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五角粽

肖復(fù)興

奶奶這幾年身體大不如前，每年端午節(jié)的粽子，不再親自動手包了。

奶奶包的粽子，可比外面買的好吃多了，不僅里面的糯米和五花肉好吃，就連外表的五個尖尖的角也都翹翹的，很好看。

去年端午節(jié)前，奶奶忽然興起，讓兒子買來江米、五花肉和粽葉，要亮亮手藝。兒子明白奶奶的心思，這是特意包給唯一的孫子吃的。孫子去年暑假去國外讀研究生，一年沒有回家了。

兒子買回東西，攤在奶奶的面前，笑著說：“您給您孫子包好了粽子，還得等一個來月他才回來呢。”奶奶笑瞇瞇地說：“包好了凍在冰箱里，等孫子回來，照樣新鮮好吃?！?/p>

奶奶把五花肉煨好，把江米泡好，把粽葉一葉葉挑好，用剪刀沿尖剪齊，也泡在清水里。紅的紅，白的白，綠的綠，還沒包，光看顏色就那樣好看。

奶奶要等到端午節(jié)的頭一天晚上，才會上手包粽子。這是奶奶的老規(guī)矩，說是時令的食品就得講究時令，這時候包的粽子米才糯，肉才香，粽子才有粽子味兒。

奶奶的身體真的不如以前了，動作明顯遲緩許多。一盆粽子包好了，她從里面挑出四個放進冰箱，圖個四平八穩(wěn)！兒子看明白了，那四個五角粽，個頭兒一般齊，是包得最漂亮的。

盼了一年的孫子回來了，給奶奶帶來了好多禮物。奶奶那一宿都沒睡好覺，第二天早早地起來，從冰箱里拿出那四個五角粽。解完凍之后，燒水上屜，等孫子一醒就端上桌。

孫子一覺睡到快中午才醒。奶奶端來粽子，孫子笑著說：“起晚了，我和同學(xué)都約好了，要遲到了。奶奶，我得先走了。”

奶奶望著孫子風風火火的背影，大聲說：“是你愛吃的粽子，你回來吃吧，別忘了?！睂O子大聲回答：“行，您放在那兒吧，我回來吃。”

聚會一直鬧騰到半夜，孫子回到家，累得倒頭就睡，早把粽子忘在了腦后。問題是，這一天晚上忘了情有可原，卻幾乎是天天有聚會，風吹著的云彩一樣沒有停下來的時候。一直到暑假結(jié)束，孫子回去讀書，那四個五角粽還放在冰箱里。

兒子發(fā)現(xiàn)粽子已經(jīng)有些變餿，悄悄拿出來，扔進了垃圾箱。

今年的端午節(jié)又要到了。奶奶卻已經(jīng)病逝。

林冬冬摘自《2016中國微型小說年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