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紹義
我以為,用桃紅柳綠比喻春天的顏色,是最恰當(dāng)不過的了。桃、柳,在我家鄉(xiāng)的傳說中,又都是辟邪的。家鄉(xiāng)人帶著襁褓中的孩子外出時,總要折根桃條,用以驅(qū)鬼辟邪。柳,就更不用說了,但凡清明時節(jié),人們會把柳枝插在門楣之上,用以避邪。有的地方還用面和棗做成飛燕,再用柳枝串起來,插到門上,稱作“子推燕”。
說到桃、柳,讓人很快想到了春天,說到春天,讓人又想起唐代無盡藏的一首《梅花詩》:“終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破嶺頭云。歸來偶把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泵坊ê脱彩俏业淖類?,但說梅花開時春已十分,我不信,梅中尋春可以,但要真正和春天擁抱,應(yīng)該是在桃紅柳綠的時候。
“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我倒以為,最先報(bào)告春天消息的,應(yīng)該是那些普普通通的楊柳。春風(fēng)一捎信兒,楊柳很快就綠啦。楊柳才是春天的使者,春天的象征。
大地還是春寒料峭的時候,一絲絲楊柳枝已經(jīng)泛青,那鼓脹的苞芽,就像剛做媽媽的少婦乳頭,洇潤開來,飽含溫馨,蒼翠欲滴。一轉(zhuǎn)眼的功夫,早已春光一片?!安恢?xì)葉誰裁出,二月春風(fēng)似剪刀”,賀知章的詩句,真真切切地道出了二月春風(fēng)的神奇,讓無數(shù)描寫春天的詩句頓覺遜色。
微風(fēng)拂掠生春絲,小雨廉纖洗暗塵。也讓人很容易想起沈復(fù)的那句:“繞屋皆菜圃,編籬為門,門外有池約畝許,花光樹影,錯雜籬邊?!边@個花應(yīng)該是桃花,這個樹,也最好是柳樹。水邊籬旁,柳下花間,一杯清茶,一張舊椅,讀一本書,看一份報(bào),寫一篇妙文,或者什么都不干,枕著卷卷書香,望天上云卷云舒,也是其樂無窮。
自號“桃花庵主”的唐伯虎,當(dāng)然是位愛桃花的主。桃花塢桃林一片,每逢春天紅艷如霞,“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折花枝當(dāng)酒錢。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須花下眠”。那個滋潤味,天下幾人能夠嘗得。
文人雅士中,誰不承認(rèn)桃花是春景中的主要角色。李白說它是“花艷驚上春”,白居易的堂弟白敏中說它是“占斷春光是此花”。春天的桃花,還讓崔護(hù)想到了愛情,“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
再說柳呢,“有心栽花花不發(fā),無心插柳柳成蔭”。楊柳是極具生命力的一種樹,折截楊柳枝隨便往泥土里一插,就是一片綠色。陶淵明就是一個非常喜歡楊柳的人,他任彭澤縣令時,就在自己的宅邊栽了五棵柳樹,并自號“五柳先生”。還有湘軍名將左宗棠,駐守大西北時,也曾號召士兵到處植柳,還高興地吟誦道:“手栽楊柳三千里,引得春風(fēng)度玉關(guān)?!币粋€“栽”字,渾身上下都是“戈”的身影,沉甸甸的,要比“植”字和“插”字厚重得多,落地生根,見風(fēng)抽芽,看著讀著,都讓人過癮。
楊柳,也是人們妝點(diǎn)景區(qū)最普遍的綠化植物。揚(yáng)州個園的四季假山,無柳難成氣候;杭州西湖十景,第一景就是垂柳依依、柳籠輕煙的“蘇堤春曉”;還有《紅樓夢》在建設(shè)大觀園時,無數(shù)次提到“花柳山水”。這些都說明有水有橋的地方必定有柳,那真是無柳難成景,無柳難成春了。就是那些相信“春江水暖鴨先知”的知名畫家,在畫早春之景時,也無不綴上幾絲搖曳交錯的柳條作為襯托,不然,那一園生機(jī)就難以表述。
當(dāng)我們在滾滾紅塵中摸爬滾打累了倦了,擇一處桃紅柳綠的溪邊,望清風(fēng)拂柳,聽桃花流水,一邊垂釣一邊看烷衣的采蓮少女,真的會物我兩忘,會心曠神怡,會陶醉在這大自然的美麗春景中。
編輯/徐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