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華 布玉婷

網絡時代的來臨改變了傳統(tǒng)的信息傳播方式，以微博、微信等為代表的社交媒體逐漸取代傳統(tǒng)媒體，成為人們獲取、傳播時事信息的主要載體[1]。依托主流社交媒體，人們從以往信息的接收者逐漸演變?yōu)樾畔⒌膫鞑フ呱踔林圃煺撸斍暗男畔鞑ブ饾u呈現出傳播主體多元化、傳播方式多樣化、傳播范圍全球化的態(tài)勢[2]。借助社交網絡平臺高效率、低成本、匿名性的信息傳播特征，諸多謠言也立足于人們的關注點、獵奇心理以及知識盲區(qū)“應運而生”。此起彼伏的謠言給人們的生活帶來許多誤導，也給社會穩(wěn)定和國家安全帶來不同程度的威脅。其中，依據騰訊公司發(fā)布的《2019年網絡謠言治理報告》[3]，食品藥品等健康類議題謠言仍然是當前在各大社交網絡平臺最為活躍的、仍需要加以重點治理的領域。

突發(fā)公共事件本身具備敏感性、高危害性，往往能獲得公眾極高的社會關注度，但由于在突發(fā)狀況下信息不對稱的存在，以及謠言傳播者的趨利性，各種不實言論也相應出現。俯拾皆是的謠言在短時間內便可通過用戶的點擊或轉發(fā)，肆虐于各大社交網絡平臺，使得突發(fā)公共事件對社會產生二次加劇的負面影響。如在2020年新型冠狀病毒暴發(fā)之際，國家科研機構與醫(yī)護人員在第一時間進行針對性研究的時候，“雙黃連口服液可以抑制新型冠狀病毒”“小磨香油滴入鼻孔會阻斷感染”“網傳天津大學實驗室宣布已經研發(fā)出新冠病毒口服疫苗”等健康類議題謠言直擊公眾的關注點，披著科普的外衣趁虛作亂，阻礙國家疫情防控工作進程，影響社會穩(wěn)定[4]。除此之外，也有如“塑料紫菜”“皮革牛奶”等部分謠言會極大降低消費者對食品藥品安全及相關企業(yè)的信任，給涉事生產者利益、企業(yè)利益以及社會穩(wěn)定都帶來難以彌補的損失[5]。因此在突發(fā)公共事件背景下，如何有效地防控健康類議題等社交網絡謠言，推動國家謠言治理體系建設就成為重要的研究課題。

一、理論基礎與相關研究

謠言四起，對國家政治、經濟、文化、生活等各個方面都會造成不同程度的威脅，為深入了解謠言的傳播機制與傳播特征，識別有效的謠言防控與治理體系，眾多學者對此進行了長久的、深入的分析。

許多學者利用多種方法針對社交網絡謠言的傳播特征與傳播模式進行研究。Zhao[6]通過構造排序算法對國外社交網絡平臺謠言的傳播模式與謠言語句特征進行分析識別，Kwon等[7]通過收集Twitter平臺中近三年半的信息數據，采用時間序列擬合模型分析謠言線上傳播的時間波動特征、結構特征與語言特征。網絡謠言的傳播總體上具有傳播速度快、途徑廣、成本低、指向多元性、社會影響強烈等特點[8]，謠言受眾的傳播行為普遍表現出高群體性、高關注度與高盲目性的特征，且謠言的社會影響往往與公眾的關注度呈正相關，與公眾的辨識能力呈負相關。在語言結構方面，可以通過關鍵詞、符號、圖片比例等特征因素利用預警算法對謠言進行精準識別與定位[9-11]。在新技術背景下，社交網絡媒體或平臺的信息傳遞模式各有不同，如信息在微博中首先通過一端對多端進行縱向傳播，之后憑借用戶間較低的平臺社交邊界呈復合放射狀傳播；信息在微信中主要搭載社會網絡呈樹狀傳播模式；信息在討論社區(qū)中呈現出同質化交流特征等等[12]，網絡中的謠言等敏感性信息便借助多種傳播模式被公眾知悉。在不同社交媒體平臺的多種傳播模式下，學者們認為謠言傳播的整體生命周期一般可以劃分為潛伏期、爆發(fā)期、消亡期等多個階段，依據發(fā)生事件背景的不同也會呈現出一定的差異[13]。田新玲[14]通過對突發(fā)公共事件下的樣本進行分析，指出在此背景下，由于原有輿情的快速進展，謠言的潛伏期與爆發(fā)期也會集中在較短時間內發(fā)生。

學者們通過實證分析的方法探討了來自不同主體的因素對謠言傳播與辟謠信息傳播的影響效果。從社交網絡平臺用戶心理因素的角度出發(fā)，劉于思、徐煜[15]通過實驗的方法驗證了公眾感知謠言可信度會影響其對謠言與辟謠信息的傳播意愿，當個體對謠言感知信任度越強，其對該謠言產生懷疑的動機越弱，同時當其感知信任度較高的謠言被證偽之后，其對辟謠信息的信任程度就越高。宋小康等[16]針對社交網絡中健康類議題謠言傳播的影響因素進行分析，研究發(fā)現用戶的健康意識與健康素養(yǎng)等內在因素會顯著影響其謠言分享動機，繼而影響謠言的傳播效果。Li等[17]提出用戶對謠言的感知敏感性會影響其對謠言的轉發(fā)與傳播行為。也有學者從用戶的性別、年齡、學歷等個人特征因素與情緒因素角度進行研究，分析其對謠言傳播的影響情況[8，18-19]。從外部環(huán)境角度出發(fā)，張玉亮[4]通過扎根理論的方法對影響食品安全網絡謠言治理效度的因素進行分析，提出提高制度規(guī)范性與政府監(jiān)管程序的完整性會顯著提高網絡謠言的治理有效性。此外，政府信息發(fā)布滯后性、政府執(zhí)法力度、社交網絡平臺自我監(jiān)管能力、網絡結構因素等都會對謠言的傳播與辟謠力度產生不同程度的作用效果[15，17，20]。陳娟等[21]通過研究發(fā)現謠言類型、辟謠信息符號、圖片比例等文本結構特征因素以及辟謠方式等也會對辟謠效果產生顯著影響。

對辟謠模式與謠言治理機制的識別與分析是國內相關領域學者重點關注的研究問題。自凈式是社交網絡平臺辟謠的基礎模式，主要依賴媒體、專家學者等非官方主體對謠言的消解和對真相的還原，但這種模式的作用效果往往有限，在信息不對稱性、謠言治理主體溝通機制不完善以及謠言傳播者或水軍的阻礙作用下其辟謠效果并不樂觀[8]。社交網絡平臺自凈式辟謠效力的不足就需要政府、媒體等官方辟謠主體發(fā)揮組織力量治理謠言。在該種模式下，當前國內謠言治理路徑主要包括主體回應與法制治理路徑?；貞卫砺窂街饕刚c公眾之間自上而下的信息溝通，視謠言社會影響力、網絡自凈能力的發(fā)揮情況不同，分為低干預程度的消極回應策略，與及時發(fā)布準確辟謠信息，積極回應公眾關切問題，遏制謠言傳播的主體力量的積極回應策略[22]。法制治理路徑指依靠法律手段與程序實現對社會矛盾的處理[23]。官方主體組織式辟謠的關鍵在于組織形象與公信力的建設、組織職能設計以及辟謠效率的提升[24]。在組織辟謠的基礎上，越來越多的學者意識到謠言的治理需要以官方辟謠主體為引導，整合分散至社會不同階層的主體力量，形成社交網絡謠言多元化治理的態(tài)勢。這與多中心治理理論的主要思想一致，即在官方主體或市場機制有限的公共治理效力下，依靠非官方多元社會主體的治理力量彌補原有治理短板與治理盲區(qū)，實現整體公共治理效力的有效提升[25]。在謠言的多主體治理研究方面，金兼斌等[26]基于典型案例分析，對謠言治理過程中不同主體的行為策略進行分析。馬超[27]以健康類議題謠言為例，對不同謠言治理主體的信息發(fā)布特征與行為方式進行實證分析，指出在謠言治理過程中要充分發(fā)揮媒體等官方主力主體的引導作用。林振[28]從數據管理與治理決策流程優(yōu)化等角度對謠言治理的協同機制進行構建?？傊?，協同式辟謠需要滿足網絡謠言社會治理的總體趨勢，重點突出多元主體的協作治理[29]。

綜合已有研究文獻，學者們通過多種技術手段與方法對謠言的傳播模式與傳播特征進行分析，并探究來自多主體的不同因素對謠言傳播與謠言治理的影響效果。已有研究表明，謠言的傳播受到多主體不同因素的影響，因此謠言的治理也需要多主體發(fā)揮協同治理效應。但當前學者們關于謠言治理機制的研究，仍較多停留在對政府等官方主體治理策略的分析，忽略了多主體協同治理的必要性，且已有對協同式辟謠策略的研究更多強調多元治理主體的參與性，分析不同治理主體的行為策略，對主體間協同關系的梳理、協同治理體系的構建與有效運作機制的設計不夠完善。因此，筆者通過對突發(fā)公共事件背景下社交網絡謠言的傳播階段與傳播特征進行分析，識別當前我國社交網絡謠言防控與治理的現實困境，在此基礎上基于多中心治理理論，結合微觀治理主體與宏觀環(huán)境因素構建社會協同化謠言治理體系，并針對謠言的不同傳播階段，整合多主體顯性應對策略與隱性技術因素等，為設計多主體謠言防控與治理的有效運作機制提供理論依據與科學參考。

二、突發(fā)公共事件社交網絡謠言傳播階段分析

互聯網平臺成為人們獲取社會時事信息最便捷的渠道，在社交網絡環(huán)境中，傳統(tǒng)謠言從誕生到衰退大致會經歷潛伏期、爆發(fā)期和衰退期[30]。傳統(tǒng)謠言指未經官方證實而借助不同途徑散播的虛假信息，突發(fā)公共事件社交網絡謠言指以突然發(fā)生的對人民健康、國家安全造成重要影響的社會事件為背景，部分個體或組織出于不同目的在社交網站平臺散布的危害社會穩(wěn)定的不實言論與虛假信息[22]。由于突發(fā)公共事件本身具備敏感性、突發(fā)性，在多種因素的共同作用下，謠言傳播的整體生命周期較一般謠言可能會有所不同。

(一)謠言傳播階段分析——以新型冠狀病毒暴發(fā)期間健康類議題謠言為例

依據中國科學技術協會所發(fā)布的“科學流言榜”[4]，新型冠狀病毒爆發(fā)期間，眾多謠言借助動蕩的社會環(huán)境與輿論環(huán)境在社交網絡平臺滋生，且由于此次事件嚴重關乎人們的生命健康安全，食品藥品等健康類議題謠言的社會影響更為強烈。由此，以傳播力、影響力較強的“雙黃連口服液可以抑制新型冠狀病毒”，以及同期出現的“網傳天津大學實驗室宣布已經研發(fā)出新冠病毒口服疫苗”為例，借助“知微事件”所提供的謠言傳播趨勢相關數據[31-32]，對突發(fā)公共事件背景下社交網絡謠言傳播的整體生命周期階段與助推謠言傳播的主要因素進行識別與分析。

圖1 “雙黃連口服液可以抑制新型冠狀病毒”傳播趨勢圖(2020年)

圖2 “網傳天津大學實驗室宣布已經研發(fā)出新冠病毒口服疫苗”傳播趨勢圖(2020年)

謠言的誕生總是基于某一特定社會事件背景或公眾對于某一事件體現出的長期、有限的認知，由個體或組織出于不同目的投放至社交網絡平臺[27]。謠言得以滋生，是宏觀環(huán)境與微觀主體共同作用的結果(圖1所示2020年1月31日22時之前、圖2所示2020年2月25日9時之前)。突發(fā)公共事件背景下動蕩的社會環(huán)境、經濟環(huán)境、網絡輿論環(huán)境等為謠言滋生創(chuàng)造了基礎條件，公眾為清晰了解疫情蔓延情況、藥物研發(fā)情況等信息以及自身的現實處境，出于獵奇心理或恐慌心理會對事件的處理進度投入較多關注，表現極強的信息渴求性[17]。但由于公眾在信息需求與信息獲取之間常常存在較大落差，便激發(fā)了相關謠言的誕生。另外造謠者利用“新型冠狀病毒”“疫苗”等敏感字眼吸引用戶關注度、侵害競爭者利益、制造塔西佗陷阱、撼動政府公信力等不良動機是謠言誕生的內在原動力[22]。

突發(fā)公共事件背景下健康類議題謠言一經發(fā)起，往往會瞬間吸引公眾的關注度，進入其傳播的突發(fā)期，形成第一個“駝峰”(圖1所示2020年1月31日22時至23時、圖2所示2020年2月25日9時至10時)。官方發(fā)布科普信息之前，基于“沉默螺旋”理論，謠言借助自身的高迷惑性會形成首因效應，即其主體信息會“先入為主”地獲取大部分公眾的信任，獲得大量二次傳播[33]。信息的二次接受者在群體心理因素與極端化傾向的作用下，也會給謠言的傳播給予強烈推動力。網絡記憶效應的存在也是謠言得以快速傳播的原因之一[34]，謠言會由于相似社會情境的出現或某些特定時節(jié)的來臨表現出反復性，健康類議題謠言尤其如此。新技術背景下，互聯網技術與宏觀網絡環(huán)境為社交網絡謠言的傳播提供了便捷渠道。健康類議題等謠言誕生于互聯網環(huán)境后，在公眾較強的信息渴求性與較低的信息辨別能力的聯動下，可借助不同社交網絡平臺開放性、匿名性、低成本性等信息傳遞特征[35]，以樹狀、集群式、垂直化等多元化傳播模式，迅速肆虐于社交網絡環(huán)境中[30]。

突發(fā)公共事件謠言從誕生到進入突發(fā)期一般在極短的時間之內便可以實現，這就導致在謠言治理主體做出正式辟謠措施之前，謠言的主體信息已隨用戶的多次轉發(fā)和突發(fā)事件的發(fā)展產生了不同程度的改變，即進入謠言傳播的變種期或蔓延期(圖1所示2020年1月31日23時至2月1日14時、圖2所示2020年2月25日10時至18時)。如在信息傳遞過程中，雙黃連口服液對新型冠狀病毒的作用被認為從“抑制”上升為“預防”[36]。謠言傳播過程中第二個“駝峰”得以出現，主要在于各治理主體辟謠行為的滯后性、主體間協同管理機制、法律機制、公眾反饋體系的不完善，這些來自微觀治理主體與宏觀治理環(huán)境的因素成為放任謠言傳播的重要原因。由上述分析可知，突發(fā)公共事件背景下社交網絡謠言傳播的整體生命周期可以劃分為平靜期、突發(fā)期、變種期(蔓延期)與衰退期。

(二)新技術背景下社交網絡謠言傳播特征分析

隨著互聯網技術的發(fā)展，社交網絡平臺逐漸成為信息傳遞的主要載體，近年來謠言的傳播方式、主要傳播渠道、傳播趨勢演化過程等也發(fā)生了不同程度的變化。為了解新技術背景下謠言傳播特征的典型變化，以食品藥品等健康類議題謠言為例，通過檢索2017年影響力較高、影響范圍較廣的幾則典型謠言傳播事件，結合“知微事件”對相關謠言傳播數據的統(tǒng)計[37-39]，繪制不同謠言傳播的大體趨勢圖表。

圖3 “膠帶捆綁的蔬菜甲醛超10倍”傳播趨勢圖(2017年)

圖4 “撕不爛的塑料紫菜”傳播趨勢圖(2017年)

表1 典型健康類議題謠言傳播趨勢統(tǒng)計表(2017年、2020年)

從謠言傳播趨勢統(tǒng)計圖表中可以看出，新型冠狀病毒爆發(fā)之際社交網絡謠言傳播的整體生命周期較以往有明顯縮短，這反映了新技術背景下單位時間內社交網絡平臺信息傳遞量與覆蓋范圍都有較大提升(表1)。從具體生命周期階段來看，如今謠言在爆發(fā)之前其傳播勢頭并不明顯，而從潛伏期至突發(fā)期的演化在短時間即可完成。謠言進入突發(fā)期的時間雖短，但其帶來的負面社會影響仍不可小覷。如有關雙黃連的謠言一經傳播，短時間內各銷售渠道的相關藥品全部售空，全國各地線下銷售渠道出現了不同程度的人群聚集現象，相關謠言給公眾帶來了極大誤導，給相關部門的疫情防控工作陡然增加了許多負擔和隱患?？梢?，謠言生命周期的迅速演化給謠言治理主體的防控預警工作提出了更為嚴格的要求。從傳播渠道與媒介來看，首先，社交網絡謠言的傳播總體上均依賴于微博、微信、網媒等渠道，但通過對比不同時期各渠道謠言傳播趨勢與全局總體趨勢可以發(fā)現，如今各渠道謠言傳播趨勢與全局趨勢的一致程度逐漸提升，這表明當前新技術背景下不同媒介之間信息傳遞的門檻有所降低、受眾的復合程度不斷提高(圖1～圖4)。此外，如今微博端由于具有龐大的受眾群體以及較高的信息傳遞開放性，成為人們獲取社會時事信息的主要渠道，也成為謠言傳播的首要媒介，謠言在微博端的傳播與全局態(tài)勢近乎一致；由于大眾媒體具有較強的社會輿情敏感性，網媒端謠言傳播周期演化與總體也較為一致；而由于微信端信息傳遞的封閉性較高，謠言傳播周期演化表現出一定的滯后性(圖1、圖2)。

三、社會協同化謠言治理現狀與現實困境分析

(一)突發(fā)公共事件社交網絡謠言治理現狀

突發(fā)公共事件社交網絡謠言從最初的網絡發(fā)軔到爆發(fā)式傳播、衰退經歷了多個階段，在不同階段的傳播過程中也有眾多參與主體起到了或支持或監(jiān)察的作用。因此，謠言的防控須從不同主體入手，更須得到不同主體的參與。突發(fā)公共事件社交網絡謠言治理的參與主體大致包括政府、媒體、專家學者、公眾、網絡平臺運營者、自組織團體、協會等。

政府作為國家最高權力的執(zhí)行機關，在謠言防控與治理過程中負責法律法規(guī)的制定與政策的執(zhí)行，具有最高權威性與強制性，負責對整體的謠言治理進程和各方主體的治理職責進行動態(tài)監(jiān)督，及時、完整地公開辟謠信息，及時調整、應對謠言治理過程中的重大偏差，負責組建謠言治理隊伍，組織必要的人力、物力和財力資源，擔任著目標引領、矛盾協調、系統(tǒng)維穩(wěn)的核心主導角色。媒體是互聯網時代最具影響力的群體之一，在謠言防控與治理過程中，是政府與公眾之間信息傳遞的重要橋梁，是輿情的風向標，也是政府的擴音器[40]。在社會化媒體時代，中央電視臺、《人民日報》、新華社等主流媒體在嚴格把握政府治理理念的同時，依靠自身較高的公信力，通過聯合政府部門及時發(fā)布辟謠信息，往往能有效地扭轉輿論風向。在不同社會背景下，謠言的誕生總依賴于公眾的關注點和知識盲區(qū)，如食品藥品類信息與公眾身體健康、生產生活息息相關，但由于相關知識的科學性較高，易成為謠言的高發(fā)領域，因此對相關專業(yè)知識的普及成為謠言防控的關鍵所在。正如習近平總書記強調的，“把科學普及放在與科技創(chuàng)新同等重要的位置”，這需要相關領域的專家學者承擔起相應的社會責任，滿足公眾的專業(yè)知識需求，推動公眾的科學素養(yǎng)提升，在健康類議題等謠言誕生時最大化降低其二次傳播效度。謠言始于公眾也終于公眾，公眾既是謠言的接收者也是謠言的轉發(fā)者，謠言防控與治理的成效很大程度取決于公眾整體科學素養(yǎng)。公眾作為最龐大的社交網絡群體，提升自身的科學素養(yǎng)與思辨能力，是謠言防控與治理的根本性內在動力。社交網絡平臺是信息傳播的主要載體，技術是信息傳遞的重要保障[28]。網絡平臺運營者作為技術的直接使用者，在謠言爆發(fā)之際協助政府部門實現平臺的信息過濾、信息監(jiān)管是其社會責任的重要體現。依據調查，社交網絡平臺官方賬號是公眾獲取科普信息的重要渠道[41]，因此網絡平臺運營者可通過建立官方辟謠賬號或程序，在謠言散布初期助推辟謠信息的傳播、擴大辟謠信息的曝光量，減緩謠言的沉默螺旋作用與負面感染力。此外“科學松鼠會”“中國科普作家協會”等自組織團體表現出知識的專業(yè)性、涵蓋領域的廣泛性，在辟謠過程中可以科學、快速地還原真相，有效彌補政府提供人力、物力、財力資源不足的情況；由于自組織團隊與公眾交流更加平等、便捷、及時，其言論更具客觀性，可以通過不同受眾群體對辟謠信息的組織化傳播由點到面凈化網絡環(huán)境。

面對此起彼伏的謠言，近年來社會多元主體協同治理的理念逐漸得到政府的支持。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要加強和創(chuàng)新社會治理，提高社會治理的社會化、法制化、智能化、專業(yè)化水平”，政府下發(fā)了一系列文件支持、督促各級政府、部門、媒體等各主體的謠言治理工作，習近平同志強調“要從單向治理轉向雙向互動”“從單純的政府監(jiān)管向更加注重社會協同治理轉變”。政府逐漸開發(fā)政務網站、兩微一端等信息發(fā)布渠道，力圖加強與公眾的信息互動，加大互聯網平臺食品藥品等領域的科普力度。政府支持相關部門與社交網路平臺運營者協同辟謠，通過官方渠道聯合發(fā)布辟謠信息，強化社交網絡平臺的信息監(jiān)管與過濾；支持組建辟謠聯盟，匯集多方資源與力量，定期組織、召開相關治理會議，探索社交網絡平臺謠言防控與治理的新模式[34]。為響應政府的社會化治理號召，國內也陸續(xù)出現了微熱點、微博辟謠等網絡平臺官方辟謠賬號，地方政府網絡平臺辟謠賬號，跨地區(qū)政府網絡聯合辟謠平臺，中國科普作家協會等民間辟謠網站，一系列辟謠主體在政府聯動、媒體聯合、行業(yè)溝通等方面呈現出一定的協作趨勢。

(二)突發(fā)公共事件社交網絡謠言治理現實困境

社會是多維、復雜的立體系統(tǒng)，在謠言防控與治理上亟須整合分散至社會各階層、領域的主體力量，通過不同主體之間正式或非正式的信息溝通、交叉驗證，構建多主體全覆蓋式謠言防控與治理體系[42]。但當前突發(fā)公共事件社交網絡謠言治理在行為層、策略層與宏觀層面均存在著不同程度的現實困境。

各謠言治理主體權責不清、職能發(fā)揮不充分是阻礙社交網絡謠言治理的行為層因素。政府作為謠言治理的引導者，各級部門之間存在權責不清、信息不同步、事前事后工作不到位的問題。主流媒體、專家學者等權威辟謠主體在履行社會科普職責方面也表現出較低的積極性，且互聯網平臺頻繁出現的媒體為博人眼球散布虛假信息、造謠者冒充食品藥品等領域專家發(fā)布不實消息的現象，使相關辟謠主體的公信力被漸漸稀釋。依據沉默螺旋理論，各辟謠主體發(fā)聲不足側面上增強了謠言的說服力。公眾是最大的謠言接收群體，也應是社會辟謠力量的主要來源，但總體上仍表現出食品藥品等科學素養(yǎng)水平不高、監(jiān)督舉報意識不足、法律意識淡薄的特征，易被良莠不齊的信息迷惑，成為謠言傳播最有力的“助力軍”[16]。對比新技術背景下謠言從潛伏期到突發(fā)期的迅速演化，各主體未能及時、最大化地履行治理職責，放寬了謠言的生存環(huán)境[43]。

各治理主體間協同機制不完善是阻礙社交網絡謠言治理的策略層因素。在謠言治理過程中，由于缺乏有效的信息交流機制，主體間信息不對稱、信息交流不及時等嚴重阻礙了整體謠言治理效力。多主體信息溝通機制的有效運行也受制于主體間商業(yè)利益的沖突，如何緩解主體間利益沖突，促進主體間協同合作是謠言治理中的一大困境。此外，政府在謠言治理中仍然處于支配地位，其他主體多是起到補充或輔助作用，各主體間、政府不同部門間呈現出“分頭行動”的無序狀態(tài)，沒有形成有效的策略性合作機制。公眾反饋渠道不暢通、謠言治理反思機制不完善等問題也不利于推進謠言治理機制的合理化進程?？傊?，現階段我國社會協同化謠言防控與治理體系仍未形成并有效運作，使得頻頻發(fā)生的健康類議題等社交網絡謠言不能得到系統(tǒng)治理。

法律機制不健全、數據處理技術落后、網絡道德環(huán)境建設不佳等是阻礙社交網絡謠言治理的宏觀因素。謠言能夠在社交網絡平臺立足并順利度過突發(fā)期，網絡環(huán)境造謠傳謠取證難、責任認證難的環(huán)境特征對謠言治理造成了不小的阻撓，法律本身的滯后性、法律法規(guī)的不完善也使得謠言治理存在一定局限，且由于對造謠傳謠者責任的追究往往難以彌補謠言帶來的既有損失，法律的執(zhí)行效力被大打折扣。另外，新技術背景下，面對社交網絡謠言從潛伏期到突發(fā)期之間極為短暫的過渡時期，信息檢測技術未能及時更新、謠言預警機制不完善等都為謠言的爆發(fā)提供了可乘之機。

四、多中心治理理論下突發(fā)公共事件社交網絡謠言防控與治理機制

(一)突發(fā)公共事件社交網絡謠言社會協同化治理體系

在社交網絡環(huán)境中，面對突發(fā)公共事件背景下謠言傳播的特殊模式，謠言的防控與治理體系應是由多主體、多層次、立體的社會協同化治理系統(tǒng)。在傳播過程中，謠言受到了來自微觀層次和宏觀層次上的助推。在微觀層面上，謠言的傳播主要借助于不同個體或組織的恐慌心理、特定偏好以及群體間從眾心理、極端化傾向、商業(yè)利益、信息不對稱等因素；在宏觀層面上，網絡環(huán)境、法律機制、技術等因素是謠言滋生與初步傳播的溫床。社交網絡謠言的社會協同化治理機制要求微觀層面的個體及組織能夠以較高的科學素養(yǎng)、思辨能力、社會責任意識、法律意識參與治理。其中，微觀治理主體之間的協作機制包括縱向協作機制和主體間橫向協作機制?？v向協作機制主要指不同治理主體內部部門與機構之間的有序治理機制，如政府各級部門通過相互協同、合作搭建的治理體系；橫向治理機制主要指以政府為核心行動者，與其他治理主體通過信息溝通、協同監(jiān)管搭建的治理體系。微觀治理主體之間總體上呈現出立體化的合作態(tài)勢[44]。有序的宏觀網絡環(huán)境可以提高互聯網行業(yè)中的個體及組織履行監(jiān)管職責與維持自身發(fā)展之間的均衡性，在自律的網絡環(huán)境中各治理主體能夠最大程度凈化謠言生存環(huán)境、提高謠言治理效率；完備的法律機制能夠為加強社會普法教育、規(guī)范網絡環(huán)境、治理謠言傳播行為等提供長期、穩(wěn)定的支撐；互聯網技術是社交網絡環(huán)境中謠言傳播、謠言預警、各治理主體信息溝通、監(jiān)管的基本要素，是多主體協同治理謠言的重要保障。在社會協同化謠言治理體系中，微觀治理主體相互協調，共同構建了健康、有序的宏觀治理環(huán)境，宏觀環(huán)境、技術等因素又為微觀治理主體行為決策的有效運作提供保障，多層次要素相互融合、互相支撐，共同提升社交網絡謠言防控與治理效度。

(二)突發(fā)公共事件社交網絡謠言社會協同化防控與治理機制

社會協同化謠言治理，要求在謠言的不同生命周期階段，各治理主體能夠做到目標一致、利益協同、權責共擔、風險共擔，在充分依托于數據、工具等重要治理資源的基礎上，對社交網絡謠言的治理工具、治理結構、治理流程等進行優(yōu)化、調整或重塑，為當前法律法規(guī)的完善提供現實依據與科學考察，實現國家、市場、社會的不同治理機制的協作互補，構建立體化、多層次的謠言治理體系。

社會協同化謠言治理體系的運行，有賴于充足的人力、物力、財力、數據、技術等各項治理資源，這些資源之間的共享與調度會涉及不同治理主體的“產權”與利益問題，這就要求各治理主體間形成目標一致與利益協同的原則，在此基礎上實現數據存儲、資源共享、實時決策等關鍵治理手段。在當前的謠言治理體系中，政府作為核心行動者與決策者，應當承擔起社交網絡謠言治理體系中利益協同策略制定的主要責任，切實照顧各方治理主體的自身利益，建立有效的激勵策略，在利益因素的約束下構建各治理主體間有效的溝通機制，為后續(xù)社交網絡謠言治理體系的運作提供制度基礎。

圖5 突發(fā)公共事件社交網絡謠言社會協同化治理體系

通過對新型冠狀病毒爆發(fā)期間典型社交網絡謠言傳播趨勢進行分析，可以發(fā)現在新技術背景下，謠言最初傳播勢頭往往并不明顯，但謠言從傳播的平靜期到突發(fā)期的轉變在短短幾小時之內即可完成，這就要求在突發(fā)公共事件社交網絡謠言治理的整體進程中，相關治理主體要意識到事前防控的重要地位。在謠言傳播的平靜期建立完善的防范預警機制，強化技術資源與人才資源的投入，設立專門的謠言防范與預警機構，通過專業(yè)技術人員合理開發(fā)與利用爬蟲等數據技術，對社交網絡平臺的關鍵信息進行采集與提取。之后通過語句處理技術、特征識別技術、文本傾向分析技術等對所采集信息進行分析、辨別與歸類處理，以分析報告的形式進行反饋，實現對突發(fā)公共事件基本輿情信息的收集，在謠言傳播的平靜期及時發(fā)現苗頭，識別其產生的大致原因與社會背景。在及時捕捉社交網絡平臺敏感性信息后，通過持續(xù)的追蹤記錄，識別輿情信息的主要關注群體、謠言信息的主要散布群體與接收群體，觀察并預測負面輿情信息與不實言論傳播情況的趨勢走向，為后續(xù)多元主體的謠言治理決策與相關工作爭取足夠的時間，建立起主動優(yōu)勢。

突發(fā)公共事件背景下由于原有事件會對市場經濟與社會秩序等方面產生重大沖擊，借助公眾的熱切關注以及互聯網信息傳遞的及時性，負面輿情信息以及不實言論在社交網絡平臺易快速發(fā)酵，謠言可以在短時間內進入突發(fā)期甚至蔓延期。應對謠言的迅速傳播及所帶來的強烈的負面影響，政府部門、媒體、社交網絡平臺運營者等各治理主體要在第一時間通過數據技術完成對謠言信息的分散式收集與分析工作，并搭建信息共享平臺將信息資源與分析報告等進行初步共享，推進治理策略的制定；協同各謠言治理組織、協會、專家學者等及時向公眾傳達權威的科普消息，同時引導公眾自主查閱，積極轉發(fā)，提升公眾整體科學素養(yǎng)水平。媒體是政府與公眾之間的傳聲器，要準確傳達、轉譯政府指導意見，監(jiān)督政府信息公開，做好民意反饋工作。社交網絡平臺運營者要充分利用數據技術，控制謠言信息的曝光程度，做好信息環(huán)境的監(jiān)督引導工作。除實時信息資源的收集、分析與共享之外，政府要依托有效的激勵政策和主體間利益協同策略，推動各治理主體將以往的典型治理案例與信息處理數據上傳至共享平臺，打破主體間信息壁壘與技術壁壘。以便于各治理主體參考歷史經驗，制定初步的突發(fā)公共事件謠言治理策略，并依據歷史數據進行仿真模擬，依據實時數據進行動態(tài)調整，保證謠言治理策略的科學性與完備性。在謠言治理策略的制定與實施過程中，要構建主體間線上線下協同會商的議事機制，充分發(fā)揮不同治理主體的治理職能，實現不同治理主體之間協同決策、實時調度、多方聯動的治理狀態(tài)，提高謠言治理策略制定與執(zhí)行的效率和效果，在謠言肆虐之際多位置多主體發(fā)布辟謠信息，多方位多層次快速凈化社交網絡環(huán)境，降低負面輿情信息與謠言所帶來的惡劣影響。

通過謠言治理主體的協同治理，謠言的傳播情況逐漸受到控制，在此階段首先為防止謠言傳播再度進入蔓延期引發(fā)又一輪社會影響，要做好后續(xù)跟蹤觀察工作，實時了解突發(fā)公共事件治理進程，了解社交網絡平臺中相關主題信息的受關注情況，以及公眾的關注熱點走向。要構建反思機制，完善公眾監(jiān)督反饋機制，制定衡量謠言治理績效的指標體系，結合謠言治理進程中信息處理數據等，對各主體治理參與度與職能發(fā)揮情況、整體謠言治理情況等進行綜合考量，對所出現的治理效能低下等問題進行反思，有針對性地設計優(yōu)化策略并監(jiān)督落實，總結行之有效的治理經驗并在主體間進行共享，完善微觀主體間信息溝通與會商機制。此外健康、有序的宏觀網絡環(huán)境可以有效抑制社交網絡謠言的誕生與傳播，這就要求社交網絡平臺、專家學者、協會等治理主體承擔起對公眾的科學教育工作，通過積極發(fā)布科普信息、組辦創(chuàng)意科普活動等增強與公眾之間的互動，提高自身影響力，強化社會信任，凈化網絡環(huán)境[45]；平臺要完善用戶行為規(guī)范準則以及相關討論組管理制度；用戶自身也要有意識地進行自我教育，提高科學認知水平與辨析能力，增強網絡責任感，做到在意愿層面與行為層面不傳謠不信謠。搭建健康優(yōu)秀的網絡環(huán)境有賴于完善的制度保障，制度治理效能的充分發(fā)揮在一定程度上依賴于責任建設[46]，因此政府要關注社會協同化謠言治理情況，參考治理反饋報告對相關法規(guī)進行完善，依據實際情況對謠言制造者與傳播者進行問責處理，打壓造謠者與傳謠者氣焰。為保障微觀治理主體治理機制的有效運作，相關技術部門也要及時對謠言治理的數據技術、治理工具等進行更新優(yōu)化，提高謠言主體信息識別、主體間信息傳遞、決策制定與執(zhí)行的總體效率。

五、總結

突發(fā)公共事件背景下，謠言一經發(fā)布便借助動蕩的社會環(huán)境、話題的敏感性與公眾強烈的關注度和寧可信其有的態(tài)度，得益于不同社交媒體或平臺的信息傳播特征，在政府或專家得以正式辟謠之前，以不同的傳播模式率先在社交網絡爆發(fā)。食品藥品安全與人們身體健康狀況密切相關，健康類議題亦是如此。不同社交平臺的信息傳遞機制各有差異，但突發(fā)公共事件背景下謠言的傳播總體上可分為平靜期、突發(fā)期、蔓延期、衰退期四個階段。應對不同階段的謠言傳播，為弱化其對社會經濟發(fā)展或社會穩(wěn)定所帶來的二次負面效應，亟須建立行之有效的謠言治理機制。當前我國突發(fā)公共事件背景下社交網絡謠言治理仍處于以政府為領導，其他治理主體參與的情況，各主體在謠言治理進程中還存在權責定位不清晰、職能發(fā)揮不充分、主體間信息資源不對稱、決策溝通機制不完善等現實問題，各治理主體總體上仍處于“分頭行動”的無序狀態(tài)。本研究以新型冠狀病毒暴發(fā)期間典型健康類議題謠言為例，通過對謠言的總體傳播趨勢進行分析，識別新技術背景下社交網絡謠言傳播的主要特征，分析當前謠言治理的現實困境，在此基礎上嘗試構建由宏觀環(huán)境因素和微觀治理主體構成的多層次、立體化的社會協同化謠言治理系統(tǒng)，并針對謠言的不同傳播階段，結合顯性回應策略與隱形技術因素設計社會協同化謠言防控與治理機制，以打破各治理主體之間的信息壁壘、技術壁壘，實現對突發(fā)公共事件背景下社交網絡謠言的協同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