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累,原名張東,上世紀(jì)70年代生于山東淄博。參加第27屆“青春詩會”,出版詩集兩部。認(rèn)為詩歌首先要干凈、安靜,其次要表達(dá)出內(nèi)心的愛與罪愆。
我們穿過喧囂的市中心
和漫無目標(biāo)的人群,
在施工的鐵路橋左邊
等了很久,才被戴紅袖章的人
引領(lǐng)到進(jìn)山的小路上。
路邊停滿了五顏六色的車輛,
這讓一個本應(yīng)素描的清明
感到無限的惶恐。
我們剛剛在另一個嚴(yán)肅的
場合朗誦,詩中的晦暗
和愧疚還未散盡。
當(dāng)臨時決定拜謁他的墓地時,
我們也有過憂慮:
一個孤僻者被打擾就如同
一段真理被移除。這么多年了,
大眾融通他高翔的心嗎?
那些車輛濺起的塵土,
仍愿回到大地嗎?
初春的風(fēng),略顯急促地掠過
正在吃草的那只老山羊,
它的胡子的弧度
應(yīng)該是人世的弧度嗎?
紀(jì)念他的石碑掩映在松濤中,
當(dāng)我們站定,鞠躬,
松林深處傳來絲絲的鳴響,
如他晚年所問:
“這個世界會好嗎?”
突然想去入??诳刺禊Z。在
去春天的路上。我看見蘆葦
正傾斜著身子,
而陽光,像真理閃爍。
那緩緩波動的海面上
有我業(yè)已失去的悲哀和勇氣。
我渴望天鵝出現(xiàn)。
我想要的人性
正在衰老,但我必須服從。
什么樣的詞會隨波紋漾出?
細(xì)密、猛烈,
如沉重地心跳般傳過來,
像整個海面一樣閃著光?
當(dāng)我寫詩,當(dāng)我營造一個
小世界,以星光的格局和志向。
天鵝讓舊跡凋零,也讓
一顆心倍顯孤獨。
午后,看風(fēng)穿過葡萄架上
凌亂的枯枝,
那如鹿鳴般的響聲尤為高貴。
仿佛自去年秋天以來,
我一直尋找的。
這點寂靜多么難得??梢?/p>
在無聲中索取遙遠(yuǎn)。
在那杯漸涼的茶水中,
看千秋萬代的漣漪,多少
已經(jīng)蒼老的忠與義,
在心無旁騖地告別。
就像多年以前聽羅大佑
瞇著眼唱《亞細(xì)亞的孤兒》,
但至今還是最喜歡他的
《鹿港小鎮(zhèn)》。
“子子孫孫永保佑,
世世代代傳香火”
可這個世界能讓人抒情的
成分已經(jīng)不多,
紅塵也不是想要的紅塵。
還有兩樣最干凈的東西:
父母的目光和內(nèi)心的痛苦。
詩人孫磊說,馬累的詩“有一種天然的命運的力量”。我把這種力量看做是“我”與外物對抗與和解的關(guān)系。在何處對抗,又在何處和解?詩人仿佛天生懷抱一種高貴的宿命,身體掙扎的這個世界,承載了太多荒蕪,詩句流淌是披荊斬棘的過程。
我在他的詩中讀出了孤獨,遺世獨立的孤獨,不安靈魂的孤獨。黃河口的天鵝,以詩人的姿勢站立在大地上。詩人營造的小世界,“以星光的格局和志向”,讓孤獨具備了真理的色澤。墓中人亦是孤獨的,梁漱溟作為一個符號,映襯了世界的孤獨。這個世界會好嗎?會,或不會,沒有答案,也不需要答案。好或不好如何界定?沒有標(biāo)準(zhǔn),沒有意義?!叭缏锅Q般的響聲尤為高貴”——時間是孤獨的,那些游走在午后的事物,成為抒情的一部分,什么是干凈的?當(dāng)你具備干凈的底色,內(nèi)心的每一次波濤會發(fā)出吶喊。
三首詩,出自馬累最新出版的詩集《內(nèi)部的雪》(北岳文藝出版社,2019年12月),集中闡釋了馬累的詩歌觀念。同時,他也為當(dāng)下詩歌寫作提供了一種物我相宜的格局。
——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