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干謁,就是“有所求而請見”,它是指地位較低的一方為了某種目的而借助一定媒介向地位較高者尋求幫助的行為。干謁在唐朝一般指文人干謁,其中最常用的媒介手段就是獻詩,獻詩以求仕,這一部分詩便被稱為干謁詩。
干謁詩是古代文人為推銷自己而寫的一種詩歌,類似于現(xiàn)代的自薦信。一些文人為了求得進身的機會,往往十分含蓄地寫一些干謁詩,委婉地表露自己的心跡。
唐人干謁詩是時代和歷史相互作用的產(chǎn)物,一方面,士子們以其鋪墊進身的臺階,因而言詞頗多限制,作起來往往竭盡才思;另一方面,由于閱讀對象或為高官顯貴,或為社會賢達,故干謁詩大多表現(xiàn)出含蓄的美學(xué)特征。
唐代詩人孟浩然,苦學(xué)多年,進京趕考,名落孫山。他給丞相張九齡寫了一首五言律詩《臨洞庭湖贈張丞相》,期許得到援引推薦:
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
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
欲濟無舟楫,端居恥圣明。
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
詩的前四句描寫洞庭湖的景色:八月湖水,碧波蕩漾,水天相接,混為一體;湖面之上,霧氣升騰,波浪翻滾,撼擊岳陽。后四句轉(zhuǎn)入抒情,言明心跡:想渡湖卻無舟楫,處于圣明的時代卻不能有所建樹,心感愧恥;看著別人垂釣,多想一展自己的身手。詩人委婉地表達了自己希望為朝廷干一番事業(yè)的急切心情。
詩人李紳曾以《憫農(nóng)二首》向呂溫干謁;聶夷中以《公子家》《傷田家》向高提干謁。這幾首詩都是中晚唐之際反映農(nóng)村社會現(xiàn)實的名作:
憫農(nóng)二首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
四海無閑田,農(nóng)夫猶餓死。
鋤禾日當(dāng)午,汗滴禾下土。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公子家
種花滿西園,花發(fā)青樓道。
花下一禾生,去之為惡草。
傷田家
二月賣新絲,五月糶新谷。
醫(yī)得眼前瘡,剜卻心頭肉。
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燭。
不照綺羅筵,只照逃亡屋。
唐朝干謁之風(fēng)的盛行,曾使許多真正有才華的文人得以脫穎而出,但隨著進士考試施行的年深日久,社會風(fēng)氣日漸低下,干謁和舉薦的正常秩序漸漸受到污染和破壞。發(fā)展到后期,多數(shù)品質(zhì)剛正、行為端正的舉子,均以廣事干謁為恥而又不得不違心地從事干謁。
據(jù)張固《幽閑鼓吹》所載,白居易的《賦得古原草送別》就曾被用來干謁。唐德宗貞元初年,十五六歲的白居易進京應(yīng)舉,以平日所作行卷示于老詩人顧況。顧況看到“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時,大為贊嘆,說道:“寫得出這樣的詩句,要在長安居住也就容易了!”于是四處稱贊白居易,使他聲名大振。
比較有名的干謁詩是朱慶馀的《閨意獻張水部》,這首詩因其通俗易懂而幾乎家喻戶曉:
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
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此詩又題《近試上張水部》。張水部即張籍,他以擅長文學(xué)而又樂于提拔后進與韓愈齊名,合稱韓張。朱慶馀呈上此詩,以新嫁娘自比,以夫婿比張籍,以舅姑比考官,就應(yīng)試前景征詢于他:“不知我的詩文是否合主考官的口味?!痹娭芯斯弥腹牛扑?,新嫁娘在婚禮次日清晨拜見公婆。此詩抓住這一社會風(fēng)俗中的生活細節(jié),刻畫了新嫁娘自信而又含羞、期待而又遲疑的心理,可謂體貼入微,充滿了濃郁的生活氣息,詩歌言外有言、意外藏意,令人賞愛不已。難怪張籍特別作了答詩《酬朱慶馀》:
越女新妝出鏡心,自知明艷更沉吟。
齊紈未是人間貴,一曲菱歌敵萬金。
詩中“越女”即朱慶馀,其詩《閨意獻張水部》為“菱歌”,以“菱歌敵萬金”贊譽,褒獎“越女”之才華。后由張籍引薦,敬宗寶歷二年(826年)不久進士及第,官秘書省校書郎。這首詩也用比體寫成,以“越女”比朱慶馀,同樣含蓄地回答:“你雋秀超拔,不用為考試擔(dān)心。”
唐人的這些干謁詩曾經(jīng)為一部分人走上仕途起到了敲門磚的作用,同時作為詩人身世和心理的集中反映,干謁詩又是我們探究唐人仕途經(jīng)歷、生活、心理的重要資料。透過這些干謁詩,也讓我們看到了唐人艱辛的干謁經(jīng)歷和苦澀的求仕生涯,從這一點上來說,盛世唐人的仕途,并不都是“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般的愜意,而是一個理想與現(xiàn)實的沖突、富貴與坎坷交織的過程,讓我們看到了唐人長期以來被人忽略的仕途艱辛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