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不再來

蘇小謙

瓦納村四面環(huán)林，嵌在自然保護區(qū)的深處，從高空俯瞰，像是一大片綠色中的一塊灰色補丁。

玉米地

卡卡家的玉米地在補丁的東南角伸展著，緊緊地挨著保護區(qū)的叢林，仿佛正被慫恿著往前伸，再使點兒勁就會伸進叢林里去。這是瓦納村最大的一塊玉米地，也是被野生非洲象糟蹋得最厲害的一塊玉米地。

幾年來，卡卡的爸爸費盡心思，想要趕走偷吃玉米的大象，但一直沒有成功。大象們按時前來，吃的吃，踩的踩，就好像這塊玉米地是屬于它們的。

也許，確實是屬于它們的。

據(jù)說，很久以前，大象們就祖祖輩輩往來于此，玉米地正好橫在它們的遷徙路線上。十幾年前，卡卡的爸爸媽媽跟著其他人來這兒開荒時，大象們恰巧去了別處覓食。當(dāng)它們遷徙歸來，經(jīng)過玉米地時，玉米剛剛抽穗，正是甜嫩的時候。大象們用長鼻稍稍一卷，就把嫩葉和果實送入嘴里。從那以后，它們就記住了這個地點和時節(jié)，每一年都按時來將玉米掃蕩一空，再大搖大擺地離去。

防象溝

卡卡的爸爸用過許多方法驅(qū)趕大象，用得最多的是朝大象投擲標(biāo)槍和燃燒的火把。一開始，這辦法很管用，大象們立刻就被嚇走了?？蓻]過幾天，象群又怒氣沖沖地回來，報復(fù)一般在玉米地里撒野。它們連村頭用來看守玉米地的窩棚也不放過，用長鼻掀翻了屋頂。

有人提出用獵槍殺死大象，被村長制止了，理由顯而易見，大象是受法律保護的動物?？ǖ陌职痔嶙h在玉米地外挖一條深兩米、寬兩米的防象溝，大象不會跳躍，遇到這樣的深溝，必然無法前進。于是，挖掘工程第二天就開始了。

偶遇

這天，卡卡來防象溝送飯。大人們都在溝底干活，他順著土坡滑進溝底，放下食盒后想去外面看看，就沿著另一側(cè)的土坡爬上去，到了防象溝的外圍，緊挨著叢林的地方。

卡卡的腳下是一堆大象糞便，看著還挺新鮮，他順著糞便繼續(xù)往前走，探頭朝叢林深處看。

叢林里沒什么光線，卡卡吃力地張望著，想看清楚里面有沒有大象。他隱約看見了移動著的巨大影子，是大象嗎？他突然很想見見傳說中飛揚跋扈、蠻不講理的大象，就又往前挪了挪步子。

巨大的影子轉(zhuǎn)過身來，走出叢林，走到明亮的陽光下，給卡卡留下了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的深刻印象。

它異常高大，長鼻有力地卷曲著，潔白的象牙向前輕挑，看起來像是在幫忙支撐著沉重的鼻子；那滿是褶皺的皮膚里有看得見的泥塊，隨著身體的抖動一點點掉落。往上看去，一雙碩大的耳朵耷拉在頭的兩側(cè)，長長的睫毛覆蓋著深邃的眼睛。那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卡卡，眼神里沒有威脅，只有平靜和溫和。

卡卡看著它，十分友好地說了一聲：“你好呀！”

大象望著卡卡，伸出長鼻，用鼻尖觸摸了一下卡卡的腦袋。就在這時，爸爸的呼喚從身后傳來，卡卡依依不舍地退回防象溝。遠遠地，大象待在原地，久久地注視著卡卡。

穆瓦

防象溝挖好了，大象果然沒有再進入玉米地。

緊接著，雨季來了，雨水把土坡沖垮，大象踩著崩塌的土坡越過來，又把玉米地毀得不成樣子。村長帶著大伙兒在地頭設(shè)立崗哨，只要一看見大象就敲鑼報警，其他人則帶著火把驅(qū)趕大象。大象無計可施，只好退走了。

一天，一個名叫穆瓦的小女孩在村口的水塘邊玩耍。她不小心把玩具掉進了水里，試探著一手抓住岸邊的雜草，一手去夠玩具。剛下過雨，土坡松軟，雜草被連根拔起，穆瓦一下子跌入水中。她嗆了幾口水，在水中掙扎出來，隨即又被暗流往下拖去。就在穆瓦快要完全沉入水中時，一道長長的黑影從高處飄落下來。

那天恰巧是卡卡代替爸爸輪值哨兵。他遠遠地看到一頭大象用長鼻將穆瓦卷起來。等他帶著大人們趕到時，穆瓦正一個人坐在岸上，大口大口地往外吐水。

辣椒

不知什么原因，瓦納村的村民們誰也不愿像之前一樣驅(qū)趕大象了。大家遠遠地看著大象把玉米吃光，然后慢悠悠地離開，回到叢林里。

后來，聽說大象不喜歡辣椒的氣味，村民們在玉米地邊上種了一圈辣椒?？ǖ陌职种鲃犹岢霭炎约业挠衩椎亓舫鲆粔K在辣椒地外圍，當(dāng)作大象的食堂。等到玉米抽穗的時候，大象按時來了，可是，它們剛嗅出辣椒的味道就退回叢林，連卡卡家的玉米也不理會了。

那一片玉米和辣椒，筆直地挺立著，年年散發(fā)著香甜和辛辣的氣味。

瓦納村村民再也沒有見過那群大象。

輕風(fēng)摘自《動物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