨不得咬死這些欺負老頭的壞人。

      直到壞人哭著跑遠了,老狗惡狠狠地朝著他們的方向又吼了幾聲,才跑回到老頭面前,心疼地輕吟幾聲。確實是心疼,它眼睛里的真實情緒。

      老頭傻傻地笑了笑,搖了搖手,表示自己沒事,但是他心里總有一絲隱隱的不安,眉間也染上了一絲化不開的憂愁。

      果然,下午的時候,老頭的不安得到了驗證:幾個男人和女人怒氣沖沖地朝著老頭的家趕去,后面跟著一群看熱鬧的人。隊長著急地跟在后面,奈何老了,跟不上年輕人的腿力,落下了一大段路程。

      “老頭,你給我出來,別躲在里面像個小孩子一樣!”領頭的李家媳婦兩手叉腰,扯開嗓子兇悍地吼,聲音震落了樹上的葉子,瑟瑟發(fā)抖地掉在地上。

      老頭剛從房子里搖著輪椅出來,那李家媳婦便兇著臉罵道:“老頭,我要和你算帳!你養(yǎng)的那只野狗,今個兒把我兒子的腳給咬傷了,現(xiàn)在我兒子還在診所里吊著針嘞!”這李家媳婦是出了名的彪悍,長相頗為兇狠,身材七尺有余,壯實,孔武有力。用別人的話說,她就是個“男人”。

      “你養(yǎng)的這只野狗,會咬人定是因為你不懂管教,我兒子現(xiàn)在還在家里哭著嘞。我不管你是不是殘廢,今天一定要給我一個交代!”另一個婦人臉紅氣粗地罵道,雙目狠狠地瞪著老頭,恨不得射出激光將他大卸八塊。

      “殘廢”這兩個字重重地砸在老頭心頭,他的眼睛霎時一暗,心里一刺,身體微微顫抖,但很快就掩飾過去了,跟往常一模一樣。沒人看出他的異樣?;剡^神來,老頭顯得有些焦灼,雙手在空氣中來回比劃,嘴巴張開,卻只能發(fā)出“唔唔唔”的喉聲。

      “汪汪汪!”老狗護在老頭面前,呲牙咧嘴沖著那些人嘶吼,眼神兇狠,作警惕狀。有個男人看見了,眼刀子剜向老狗,雙目腥紅,充滿恨意。他抄起腳邊的棍子,一棍子狠狠地揮過去?!班粏琛币宦曮@天地慘叫,老狗被打個正著。男人緊接著又狠狠地踹了它一腳,“去你娘的!該死的狗!”老狗瘦骨嶙峋的身子翻了幾個滾,在地上痛苦哀嚎,身體不時抽搐幾下,費力地翻起身,一瘸一拐的虛弱又畏懼地躲到老頭身后。

      老頭心疼極了,他在老狗的眼神里看到了畏懼,對人類的恐懼。老頭微微彎下腰安撫地摸了摸它的頭。老狗低吟幾下,淚水聚在眼眶,直到順著黝黑的皮毛緩緩掉下。

      “唔唔唔……”老頭似乎在質問,微弱的聲音里充斥著憤怒。沒人能聽得出他在說些什么,沒有人能理解他的意思,也沒有人愿意去了解,大部分人都選擇冷眼旁觀。

      老頭很不能明白,很不能理解,老狗什么都沒有做錯,為什么他們要怪罪、辱罵,甚至痛打,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一邊想著,老頭的眼睛不禁有些濕潤了。

      “打死這只野狗,絕不能讓它禍害村里人!”不知是誰在人群里大喊一聲。

      此聲一出,大多數(shù)人憤憤不平地附合,氣氛變得十分緊張,劍拔弩張,好像立馬就要打起來的模樣。隊長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場面,他想這哪得了,趕忙出面調解。

      “隊長,今個兒你別護著這個老頭,我一定要打死那只野狗。你不知道,我兒子被這可恨的野狗給咬破皮了,現(xiàn)在還在診所里躺著呢!”李家媳婦指控道。她兩手袖子擼起,露出壯實的手臂,一手插腰,一手指著老頭。一想到還在診所里吊著針的乖兒子,她心里陣陣泛疼。

      “這無緣無故怎么會咬人?定是你那蠻孩子又做了什么壞事?!标犻L冷靜地說道,心里冷哼了一聲,李家媳婦那孩子,他再了解不過,蠻橫傲慢,目中無人。

      “不可能!”李家媳婦霎時急得跳腳,赤著臉大聲駁辯道:“我家那孩子什么性格我知道,他是個乖孩子!”

      “切!你臉皮可真厚。你家那娃,又胖又野蠻,今天拱了這座山頭,明天又拱那座山頭,恨不得把整個村子都拱了?!币粋€看熱鬧的女人嘲諷道,尖酸刻薄的臉上張揚著譏諷。

      李家媳婦氣不過,自然要與她爭辯。于是你一句,我一句,大家都摻和進來。幾個來尋理的女人和男人嚷嚷著,爭吵不休,說你家的孩子怎樣怎樣壞,又說我家的孩子多么多么好。差點沒有打起來。

      “安靜!”隊長如毛筆一樣的白眉緊緊皺起,老臉露出幾分凌厲,胡須繃成一字,厚厚的嘴唇抿成直線,“我們是在討論這件事情的解決辦法,不是讓你們在這里爭吵的!聒噪!”林子里頓時鴉雀無聲,只有輕風劃過葉子的幾絲微動作響在耳畔。

      “隊長,這只野狗一定要打死,絕不能留!這只禍害人的野狗,以前就咬死了村里不少的家禽,現(xiàn)在我兒子都被嚇傻了,不停地哭,躲在房間里都不敢出來?!币粋€年輕的男人憤怒地說道,若不是有人攔著,他恐怕立馬就沖出去揮刀砍死那口中的野狗。

      “這狗也是一條生命,怎么能說打死就打死……”一個面善的女人如是說道,她不了解事情的起因經過,也不好多說些什么,但一條好好的狗怎么會無緣無故咬人呢?

      話音未落,那名年輕男人頓時氣急敗壞,濃眉跳上額頂,眼珠突出,像索命的惡鬼,扯著嗓子破口大罵:“狗的命能有孩子的命重要嗎?被咬的是我家孩子又不是你家孩子,瞎摻和什么?這野狗留著就是個禍害,必須打死!”

      面善的女人皺了皺眉,眼里的情緒有幾絲復雜,到底沒有再說一些什么,厭惡地退到一旁,不再理會這些糟心的事情。

      老頭坐在輪椅上愁眉不展,不知所措,聽到要打死老狗,他心里即擔憂又害怕,多么想插上一句話呀,可他是一個啞巴?。∷荒芗南<降哪抗庥陉犻L。

      “我以前就知道這狗崽子不是什么好養(yǎng)的狗,它是帶野性的,村子里的牲口被它咬死了多少哩!當初就不該救這糟心的東西,讓它餓死了一了百了!”

      “這狗不咬這家那家,咋偏偏就咬你家的娃子,你心里沒點數(shù)嗎?從小野蠻,天天凈知道打架瞎混,活該被咬?!?/p>

      “這狗也是一條生命,不能打死啊。你家孩子犯了錯,你莫不是也要打死?。俊?/p>

      每個人都參與到這場討論當中,有的人認為這是野狗,一定要打死,有的人則認為狗也是一條生命,他們無權抹殺。一時間眾說紛紜。老頭坐在一旁聽著一群人在討論,他也好想插上一兩句。這件事情是因他而起,他是受害者,同時也是唯一一個知曉這件事情完整經過的人??上]人理會他,那些人漠視他的存在,只顧自己的看法及利益,壓根不過問當事人的感受及意見。

      “今天這件事情一定要給我一個交代!我也不奢望這老頭能拿出幾個錢支付我兒子的醫(yī)藥費,但是這只狗咬了我兒子,就得讓這只狗付出代價!”李家媳婦堅定地說道,態(tài)度強硬,不留余地。

      “對!付出代價!”

      隊長沉靜地聽著,時而搗搗頭,時而緊抿著唇,作沉思狀,臉色頗為肅穆,但那眼神卻瞄了老頭幾次,之中暗含著復雜。忽然,他開口了:“聽大家討論了這么多,不如聽聽我的意見吧。”眾人一致?lián)v頭,隊長繼續(xù)說:“老頭他老了,管不住這狗崽子,但我們也不能留著它禍害村里人,可是這也是一條生命,打死不得。”

      “哪咋辦嘞隊長,總不能不管這狗崽子吧?”年輕男人急沖沖地插話,一副恨不得立即打死這狗崽子的著急模樣。

      “要不……把它趕出村子得了?”

      此話剛出,另一個人立馬反駁:“這不得行,狗通人性,會自己尋路回家。不得行?!?/p>

      “我看這樣好了,打電話給狗販子,把狗賣了,興許還能賣些錢給老頭貼補家用?!标P鍵時候,隊長又吱聲了,這是他目前想到的最好的解決方法,既留了老狗的性命,又給了村民們交代。

      大家伙兒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而后小聲議論起來,頻頻點頭,眼里露出贊同,都認為這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隊長,那就這么辦吧!”

      人群里,有人識得狗販子的電話,那人話音剛落,電話已經撥了出去:“喂?李三是吧,我這邊有條狗……”

      “唔唔唔……”老頭費力地搖動輪椅上前,費勁地想擠入人群里。他應該是想談一下自己的意見或看法,可那些人都認為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法,直接無視他的存在,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老頭在原地無助地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凄涼的秋風劃過他身上的鶉衣,死去的秋葉落在他身上。

      不久之后,狗販子來了,騎著一輛飽經風霜的摩托車,上面裝著兩個銹跡斑斑的鐵籠子。不管老頭怎么抗拒,狗販子依舊心冷如鐵抓走了老狗,用一個鐵鉗子,扣住了老狗的脖子,提溜起來,任它哀嚎、撲騰。

      老狗被塞進鐵籠子里,和其它的老狗擠在一起,哀嚎聲源源不絕,像是一群孩子悲傷的哭聲,又像是死了親人,送喪人的哭嚎。

      老頭淚流滿面,老狗就像他的兒子一樣,更像是他的另一顆心臟,如今被人殘忍地割開、分離,掏出來,原來這顆心臟早已千瘡百孔。

      老頭搖著輪椅企圖追上狗販子,輪子磕到大石頭,輪椅摔在地上,老頭也摔在地上,即使臉破了,流血了,他依舊在苦苦哀求著。他的一只手抓住狗販子的腳腕,緊緊地抓住唯一的一絲希望,卻被狗販子無情地踹斷。

      “滾開,臟老頭,給你200塊錢已經是很好的價格了,甭想再加價了,也不看看你的狗瘦的跟什么似的。滾開!別擋我的路。”狗販子惡狠狠地吼道,面目猙獰,啐了口痰。他抓著老狗離開了,騎著那輛冒煙的摩托,一群老狗被關在籠子里,哀嚎,垂死掙扎。老頭還摔在地上,那兩張冷冰冰孤零零的鈔票躺在一旁,一陣冷風刮過,刮飛了它,同時刮斷了老頭眼眶里的熱淚,淚水順著臉頰的溝壑滑落,“滴答”一聲,仿佛千斤錘,仿佛砸破了某種東西。

      來年秋天的時候,破敗不堪的屋子下,雨水滑過屋檐垂落,“滴答滴答……”。老頭坐在門口,像一尊僵硬的雕像,他那張臉深深地凹陷,像可怖的骷髏。凄涼的秋風像個悲哀的人,無助地哭訴,被痛苦鞭撻死亡的枯葉,擠滿了老頭的身子,頭上,肩上,腿上。

      老頭很孤獨,像從前一樣孤獨。

      他是無助的人,是被世界拋棄的人。

      作者簡介:李伴鋒,筆名“牛奶棗”,02年出生于海南定安。淥水詩社社員,海南省網絡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發(fā)表于《海燕·兒童文學》《中學生百科·小文藝》《散文詩世界》《中國青年作家報》《花溪·文藝教育》等多家報刊。有作品入選《零零詩選》等選本。偶有獲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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