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記·河童

楊延之

河童，又稱為“水虎”，是溺水之人怨念凝結(jié)而成的妖物。北魏酈道元《水經(jīng)注·沔水》中記載：“水中有物，如三四歲小兒，鱗甲如鯉，射之不可入。七八月中，好在磧上自曝。膝頭似虎，掌爪常沒水中，出膝頭。小兒不知，欲取弄戲，便殺人。或曰，人有生得者，摘其皋厭，可小小使之。”

沔水是長江最大的支流，發(fā)源自秦嶺南麓，流經(jīng)沔縣，自漢江始稱為“漢水”，漢陰至均州為“滄浪”，襄陽以下又名“襄水”。

民間傳說，沔水流域的石匠們之間流傳著一種咒術(shù)：在建橋時，將活人的姓名與生辰八字寫在黃紙之上，貼在用作橋基的石樁頂部，再用石槌大力敲擊，便能將石樁打入河底，讓橋墩變得異常穩(wěn)固。

至于那被寫上名字的活人，則會在七天之內(nèi)遍生鱗甲，忽冷忽熱，神志不清，口中囈語連連。直到變成河童，在大雨之夜逃入水中。

<一>

六月廿七日，白帝城外，臨江樓。

“君住長江頭，我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p>

李念安望著竹簾外的瓢潑大雨，輕輕哼著歌謠。她唱的是長江上的漁歌，講一對戀人因愛生隙，最終死在對方劍下的故事。

我覺得故事有些凄涼，李念安卻很喜歡。我承認(rèn)，我不是很懂女人。

碧青色的茶葉在沸水中上下翻滾著，好似臨江樓外的大雨。瞿塘關(guān)口，夔門往西，長江浩蕩而過，此處是白帝城，一座臨江的城池。

酆都幻境已破，李念安坐船來接眾人。姬如月在奉節(jié)下船，李平安與船隊(duì)轉(zhuǎn)道成都，李念安邀我一道前往白帝城。如今，我們在城中待了已有三月。

我們在城中的瓦舍里聽書、看戲，去山上的白帝廟燒香。李念安纏著我要買糖人和嫣紅色的胭脂，笑盈盈地問我：“唐風(fēng)，好不好看？”

我沒有回答，想到唐雷昨日來信問我，為什么要跟著一個女人這么久？

我回他：“好好閉關(guān)，別整天想著這些山下的事?！?/p>

李念安在白帝城等一個人，那人的名字叫喬五。

那天在客棧中，李念安臨時出去一趟，放置信鴿的鴿籠就在桌上。一只翻飛鳥撲撲的落下，腳上綁著一個竹筒，上面刻著兩個字：喬五。

喬五……看名字，好像是個工匠。我摩挲著茶杯，心中暗自揣測。

雨越來越大。漸漸地，臨江樓上的茶客們都已經(jīng)離去了。

酉時初刻，我聽到一陣沉重的腳步聲，有人徑直地朝樓上走來。

“兩位久等了。”一個身上披著蓑衣的男人站在樓梯口。

男人身上水汽氤氳。他將臉藏在斗笠下，腳下是一灘水跡。我隱隱聞到一股腥臭，那是市場里腐爛的魚類所散發(fā)出來的味道。

“三月初七日，白帝城東石匠喬五失蹤，隨即城中驚現(xiàn)河童?！崩钅畎矓傞_了手中的密信，“說吧。喬五，你都看見了什么？”

“那天，在永安宮中，我們正在做工?！眴涛宓穆曇魯鄶嗬m(xù)續(xù)，似乎是想起了某些可怕的東西，“我看到一個丹爐，里面有些金色的丹藥。大家起哄，讓我偷吃一顆?！?/p>

“然后呢？”

我知道，永安宮是武當(dāng)派先前設(shè)在白帝城內(nèi)的道場。

“我經(jīng)不住鬧，就偷偷吃了一顆。然后……它就來了！”喬五突然激動。

“它是誰？”李念安神情嚴(yán)肅，厲聲追問道。

“它來了，它殺了所有人，它就是我，我就是它……”男人的情緒突然失控，他渾身顫抖著，蹲下身來，抱頭痛哭。不經(jīng)意間，左袖滑落，現(xiàn)出了一只長滿了鱗片的手臂。

喬五掀開斗笠，他沒有眼白，瞳孔放大，眼珠里充滿著暗黃色的渾濁液體，像極了長江里瀕死的刀魚。

喬五似乎看了我們一眼，然后快步走到窗前，掀開竹簾，從二樓一躍而下。

臨江樓建在長江邊上。等我反應(yīng)過來時，窗外只剩漂泊大雨和寂靜山河。

對于這樣的結(jié)局，李念安似乎早有預(yù)料。她將沸水倒在紫砂茶壺上，看著水珠從壺身滾落到瓷盤，隨即起身走出茶樓。

<二>

李念安向來我行我素，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見識了。

上次在嘉州的大佛上，她就騎著巨鷹扔下我飛走了。此次應(yīng)該又是江南商會內(nèi)部有什么隱秘，我早已見怪不怪，連忙帶上油紙傘追出門去。

我們穿過城門，從春水街走到點(diǎn)將臺。沿街的店鋪木門虛掩，屋檐下有燕子筑巢，雨滴聲打落在油紙傘上。李念安走得匆忙，我跟在后面給她撐傘。

“剛才那是什么東西？”

“河童?！崩钅畎捕朊嘉Ⅴ?，“一種傳說中的妖物?！?/p>

“我不信，那明明是人。我當(dāng)然知道河童，可喬五分明是活人。”

“那他手臂上的鱗片怎么解釋？還有眼睛，你肯定也看到了。”

“你懷疑跟永安宮里的那鼎丹爐有關(guān)？”我想起了男人說過的話。

“半年之前，江南商會總舵收到長江分舵的情報：白帝城內(nèi)有道人在煉制丹藥，具體用途不明。三個月后，石匠喬五失蹤，白帝城內(nèi)出現(xiàn)河童。直到昨天，我們的人在城東一處廢棄染坊里發(fā)現(xiàn)了他?！?/p>

正說話間，轉(zhuǎn)過永安坊，一座殘破的道觀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

酉時三刻，白帝城內(nèi)，永安宮外。

我陪李念安去白帝廟燒香時，曾聽廟祝說起過永安宮。這永安宮本是武當(dāng)以前留在白帝城內(nèi)的道場，武當(dāng)衰落之后，觀里的道士們走了七七八八。如今永安宮中只剩下一老一少兩個道士，看管著這些樓閣殿宇。

二十年前，武當(dāng)還會偶爾派人前來查看，現(xiàn)在早已無人問津了。

“喬五都已經(jīng)這樣了，為什么還會來見你？”我一邊問一邊走上前去，發(fā)現(xiàn)宮門緊閉。

“每個人都有牽掛的東西，他還有家人，江南商會答應(yīng)照顧他們?！?/p>

“那你有牽掛的東西嗎？”我趴在門縫處，看到有橫木將宮門從里面鎖住。

“可能……沒有吧?！崩钅畎舱驹谖疑砗螅鼗氐?。

“那他最后會怎么樣？”我退后一步，險些撞到李念安身上。

“會死?！崩钅畎不卮鸬煤苷J(rèn)真。

對江湖中人而言，死亡是永恒的歸宿。下山以來，我見過許多生離死別的時刻，喬五似乎是誤食了某種讓人產(chǎn)生異變的丹藥，他的死已成定局。

永安宮正門緊閉，我們決定繞到后山的荷花潭看看。

天下道觀，皆仿武當(dāng)山門而立。永安宮坐北朝南，依山而建，以子午線為中軸，依次是影壁、山門、幡桿、鐘樓、靈官殿、玉皇殿、三清殿、祖師殿，兩側(cè)建有配殿、執(zhí)事房、客堂和齋堂。

按照江南商會提供的地圖，荷花潭應(yīng)該在靈官殿和玉皇殿之間。

等我和李念安趕到時，已經(jīng)是日落時分。此時正值盛夏，滿池的荷花在夕陽的映射下亭亭而立。雨勢減小，山風(fēng)吹過，風(fēng)吹蓮動。荷花潭約有兩百步寬，對岸處依稀能看到宮殿的斗拱和彩畫。

“怎么辦？這種距離，單憑輕功根本沒法飛過去?！崩钅畎灿行┙辜薄?/p>

我隨聲附和道：“是啊，除非……我們有這個?！?/p>

袖袍一揮，一把袖珍機(jī)關(guān)弩出現(xiàn)在我手中。

機(jī)關(guān)、傀儡和暗器，這是唐門縱橫天下的不傳之秘。我下山時，唐雷為我打造了許多隨身的小物件，這把機(jī)關(guān)弩便是其中之一。

我在精鋼制成的弩箭尾部系上鉤鎖，將用桐油浸過的麻繩穿入其中，瞄準(zhǔn)對岸的樹木連發(fā)三箭，箭頭深深地插進(jìn)了樹干內(nèi)，然后再將麻繩的另一端綁在身旁的柳樹上。如此這般，一座簡易的繩橋便完成了。

<三>

李念安轉(zhuǎn)頭看我，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欣賞。

我裝作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不自覺地挺直了腰背。如今繩橋已成，我們必須趁著落日趕緊過去，天黑之后恐生變故。李念安調(diào)整氣息，旋即踏上繩橋，小心翼翼地向前邁步。

夕陽西下，少女的倒影映在水面。細(xì)雨輕打，荷花怒放。

我跟在李念安身后，兩人的步伐漸漸變得一致，繩橋開始有規(guī)律地晃動。據(jù)說武當(dāng)山上也有高手用鎖鏈系于兩峰之間，在浩蕩山風(fēng)中磨煉武功。

不久后，我已經(jīng)能看到對岸的靈官殿，還有繩索盡頭的槐樹。

等等，為什么是槐樹？木中有鬼，道觀里不可能有槐樹啊。

正當(dāng)我分神之際，變故陡生。

一道黑影從靈官殿前閃過。

“咔嚓”一聲，繩索應(yīng)聲而斷。繩橋突然卸力，我猝不及防落入水中。

落水的前一刻，我看到李念安飛身躍上岸邊。

潭水很涼，透徹骨髓。我掙扎著向岸上游去。

以前在唐門的時候，師兄弟們有時會去谷中的桃花潭處嬉鬧。桃花潭水淺且清，此處的潭水卻幽暗而深邃。我的耳目、口鼻中都灌滿了水，在水中動作也遲緩了很多。幾株水草纏繞住了我的左腳，我反身游回去將其解開。

我在水下睜開雙眼，無意間向身后瞥了一眼。

剎那間，一股來自黑暗深處的恐懼籠罩了我，這種恐懼直襲心靈，我竟然全身無法動彈。我看到水下有一座大陣，陣上符文流轉(zhuǎn)，一股濃郁的黑色氣息正從破損的陣眼處向外流淌。

這種氣息我此前從未見過，讓人不住地顫抖和心悸。

“唐風(fēng)！唐風(fēng)！你在哪？”

正當(dāng)我不斷地向黑暗深處墜落時，耳畔傳來李念安的呼喊聲。

我一個激靈，整個人瞬間清醒過來。不敢再看身后的禁錮，拼命向上游去。

我從潭底浮出水面，李念安激動地跑了過來。

“原來你這木瓜沒事啊，嚇?biāo)牢伊??！彼龗佅吕K索，拉我上岸。

“這事說來話長，你看見那個黑影了嗎？”我躺在岸邊喘氣，心有余悸。

“沒呢，你自己看吧?！崩钅畎瞾G過來一捆繩索，正是我先前那些。

我拿起繩索仔細(xì)端詳，斷裂處有野獸撕咬的痕跡。按照常理，用桐油浸過的麻繩，一般的刀斧短時間內(nèi)都極難砍斷，這得有多鋒利的牙齒才能辦到。

“噓！噤聲！”李念安臉色一變，我也聽到了腳步聲。

此時天色已晚，周圍的環(huán)境逐漸變暗。一個穿著道士服飾的高大身影跌跌撞撞地向這里走來，他渾身僵硬，身上沒有生機(jī)，通天冠歪歪扭扭地戴在頭上，就仿佛是提線木偶一般。

道人徑直地走向我們，如今相距不過五步，就算想逃也晚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我甚至能清晰地聽到李念安的心跳。就在擦肩而過的一瞬間，道人的頭以一種常人無法想象的角度向我們扭轉(zhuǎn)過來。

借著晚霞的余暉，我看到道人兩個眼眶里空蕩蕩的——他竟然沒有眼珠。

道人在原地愣了一陣，隨后木然地進(jìn)了身后的靈官殿內(nèi)。

吱呀一聲，門關(guān)了。

<四>

永安宮內(nèi)，靈官殿外，戌時二刻。

不知不覺間，雨已經(jīng)停了。月光被烏云遮蓋，靈官殿前那兩尊石獅張牙舞爪，愈發(fā)顯得面目可憎。我側(cè)耳聽了一陣，殿內(nèi)似乎沒什么動靜?？戳丝瓷砗罄钅畎膊刂σ獾淖旖牵乙Я艘а?，抬手一掌拍開了殿門。

殿內(nèi)無人。那道人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我心中長舒一口氣。

蓮臺上站著一位赤面髯須，身披金甲的神將。神將高約七尺，左手握風(fēng)火輪，右手舉精鋼鞭，怒目圓睜，額上生出第三只天眼，仿佛能辨天下魑魅魍魎。左右掛有銅制楹聯(lián)：“三眼分明遍觀大地；一鞭威武永護(hù)南天?！鳖^頂懸掛有金絲楠木的橫匾，刻著四字鎏金大篆“圣恩普沛”。身前立著一座青銅丹爐，里面散發(fā)出潭底的那股黑暗氣息。

我從懷中掏出火折子，點(diǎn)走上前去，點(diǎn)燃了神像前供奉的香燭。燭火散發(fā)出幽暗的綠光，更像是來自陰曹地府的幽冥鬼火。

“滴答……滴答……”肩膀上落了些水滴。

起先我并不在意，以為是這靈官殿年久失修，漏進(jìn)了雨水。出于本能的，我用手指沾了沾，遞到鼻子前嗅嗅。

不對！這味道是血。

“轟隆”一聲，我身后傳來重物拋下的聲音。

李念安一聲驚呼，我來不及思考，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朝上看去。

只一眼，便讓我覺得如墜冰窟，胃內(nèi)如翻江倒海。李念安臉色煞白，任由她見多識廣，也沒有看過如此恐怖的景象。

借著幽暗的燭火，我們看到大殿梁上騎著一個怪童。那怪童眼珠泛白，渾身生著漆黑的鱗片，嘴里長滿了倒刺般的獠牙，想來之前咬斷繩索的也是它。

而此時此刻，那怪童正在房梁上貪婪地吞食著高大道人的尸體，嘴里鮮血淋漓，它一邊狼吞虎咽，一邊發(fā)出桀桀的怪笑。

剛剛滾落掉在李念安腳下的，正是先前那道人的頭顱。

怪童被燭光所吸引，盯著我們，眼中閃爍著死魚一樣的光芒。

李念安反應(yīng)極快，她抬手便向房梁處扔出三顆黑色彈丸。彈丸打到怪童身體上的一剎那產(chǎn)生爆炸，迸發(fā)出刺鼻的味道和火光，空氣中彌漫著硫磺的味道。

我認(rèn)得這器物，此物又叫“三更追魂響”，是江南商會從唐門內(nèi)部訂制的火器。彈丸之內(nèi)，附有百草門從云夢澤深處毒蟾蜍身上采到的劇毒，三炷香之內(nèi)毒入肺腑，取得是“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的典故。

怪童猛然間吃痛，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尖叫，從房梁處跳到廊柱上，手腳并用，像一只壁虎一樣向李念安飛速爬來。我這才注意到它腳上有蹼，頸上長著魚腮一類的東西。怪童好像不久前才從水中出來，所到之處沾滿水跡。

那怪童咆哮著撲向李念安，后者拔出佩劍格擋。李念安所持之劍為天下七十二名劍之一的魚淵，此劍長三尺七寸，以域外隕鐵打造，吹毛斷發(fā)，鋒利無比，傳說可以將都江堰中鎮(zhèn)江的石人斬斷。

寒芒一閃，怪童的右臂便飛離了身體。鮮血如注，染紅了靈官殿里的青磚。

<五>

那怪童斷了一臂，鮮血反而激發(fā)起了它內(nèi)心的獸性。

一人一獸在靈官殿內(nèi)斗成一團(tuán)，殿前神案上供奉的瓜果被打翻在地，黑紅相間的帷幔裂成數(shù)片，就連殿內(nèi)靈官的神像也不能幸免，被李念安用魚淵劍削去了半個頭顱。

李念安與那怪童貼身纏斗，我手持機(jī)關(guān)弩，卻不敢貿(mào)然上前幫忙。唐門弩箭天下一絕，有穿云破石之威，萬一射偏后果不堪設(shè)想。

那怪童嗜血兇猛，如同野獸，李念安漸漸抵擋不住。眨眼之間，二人身形漸緩，我舉起弩箭，瞄準(zhǔn)怪童，三發(fā)連射，將其四肢釘死在青銅丹爐上。那怪童還想掙脫，李念安提劍上前，一劍貫入胸口，鮮血噴濺在神像之上。

見怪童已死，李念安癱坐在殿內(nèi)的蒲團(tuán)上，大口地喘著粗氣。

我上前查看，那怪童身形與孩童相仿，鱗片下可以清晰地看見血管。我想這恐怕就是廟祝說的那個小道士了，而之前的高大道人應(yīng)該是他的師傅，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才讓老者變成了僵尸，讓孩子變成了這副模樣。

“這就是所謂金丹嗎？”我將青銅丹爐掀開，里面有九顆泛黃的丹藥。

“給我遞幾顆過來，我讓商會的三朝奉看看，她是研究丹藥的行家?！?/p>

李念安坐在蒲團(tuán)上挽著頭發(fā)。剛才的打斗中她發(fā)帶掉落，青絲如瀑般垂下，露出白皙的脖頸。

“這恐怕就是讓那兩個道士變化的罪魁禍?zhǔn)琢??！蔽覍⒌に庍f給李念安，“從古到今，我也沒見誰成過仙。你說這玩意有用嗎？”

“有趣。金丹這種東西，唐門少主竟也相信？”還沒等李念安說完，殿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此時烏云退去，清冷的月光下，我看清了來人的相貌。

那是一雙含著譏誚的桃花眼，書生的臉隱在面紗內(nèi)，他身著素色寬衣，頭戴逍遙巾，手中捏著一把檀香扇。最引人矚目的，當(dāng)屬他身后背著的那口玄鐵巨棺，棺蓋上刻著些詭異的符篆，我能感覺到有劍氣從符篆上流過。

“敢問閣下是？”我向前一步，將李念安擋在身后。

“我叫湮，湮滅的湮?！?/p>

書生倚在殿門上，從懷里拿出一面銅鏡，轉(zhuǎn)而欣賞起自己的容顏。

“前朝有詩人寫過一句話，我特別喜歡：湮滅而不稱者，不可勝數(shù)?！彼疸~鏡，月光在鏡面的折射下，照向那丹爐、怪童和道人的尸體。慢慢地，丹爐和兩具尸體逐漸變得暗淡，隨即消失不見。

“這里是兩千年前，武當(dāng)?shù)雷鸱庥∮爸莸钠咛幍攸c(diǎn)之一?！睍雌饋砗芸鄲溃坪踉谙朐趺唇忉屵@個問題，“時間太過久遠(yuǎn)，封印出了松動?？尚δ抢系雷砸詾楦Q見天道，將影州的氣息煉入丹藥之中，最后吃了丹藥變成僵尸，被變異的自家徒弟所食，也算是天理循環(huán)。我本想除了這妖孽，卻被你倆捷足先登。此地不宜久留，我已經(jīng)通知武當(dāng)山眾人前來處理?！?/p>

我聽到四方傳來響動，似乎有數(shù)十位高手正向靈官殿方向疾馳而來。

“為答謝二位今日除妖，不如隨我一同赴宴，為天下狐族做個見證。”書生打了個響指。月光皎潔，一頭巨大的白猿從屋頂躍下。

（責(zé)任編輯：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