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實踐中我國在夫妻共同債務問題上存在很多爭議,對夫妻共同債務的認定標準與類型劃分以及對用于清償夫妻共同債務的責任財產的認定,應當充分平衡債權人與配偶中非舉債方的利益,以期達到對個體利益及整個社會的婚姻家庭穩(wěn)定和睦與交易安全的保護。
關鍵詞:夫妻;共同債務;責任財產
一、夫妻共同債務的認定標準與類型
關于夫妻共同債務的認定標準,一直以來有“用途論”與“時間論”兩種觀點?!坝猛菊摗笔侵競鶆杖怂搨鶆盏挠猛竞湍康挠糜诜蚱薰餐顣r構成夫妻共同債務?!痘橐龇ā返?1條則是這種觀點的具體體現(xiàn),第41條規(guī)定:“離婚時,原為夫妻共同生活所負的債務,應當共同償還。共同財產不足清償?shù)?,或財產歸各自所有的,由雙方協(xié)議清償;協(xié)議不成時,由人民法院判決?!逼渲袨榉蚱薰餐钏搨鶆諔敼餐瑑斶€就指明了其負債的用途和目的必須是夫妻共同生活?!皶r間論”指在婚姻關系存續(xù)期間形成的債務推定構成夫妻共同債務,是《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以下簡稱《司法解釋(二)》)第24條的規(guī)定,其但書部分明確規(guī)定了除外情形。其以婚姻關系存續(xù)期間作為推定夫妻共同債務的標準,雖然有除外情形,如明確約定為個人債務或夫妻之間對于財產歸屬有明確約定,以及后來增加的兩項除外情形(包括夫或妻一方與第三人串通虛構債務及由于違法犯罪所負債務),但僅僅以婚姻關系的存續(xù)時間來推定構成夫妻共同債務難免背離了日益復雜的經濟生活現(xiàn)狀,這種做法明顯是傾向于保護債權人,同時它實際上是將財產法上的債務關系高度身份化,顯然不符合愈趨強調個人獨立的婚姻發(fā)展趨勢,也不符合債的相對性原理?;橐鲫P系的發(fā)展趨勢是夫妻雙方的獨立性越來越強,即使雙方采用的是夫妻共同財產制,一方也無法完全掌握另一方的交易活動。在這種背景下,再一味強調夫妻雙方共同承擔風險,必然會損害未舉債方利益,也增加了婚姻的道德風險。
因此,筆者認為,婚姻關系存續(xù)期間只是夫妻共同債務的一個前提條件,而在具體認定是否構成夫妻共同債務時應當看所負債務是否用于夫妻共同生活以及配偶中非舉債方是否因此獲利,這種做法更接近于夫妻共同債務的本質,而為了平衡債權人和配偶中非舉債方的利益,在舉證責任方面應當做好合理分配,比如對于債務是否用于共同生活涉及到夫妻雙方的私密生活,債權人不可能完全得知,由債權人來舉證明顯比較困難,因而這方面的證明責任就應當更多地分配給舉債人。
在婚姻關系存續(xù)期間,認定是否構成夫妻共同債務應當看所負債務是否用于夫妻共同生活以及配偶中非舉債方是否因此獲利,以此為標準,筆者將分以下幾種情況予以討論。
第一,因共同意思表示所負債務。配偶雙方因為作出共同意思表示所負的債務因雙方達成一致,應當適用一般的合同法等債法規(guī)則,并不會因為雙方存在配偶關系而不同。在共同意思表示情況下,需要依據(jù)雙方與債權人的約定來判斷配偶雙方各自承擔什么責任,是按份責任還是連帶責任或者其他,因此在這種情況下,只要明確約定,一般不會存在爭議,只有當約定的承擔責任方式不明確時,才會出現(xiàn)爭議。對于債權人來說,對方承擔按份責任給他所帶來的風險明顯大于承擔連帶責任所帶來的風險,而在配偶雙方作出共同意思表示的情況下,由于雙方具有親密關系,并且雙方都有基于該行為而獲利的可能,因此會更容易利用約定不明來損害債權人的利益,基于此,法律應當適當傾斜保護債權人,規(guī)定因配偶雙方的意思表示所負債務,有疑義時,配偶雙方應當承擔連帶責任。
第二,配偶一方用于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所負債務。配偶是一個共同生活體,雙方在結為夫妻時依社會習俗應有同甘共苦的準備,即使在當前婚姻關系愈來愈趨于強調個體獨立性的情況下,法定財產制目前在實踐中依然是主流,考慮到雙方是一個共同體但同時又不能過于損害對方的獨立性,我們則更加強調配偶一方因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所負債務應屬于夫妻共同債務,而此時就需要一個判斷何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的標準。在實踐中,何為家庭日常生活的需要,一般應根據(jù)客觀標準予以認定,不取決于債權人個人的認識,這是由日常家事代理的首要目標是強化配偶之間的生活共同體而非保護交易安全所決定的。[1]按照實踐中的觀點,判斷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時,可以參考國家統(tǒng)計局關于我國城鎮(zhèn)居民家庭消費的八大種類,根據(jù)夫妻共同生活的狀態(tài)(如雙方的職業(yè)、身份、資產、收入、興趣、家庭人數(shù)等)和當?shù)匾话闵鐣盍晳T予以認定,結合負債金額大小、家庭富裕程度、夫妻關系是否安寧、當?shù)亟洕郊敖灰琢晳T、借貸雙方的熟識程度、借款名義、資金流向等因素,立足點在于“必要”;如果舉債金額與舉債時家庭收入狀況、消費形態(tài)基本合理匹配,例如為正常的衣食住行消費、日用品購買、醫(yī)療保健、子女教育、老人贍養(yǎng)、文化消費等而舉債,可以認定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但如果普通收入家庭中的配偶一方,舉債數(shù)百萬元供子女就讀國外頂級的私立中小學,或者家用住房和汽車的購買轉讓、訂立大額保險合同等等,這些就并非家庭日常生活需要。[2]各地高院在實踐中可因地制宜地規(guī)范小額債務的標準,例如單筆及單個債權人負債總額不超過十萬元或家庭年收入的兩倍,浙江高院對此就確定為“單筆舉債或對同一債權人舉債金額在20萬元(含本數(shù))以下的”。[3]
在舉證責任方面,家庭日常生活需要負債由配偶雙方負責是為了強化配偶生活共同體,降低整體的交易成本,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應完全依據(jù)客觀標準予以判定,債權人僅需舉證證明債務存在、債務符合當?shù)匾话阏J為的家庭日常生活范圍即可,無需舉證證明該債務是否實際用于家庭日常生活,但實際生活中會存在一些特殊情形,立法時則應該以此為原則,特殊情形則采用列舉的方式特殊處理即可。
第三,配偶一方超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所負債務。一般來說,超出日常家庭生活需要所負的債務應當歸屬于舉債方的個人債務,但是也會存在特殊情形而使該債務歸屬于夫妻共同債務。筆者認為在認定夫妻共同債務時除了要考慮所負債務是否用于夫妻共同生活,還需考慮配偶中非舉債方是否因此獲利。因而在此種情況下,即使債務超出了家庭日常生活需要,依然有可能形成夫妻共同債務。在舉證責任方面,則應特別考慮配偶中非舉債方的可歸責性,因為這種情況下的債務一般都是在其不知情的情況下發(fā)生的。只有因為配偶中非舉債方的原因使得債權人在債務形成時有理由相信該債務用于共同生活,此時配偶中非舉債方才具有可歸責性,依據(jù)信賴保護法理,此時可以類推適用表見代理規(guī)則,認為該債務是共同債務。甚至更進一步,舉債方無權代理配偶另一方做出意思表示時,如果因為配偶另一方的原因使得債權人在債務形成時有理由相信舉債方對配偶另一方有委托代理權,此時就直接適用表見代理規(guī)則。在此種情況下,債權人需要舉證證明其盡到了謹慎注意義務,經審查舉債人及其家庭支出需求、借款用途等,有充分理由相信債務確系為共同生活所負的,基于信賴保護原理,應當對債權人的此種合理信賴予以保護。
第四,因法定之債所負債務。在夫妻關系存續(xù)期間,因侵權、無因管理、不當?shù)美绕渌梢?guī)定所產生的法定之債是否屬于夫妻共同債務的判定與超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所負債務是否屬于夫妻共同債務的判定標準是一致的。分兩種情況,一是當所負法定之債是因為共同生活而負擔的,則應歸屬于夫妻共同債務。二是所負法定之債非因共同生活而負擔,但配偶中非舉債方因此獲利,則該債務屬于夫妻共同債務。
二、夫妻共同債務的清償
共同債務基于共同關系存在,由法律規(guī)定而發(fā)生,且往往源自同一原因。在債的形態(tài)上,共同債務屬于單一債務,即將多數(shù)人視作團體,對外僅存在一個意思表示,且可制約全體,債權人與團體成員之間不存在數(shù)個獨立債權債務關系。在效力上,就共同債務人中任一債務人,都不能獨立地發(fā)生共同債務的全部效力。對外,共同債務由債務人共同負擔,即就債的履行,須債務人全體共同為之,債權人僅得向共同債務人全體為請求;對于共同財產的強制執(zhí)行,須以全體債務人為被執(zhí)行人。對內,因可歸責于其他共同債務人原因而致債務不履行的,各債務人共同陷于債務不履行。若以共同財產履行的債務,則內部不生補償請求權。[4]即使共同債務中需要團體成員承擔連帶責任,該責任也具有補充性質,即僅在以共同財產償還不足時,成員才以自己所有財產承擔無限連帶責任,且成員此時就其對外超出自己應承擔的部分,可為內部追償。筆者贊同“共同債務說”,原因首先在于其更貼近夫妻共同債務的本質,夫妻共同生活關系是共同債務形成的基本前提,其中夫妻共同財產制的存在則是共同債務形成的主要因素;其次,依“共同債務說”處理夫妻共同債務與民法體系化要求相契合;再次,將夫妻共同債務直接歸為連帶債務,會使他方配偶承擔過于嚴苛的責任,與社會一般理念相悖。
明確了夫妻共同債務的性質是共同債務,我們基本就可以確定夫妻共同債務應當以夫妻共同財產予以清償。而且,用共同財產清償共同債務,也并不當然表明連帶清償責任,除非有特殊原因或特別規(guī)定,如對于日常家務范圍形成的共同債務,法國民法第220條和我國臺灣地區(qū)民法第1003條和第1003之1條均規(guī)定夫妻雙方互為代理人且就一方行為所生法律后果由夫妻負連帶責任。又如,可考慮依有無夫妻單方或雙方的管理外觀為前提,確定一方配偶就他方債務承擔連帶責任。然而,現(xiàn)實中所生糾紛并非都是如此簡單易了且有據(jù)可依,特別是遇到如下情況時,清償如何進行的問題更值得進一步討論。
就本文所言,夫妻共同債務包含了以上四種情形所產生的。對于因雙方共同意思表示所負債務、配偶一方因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所負債務以及所負法定之債是由于共同生活而負擔的,其應以夫妻共同財產作為責任財產,同時在夫妻共同財產不足以清償時,應當由配偶雙方承擔連帶責任,雙方的個人財產也應當作為責任財產以清償債務。這是因為,在此三種情況下,所負債務不僅用于夫妻共同生活而且對于雙方來說均因此獲益,因此清償債務時,雙方應負同等的義務。對于因配偶一方超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所負債務與所負法定之債,雖非因共同生活而負擔,但配偶中非舉債方因此獲利這兩種情形,其應以舉債方在夫妻共同財產中的潛在份額及其個人財產作為責任財產,當在此情況下不足以清償時,再由配偶中非舉債方以夫妻共同財產為限承擔責任。因為在這兩種情況下,關于債務的形成,配偶中非舉債方并沒有與舉債方達成共同意思表示,非舉債方也僅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lián)双@益,而此種獲益甚至并非其所想要的,因此其也僅應在其獲益基礎上以共同財產為限承擔責任。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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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冉克平.論夫妻共同債務的類型與清償——兼析法釋[2018]2號[J],法學,2018(06).
[3]繆宇.美國夫妻共同債務制度研究——以美國實行夫妻共同財產制的州為中心[J],法學家2018(02).
[4]鄭玉波.民法債編總論[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4.
作者簡介:
李蕾(1992—),女,四川成都人,成都市雙流區(qū)四川大學法律(非法學)專業(yè) 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