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仄炯
竹子是中國文人非常喜愛的一種植物,竹子高潔、不屈,與古代文人賢士的名士風度頗有相似之處。在歷代畫竹的藝術作品中,南唐時期杰出的花鳥畫家徐熙所繪的《雪竹圖》堪稱經(jīng)典。這幅畫上沒有名款。經(jīng)過書畫家、鑒定大家謝稚柳先生的考證,歸于五代徐熙的名下。
畫作描繪的是江南雪后初晴,也有人說是月夜下的竹石、枯木。畫面底部是坡岸,岸上有幾塊大小不一的石頭,石頭后面三竿高竹挺拔有力,已經(jīng)沖出了畫面的頂端,左邊有幾棵被彎曲折斷的殘竹,畫面的左下方有一根虬勁的樹干露出一截,畫中還有數(shù)片蛀蟲斑駁的枯葉。全畫以墨色渲染背景,反襯出景物有積雪般的白。畫面有股清寒蕭瑟之氣,讓觀者感覺在一片寧靜的山林中,還有這么一處野趣。
今天來欣賞《雪竹圖》,它的氣氛色調讓我想起了曾經(jīng)那個時代家家戶戶都有的照相底片。一般來說,底片上曝光多的主體物象,是淺色的,就像畫面的竹子、石頭,淡淡的、透明的模樣。而曝光少的地方則是深色的,就如同畫面深暗的背景。
徐熙創(chuàng)造了一種重要的畫法,叫做“落墨法”,這在中國畫史上也是特別著名的。畫史上有關“落墨法”的闡述有五六種之多,無論是“先以墨定其枝葉,后付之以色”,或“落墨為格,雜彩副之,跡與色不相隱映”。還有他自己說過“落筆之際,未嘗以付色暈淡細瑣為功”等等。
古人的語境比較簡潔含蓄,可能很難具體看清這些技法的細節(jié)和動作。所謂“落墨法”,就是先用墨筆連勾帶染地畫出對象的形態(tài)和變化,然后在某些局部上略施一些淡彩。關鍵之處是勾和染相結合的一種新技法。
徐熙《雪竹圖》。
唐宋之前的工筆畫法基本上都是先勾描,然后渲染。到了宋以后,特別是文人書畫的興起,開始去掉了勾染的技法,純以墨色寫意。比如宋代著名書畫家文同有一張《墨竹圖》就是這樣的畫法,因此“落墨法”可以說是從勾染到寫意的重要過渡,他的一筆落墨,開啟了中國繪畫寫意畫風的新旅程。
帶著對“落墨法”的解讀,再來看這幅《雪竹圖》。畫中的景物沒有顯著地勾勒的痕跡,竹子的粗干、枝葉以及坡石都是以物象的邊緣的墨色渲染來體現(xiàn)的——仔細觀察畫面中葉片、竹干上的紋理,以及山石的起伏,這些都是用勾勒結合落墨的方法,一氣呵成的。竹節(jié)處,畫家以重墨小筆觸,灑脫地擦出了竹竿的一些細節(jié),使得竹子顯得挺拔有力。
還有兩個精彩之處——畫幅右下角有一節(jié)短短的折斷了的竹竿,斷口處的鋸齒狀上有一絲一絲竹皮卷曲,生動之極。還有畫幅左側的數(shù)片枯葉,葉片邊沿滿是蟲蛀的小空洞,有了這些細節(jié),畫面就更有一種遠離人跡的自然野趣了。
春夏秋冬、風霜雨雪,有著不同的美麗和迷人的景象,這是上帝賜予人類世俗之樂以外的另一番禮物。徐熙雖然畫的是竹子,更精彩的是,他用“落墨”洗凈了世間的煩躁與熱鬧,渲染出清冷、悠遠的自然氣象,讓人從野逸之中領略到宇宙的荒寒和生命的輪回。
此畫沒有款識,但細心的觀者會發(fā)現(xiàn),在畫中緊挨著大石頭右側的竹竿上,有兩行以篆書倒著寫的字,是“此竹價值黃金百兩”。初次看到這樣的字,令人心頭一驚,好大的口氣。這荒郊野嶺的竹子也值黃金百兩?
或許,這是好事者的故弄玄虛,抑或是畫家的氣傲與自信……到了今天,這一秘密也就不得而知了!
海上標程·和而不同——上海中國畫院藏賀天健、王個簃、程十發(fā)作品展
曾擔任過上海中國畫院院領導的賀天健、王個簃、程十發(fā),不僅是海派繪畫的主要代表,也是中國現(xiàn)代繪畫史中的重要人物。在他們之間既可以看到作為同道的藝術探索的趨近與差異,又可以看到作為同事在建設畫院中的勠力同心。賀天健、王個簃和程十發(fā)之間交織出的是關于一個時代的藝術與生活的復雜、豐富、各異而又互溶的景觀縮影。近日,三人聯(lián)展在程十發(fā)美術館舉辦,展出代表作數(shù)十幅,完整勾勒展現(xiàn)上海國畫幾十年來的發(fā)展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