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通用為宜，文化多元出彩

張仁良

1923年冬天，兼具漢族、苗族、土家族血統(tǒng)的沈從文到了北京。11年后，這個來自湖南鳳凰的作家，用他清澈溫柔的漢文字，寫出了中國文學史上享負盛名的《邊城》。這部小說描繪了湘西世界的風情，反映中國人的善良和勇氣，也讓世界認識中國。即如美國學者金介甫（JeffreyC．Kinkley）說：“先生的代表作品是世界上好多文學者永遠要看，而且要給自己子女看的?！?/p>

中國文化博大而包容。這兩個特色，同樣見于我們通用的語言和文字中。在多民族的中國里，通用文字寫作不僅不會弱化民族文化傳承，相反，國家通用語言文字要見出特色，正須努力呈現(xiàn)中國豐富的民族和文化內涵。國家通用語言文字一直是以這種兼容并包的特質發(fā)展的；往昔如是，今天也應如此。

我們必須尊重我國不同民族的語言和文化，盡力保護，珍而重之。在這基礎上，積極推廣普及通用語言文字，能使各地各族人民加強聯(lián)系、便利溝通、互動交融。那如何達致這些目標呢？

第一，要認識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發(fā)展，是開放而非封閉的。以當代粵語為例，《現(xiàn)代漢語詞典》收錄了“巴士”“的士”“物業(yè)”“會所”“買單”等，這些詞匯，一般中國人都能看懂。據(jù)香港教育大學學者統(tǒng)計，在2014年-2018年，即使中國東北和西北地區(qū)的報刊，也常見“金曲”“曲奇”“啫喱”“便利店”“一頭霧水”“搞錯”等粵語詞。這些例子說明：各地各族語言，都是當代通用語言的珍貴資源。它們像一把把便捷的鑰匙，開啟認識各族文化、民情之門。據(jù)此，諸如中國的通用語言是如何組成的？它包含了怎樣豐富多元的民族及地域文化？非常值得深究。這些研究，也有助各族中國人明白他們的語言對通用語言的貢獻。

第二，就一般實用文體寫作規(guī)范而言，各地各族應遵從基本通用語言的語法規(guī)范，寫作時采用普遍中國人熟悉的用語。語言文字是溝通工具，應以有效溝通為最主要原則。至于實用文以外的文學創(chuàng)作，較可靈活處理。以香港為例，香港考試及評核局“香港中學文憑試”中國語文及文學科“創(chuàng)作卷”對語文的大致要求是：考生應以規(guī)范通用語言文字書寫，在此基礎上可因實際需要使用若干方言詞匯，但宜以“引號”作標示?；蛟谖恼虑拔暮罄斫淮鷤€別方言的意思，藉此尊重文學創(chuàng)作的彈性，也確保一般漢語用戶能掌握作品的情意。

第三，應積極鼓勵各地各族群眾使用通用語言文字，分享他們的文化。對初學普通話者應予以更多包容和鼓勵。對于長期使用方言或民族語言的成年人來說，講普通話咬字不準、口音較重，是很正常的，需要得到社會的包容和鼓勵。有的文藝作品把少數(shù)民族群眾和說方言的群眾不規(guī)范的普通話當作笑料，其實大可不必。語言是交流的工具，相較于“標準”“字正腔圓”，應更多關注溝通的順暢。

第四，普及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更有利于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現(xiàn)實中，有人擔心普通話的普及會毀掉民族語言和地方方言，還有一些人，把推廣普通話當成“民族同化”。這些說法和疑慮，其實大可不必，應多作溝通、勸導、解說和澄清。

提倡使用通用語言文字，并不意味各地各族向單一文化系統(tǒng)靠攏，恰恰相反，其中一個主要目的，是突破不同方言之間的樊籬，深化各地各族中國人的溝通和理解。這樣，推廣通用語言文字時，除了“如何說，怎樣寫”之外，也應同時注意“說什么、寫什么”，并注意挖掘后者之于文化交融的意義。具體說，以教育推廣為例，可舉辦全國各地各族青少年的朗誦和寫作比賽，以描述各地各族文化特色命題。于每一民族參選者中選出優(yōu)勝作品，結集成朗誦示例及作品集，在全國發(fā)行。藉此在推廣通用語言文字的同時，也加強各族青少年對自身民族的自豪感，深化他們對全國各地各族文化的認識。

歷史告訴我們，中國文學曾如何匯合《詩經(jīng)》《楚辭》，成就了中國深厚斑斕的文學傳統(tǒng)；在魏晉南北朝以后，隋代及初唐古人融合各地文風，因而促成了孕育王維、李白、杜甫的“詩國高潮”，并讓他們寫出了風格多元、又同樣精彩的作品。我們毫無疑問相信，結合“通用語言文字的倡導”與“尊重多元的精神”，必然有助中國各地各族交融，在這種精神里我們可以團結凝聚、傳承文化、互愛共融。一如許多年前沈從文藉著文字的通用性，讓大家都愛上別具民族特色的湘西文化一樣?！?/p>

（作者是全國政協(xié)委員，香港教育大學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