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格里芬

“我同意！”媽媽說。我甚至還沒來得及問她。她一看到我懷里這只麻煩精，立刻就同意收養(yǎng)它了?！艾F(xiàn)在，我們先去給它洗個澡?！?/p>

“謝謝，媽媽?！蔽乙恢币詠砭涂释B(yǎng)只小狗，我們本來打算等搬到佛羅里達州再養(yǎng)。幸運的是，媽媽喜歡順其自然。

“它選你當(dāng)主人，一定是有原因的?！?/p>

“是的，我是第一個主動喂它的傻瓜?！?/p>

媽媽揉了揉我的頭發(fā)?！吧褪翘寺贸?，我的旅行家?！?/p>

“而我們都渴望搭個順風(fēng)車?！?/p>

“永遠不要忘了，一步步往前走才是旅程中最精彩的部分。”媽媽說。

“您一天提醒我兩回，怎么可能忘？！”

媽媽已經(jīng)六十七歲了。她留著一頭短發(fā)，沒有染色，總是梳理得整整齊齊。你可能在偷偷計算了，她的年齡減去我—— 一個七年級學(xué)生的年齡，她一定是在五十五歲時生了我。可惜你錯了。她領(lǐng)養(yǎng)我的時候，我已經(jīng)十歲了。

“拿條毛巾過來?！眿寢屨f。

我們把小狗擦干，出乎意料，它長得還挺可愛的。它的毛發(fā)蓬松地奓著，眼睛也現(xiàn)出本身的金褐色。我把它的舌頭塞回嘴里，但很快它又吐了出來。

“我們一起把它養(yǎng)胖吧?！眿寢屨f。

她如此爽快地同意收養(yǎng)這只小狗，讓我想起了一個問題：“媽媽，當(dāng)時孤兒院里那么多孩子，您可以收養(yǎng)任何一個。我一直不敢問……您為什么會選我？”

“你為什么不敢問？”她開始煎漢堡。

“有時候我覺得，一旦開口問了，現(xiàn)在所有的一切就會消失。在這里的生活，這間公寓，我的房間，邊吃晚飯邊看電視的時光，甚至您和我，都會消失。”

“你和我永遠不會消失。我們會一直在一起。你知道的，不是嗎？”

“當(dāng)然?！?/p>

“你真是一點兒都不會撒謊，兒子。”

“您怎么知道我在撒謊？”

“因為每次你耍這種可愛的小伎倆時，眼睛就會睜得大大的，而且會看向右邊。

“事情是這樣的，當(dāng)時勞拉突然去世，那是我人生的一個轉(zhuǎn)折點。我們以前總是談?wù)擃I(lǐng)養(yǎng)孩子的事情，我想的是，好吧，如果遇到了那個真的需要我的孩子，我就領(lǐng)養(yǎng)他?！彼Ｏ率掷锏幕顑海瑢Ｗ⒌乜粗?，“我就是知道，你是那個孩子，會成為我的兒子。”

“但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這是魔法?！彼辉俸臀艺f話，目光越過我，看向掛在餐桌旁墻上的肖像畫。每天，我們吃晚飯的時候，媽媽曾經(jīng)的朋友——勞拉都會看著我們。她的笑容是那么真誠，不像是為了作畫而被迫擠出的。勞拉得的是白血病?！八隙ㄒ矔軔勰恪！眿寢屨f。接著，她回過神來，繼續(xù)做飯。“食物有點不夠，你會餓的，你最好再去買些中國菜?！眿寢屧谡f謊。漢堡足夠我們吃，甚至包括小狗的份兒。但我明白，她想獨自待一會兒，她不想在我面前流露出悲傷。

“好的。媽媽，超市里新進了一種切達奶酪，味道好極了。”

“真不錯。對了，我們這位新朋友，你打算給它起什么名字？”

“還沒想好?！?/p>

“當(dāng)你聽到內(nèi)心的聲音時，你就知道啦。”

我用浴袍的腰帶做了一條牽引繩，但我發(fā)現(xiàn)根本沒必要。在去魔宮比薩店的路上，那只小狗在我身邊跑來跑去，目光一直沒離開過我。甚至在吃飯的時候，它也一直盯著我。晚飯過后，我們看《星際迷航2：可汗怒吼》時，小狗的目光也一直在我身上。它身上有種無法描述的東西，就像此刻這珍貴的寧靜一般。這種感覺必須在它的名字里體現(xiàn)出來。

“你在笑什么？”媽媽問。

“我也不知道?！蔽一卮?，但我心里知道，此刻是如此完美，雖然只是普普通通的放松，只有媽媽、我和小狗，但這一切讓人感到如此安全?！盎蛟S，我們可以叫它伍迪？”

“伍迪·科芬（Woody Coffin，字面意思是“木質(zhì)棺材”）？”

“對，就是這樣。”

“科芬是個麻煩的姓。”她說道。

“這個姓很酷。還記得您說過，如果我覺得科芬這個姓太奇怪的話，可以保留原來的姓——史密斯。”孤兒院里，好多人都姓史密斯，還有不少人姓瓊斯和華盛頓?！澳屛腋盏哪翘?，對我來說是最美好的一天?！?/p>

“那天非常美好。是的，非常美好?！?/p>

“之后，我立刻覺得自己脫胎換骨了。就好像我朝著自己本該成為的人更近了一步，盡管我還不確定那是個什么樣的人。”

“我很高興你告訴我這些。啊，不要不好意思啦！本，你的朋友在努力吸引你的注意喲。”

那只小狗從我的膝蓋上滑下去，小跑到了門邊。它舉起一只爪子，叫了一聲。我?guī)鼇淼介T外，它馬上跑到路邊撒起尿來。睡覺的時候，它蜷在我的T恤下，鉆進我的胳肢窩里。我半夜醒來查看它睡得怎樣，發(fā)現(xiàn)它的腦袋枕在我胸前，那雙金褐色的眼睛正望著我。我忽然發(fā)現(xiàn)，從圖書館回來后，我一直沒用過吸入器，而我的呼吸也一直很正常。我把手指插進它的毛里，來來回回地揉著，它好像不太掉毛。在掉毛不嚴重的狗狗旁邊，我的肺功能正常?！澳阏媸翘袅?！”它沖到我的臉旁，舔了舔我的嘴唇。“除了你的口氣，哇……”

第二天清晨，我醒來時，它正在研究我貼在書架上的楚巴卡（《星球大戰(zhàn)》中的人物）海報。海報是按真人大小等比制作的——兩米多高的伍基人正直勾勾地盯著前方。小笨狗高昂著腦袋，仿佛在說：“哥們兒，你真是我見過的最奇怪的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