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表

“鈴鈴鈴”校長手中的下課鈴又準時敲響。

“耶，下課了”調皮的孩子最先雀躍起來，身子的上半部分還保持著上課的狀態(tài)，下面卻早已換了方向，時刻準備著沖出教室。小謝老師慢慢合上書本，“同學們，這節(jié)課的內容我們就講完了，大家在認真完成作業(yè)的同時一定要記得復習，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謝老師?！睂W生們答應過后迅速涌出了教室，撒歡似地去到外面的土操場上玩耍去了，只有一個小小的身影還在后面的座位上慢吞吞地做著什么?！皬埲A生，你在干什么呀，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對老師說，現(xiàn)在沒人，你說吧！”聽了這話，張華生慢吞吞地從自己的座位上挪動過來，卻始終不敢抬眼看老師，或許是為了自己前幾天做過的事情而懊惱，又或許想對老師傾述些什么，但華生最終沒有講出來，他囁嚅著，吸了兩下鼻涕，只把一個揉皺了的紙團快速地丟在講臺上，丟下一句“老師這給你的?！?/p>

小謝是一名師范院校的大學生，正值21歲的青春好年華，卻和幾個熟悉的同學一起來到這所山村學校支教，或許正應了他自己的那些話：平日里在學校和家里是個狗都嫌的男生，勉勉強強來這里支教實習，就當是混幾天日子，在這偏遠之地看看祖國風景，滌蕩滌蕩自己叛逆的靈魂罷了?！靶≈x啊”老校長來到謝老師面前，“今天中午我要回家一趟，我家老伴干活受傷了，家里的豬還沒人喂，今天你就在學校幫我看著一下學生們啊，中午吃飯維持一下紀律”

“好的校長，我知道了，您回家去吧”小謝涌上一個微笑，朝著這個矮矮胖胖的農村老校長致意，遍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去了。說是辦公室，其實不過是一個簡單的水泥房子，記得一開始和三個同學來到這所學校時，看到的不過是兩個聯(lián)排的水泥小房子，一面砌出了兩間大教室教室，一面呈現(xiàn)出田字型，兩間做部分不回家學生的宿舍，剩下的一個是所謂的辦公室，一個是教室宿舍，也不過只是僅容得下兩間小床罷了，三個女同學都去到當地村民的家里借宿，只有自己一個大男生和一個四十多歲的男教師在這里留守。小謝心想，這里的老師或許是靠著一份無可奈何的心情在這里授課吧，六十多個孩子，幾十個貧窮的山村家庭，讀書或許是唯一可以幫助他們真正走出大山的路。

回到宿舍，另一個老教師今天也外出了，從口袋掏出那張揉皺的紙，展開來，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小謝老師，小謝哥哥，對不起，我不應該偷拿您的手表，您還能教我打球嗎？落款是張華生，那個平日十分機靈活躍的人，謝腦海中卻只想著他那張沉默而沮喪，帶著無盡懊悔的臉。

幾天前，支教老師小謝丟了他的電子手表，不過幾百塊錢的卡西歐，價格卻足以抵上一個孩子一年的生活費。小謝曾在支教的班上戴過，山村孩子對一切電子的東西總是充滿興趣，一雙雙眼睛巴望著，似乎不怎么懂這新奇而又充滿“科技感”的手表與爸爸媽媽的老式手表有什么不同。小謝在體育課陪學生們一起打籃球的時候摘下手表放到了辦公桌上，下課回來卻發(fā)現(xiàn)手表早已不翼而飛。他翻遍了辦公桌和地面，也沒找到這個手表，一旁的教師看出了小謝的迷惑。

放學后?！按蠹叶枷葎e走”老教師和校長嚴厲地站在操場上，平日和藹可親的老校長此刻卻嚴肅了起來，“給我們支教的謝老師的手表丟了，幾百塊錢呢，同學們我們一起幫謝老師找一找，還有如果是任何一個同學拿的，立刻拿出來，我們做人不能忘本！小謝老師是來幫助我們的好老師！”或是校長的嚴厲嚇到了他們，一個個開始小心翼翼的左右張望著，有的孩子臉上露出義憤填膺的表情來，仿佛說著“誰敢拿小謝老師的東西，交出來 ?！薄巴瑢W們，現(xiàn)在我們這樣，是誰拿的東西，我們每個人在待會兒放學的時候排隊從教室門口走過，每個人都把手放到這個竹筐里，如果你拿了就把手表輕輕的放到筐里面去”這場獨特的“儀式”中，學生們都帶著不同的神情，有驚訝，有激動，有掩飾不住的憤慨，也有陰晴不定的沉默，最后小謝老師的手表回來了。

讀著這團鄒巴巴的紙團，小謝始終不愿意相信，平日里調皮但是十分有原則的張華生怎么就看上了自己的這塊手表甚至是要悄悄拿走，他旁敲側擊地問了校長。

“其實張華生是一個很懂事的孩子，你別看他平日里調皮搗蛋，其實他是個命苦卻堅強的人。華生的爸爸媽媽很久以前就離婚了，后來爸爸外出打工被大貨車撞了，張奶奶年邁喪子，一氣之下中風癱瘓了，而張爺爺靠著平日里做些農活養(yǎng)著張華生，小孩子可憐啊，沒爹沒娘照顧。小謝啊，我知道，是不是華生拿了你的手表啊，我想其中一定有隱情吧，我這個老頭子代他向你道歉，你們來支教，都是好孩子??！”校長竟十分真摯地向小謝鞠了一躬。夜里想著老校長的話，小謝也是輾轉反側，第二天頂著個大黑眼圈去給學生們上籃球課?！巴瑢W們，今天我們的體育課有一點特別，大家平時不是希望我單獨給你們做籃球指導嗎，那今天我們考核的人我就獎勵他籃球單人指導……”孩子們十分熱烈，小謝也知道，華生會努力贏得這個獎勵。

暮色漸漸靠攏這座山中學校，昏黃的月亮早已爬上遠處的山頭，華生帶著期盼，帶著羞愧來到謝老師身邊?！爸x老師，對不起，我拿了你的手表，我真是一個壞孩子”“不是的，老師相信你一定有什么原因的，你是個好孩子是嗎”望著小謝老師肯定而鼓勵的眼神，華生慢慢說道：“其實我拿了你的手表是想要拿回家給我的爺爺奶奶看，他們在廣播里面聽了很多現(xiàn)代科技的知識，卻從來沒有見過電子表是什么樣子，我想悄悄拿回去給他們看一下再給您拿回來，對不起……”

望著這個一片赤誠的孩子，小謝心中一片溫柔，他仿佛看到了高三的那個大男孩，曾經爸媽離婚 ，他也一蹶不振，高三更是因為一件關于爸媽離婚的事情和同學大打出手，以至于被留校察看，高考也只去到一個普通的師范學?！叭A生，沒關系的，我相信你可以走出這片大山，你以后可以親自帶你的爺爺奶奶去看外面的世界的”

“華生，我們來打球吧，你不是喜歡小謝哥哥教你打球嗎？”此刻，這個曾經叛逆的大男孩悄悄轉變了稱呼，他想多陪這個孩子打打球。只有如輕紗般朦朧而溫柔的月色籠罩著他們……

一個月后，小謝老師和同學們離開了這個山村學校，留下了一個簽名的籃球，還有那塊電子表，正帶在華生的手上，但他相信，他還會再次來到這個地方……

作者簡介：

周皓然（1979.11-）男，籍貫：江蘇丹陽，學歷：本科，職稱：江蘇省常州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2014年中國戲劇出版社出版《知之涵聲》詩集，2018年團結出版社出版《只知之聲》詩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