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美君 林 燕

（寧波大學科學技術學院, 浙江寧波 315300）

“狐”在日本民間被認為有著極高的靈性，因此在日本志怪小說中常出現(xiàn)狐的身影。在日本古典文學中有著舉足輕重地位的《今昔物語》中也有不少關于狐的故事，本文通過分析狐的形象，我們可以了解每篇故事中狐代表的意義。

一、《今昔物語》在日本文學中的地位

《今昔物語》是平安時期一本關于佛教故事的說話集，是后世了解日本當時的社會文化生活的重要文獻資料，同時也對后來文學，甚至是日本近代文學產生了深遠影響[1]。芥川龍之介曾發(fā)表一篇文章：“〈今昔物語〉的藝術生命并不僅僅止于鮮活的氣息。借用紅毛人的話講，那應該是‘brutality(野性)’之美，或者說是距離優(yōu)美、纖細等最遠的美。”來表達他對《今昔物語》的高度贊賞，同時也推動了《今昔物語》的傳播。他還取材于《今昔物語》的故事，加工后產生了《羅生門》《地獄變》等代表作品，在文學界中產生了深遠影響[2]。

二、《今昔物語》中“狐”形象的分類

《今昔物語集》分為天竺、震旦、本朝三部分，本文講述本朝部[3]。本朝部中明確出現(xiàn)狐的文章共計十篇，其中“本朝及佛法卷”五篇，“本朝及宿報”五篇。即“本朝及佛法”卷十四第五篇“寫《法華經》救狐”、卷十六第十七篇“備中國良藤被狐所迷幸得觀音救護”、卷二十第十四篇“狐貍變人形邀僧講經”、卷二十三第十七篇“尾張國女子制服美濃狐”、卷二十五第六篇“東宮大進源賴光朝臣射狐”“本朝及宿報”卷二十七第三十七篇“狐變大杉被射喪命”、第三十八篇“狐變少女遇播磨安高”、第三十九篇“狐變人妻來家”，第四十篇“狐附人體索還珠寶不忘報恩”、第四十一篇“高陽河畔狐變少女迷惑行人”。筆者把以上出現(xiàn)的狐分為四個形象，分別是與佛法有關的狐、作惡的狐、報恩的狐以及純粹的狐。

1.純粹的狐

卷二十五第六篇“東宮大進源賴光朝臣射狐”講的是三條天皇仍當太子時，在散步時發(fā)現(xiàn)一只野狐。當時陪侍在場的官員中，就有東宮大進源賴光朝臣,是位英勇的武將，深受天皇賞識和百姓的愛戴。太子遞給他弓箭，讓他當場射殺狐貍。賴光卻推脫自己的箭法不準，怕讓太子失望。賴光以為狐貍在聽到人類聲音后一定會逃跑,誰知那懶狐仍在睡覺，在太子的一再催促之下，賴光的箭穿進狐的胸膛，狐當場命殞，太子贊賞賴光的箭法，賞賜賴光御馬。賴光跪謝太子,還說不是因為自己箭法精湛，而是受神靈護佑，才沒有辱沒祖宗的盛名。從此以后,人們都贊賞賴光不止射技技藝超群，做人也是謙虛低調。

在這里的狐是唯一以純粹動物的形象出現(xiàn)的，其存在的主要目的是襯托賴光的勇武和精湛的箭法。因為狐貍本身生性狡猾，難以射殺，哪怕是射中了，賴光仍然謙遜回答能射中是守護神相助，佛祖菩薩保佑而非說靠自己的技藝。這也更加襯托賴光為人謙遜和武藝精湛。

2.與佛法有關的狐

卷十四第五篇“寫《法華經》救狐”中講述的是一名青年看上了一美麗的女子，想與這名女子結合，這名女子卻說若與男子結合便會喪失性命，女子抵不過男子的勸說，兩人終于結合。天亮以后，女子要求男子在她死后抄寫《法華經》超度她，男子不以為意，女子便留下扇子作為信物，讓他去武德殿看她說的是否為真。第二天，果真發(fā)現(xiàn)殿內有只狐貍，以扇掩面，死于地下。原來狐貍就是那名女子。從此他每隔七日用一部法華經為她超度，在不滿七七的時候他在夢中遇到那個女子向他感謝，從此他便對法華經的信仰更加虔誠。

卷十六第十七篇“備中國良藤被狐所迷幸得觀音救護”講述的是良藤被狐女迷惑，拋棄妻兒老小，以為做了富貴小姐的夫婿，殊不知他在倉庫地板中過了十三日。良藤消失的十三日，家人多方尋找無方，大家深感悲痛，共同發(fā)愿雕塑一尊十一面觀音佛像。同時，狐女家里突然闖進來一個手拄木杖的人，全家人四處逃跑，此人用木杖頂著良藤的脊背，將他從地板的洞里推了出來。后來才知道，這位手持木杖的人，是家人塑造的觀音佛像的化身，由此世人們更加尊敬觀音菩薩。

卷二十第十四篇“狐貍變人形邀僧講經”雖然這篇文章目前缺失，但從題目我們也可以知道該篇是狐貍與僧人探討佛法經法，同時體現(xiàn)佛法對狐妖的點化作用。

在這三篇故事中，第一篇通過佛法對狐妖的救渡，表現(xiàn)了佛法的渡化作用，第二篇中通過“觀音的化身”對狐妖的驅除，表現(xiàn)了佛教對妖怪的震懾力，同時宣傳了佛教。在故事中出現(xiàn)的“抄寫法華經”以及“雕塑觀音佛像”等都說明當時日本民間對佛教的虔誠以及崇尚佛法學說。

3.作惡的狐

卷二十三第十七篇，傳聞美濃國方縣郡的小川市里有個女子十分高大威猛，一身蠻力，叫美濃狐。在當?shù)赜腥擞⒑蓿罎夂堑谒拇哂小昂毖y(tǒng)的人。她憑著一身比男人力氣還大的蠻力, 在小川市里欺行霸市。在尾張國愛智郡的片輪鄉(xiāng)里，同樣有著力氣很大的女子,她的祖父曾經是元興寺里的僧人。這女子耳聞美濃狐的惡行，就想教訓一番。女子裝了文蛤運往小川，還藏了許多鞭子，到小川市后，美濃狐果真在市場上想霸占文蛤。女子故意激怒美濃狐，美濃狐準備動手時，尾張女子一把抓住美濃狐的雙手，抄起鞭子不停抽打，美濃狐只好哀求并保證再也不冒犯尾張女子。她勒令其今后不準到鎮(zhèn)上，否則就打死美濃狐。美濃狐再也不敢作惡，鎮(zhèn)上開始太平。

這篇故事中依靠血脈橫行霸道的美濃狐雖然不是狐，相比與前幾篇人性化的狐妖，映射了在人身上的“狐性”更進一步來說是人身上“獸性”，欺行霸市其實是惡人的表現(xiàn)。

卷二十七第三十七篇“狐變大杉被射喪命”講述的是一只脫毛狐貍口銜大杉樹枝在夜晚幻化成大杉樹戲弄行人，讓行人迷路。這篇故事的主人公們通過射箭來分辨前方是否有妖物作祟，表現(xiàn)了人們的機智聰明，與妖斗智斗勇，側面體現(xiàn)了狐妖變化多端，狡猾如斯。

第三十八篇“狐變少女遇播磨安高”講狐妖變幻成美麗的少女想色誘安高，不曾想反被安高詐出身份，現(xiàn)出丑陋的原形，安高還后悔詐它之前應該抓住狐妖再將其殺死。這表現(xiàn)出了當時人們對狐妖的畏懼與厭惡。

第四十一篇“高陽河畔狐變少女迷惑行人”講狐妖在高陽河畔，幻化成美麗的少女模樣，請求行人捎她進城，再布下高明的幻境把行人迷惑到荒郊野嶺，戲弄行人。本文的主人公第一次上了狐貍的當，第二次狐貍幻化成其他少女模樣欺騙早有防備的主人公，他抓住狐女并嚴刑鞭打才露出原形，這篇文章在文末寫“原來狐妖害人也要趁人不備才能得手”。這說明了狐妖在當時人們看來雖然法力高超，但是人們也要正視狐妖，終究會打敗它。

第三十九篇“狐變人妻來家”講的是京城一位仆從的妻子出門辦事，遲遲未歸，丈夫開始擔心的時候，妻子終于回家，但沒一會，又出現(xiàn)一位一模一樣的妻子。丈夫料定必是狐妖作祟，他拔出刀想砍狐妖時，兩位妻子又哭又鬧，分不清誰真誰假，好在最先回來的妻子露出蹊蹺，丈夫想抓住她，果然她一下子露出原形，逃出家門。這篇雖沒有太大的寓意，但也說明了狐妖具有變幻的法力，作惡多端。

4.報恩的狐貍

卷二十七第四十篇“狐附人體索還珠寶不忘報恩”，講述讓一家人生病的鬼怪附在巫婆身上，說自己是狐精，來這里只想找吃的，不料被鎮(zhèn)壓于此。被狐精上身的巫婆從懷里拿出一顆珠子玩耍時被身旁的雜役搶了珠子。狐精請求雜役歸還寶珠，說寶珠對雜役沒有好處，如果不肯歸還，它與雜役永世為仇，還保證若雜役還它寶珠，狐精會像神靈一樣守護他。雜役一聽就讓鎮(zhèn)壓狐精的護法神作證，狐精發(fā)誓保護雜役。之后雜役去太秦進香，直到晚上才走，穿過松林時，感到一陣害怕。雜役想起和狐精的約定喊狐精，狐精立馬現(xiàn)身，雜役感慨狐不食前言，并讓狐帶路。狐聽后跑在前面帶路，走的并不是平常的路。走一會，狐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示意，雜役也學著狐的樣子放輕腳步，發(fā)現(xiàn)強盜們準備搶劫一戶人家。雜役才知道狐早知路上的強盜，帶他躲避禍事。至此那只狐也一直保護著雜役。

這里出現(xiàn)的狐貍有了新的形象，它不再是站在人類的對立面，迷惑害人的狐妖，而是以報恩的形式守護著人類，文章最后也大大贊揚了狐妖的知恩圖報以及誠實守信的品德。一般來說只有人身上才會出現(xiàn)良好品德，我們可以從這只狐妖身上看到，這是作者賦予狐妖人格化的表現(xiàn)，以提醒人們連畜生都有高尚的道德，人類更應該警醒自己。由此我們可以聯(lián)想到前文中生為人卻有著“狐性”的美濃狐以及該篇中生為狐有著人類的“人性”的狐妖，這兩者之間形成反差，引人深思。

三、《今昔物語》對中國古典文學的繼承與發(fā)展

日本在中國傳說、志怪小說等傳入后，在中國文學作品中的“狐”的基礎上加以發(fā)展而形成自己獨特的本土化的“狐”。比如中國傳說中在夏桀身邊化為妹喜，在商紂王身邊化為妲己的九尾狐，傳入日本后，變?yōu)轺然篪B羽天皇，禍國殃民的玉藻前。在六朝志怪小說中“狐”被妖化后，有魅惑人類、害人等特點。同樣在《今昔物語》中“狐”形象中也繼承了狐魅的特點，以上的是惡狐[4]，在惡狐之后日本還出現(xiàn)了善狐，其中有一種我們稱為“狐妻”，這是日本本土化的“狐”，狐妻通常作為樸實的勞動婦女出現(xiàn)，圍繞的主題常是育子和報恩，《今昔物語》中雖沒具體寫狐妻，但也出現(xiàn)了報恩的主題。

除了“狐”形象相似以外，《今昔物語》的整體結構也繼承了中國志怪小說的敘述方式—傳統(tǒng)史傳[5]，明確交代故事的人物時間地點，給讀者渲染真實的氛圍，通過心理描寫，環(huán)境渲染等手法增加故事的可信度，使讀者有身臨其境之感，并在故事結尾處總結經驗教訓，警醒人們，同時宣傳佛教思想，這是《今昔物語》的一大特色。

四、結語

綜上，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狐”在文學作品代表著不同的意義，比如《今昔物語》中的美濃狐代表的是當時欺行霸市的惡勢力，被教訓的美濃狐也說明惡勢力終將被打倒。報恩的狐精則代表作者勸誡人們要知恩圖報，誠實守信。通過分析“狐”形象，我們可以了解當時的民風思想和社會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