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璐 周健民
在南京市城市建設檔案館館藏檔案中,有一卷檔案——《關(guān)于處理1953年中山陵園由福建運回舊檔案的報批文件》,記述了中山陵檔案曲折的經(jīng)歷,情節(jié)跌宕起伏的傳奇故事。
1953年,由福建省人民政府交通所協(xié)助,中山陵園管理處從福建運回一批“國民黨疏遷物資”。據(jù)原南京市城建局的老人講述,這些是國民黨政府從南京“疏遷”到福建,準備運往臺灣,但因形勢變化太快,未能運走而就地掩藏的。
1953年5月16日,中山陵園管理處向南京市人民政府園林管理處呈報《為福建運回國民黨疏遷物資現(xiàn)已整理就緒謹將檢查經(jīng)過并造冊一份上報伏祈察核由》,報告寫道:“關(guān)于福建運回國民黨疏遷的物資,經(jīng)過初步檢查分類整理存放等各項手續(xù)現(xiàn)已就緒,并與福建省人民政府交通所前送之清冊核對,只有少數(shù)名稱略有不同,其余完全相符,惟其中有大平板儀一付、水準儀一付,因在福建埋入泥土,有些結(jié)構(gòu)發(fā)生障礙,使用時不甚精確,尚待修理,還有英文植物書籍霉爛損壞一部分,謹將檢查經(jīng)過,并造具清冊一份上報,伏祈察核,謹上?!?/p>
報告附件《中山陵園管理處由福建運回檔案圖籍物資清冊》共33頁,內(nèi)容清晰詳盡。
檔案類:(1)委員會從民國十八年到民國三十八年的檔案,發(fā)文登記表兩本、檔案目錄一本;(2)警衛(wèi)處民國廿四年到民國三十八年的檔案。
賬冊類:戶口、會計、器材、收購土地、陣亡官兵名冊等。
書籍類:《哀思錄》一部(三冊)、《奉安實錄》兩本、植物園英文書籍881本、植物標本159扎。
雜件類:全體委員會會議記錄、委員會會議議程、歷年文件、全國運動大會文件、會議記錄、公報、三民主義碑帖一包等。
圖樣類:(1)各項圖底,有中山陵第一部工程蠟布圖底,1:2500、1:5000等陵園地形蠟布圖底等;(2)中山陵各部工程全圖、底圖等;(3)各種圖樣,有航空烈士公墓各部建筑圖、廖仲愷先生墓圖、花房設計圖等;(4)運動場、藏經(jīng)樓、將士公墓工程各部設計圖樣等。
物資類:(1)測繪儀器清單;(2)其他器材如打字機、磅秤、溫度表、運動表、噴霧器等清單;(3)自來水器材、英文書籍清單。
據(jù)中山陵檔案記載,1925年3月12日孫中山先生逝世后,中國國民黨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推定張人杰、汪精衛(wèi)、林森、于右任、戴季陶、楊庶堪、邵力子、宋子文、孔祥熙、葉楚傖、林業(yè)明、陳去病12人組成“孫中山先生葬事籌備委員會”。4月18日,在上海正式成立了“孫中山先生葬事籌備處”,指定楊杏佛為主任干事,孫科為家屬代表,全面負責孫中山先生喪葬事宜。中山陵墓工程于1926年1月15日破土動工,1929年春主體工程竣工。1929年5月26日至28日,孫中山先生的靈櫬由北京西山碧云寺奉移南京,6月1日,舉行了隆重的奉安大典。1929年6月30日,國民政府明令組織總理陵園管理委員會,原孫中山先生葬事籌備委員會同日撤銷,一切事項移交總理陵園管理委員會接收辦理。1937年抗日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后,在南京淪陷前夕,總理陵園管理委員會隨國民政府西遷重慶。1938年,偽“督辦南京市政公署”實業(yè)局園林管理所在其下設偽“中山陵園辦事處”,暫時維持陵園現(xiàn)狀。1942年4月6日,汪偽政權(quán)成立偽“國父陵園管理委員會”,管理陵園各項事務。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后,在重慶的總理陵園管理委員會派出首批人員返回南京接收陵園管理工作。1946年7月,國民政府將已有17年歷史的“總理陵園管理委員會”改組為“國父陵園管理委員會”。1949年中國人民解放軍和平接管陵園。
清冊中檔案類的“委員會”指的就是1929年成立的“總理陵園管理委員會”、1946年更名的“國父陵園管理委員會”,其卷宗也是從1929年開始,而“警衛(wèi)處”“拱衛(wèi)處”等機構(gòu)的設置時間與檔案相一致,且案卷的內(nèi)容、時間連續(xù)、完整。圖樣類是中山陵園建設、維修、管理的各類圖紙、底圖,與目前收藏于南京市城市建設檔案館的中山陵建筑檔案基本一致,許多圖紙背后印有“總理陵園管理委員會”“國父陵園管理委員會”的收藏印章。
歷經(jīng)“疏遷”、掩埋,流離失所的中山陵園檔案終于回到了南京的懷抱。
1954年3月9日,中山陵園管理處向南京市人民政府園林管理處報告《擬請將福建運回舊檔案中失效文件、簿冊及印信予以作廢由》。其云:“關(guān)于福建運回國民黨疏遷舊檔案及舊印信等件,業(yè)經(jīng)詳加檢查,除極少數(shù)文件尚有參閱之用,已予分類,擬仍留存外,其大部分已失時效,無留存必要的文件及已失效用的舊印信,均擬請于作廢,如已經(jīng)作廢后之文件上,尚有空白處(例如三開公文紙,僅書寫一開,還有兩開是空白),仍可利用著,擬加以剪裁,留作辦公之用,至原件已書有字或油印有文字部分,擬將文字裁下,一并過稱,價售于本市紙廠回造紙漿,作為造紙原料(由我處派專人押送廢紙,當場溶成紙漿),或由我處將其全部銷毀,以資徹底清除。是否有當,特檢同《福建運回舊公文、簿冊、印信等清冊》乙份,報請核示祗遵?!?p>
報告的附件《福建運回舊公文、簿冊、印信等清冊》將檔案分成了“擬予留存之件”和“擬予作廢之件”兩類。擬予留存之件有:(一)名勝古跡工程案,包括中山陵各部工程合同和承攬、修理陵墓各部工程等20宗;(二)風景建筑工程案,包括音樂臺、流徽榭、梅花山方亭等15宗;(三)一般工程案,包括拱衛(wèi)派出所工程、職員宿舍工程、藏經(jīng)樓工程等67宗;(四)水電工程案9宗;(五)土地案,包括陵園界址、處理征收陵園界內(nèi)地基等10宗;(六)道路橋梁閘壩涵洞工程案21宗:(七)雜項檔案,包括勝利后陵委會職員名錄、陵園風景片照片、三民主義碑帖、《總理奉安紀念冊》等17宗(包)。而擬予作廢之件包括了民國十八年(1929年)至民國三十七年(1948年)總理陵園管理委員會的文書類檔案。
1954年3月18日,南京市人民政府園林管理處向南京市人民政府辦公廳報告,除全文闡述了中山陵園管理處給南京市政府園林管理處的《擬請將福建運回舊檔案中失效文件、簿冊及印信予以作廢由》外,提出“查由福建運回之檔案除可保留應予留存參考外,而擬予作廢之文件,我處意見可以作廢,但因文件面廣,關(guān)系甚大,不能擅批,特連同清冊一份報請市政府核示遵行。”
從1954年3月18日南京市政府辦公廳“府收文第802號”上看到,市政府辦公廳在報告上批示:“園林處所送擬銷毀之檔案清冊目錄中,有很多是有保存價值的,有一些看起來似乎無用,但實際上仍有參考之用,因此仍宜保存,不可銷毀。蘇方四月三日”。而報告文頭空白處簽有“洪主任意見暫不銷毀四、六”,并鈐“南京市人民政府辦公廳”章。
南京市政府辦公廳的批示被迅速傳達并執(zhí)行。案卷中一張空白“國父陵園管理委員會調(diào)卷證”的背面簽有“已于四月八日上午電告中山陵張股長暫不作廢,應予保存”。據(jù)此可以判定,這是市園林管理處向中山陵園管理處反饋市政府辦公廳的批示所做的記錄。
這些從南京運到福建,未能運往臺灣而就地埋藏的檔案圖籍物資,被運回南京后,有驚無險地躲過了大部分被銷毀的危機。南京市政府辦公廳的洪主任、蘇方的高瞻遠矚和檔案意識挽救了這批檔案。
隨后,《福建運回舊公文、簿冊、印信等清冊》中“擬予留存之件”的工程圖紙,絕大部分留在市園林管理處使用并保存,后移交到南京市城建局檔案室(南京市城市建設檔案館的前身);“擬予留存之件”中工程合同、雜項檔案和“擬予作廢之件”由南京市檔案館保存;“擬予留存之件”中的土地檔案留在了中山陵園管理處。
“文化大革命”期間,南京市檔案館、南京市城建局檔案室雖處于市政府大院,但仍然受到影響。城建局檔案室的小樓一度成為“辦案機構(gòu)”的住所,人員與檔案混住,檔案也處于無人管理狀態(tài)。幸運的是這檔案館、室保存的檔案沒有受到更多的沖擊,留存了下來。
1981年為紀念辛亥革命七十周年,國家決定整修中山陵陵墓建筑。經(jīng)多方查找,在已經(jīng)幾次改變隸屬并更名為南京市基本建設檔案館(今南京市城市建設檔案館)的原市城建局檔案室找到建陵時的工程檔案,為準確地恢復歷史原貌、按時完成修復工程提供了依據(jù)。維修如初的中山陵陵墓贏得海內(nèi)外的高度評價。后來在中山陵園的各項維修、景點復建等工作中,南京市城建檔案館提供的工程圖紙、南京市檔案館提供的三民主義碑文拓片等,為修復工作提供了準確的依據(jù),使工程得以順利進行。
同時,中山陵的檔案史料開始引起海內(nèi)外史學界、建筑學界、美術(shù)界以及檔案界的重視,逐步形成了豐富的研究、編研成果。2002年,中山陵檔案入選首批“中國檔案文獻遺產(chǎn)名錄”(南京市檔案館收藏部分)。從公布的遺產(chǎn)目錄看,“中山陵檔案形成于1925年至1949年間,現(xiàn)存文書卷1904卷。記錄了中國民主革命的先行者孫中山先生逝世后籌備安葬、陵墓建設、奉安大典、陵園管理、謁陵及紀念活動的情況”,與福建運回檔案清單內(nèi)容相吻合。
2016年適逢孫中山先生誕辰150周年,南京市檔案局(館)申請了“‘十三五國家重點檔案保護與開發(fā)項目”,聯(lián)合孫中山紀念館、南京市城建檔案館、南京出版社,以四家單位的專家學者,對中山陵檔案文獻進行全面、系統(tǒng)、深入的篩選和整理,歷時兩年多,編纂出版《中山陵檔案》共十冊。時隔60多年,這些分散在南京市檔案館、南京市城建檔案館、中山陵園管理局的珍貴的中山陵檔案被匯編成書,展現(xiàn)于世,并與1953年《中山陵園管理處由福建運回檔案圖籍物資清冊》相互印證,見證了這批檔案的風雨歷程,見證了中山陵檔案作為中國檔案文獻遺產(chǎn)與中山陵一樣得到重視與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