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濤

在云貴高原的烏蒙山區(qū)，一進入每年的寒冬臘月間，家家戶戶便開始陸續(xù)宰殺年豬。殺豬那天，每家都要拉開桌子擺上幾桌宴席，邀請左鄰右舍、親戚朋友來吃“殺豬飯”，又稱“吃創(chuàng)湯”。我離開故鄉(xiāng)盤縣，來到貴陽已經二十五年了。每當年關將近、夜晚來臨的時候，我望著窗外半個城市的萬家燈火，聽著沙沙落下的雨聲，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夢一般遙遠的吃殺豬飯的情景。

對鄉(xiāng)村的孩子來說，臘月里的每一天都是被日漸濃稠起來的年味和掩飾不住的喜悅籠罩著的。每天晚上興奮得睡不著覺，我與二哥在床上掰著手指頭盤算著家里宰殺年豬的日子，年豬宰完了，除夕也就到了。

農歷書上說，臘月十五，宜祭祀、開灶。殺年豬也是祭祀祖宗先人的一種儀式，寓意著日子的風調雨順，六畜興旺。臘月十五那天清晨，天剛亮，媽就將我叫醒：“趕緊起來燒灶火，你爹已把鍋灶挖好了！”每年殺豬時，爹都要在屋后挖一口臨時的土灶，用來燒水燙刮豬毛。灶上架著一口大鐵鍋，足可以盛下一挑水。我哆哆索索地來到院子里，一陣寒風瘋了似地直往身上撲，抬起頭來，黑黢黢的瓦檐上已掛起了一溜冰凌子，像一把把寒光凜冽的刀刃。我禁不住打了個寒顫，但心里就像灶里剛燃起的柴火，暖融融的。我接過爹手里的柴禾，“爹，我來燒?！焙衾怖驳幕鹈鐚⑽业哪橗嫼托靥庞痴盏卯惓Ｍt，異常明亮。大鐵鍋里的水開始沸騰起來的時候，天色就徹底亮開了，一個忙碌而又愉快的日子正無聲地展開。

每年家里殺豬，我們就守著大人給豬開膛剖肚。豬肚子剖開后，只見一只手伸進去，一對暗紅的，冒著熱氣的豬腰子就出來了。那只抓著豬腰子的手高高地舉起，“哪個要？哪個要？”一堆小孩異口同聲：“我要！我要！”。誰得到豬腰子，就仿佛中彩了似地大呼小叫著，也不拿去給大人炒腰花，而是用樹技插著伸到柴火上去烤，烤熟之后，抹上鹽巴，你一塊我一塊地用手撕著吃。

兩個小時過后，媽已將新鮮的豬肉和現磨的豆腐煮熟供在了堂屋的“天地”前，爹伏下身子磕了三個頭，簡單地祭祀過后，就開始吃午飯了。吃中午飯的人較少，客人們一般要下午才來。午飯不久，媽就開始使喚我和二哥挨家挨戶地去請人來吃飯，誰家都不缺吃的，就圖個你來我往地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