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的時候,已是夜里十一點,妻子處于熟睡中,我掖了掖她的被角。真是糟糕的一天,工地上的挖掘機(jī)聲、吊車聲、打井聲不絕于耳,令我感到煩躁。就在剛才,我他媽的險些沒命了,還好,現(xiàn)在還能蹲在床前,端詳妻子的睡容。
我得趕緊洗澡睡覺,明天妻子上早班,得趁這個機(jī)會,把衣服拿去換了。
妻子走的時候,動作極輕,我醒來時她已經(jīng)出門了。天很冷,屋子里的暖氣似乎沒有以前頂用。起床,洗漱后,穿戴好衣帽時差不多九點半,我這工作就是這樣,白天晚上幾班倒,沒個消停。
我拎著那件衣服出了門,是紙袋,上面幾個醒目的英文字母:Count。不認(rèn)識,初中文憑,倒是學(xué)過點英語,但是成績極差。前天晚上,為這幾個英文字母我和妻子鬧了不愉快,準(zhǔn)確地說,是間接引起的不愉快。我這會兒還挺難受,不該吼她。她當(dāng)時剛做好飯,我趕回家,沙發(fā)上放著個新衣服紙袋。她說,買給你的,你試試。我瞅了瞅,說,冬天快過去了,又不是沒有棉衣,用不著再買。她說,買都買了,你試試。我拿出來試了試,挺貼身。她說,剛好穿得下,明天就別穿你那破胳肢窩的衣服了。我說,好,這衣服多少錢。她說,不貴。我又問,多少?她說,反正沒花你的錢,你穿就是。
對我來說,這讓我心里不踏實。我繼續(xù)問。她說,你快吃飯。飯間,經(jīng)不住我盤問,她說上個月商場業(yè)務(wù)好,這月加元旦加圣誕,老板總共給了1500塊節(jié)日福利。我說,你該請產(chǎn)假了。她說,還能再堅持下,再堅持下就多得一個月工資。我說,不該買這衣服的,看起來挺貴,你馬上臨盆,前些時間不是在相寶寶新衣服、洗臉洗澡盆、嬰兒床的嘛。她說,那些東西過些天買也行。我說,生寶寶也得花筆錢。她說,你快吃飯吧,燉的羊肉,這幾天非洲豬瘟鬧得厲害,我走到菜市場最里頭才買到羊肉的,你不知道搶的人有多少。我突然心里過意不去,明天開始我買菜,你不要去了,我說,天冷,路滑,你又是孕婦,推推搡搡的。她說,你比我媽還婆媽。
吃完飯,我在廚房洗碗,不知道怎么的,想著那件新衣服就高興不起來。洗著洗著,不小心摔掉了一只碗,“哐”的一聲,碎了。妻子過來時,說你怎么那么不小心。我不知道哪來的無名火,竟然吼了句,不小心你來啊……
妻子佇在那里,許久,什么也沒說,我回頭時,她臉色不太好,要哭出來的樣子,眼眶里有光泛著,但沒哭出來。我意識到自己錯了,不該吼她,我吼她做什么呢,摔碎碗的是我,我還有理了。她轉(zhuǎn)過身,回了房間,再沒出來。
睡覺的時候,我去摟她,她沒反應(yīng)。我知道她在生氣。我說,以后不要買了,挺貴的。她不說話。我想起她白天挺著肚子上班,還要擠公交,要爬一個大坡,那個坡冬天冰多路滑,想起她白天下班還要去菜市場買菜,回來做飯的種種畫面,我頓時感覺歉疚不已。
我吼她做什么?我心里問道。要是收入高點,我就不會為了一件衣服吼自己的妻子了,真是失敗,真是沒出息。我的手摩挲著妻子的臉龐,濕濕的,涼涼的,是淚水。
出了門,我沿著街道走,左右逡巡,硬是沒看到鋪名是“Count”的服裝店,我找了幾個年輕人問,都說不知道,畢竟城市很大。妻子在哪兒買的呢,我問到一個年輕女子,她指了指方向,說貴烏南路有一家,不知道是不是在那買的。問我沒收據(jù)嗎?我說沒。她說,買衣服咋沒收據(jù)。她的表情像是在質(zhì)疑,貌似我的衣服是偷來的。我沒回答。她又說,你去那問問。
到了店里后,銷售員問我要買啥。我說,我拎的就是你們店的衣服。銷售員說,先生你有啥需求。我說,我想把衣服退掉。銷售員說,我們這兒不能退,如果你對這件衣服不滿意的話,可以等價調(diào)換其他款式,或者補(bǔ)價購買其他衣服。我說,這衣服挺貴的,再說了,我是個泥水工,在工地干活兒,每天和鋼筋水泥混在一起,穿這個,糟踐了。銷售員說,看你說的,現(xiàn)在年輕,就該善待自己,我覺得這衣服你沒必要退。我執(zhí)意要退,銷售員拿我沒法,讓我把衣服給她。
在前臺,銷售員鋪開衣服,她說,商標(biāo)已經(jīng)被剪掉了,退不了。我才注意到商標(biāo)的問題。妻子是怕我不穿,故意剪掉的,這樣我就不可能拿去退了。不能拿張新標(biāo)簽掛上去嗎?我問。銷售員說,先生,你開玩笑的吧,商標(biāo)每件衣服就一個,我們沒有多余的。我還想爭取下,銷售員說,買都買了,還是穿下吧,是你愛人買的吧?我說,是的。她說,你真幸福,不該辜負(fù)了你愛人的好意。
我覺得臉挺臊的,不好意思再和銷售員糾纏。要出店門時,我問,這衣服多少錢。銷售員說,你這款衣服是我們店今年的最新款,原價2080,打9.3折的話就是1934元。我心想,這他媽也太貴了。
出了店門,我佇在街邊,街上人流不斷,車來車往。我漫無目的地走著,過前面的紅燈,上天橋,又下天橋,我是在一處小學(xué)門口駐的步。圍墻是鐵柵欄的,一格一格,此時是下課時間,校園里傳來孩子們的玩耍聲,有人追逐,有人打鬧。我想起了妻子的臨產(chǎn)期,再過二十天,我就要當(dāng)爸爸了,不知道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如果是男孩的話,等他長到三四歲,我就教他如何做風(fēng)箏,如何做滑冰車,帶他去釣魚,不過,不知道現(xiàn)在的孩子還喜歡我們童年那會兒玩的東西不;如果是女孩,就讓妻子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像個小公主。我已經(jīng)想好名字了,叫天樂吧,男孩女孩都適用,天天快樂。
上課鈴聲響了,孩子們從四處往教學(xué)樓匯攏,跑的跑,走的走,喧鬧聲漸漸消失了,他們又坐回教室,校園里傳出瑯瑯的讀書聲,還有老師的講課聲。
我在墻根處蹲下,瞅著手里的衣服,不知道該咋辦。退掉吧,我是想退掉的,1934元,可以給孩子買好些件衣服,還能買些臨產(chǎn)前需要的東西,能節(jié)約一點兒是一點兒。我犯不著穿這件衣服,它只會使我產(chǎn)生歉意。妻子不是也沒買新衣服嘛,憑啥就給我買。
天氣有些冷,風(fēng)從路面上吹過來,太陽隱在云層里,整個天空灰蒙蒙的。我點燃一支煙,蹲在地上吸著,過往的行人不時地注視我,好像在想,這孫子哪來的,蹲點犯罪吧?我是這么想,不知道行人是不是這么認(rèn)為,有幾次,我見他們看我的眼神就是帶著這種懷疑式的。
挺尷尬的,我換了換位置,朝前走,來到個乞丐旁邊。
我蹲了半晌,那乞丐面前的鐵盆不時有硬幣落下,哐當(dāng)哐當(dāng)響。他旁邊過去十來米,是個公交車站牌,人上人下的。乞丐年紀(jì)有些大了,白發(fā),看上去七十來歲,挺瘦的一個人,腿殘了一條,坐在個滑輪車上,也不知道他冷不冷,看起來挺冷。
興許是見我在他旁邊久了,他瞧了瞧我,我也瞧了瞧他。都是天涯淪落人,我摸了摸褲兜,一張五十的,幾張二十的,幾張十塊的,還有些一塊的。找了張一塊錢,丟在鐵盆里,我繼續(xù)蹲著。
他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支煙,點上,然后遞給我一支。我有些遲疑要不要接,他說,小伙子,抽一支。我伸出手,去接他的煙。他向我招了個手,我向他身邊靠攏。
他說,我觀察你多時了,又不坐車,又不像是來學(xué)校接孩子的,在這兒干啥?我說,我也不知道,我手里這件衣服很貴,老婆買給我的,我想退了,好買些實用的東西。他問,這衣服多少錢的?我說打的9.3折出售,1934元。他說,你干什么工作?我說,在樂灣國際搞建筑。他又問,打小工?我說,是啊,沒啥技術(shù)。他說,那確實挺貴。我說,穿在我身上糟踐了。他說,這話倒不至于,年輕的時候多奮斗下,和老板搞好關(guān)系,爭取當(dāng)個小包工頭啥的,收入會慢慢好起來。我說,你說得對,不過眼下我干這行沒多久,前天,我換了工種,去當(dāng)打樁工人,媽的,差點掉在井里死了,就為了多拿幾個錢。他說,那個來錢吧。我說,來錢,就是危險。他說,干啥不危險。我突然想說當(dāng)乞丐不危險,但話到嘴邊,我沒說。他說,干我這行也有危險。我說,這話咋講?他說,缺胳膊少腿的,車來人往,沒準(zhǔn)就給碾了,夏天受熱,冬天受冷,晚上怕受欺負(fù),抵抗力不行的,還干不了這行。我突然覺得,好像真是這么回事。
他說,你多大?我說,二十六。他說,你看我多大?我說,七十歲。他笑了,說,五十。我說,那確實挺遭罪的,頭發(fā)都白了。他說,媽的,我這是在“手創(chuàng)”染的?!笆謩?chuàng)”是啥?我問。他說,那么出名的理發(fā)店你都不知道。我說,孤陋寡聞了,平時都是在小街小巷的理發(fā)店剪發(fā)。乞丐聊到這的時候,我就覺得他不算是乞丐了,簡直是個騙子,街頭騙子,這年頭兒放下尊嚴(yán)當(dāng)乞丐的人大有人在。我想說,都年過半百了,咋不好好干點兒正事,做這損臉面的行當(dāng)。
他說,你別以為我想干這個,沒誰想丟下尊嚴(yán)干這個。他還挺有理,我心想。我說,你有啥苦衷吧。他說,我以前和你一樣,也是建筑工人,修了很多房子,可沒有一套房子是買得起的,媽的,物價漲得比樓還高,工資卻低得可憐。后來,我不幸出了工傷,碾斷了腿,好在老板實誠,給了十四萬賠償金。不過日子還得過啊,十來萬不能管一輩子,再說了,上有老下有小,有天我和你一樣,坐在馬路邊瞅著這條殘腿發(fā)呆,真他媽想沖進(jìn)路中間讓車碾死算了,碰巧我遇到個高人。我問,什么高人?他說,和我一樣,是個乞丐,他阻止了我,見我愁眉不展,就幫我疏通思想,傳我不少經(jīng)驗。再后來,我就決心做乞丐了。
我心想,看來做乞丐還挺有淵源。我問,一直做到現(xiàn)在?他說,那是,不過我打算再干兩年,就不干了。我問,為啥?他說,這些年,我干乞丐供了兩個大學(xué)生,在城郊修了一棟1000平米的樓房,我對商品房沒興趣,就跟住鴿子屋似的,難受,現(xiàn)在我小兒子快畢業(yè)了,他就在這附近的大學(xué)念書,我那房子每年收租金能收八萬多,明年不干了,休息休息,出去旅游。
我不禁啞然,這世上隱形富豪真多。他繼續(xù)說,你知道我為啥做乞丐能做得那么成功嗎?我說,為啥?他說,你看我坐的這板子冷不?我說,冷,你能吃苦。他說,扯淡,我褲子里面還穿了兩條絨毛褲,特防凍,屁股底下墊的是泡沫,隔冷。我說,還真沒看出來。他從兜里摸出兩支煙,一支點上,一支遞給我,繼續(xù)說,我讀書少,但后面才知道人生啊,讀書和思考都很重要。我說,那是,我就是讀書成績不好,所以才干建筑工人的。他說,干建筑工也可以出頭,只要學(xué)會思考,他指著天橋斜對面的方向說,你是打前面那條街來的吧。我說,是啊,去那邊退衣服。他說,那條街賣女裝的多,這年頭,在生活上女性比男性懂得享受,特別是二十二歲到三十五歲之間的,也舍得花錢,那條街賣衣服的多,很多女的到我這來,時不時就會丟點鋼镚啥的。正說著,就有人丟錢在我們面前的鐵盆里了。他繼續(xù)說,我旁邊是個小學(xué),十二歲以下的孩子,每天放學(xué)蜂擁而出,那個時候是我每天收入的小高峰,兒童是非觀清晰,看我這種老弱病殘,總會丟個一塊半毛。往右走十多米是公交,前方不遠(yuǎn)處有兩座大學(xué),平時天氣好的話,年輕小情侶愛從這兒經(jīng)過,我就專門把鐵盆端向男學(xué)生,他們礙于面子會丟錢給我。
我說,你都把這附近分析得面面俱到了,都是肯給錢的人。他說,那也不是。我說,這話咋講?他說,沿著左邊這條路一直走,是醫(yī)院,里面每天得有多少病人啊,醫(yī)生們見的比乞丐慘的人多了去了,不會丟錢給乞丐。
聽他說了這么一通,我頓感行行出狀元。我說,那你給我想想辦法,我這衣服退不掉咋整。他瞧了瞧,沒摸,知道自己手臟。你這衣服要是便宜點的話,我買了算了。我說,你買?他說,是啊。你比我兒子長不了幾歲,他能穿,你1934買,我就給你1500吧。我說,那不行,我虧400多呢。他說,總比退不掉的好,我留400塊換個“坐騎”,這雞巴滑輪車太破了,沒準(zhǔn)這個冬過不了就散架了。我說,好吧。老漢說,你讓一邊去,快放學(xué)了,等我過了這段小高峰,我刷微信給你。我說,行。
十二點的時候,學(xué)生們蜂擁而出,老漢面堆微笑,端起鐵盆,硬幣哐當(dāng)哐當(dāng)往盆里落。
賣了衣服,我決定去給寶寶買新衣服。老漢說,去環(huán)城北路吧,十塊錢打個車,按批發(fā)價拿,比這附近的步行街劃算,我覺得老漢太會算計了。
上了出租車,廣播里播著香港老電影《倩女幽魂》的主題曲,不時的,主持人談?wù)摰侥切┠甏蠹叶炷茉數(shù)睦弦魳?。司機(jī)切換頻道,說是明天起,我省將迎來一次大面積降溫、降雪天氣,此次過程中,云城也會迎來明顯的降雪,同時,此次降雪將會給交通帶來一定影響。聽著新聞,司機(jī)不高興,在旁邊啐一句,媽的,下雪了就不好跑車了。我說,下雪了坐車的人才多。司機(jī)說,下雪了,出門的人少。我沒說話。司機(jī)又切換頻道,廣播里說,開車的朋友們請注意,南山公園路段出現(xiàn)水管破裂,已導(dǎo)致路面結(jié)冰,為避免事故發(fā)生,還請各位開車的朋友繞行。司機(jī)比我還憤,說這城市他媽的一天咋那么多事。我沒接話。
下了車,我徑直朝著批發(fā)市場進(jìn)口走,兩邊全是賣衣服的,形形色色,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紅白喜事,要哪種年齡,哪種場合穿的,都有。我進(jìn)了家兒童服裝店,挺冷清的。
我說,有剛出生的寶寶穿的衣服沒?老板娘湊過來說,有。問我要哪種,我問有哪幾種。她說,你家寶寶多大?我說,還沒生,快了。她說,那就買剛出生穿的。她把我引到貨架邊,寶寶衣服琳瑯滿目,我不知道選哪種合適。她說,天冷,你得選棉毛衫、外衣、外褲,寶寶小,紐扣不選塑料的,選棉線的,褲子的話,你寶寶出生后天氣應(yīng)該還比較冷,開襠的選點,不開襠的也選點,小寶寶可能會尿濕褲子,多選幾條棉毛褲,還有,睡袋選兩套,洗臉帕,洗屁屁的帕子也選幾條。我說,你看著辦吧,我沒啥經(jīng)驗。老板娘說,你真是個好爸爸,逛我們這種店的基本是媽媽,很少見爸爸。我有些不好意思,我算什么好爸爸呢,我要是個好爸爸,就不會來這買便宜貨給寶寶了。老板娘收拾了一堆,樣樣齊全,我拎了兩大包,總共算下來,八百來塊。
出了批發(fā)市場,我決定回家,到公交車站等車,153路,剛好可以坐到家。途經(jīng):董家橋——燕子口——省海洋館——鹿沖關(guān)——南山公園——花鳥市場……
我上了公交,擠是擠點兒,但看著手里拎的兩大包東西,總算消除了早上的愧疚感,希望妻子不要再埋怨我。車子一路朝著家的方向駛,到了鹿沖關(guān)高架橋上,我的手機(jī)震動了,摸出來,是妻子的來電。連日來的憂傷讓我有了些許釋然,她主動聯(lián)系我了,不生氣了。
我接通電話,那邊問,是夏哥嗎?我說,是,你哪位?那邊說,我是嫂子同事,嫂子前面還好好的,剛才肚子痛,怕是要生了,你來一趟吧。我急了,問你們在哪兒,超市嗎?那邊說,沒有沒有,我們在去醫(yī)院的路上。我說,去哪個醫(yī)院???那邊是個姑娘,她也拿不準(zhǔn),我聽見她問旁邊的人,說我們現(xiàn)在是去哪個醫(yī)院。那邊有人說,去市一院。電話里說,市一院。我說,好,我馬上趕來。
公交車在高架橋上疾馳著,路上的冰雪不斷飛揚(yáng),透過車窗,我能看見濺起的冰花,還有川流不息的車輛。
我走到車頭,說,師傅,能停車不?師傅說,坐后面去,沒到站哪敢停,再說了,你也不看看,這是什么路。我想想,也是,媽的,市一院和我現(xiàn)在的方向是相反的,希望妻子平安無事。公交車下了高架橋,快駛到南山公園站時,卻堵成了一團(tuán)。真是糟透了,我看著前前后后大大小小的車輛,心亂如麻。真應(yīng)了前面出租車司機(jī)的那句話,這城市他媽的一天咋那么多事。
公交車內(nèi),人們在嘀咕,說是堵個沒完。有人建議開門下車,司機(jī)沒反應(yīng)。我拎著兩大包東西,再次走到車頭,請師傅給我開個門,實在是遇到了急事。師傅說,不行,得講規(guī)矩,再急的事也得為安全著想。我直接想爆粗了,我說,我現(xiàn)在家人很不安全。司機(jī)沒理我。
前面十字路口處,有交警在指揮車輛過馬路。我的電話再次震動起來,是妻子的,那邊說,夏哥你到哪兒了?我環(huán)視了下周邊。說,快了,我到南山公園了。那邊說,快點吧,嫂子情況比較急,馬上要推手術(shù)室了,醫(yī)生說要家屬簽字。我說,快了,不行的話你幫我簽吧。那邊說,醫(yī)生說要家屬簽才行。我說,我盡快趕到,麻煩你幫我照看下吧,實在急了,你幫我簽。那邊說,好,我看看吧。
我給司機(jī)講,司機(jī)這回聽到我打電話,倒也融通起來,他開了前方車門。
我拽著兩大包東西飛奔出去,然后,綠燈亮了,道路疏通了,我身后的車輛如水流般洶涌前行。一不小心,我踩到了一塊堅硬的冰凌,倒在地上,朝著前方劃去。
我不知道我將要滑向何處,我只感覺到周遭都是車,他們從各個方向駛來。
(夏立楠,1990年生,少時生活于新疆。在《人民文學(xué)》《上海文學(xué)》《大家》《清明》《作品》等發(fā)表小說若干。出版短篇小說集《粉底人》?,F(xiàn)居貴州龍里。)
編輯:耿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