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坤蓮

(湖南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 湖南 長沙 410000)

近代東北又稱滿洲，包括奉天、吉林、黑龍江三省。自1894—1949年間，鼠疫在東北一共流行33次，而以清末、民國十年及解放戰(zhàn)爭期間的三次流行影響最為深遠，被稱為近代東北的三次鼠疫大流行[1]。學界對東北鼠疫多有關注，但多聚集于清朝末年及解放戰(zhàn)爭時期。1920年的東北鼠疫流行不僅給普通百姓帶來了巨大的恐慌和難以挽回的傷害，也對20世紀國際關系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因而引起了廣泛的關注。如此重要的一次鼠疫流行卻尚無專門著述進行研究，僅能從寥寥數(shù)篇論文及醫(yī)療衛(wèi)生、災害、疾病史等著作中略窺其身影。有關1920—1921年東北鼠疫流行的專題論文數(shù)量較少，研究角度不多，難以反映其全貌。在百年之后的今日重新審視一個世紀之前的東北鼠疫流行，不論是對現(xiàn)在還是未來，都有深刻的意義。

一、1920—1921年東北鼠疫流行的原因

近代東北鼠疫的流行并非歷史的偶然，其背后有著復雜的社會歷史原因，1920—1921年的東北鼠疫亦是在多種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才大范圍流行。

1.疫情的爆發(fā)與鼠疫的流行

1920—1921年鼠疫肇始于海拉爾，而海拉爾位于呼倫貝爾高原草原蒙古旱獺鼠疫自然疫源地，是蒙古旱獺(Mongolia marmot)的棲息地[2]140。近代各地的鼠疫流行，大多與本地區(qū)的鼠疫疫源地有關。近代中國北方幾次大的鼠疫流行，都源于內(nèi)蒙古地區(qū)的鼠疫疫源地[3]136-148。1920年的東北鼠疫亦然。伍連德及其團隊在進行了多方面的研究后，認定蒙古旱獺是1920年海拉爾鼠疫的主要貯存宿主[4]124。蒙古旱獺是鼠疫桿菌的攜帶者之一。鼠疫桿菌畏暖不畏寒，即使在“零下三十度之天溫，仍能繁殖”[5]。居住在海拉爾及附近的俄人與蒙古人常獵取旱獺以食其肉，并取其油以作擦鞋之用[6]。20世紀20年代，國際市場毛皮價格上漲，蒙古草原的捕獺獵人增加，然而，并非每個人都能分辨出染疫的旱獺，捕到患疫旱獺的幾率隨之增大。最先報道的腺鼠疫病例來源于捕獺獵人，似乎正說明了這個觀點。當時，俄國一些研究家甚至認為“凡衣旱獺皮或食旱獺肉者，均能為誘發(fā)鼠疫之原因”[7]209-210。東北當局亦認為，1920年鼠疫的爆發(fā)是捕獺獵戶帶來的[8]。北方農(nóng)牧分界線的北移使人們更加接近鼠疫自然疫源地，傳統(tǒng)社會向工商業(yè)社會的轉型促使蒙古草原捕獺獵人增加[3]155。因國際市場對動物皮毛的追求，一些人加入捕獺的隊伍。如果獵人掌握了公共防疫知識，那么鼠疫在人間爆發(fā)的幾率會極大降低。時代的變遷改變了人民的生計模式，卻并未形成相對應的防疫知識體系，這是1920年東北人間鼠疫爆發(fā)的根本原因。

2.疫情的傳播與鼠疫的流行

首先，“政局動蕩、經(jīng)濟凋敝甚至戰(zhàn)亂頻繁必將導致疾病流行、健康水平降低”[9]。當時俄境戰(zhàn)禍連綿，饑饉并存，人民身體孱弱，病菌易于侵入。不少避難俄民及逃軍，相率逃往海拉爾[10]。首先，當時滿洲財政金融紊亂，糧柴價值飛漲，又不時有大幫股匪進城強搶。一旦爆發(fā)疫病，忍饑挨餓、心驚體乏的人民怎能抵抗住病菌的侵襲？其次，東北聚居與半掘地穴而居的食宿環(huán)境及衛(wèi)生習慣也增加了人們?nèi)疽叩膸茁?。清朝滅亡后，滿洲人數(shù)倍增。以滿洲里為例，此地人煙稠密，居民“都住一大屋中，人多屋窄，極不衛(wèi)生”[11]，且“旅館充斥，公共衛(wèi)生，又欠講求，實為致疫之一大原因”[12]。海拉爾與滿洲里人“純屬蒙族，起居飲食，盡沿舊習，不知清潔為何事，牛羊腥膻，薰人欲嘔”，加之“謝黨殘軍，紛紛東竄，我境滿海各站，俄兵充塞街衢，其飲食居處，遂不免污穢齷齪”[13]。 1920年東北“鼠疫之起點，即發(fā)端于不潔之處”[13]。最后，貫穿東北的中東、南滿、吉長諸鐵路加速了鼠疫的傳播。1920—1921年鼠疫經(jīng)由鐵路蔓延至東北全境乃至境外?！疤K聯(lián)國內(nèi)革命戰(zhàn)爭剛結束，許多沙俄白軍由外貝加爾逃到滿洲里，車站秩序混亂，防疫工作受到干擾，致使?jié)摲诓∪搜罔F路外逃，把鼠疫傳到齊齊哈爾、哈爾濱、長春等地。”[14]日本希望中東鐵路及京奉路“與齊滿鐵路，取一致之辦法，斷絕交通，以防傳染?！盵15]鐵路交通在鼠疫擴散中的地位可見一斑。

3.疫情的防控與鼠疫的流行

鼠疫擴散之后，若能及時采取防控措施，也能將鼠疫扼殺于較小范圍之內(nèi)，不致引起大范圍、長時段的流行。但是，部分防疫人員的疏忽、政府的不夠重視和民眾的不配合共同導致鼠疫走向不可控。首先，“據(jù)醫(yī)界人言，伍氏對于防疫職務，殊覺玩怠，去歲海拉爾所發(fā)生者先為‘腺白斯脫’，尚可醫(yī)治，后來轉變?yōu)椤伟姿姑摗熘谅訓|三省全境，東至海參崴，西至齊魯，伍氏不于事前，竭力預防，實不能辭其責也?！盵16]疾病的轉化并非人力所能完全控制，人們本不應對防疫人員進行太多的苛責。但是，輿論界對于防疫人員玩忽職守的指責并非無中生有。在某些方面，部分防疫人員確有疏忽。原本鼠疫“甚可希望制止，不意有橫逆之軍人一隊擾亂，使滅疫工作停止一星期，于此時期間，該病乃散布至其他地方”[17]。在上述案例中，防疫人員事前未能抵擋擾亂者，事后未能及時補救，在滅疫如滅火的形勢下使滅疫工作停止長達一周之久，使鼠疫在此期間四散，確實存在疏忽。其次，北洋政府及奉系軍閥都沒有傾注太多精力在東北防疫上。1910年，東北鼠疫流行時，清廷對伍連德“全力支持，可謂要人有人，要錢有錢，要權有權。”[18]17710年后，僅防疫經(jīng)費一項都要四處籌措?！陡魇^(qū)籌賑辦法大綱》將救災款項主要交由地方解決[19]。然而，掌握東三省的張作霖“正在整軍準備打直奉大戰(zhàn)，對北滿的鼠疫流行，奉天方面除了撥出少量經(jīng)費外，沒有其他支持。”[18]180最后，政府雖然不夠重視防疫，但也根據(jù)經(jīng)驗采取了許多正確的舉措，可惜民眾不配合。一些居民害怕被檢查，發(fā)病時不敢報告，病死后就將尸體埋在雪中，或棄尸荒野；“長春中日防疫官吏防范異常嚴密，凡北來旅客一律消毒或即隔離，但多數(shù)旅客為規(guī)避查驗起見，往往在距離哈埠較遠之車站買票至米沙子(在長春北二十英里)下車以避隔離，以致長春路界及城內(nèi)已有少數(shù)疫癥發(fā)生，而吉長鐵路某站亦因此輩乘客混入而致傳及?！盵20]匿而不報、拋尸、規(guī)避查驗、帶疫亂行等行為的背后是民眾科學防疫思想的缺失，此類行為造成的嚴重后果則是鼠疫的擴散及更多生命的凋零。

二、1920—1921年東北鼠疫的傳播特點及影響

傳染病的流行既有共性，也有特性。1920—1921年東北鼠疫的流行因爆發(fā)于1920年冬天的東北而具有與眾不同的特點及深遠的影響。

1.傳播特點

1920年冬天，黑龍江省西北邊陲的海拉爾爆出鼠疫，數(shù)月間，疫情迅速擴大，流行于東北各地乃至直隸、山東、海參崴。此次鼠疫大流行具有鮮明的時代性與獨特的區(qū)域性特征。一是流行時間長，從1920年冬季到1921年10月。二是傳播速度快。鼠疫自1月初傳播到扎蘭諾爾之后，不出1月就遍傳東三省，2月就在直隸及山東造成了大量死亡。時人稱其“傳播之速，捷于迅雷”[21]。三是感染范圍廣。觀看部分被感染城市距離滿洲里的鐵路里程數(shù)，會有更直觀的感受。

表1 部分被感染城市距離滿洲里的鐵路里程數(shù)(單位：英里)[2]157-158

由表可知，在1920—1921年東北鼠疫流行過程中，被感染城市眾多。從鐵路里程數(shù)來看，既有距滿洲里幾英里的，也有相距數(shù)百英里甚至超過一千英里的。1920—1921年東北鼠疫流行“區(qū)域之綿長”，“令人不寒而栗”[22]。四是分布不均衡。黑龍江省發(fā)病9市縣，吉林省發(fā)病4縣，且各省染疫城市都集中在鐵路沿線。如哈爾濱及長春等鐵路交通樞紐受疫嚴重，不在鐵路交通要道的省會吉林卻沒有發(fā)生鼠疫病例。此外，各個染疫地的疫勢也不盡相同。黑龍江省省城齊齊哈爾共死亡1 728人，而奉天省省會奉天才報告了4個鼠疫病例[4]117-121。五是致死率極高，感染者死亡率100%[18]200。一人患疫全家死絕的情況不在少數(shù)。

2.影響

鼠疫造成的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人口大量死亡。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1920—1921年的東北鼠疫流行造成了約9 300人的死亡[4]120。鼠疫的流行還使社會和人民積累的財富飛速消散。在整個鼠疫流行期間支出的防疫經(jīng)費達到1 111 518.50元[2]154-156，娛樂、交通等各行各業(yè)亦大受打擊。此外，鼠疫的流行導致了傳統(tǒng)道德的敗壞和社會秩序的混亂。有人活活“將罹疫者打死，乘夜靜時，投棄于街外”[7]207，還有人逃避、反抗防疫工作，對醫(yī)護人員進行暴力攻擊。應該認識到的是，此次鼠疫亦有積極的作用。如促進了科學研究的深入和防疫知識的普及。官府在辦理防疫的同時，還在各處開辦了研究所。各報刊亦積極宣傳，防疫常識和清潔衛(wèi)生觀念的進一步普及。

三、社會各界的應對方式

清末東北肺鼠疫大流行為此次鼠疫留下了可資借鑒的寶貴經(jīng)驗。1920年冬季，鼠疫再度席卷人間之后，醫(yī)界、商界、民眾等社會各界采取了豐富而良莠不齊的應對方式。

1.醫(yī)界的應對方式

聽聞海拉爾爆發(fā)疫情后，哈爾濱防疫醫(yī)院院長伍連德立即偕同其他醫(yī)生趕赴海拉爾調(diào)查。同一天晚上，黑龍江省城日本赤十字社醫(yī)院院長及官醫(yī)院院長謝百川也先后抵達海拉爾。眾醫(yī)生實地檢驗后建議著手速防，以免蔓延。有醫(yī)生提出斷絕交通以便隔離。眾醫(yī)生商議后認為不妥，大家詳細籌畫后提出了“由華人力求清潔，自為預防，決不容外人干涉，以免糾紛”的防疫建議[13]。伍連德還攜帶病理標本到哈爾濱化驗，確證為肺疫菌。肺鼠疫結束之后，伍連德將1920—1921年東北肺疫流行時的經(jīng)驗、肺疫病理研究和治療情況等公開報告[23]。這些報告是1920—1921年東北鼠疫流行期間醫(yī)界進行病理研究及制定防疫辦法的鐵證。

為應對時艱，醫(yī)界推出了各色防疫及治療藥方，并對鼠疫患者進行診療。當時，報紙上刊載有各式各樣的防疫及治療藥方，“如治疫奇方、鼠疫讀核消毒散、專治鼠疫神效湯、治愈鼠疫經(jīng)驗良方，并晉督致大同電內(nèi)之雷擊散、吉林警廳布告人民之養(yǎng)陰清肺湯、神仙活命湯等”各色丸藥、湯藥給百姓們自行購買或配置[24]。鼠疫醫(yī)院等大型醫(yī)療機構對染疫患者進行收容及治療，民間的個體醫(yī)生也開門為鼠疫患者進行診療。有關部門要求民間各診所發(fā)現(xiàn)鼠疫病人后須立即通知防疫總處，但一些中醫(yī)在發(fā)現(xiàn)鼠疫患者和可疑的病例后并未立即報告，而是先問診和治療。防疫期間，一些醫(yī)生被患者感染，最終犧牲[18]192。醫(yī)生們犧牲性命以救同胞的精神值得人們永遠尊敬。

醫(yī)界還承擔起了宣傳防疫知識的社會責任，通過報紙、雜志、廣播、電影、宣傳畫等手段，為介紹近代醫(yī)學知識、提高民眾的健康意識做了大量的努力[10]135。在伍連德的指揮下，防疫總處出版了防疫日報，專門報導鼠疫的流行情況、政府的防疫措施，以及鼠疫防治的科學知識[18]190。伍連德等醫(yī)生還通過諸國醫(yī)學雜志向國內(nèi)外報告中國醫(yī)學界對鼠疫的科學研究和防疫經(jīng)驗。這些報告讓人們清晰地感受到百年前醫(yī)界應對疫情的諸多努力。

2.商界的應對方式

1920—1921年鼠疫的流行對商界產(chǎn)生了極大的沖擊。疫情爆發(fā)后，長春“三四馬路巨商號寶泰、昌裕、成東、祥順、德源、成飛等號去秋每日出售貨物多至五六萬吊，少亦三四萬吊，現(xiàn)在已屆秋杪，各該號賣錢不過一萬三四千吊，較之去年，僅得十之三四，各該號執(zhí)事均抱悲觀云?！盵25]隨著疫情的蔓延，各商號的經(jīng)營只會越發(fā)困難。一方面，鼠疫流行使人口削減，人心惶惶，無心消費；另一方面，為防疫起見，各地均采取檢驗和隔離等措施，民眾的出行受到限制，就算有心消費也無能為力。疫情期間，東北的許多商號或出于政府命令，或出于自身決斷，選擇了停業(yè)。鼠疫在海拉爾蔓延開后，戲園、妓院、浴堂等均被勒令停業(yè)[26]。在疫情嚴重之處，停業(yè)成了商號不得不選擇的防疫手段；在疫情不那么嚴峻之處，沒被停業(yè)的商家營業(yè)額也遭到了滑鐵盧。

由于清季宣統(tǒng)年間東北鼠疫流行的后果太過慘痛，人們余怖未消，因此，一部分商家能夠配合官府的防疫措施，積極進行預防和疫情報告。商戶們聽到疫情爆發(fā)之后，驚恐異常，“不待警界之傳諭，已各嚴行防范，均于住室、街道，滿墊石灰，”[27]以示防范。疫情四散后，防疫處與警察廳每日多次派人前往伙房進行檢查，規(guī)定“凡有病者，無論何癥，均須赴該管警區(qū)呈報，以使派員往驗，并禁止再住新客，以防帶病傳染?！盵28]部分商戶能配合；但也有商家陽奉陰違，拒絕配合官府的防疫舉措。他們鉆營于蠅頭小利，招留病人，拒絕報告真實情況，使不少人因住店被傳染。

盡管商業(yè)萎靡，一些商人仍然努力地為防疫貢獻力量，或捐錢，或捐物資，或親自上陣協(xié)助防疫。吉林省省會成德大藥房的主人楊成德積極配合防疫，出任車站防疫所的醫(yī)官，在每次客車到站時，幫忙檢查行旅，幫助檢疫[21]。中東路一帶的商人，不僅施醫(yī)施藥，還幫忙檢查行旅，盡心盡力為防疫做貢獻[29]。商界的這些付出，不僅在行動上直接支援了防疫，更在精神上激勵了整個社會。

3.民眾的應對方式

隱匿、逃避和反抗是民眾在驚恐之下采取的主要應對方式。一些民眾沒有科學的防疫知識，不理解的官方的舉措，在害怕的情緒支配之下，跟風采取隱匿、逃避、反抗等應對方式。一些人害怕檢查，發(fā)病時不敢報告，病死后也不敢收斂；他們反對限制鐵路交通[30]，反對將病人送回醫(yī)院隔離，“相率逃往各地”[24]，還“因檢查而鬧事”[31]。在不解和驚惶等情緒的支配下，人們不僅在防疫和檢疫等環(huán)節(jié)拒不配合，就是在治療之時，也多有反抗。有的哈爾濱民眾“誤聽謠言，反對新式防御方法”，“迷信撤藥”[20]。鼠疫醫(yī)院的病房中也經(jīng)常發(fā)生病人逃跑事件。鼠疫患者從鼠疫醫(yī)院逃跑之后，又會在經(jīng)過之處引發(fā)新的一輪感染[18]183。

求醫(yī)問藥是人們普遍采取的應對措施。由于近代民間普遍存在著的“藥到病除”“一治就靈”的就醫(yī)觀念，病人患病后總是期望能立即康復，而不管疾病種類和病情輕重。若就醫(yī)后未能符合病人的設想，則必從張醫(yī)生轉向李醫(yī)生，若仍未愈，又從李醫(yī)生轉向王醫(yī)生?；蛘邥r而看西醫(yī)，時而看中醫(yī)，時而看草醫(yī)，時而求算命先生甚至巫醫(yī)神漢，各種藥物亂吃一氣[10]46。當時東北社會上充斥的各類治療鼠疫的“奇方”即是民眾在面對驚天疫情之時渴求藥物救命的社會反映。

阻斷傳播媒介也是人們采取的應對措施。一是消滅細菌。一方面，媒體及社會各界大力宣揚通過滅鼠、滅蚤等方式殺菌，封鼠穴、絕鼠糧、蓄貓、以捕鼠機滅鼠等傳統(tǒng)滅鼠方式廣為流傳[32]。在鼠疫爆發(fā)而人們并不知道疫情是由何種動物而引起時，人們就根據(jù)已有經(jīng)驗從源頭及傳播媒介兩個方面采取措施。另一方面，用各類藥品進行消毒滅菌的方式也頻頻見諸報刊?！渡陥蟆方榻B：“以生石灰末加水少許，灌于吐瀉物、排泄物內(nèi)可以消滅病菌，以石灰酸三十倍，洗住居及器具，注十倍濃液于廁所溝渠，可以消毒”[33]。用生石灰等藥品進行消毒亦是官府呼吁的科學防疫方式之一。鼠疫爆發(fā)后，官商居民“不待警界之傳諭，已各嚴行防范，均于住室、街道，滿墊石灰”[27]，主動進行消毒。二是進行隔離。當時，人們已經(jīng)認識到隔離的重要性。例如，帶防疫囊的行人較前驟增，火車乘客為慎重起見，在靠站時關閉車窗，主動進行隔離。社會各界還積極宣傳科學的防疫及治療方式。有人專門發(fā)行日報“詳言防疫計劃之理由，宣布疫患蔓延消息”[30]，以肅清謠言、安撫民眾，助力防疫。

總之，1920—1921年東北鼠疫大流行是多重社會歷史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從鼠疫的爆發(fā)來看，近代歷史變遷造成的生計變化與防疫知識的失衡是鼠疫爆發(fā)的根本原因；從鼠疫的傳播來看，民初東北社會失控的秩序與落后的風尚是鼠疫傳播的重要因素；從各方對鼠疫的防控來看，防疫知識匱乏與與權力爭奪導致的消極防疫態(tài)度使防疫效果大打折扣。1920年東北鼠疫流行時間長、傳播速度快、感染范圍廣且分布不均衡、致死率極高，造成了人口的大量死亡、財富的飛速消散、傳統(tǒng)道德的淪喪和社會秩序的混亂。對此，社會各界采取了良莠不齊的應對措施。醫(yī)界采取了研究病理、制定防疫辦法、推出防疫藥物、對患者進行診療及宣傳防疫知識等方面的措施；商界方面，一些商家停業(yè)，配合官府的防疫措施，一些商家陽奉陰違，還有一些商人主動出錢出力為防疫做貢獻；民眾方面，也采取了隱匿、逃避、反抗、求醫(yī)問藥、消毒、隔離、宣傳防疫知識等諸多應對措施。社會各界采取的隱匿、逃避、反抗及病急亂投醫(yī)等落后的應對方式不利于疫情的控制，但宣傳防疫知識、阻斷傳播媒介、嚴密地檢疫等科學的應對方式不僅控制了疫情，還傳播了科學與文化。對1920—1921年鼠疫流行的原因、特點、造成的影響及各方的應對進行研究，可知百年之前社會在面對大型突發(fā)性傳染病之時的眾生百態(tài)。1920—1921年的防疫史亦是一部生態(tài)及社會文明史，連接著遙遠的過去與光明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