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光
雁門關下
散碎的陽光從城門樓上飄落。
當我把兩道車轍,兩聲雁叫,植進鏡頭。過路的雪,就把出關的道路封閉。
許多人在埋怨這鬼天氣,在手機中發(fā)泄心中的不滿;許多人在圍攻年輕的女導游,許多人開始在食物中尋找安慰,許多人沉默,和我站立在路旁的石碑前。
橫平豎直的歷史,在風的吹拂下開始變得軟弱,模糊,我竟然在一塊指甲大小的城磚斷裂處,看到坐著說書的黑螞蟻——興奮地歷數(shù)帝王將相。
當說起楊家將,黑螞蟻的觸角開始顫抖。它說:真正的軍人就應該如雁門關,有刀口上的盛開,有馬背上的落日,即使憤懣,即使孤獨,即使寂寞,即使在倒下前,那胸腔內噴出的也是沖鋒的箭簇。
我無語在城樓的背面,像一塊青灰色的嘆息。本來一日游,但我明明走了兩千年。
雪晴后的陽光多么燦爛,足以讓每一棵小草生動,雪晴后的天空多么明凈,足以讓每一粒沙石閃爍。
目送說書的黑螞蟻遠去,我內心開始響起叩關的雁叫。
雁門關不說話
今天早上,我在一粒失眠的露珠內心,翻出金色的太陽和瓦藍瓦藍的天空。
站在雁門關上,我看見蜿蜒遠去的長城,就像一條青色的傳說,在我秋后的目光里,抱著保家衛(wèi)國的理想。
被風當成古塤的烽火臺,靜靜地站在蒼老的長城身旁,臉上有歲月的刀痕。
狼煙不再有了,可來自北方的黃沙,卻一遍一遍把心底的磨刀石嗚嗚地吹響。倒是青青的小草,歡快地把頭探出墻縫迎風跳動,遙遙地伸出右掌,慢慢地撫摸土黃色的城門、殘破的靖邊寺、李牧祠、雁月樓……
這一次沒有人提起戰(zhàn)爭,沒有人解讀死亡。我在腦海里自由想象,甚至一度讓思緒凝成一條無盡的棧道,徒步走進廣闊的蒼穹。
沒有戰(zhàn)爭該有多好,沒有萬里長城那一道使人心產生隔閡的老墻,該有多好!
塞北可以到江南牧馬放羊,與小橋流水品詩寫字;江南可以到塞北獨釣寒江雪,在火炕上能飲一杯無。昭君出嫁不再是懷抱琵琶的幽怨,而是勾起嘴角的甜蜜。
在一聲鳥鳴之后,我收回右掌。
原本清晰可見的掌紋,不知怎么如此雜亂無章,許是心已生滿荒草,漆色已經(jīng)脫落漂白。不然視線怎會留戀山坡下羊一片,牛卻三三兩兩。
雁門關不會說話,萬里長城只讓后人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