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喆雋
忒修斯之船是最為古老的思想實驗之一。它描述的是一艘??吭诟劭趲装倌甑拇?,期間受到日曬雨淋,所以人們不斷維修它,并替換它的部件。只要一塊木頭腐爛了,它就會被替換掉,長此以往,直到所有的功能部件都不是最原始的。
“忒修斯之船”是古羅馬歷史學(xué)家普魯塔克記載的一個著名故事。這個故事引人深思的是哲學(xué)中的一個關(guān)鍵概念,叫作“同一性”。所謂的“同一性”,用邏輯符號來表示就是A=A,簡單來說要問為什么一樣?xùn)|西是它自己。我們都知道,任何事物都在發(fā)生變化——一塊石頭會風(fēng)化,一個人會死亡。所以古希臘哲學(xué)家赫拉克利特就說過,萬物流變。同時,古人也在思考,在不斷的變化過程中,究竟什么是不變的。如果沒有什么是不變的,那么我們就會陷入混亂和混沌之中,甚至說什么都是無意義的了。所以,同一性平時看似沒什么用,但是一旦被抽掉,人類文明就會陷入很大的危機。
忒修斯之船導(dǎo)致了一個悖論:一艘船由組成船的木板構(gòu)成,當(dāng)每一塊木板(局部)都被替換之后,這艘船(整體)還是原來的自己嗎?換句話說,部分是保證整體同一性的標準嗎?無論你認為是或者不是,兩個回答都帶有自身的問題:如果部分是保證整體同一性的標準,那么任何微小的部分改變都會使得整體失去同一性,例如一艘船掉了一個釘子,難道它就不再是原來的船了嗎?反之,如果你認為部分并不是保證整體同一性的標準,那么到底什么才是呢?有人說是精神、意義、記憶等,如果是這樣的話,根本不用保存忒修斯之船,只需要一幅圖畫、一塊銘牌,或者一套3D模型就可以了。
以上討論的僅僅是物品的同一性,如果擴展到人,問題就更復(fù)雜了。正如同學(xué)所說,人處在不斷的新陳代謝中,身體的部分在持續(xù)變化。如果你剪了一次頭發(fā),別人就不認識你,顯然很荒誕。有同學(xué)建議需要設(shè)定一個臨界點,這是一個不錯的思路,但是臨界點設(shè)在哪里卻是一個大問題。一個人接受了整形手術(shù)或器官移植后,TA還是自己嗎?我們甚至可以想象,未來科技發(fā)達后,我們可以將自己“原裝”身體的絕大部分都替換掉,于是我們自己也成了忒修斯之船。
不僅如此,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記憶和思維,這些是不是可以作為一個人同一性的標準呢?這在絕大多數(shù)情況下是適用的,但也會遇到極端情況,例如一個人受傷后失憶了怎么辦?此時,我們好像又不得不依靠身體的延續(xù)性?,F(xiàn)實中,我們是不是都在使用多套同一性的標準呢?
思考忒修斯之船這類問題,并不是為了搞怪,而是在看似毫無疑問、理所當(dāng)然的地方,再多思考一步,為人類文明找到更為堅實的基礎(chǔ)。
Q:這艘船仍然是原來的忒修斯之船,還是完全不同的船?如果不是,那么從何時起它不再是原來的船了?
陳留:人活著的每一秒都在更換細胞,成人幾年之內(nèi)就能完成全身細胞的更換,嬰兒則更快,這是新陳代謝的一部分。人類社會也在進行著類似的“新陳代謝”:一支樂隊在多年間不斷更換成員,到最后一個原始成員都沒有了,但人們?nèi)詴J為這是同一支樂隊。也就是說,我們對于身份和概念的認知有連續(xù)性。就算細胞更新,成員更換,我還是我,樂隊還是樂隊,船也還是原來的船。
鮑佳怡:這個問題的關(guān)鍵在于對新船的定義。對我這樣感性的人來說,這艘船還是之前的船,因為它承載的故事、情感是不會隨著零件的更換而消失的。就好比故宮的文物,它們歷經(jīng)無數(shù)次修復(fù),但是今天的我們還是陶醉于它們的歷史。
逃夭:我們對于事物的認知,可以分為物質(zhì)和精神兩個層面。物質(zhì),可以理解成作用,雖然船的功能部件更新?lián)Q代了,但其古老的運行方式并沒有增設(shè)任何機械與動力,并且它的作用仍然是為了遠航;精神,即人對事物的看法,人對船產(chǎn)生了懷疑,而非最原始的信任。從唯物主義上說,沒有變;從唯心主義上說,變了。
郎朗天:我偏向于以最后一個部件被替換的時刻作為臨界點。因為從名稱定義的角度看,只要船上還有任何一部分是“舊的”,它和舊船就有聯(lián)系。
高冬玲:赫拉克利特說:“所有的事物都是流動的,因此我們不可能在同一條河流中涉水兩次,當(dāng)我們第二次涉水時,無論是我還是河流,都已經(jīng)與從前不同了?!奔词雇獗砀鷱那耙粯?,它也不再是原來的忒修斯之船。同理,我們的想法隨時在改變,每時每刻的我們都是不一樣的。
(整理:韓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