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峻
賀敬之、柯巖夫婦(1979年11月攝)
他們是當代著名詩人和作家,在相伴半個多世紀的歲月中,他們“背對背唱和”,曾經(jīng)走過崎嶇不平的人生路,同時也享受著溫馨和諧的時光。他們創(chuàng)作了膾炙人口的作品,也寫就了一段溫馨飄香的文壇佳話。他們的名字很響亮,他們是柯巖、賀敬之。
柯巖原名馮愷,1929年7月14日出生于河南鄭州一個鐵路職工之家,17歲時就發(fā)表了處女作《我的同窗》。1948年,柯巖考入蘇州社會教育學院戲劇系。1949年起,她先后在中國青年藝術(shù)劇院、中國兒童藝術(shù)劇院任專職編劇,曾任中國作家協(xié)會書記處書記。
1950年初,柯巖所在劇院舉行劇本座談會,請當時已是著名詩人的賀敬之談《白毛女》的創(chuàng)作經(jīng)驗。初次接觸,賀敬之對柯巖的印象很好——樸素、不矯揉造作,充滿了革命熱情。而柯巖一見到賀敬之卻感到出乎意料——想不到《白毛女》的作者這么年輕文雅,不僅沒有大作家的派頭,連小作家的沾沾自喜也沒有,而且謙虛幽默。
從工作的接觸開始,柯巖和賀敬之的交往越來越多??聨r比賀敬之小5歲,兩個人常聚在一起談文學、談生活……他們有太多相似的追求,很快就成了朋友。促使他們感情發(fā)生飛躍的契機卻是賀敬之的一場大病。
1951年初,賀敬之感到身體不適,被大夫診斷為肺結(jié)核,接著他住進了當時專治結(jié)核病的北京紅十字醫(yī)院。為防止傳染,醫(yī)院一般不許親友探望。令賀敬之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柯巖竟然來醫(yī)院探望。擔心柯巖被傳染,賀敬之心中很不安??聨r卻笑著說:“越害怕才越會被傳染呢。”一句話令病中的賀敬之瞬間震動,一種溫暖的東西涌入心底。
柯巖是一劑良藥,賀敬之的病很快好轉(zhuǎn)。結(jié)果是,他的肺結(jié)核沒有傳染給柯巖,而柯巖的開朗灑脫卻“傳染”給了賀敬之。見不到柯巖時,賀敬之常常陷入思念的痛苦;柯巖一出現(xiàn),賀敬之的眼前似乎多了一輪太陽。1953年10月的一天,這對有情人終成眷屬。
柯巖的父親是高級工程師,而賀敬之是貧苦農(nóng)民出身,盡管兩人家庭背景相差很大,但因為對文學共同的熱愛,兩人一直有許多共同話題。
夫婦倆在生活中面對面,工作中背對背。
兩位詩人共居一個臥室,但書房是一人一間,他們在書房里各忙各的,寫詩、看書、看稿??聨r這樣解釋:“我們都搞創(chuàng)作,但在熱鬧的場合很少一起出現(xiàn),我寫我的詩,他寫他的詩,各干各的,經(jīng)常交流但互不干涉,就像有的媒體說的那樣‘背對背唱和’……”柯巖是個活潑爽朗的人,愛說愛笑,敢說敢干,喜怒都掛在臉上,這些性格中的東西也不折不扣地表現(xiàn)在作品中。
兩人在事業(yè)上比翼雙飛,在大風大浪里忠貞不渝。談到和睦相處的秘訣,賀敬之坦言:“兩個人生活中不可能沒有爭吵,年輕氣盛時更多一些。比如對某些問題看法不同,有時就會爭得臉紅脖子粗的?!笨聨r則笑言:“我脾氣急,他比較穩(wěn)重,為人寬厚平和,如果不自強自律,很容易被他‘慣壞’。所以,我一直獨立意識很強,我最不愿意聽人說我是他的‘家屬’這樣的話,我從來就沒當過‘家屬’。他有他的工作,我有我的事業(yè)!”
年輕時的詩人夫婦
柯巖的“事業(yè)”很多,作為詩人的她一直都有好奇心,比如她70多歲時學會了電腦,完全是靠自己摸索??聨r曾有這樣一個段子:“我是南方人,有的音讀不準,打字時怎么也拼不出來,就在書房里朝他的書房大呼小叫,一會兒問他這個字怎么拼,一會兒問他那個字怎么拼。終于把他喊急了:‘真有點笨!’孩子們聽后哈哈大笑:‘平日里都是媽媽要么說這個笨,要么罵那個笨,爸爸這回算是給大伙兒報了仇?!豢上Р惶^癮,怎么才是‘有點笨’啊……”
柯巖夫婦倆都是長期的“老病號”,時不時要看病住院??伤麄儚牟粸椴⊥此鶋旱?。
1991年,賀敬之得了癌癥。當時人們談癌色變,醫(yī)生建議動手術(shù),但一些朋友認為保守治療比較適合。賀敬之也沒多說,只是緊緊地拉著柯巖的手回了家??聨r說:“我們平時不是卿卿我我的那種人,可是那次,我們之間的那種默契、那種要終生相守的柔情一下子攫住了我,覺得只要我們兩個在一起,就沒有戰(zhàn)勝不了的困難?!?/p>
1996年9月,心臟一直不好的柯巖不得不接受心臟搭橋手術(shù)的考驗。手術(shù)從早晨做到晚上,足足做了8個小時。那天,賀敬之躲在手術(shù)室外,悄悄地流下了淚水。
由于身體的原因,賀敬之在晚年很少寫詩了,閑暇之余,常常揮毫潑墨,閱覽報紙書刊,有時整理一下舊作,一般情況下很少參加社會活動。有一次,夫婦倆接受電視臺采訪時,問到了來世,賀敬之的回答很精煉:“下輩子我還找她。”
柯巖是個閑不住的人,天天忙著她的事業(yè),一直忍著病痛堅持,有時伏案寫作,有時整理文稿,有時應(yīng)邀外出演講??聨r曾有過十幾年的尿血史,最初醫(yī)生檢查說是腎炎,但柯巖沒當回事兒,她坐在床上用個畫夾子墊著寫作,就這樣寫出了《尋找回來的世界》和《他鄉(xiāng)明月》。直到2011年春節(jié)前,柯巖還忙于主編中國當代散文選《與史同在》,每天日程排得滿滿當當。
閑暇之余,老兩口會到居所附近的玉淵潭公園散步,在大自然的懷抱里呼吸新鮮空氣,也會像普通人一樣上街買菜。但隨著柯巖病情的加重,他們成雙成對的機會少了。2011年6月30日,按照醫(yī)生要求,柯巖住進了醫(yī)院。入院前,她還念叨要充實自己的文集,還要整理詩歌。然而一旦徹底休息下來,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太累了,再也沒有精力做事了,她的愿望變成了永遠的遺憾。
2011年12月11日,繁忙的詩人永遠閉上了好奇的眼睛,告別了這個她熱愛的世界,生命之旅定格在了82歲。兩年前,柯巖曾寫下《我是誰》一文:“在我80年漫長的人生旅途中,經(jīng)歷了陽光燦爛,也跌入過深淵,跋涉過險灘,但只有在知道了我是誰、懂得了感恩之后,才有了完滿的幸福和真正心靈的安寧……”
對于柯巖而言,她知道自己是誰。但對87歲的賀敬之而言,這將是一種怎樣的悲痛,從此恩愛不在,“背對背唱和”成為追憶。但柯巖留給世人的精神永在,那是一種執(zhí)著的信仰和不懈的追求,是一筆永留世間的寶貴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