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月4號,北京新聞廣播7點30分播出的《主播在線》節(jié)目報道了“嫦娥四號”在月背成功軟著陸的消息,當天,編輯主持人梳理了中國探月工程遇到的難點、此次著陸過程航天人突破的技術、這一歷史事件的意義價值等……我國探月工程穩(wěn)步實施,播報過程中倍感自豪,所以主持人在這條消息結束后縱情高歌:
“寂寞嫦娥舒廣袖,萬里長空且為忠魂舞”,
“忽報人間曾伏虎,淚飛頓作傾盆雨”。
這是毛主席1957年發(fā)表的著名的詞《蝶戀花·答李淑一》。
月亮,本來在中國古老神話中經(jīng)常和纏綿悱惻的愛情產(chǎn)生關聯(lián),然而這首詞不僅表達了毛主席對摯愛的思念,更抒發(fā)了一種生死不渝的革命豪情。主持人當時的想法是:航天人頑強不息開拓創(chuàng)新的精神是偉人思想的另一個維度的繼承,歌曲和嫦娥四號月球成功登陸在感情脈絡上契合,觸景生情、順勢飆歌。后來這期節(jié)目被評選為北京市2019年度優(yōu)秀廣播電視節(jié)目,每每回聽琢磨,都有很多感悟,在這做一番梳理。不僅是創(chuàng)作體會,也想做一些反思,這不算是經(jīng)驗,因為有些問題主創(chuàng)團隊也拿不準,更希望借此機會得到指正。
一、節(jié)目整體定位在輕松親切上,為唱歌營造了基礎氛圍
早間是專業(yè)類新聞廣播非常看重的時段,北京新聞廣播在6點到9點時段安排的內容向來是很豐富多樣的,既有端莊嚴肅的《北京新聞》,也有問政發(fā)聲的《新聞熱線》,《主播在線》的節(jié)目定位是輕松親切,是聽眾的“陪伴者”這一角色——您做早飯時,我們在您耳邊聊聊生活訊息;您在上班路上,我們宛如車上的副駕一路相隨說說社會新聞;正是這種定位,讓主持人和聽眾在情感上保持了一種親密關系,稿件播報之外,順帶點評著聊兩句,久而久之生動的傳播效果就顯現(xiàn)了出來。在“嫦娥奔月”這條消息中唱上幾句,聽眾不會覺得突兀,而是自然而然的接納。
二、日常節(jié)目曾在文娛板塊有過探索,有了叫好,才有膽量
《主播在線》節(jié)目版塊眾多,除了《今日頭條》《京城京事》,像財經(jīng)科技、旅游文娛都是分門別類給聽眾做消息整理。以往在文化娛樂版塊,哪首影視歌曲最近刷屏、哪位藝術家為某些群體傾情創(chuàng)作新歌、清明或者端午哪里舉行了詩會,編輯都會把歌曲詩詞播放一小段給聽眾更強的代入感,主持人有時跟著哼唱幾句、有時也表演一些朗誦配音等文化作品。于是這變成了節(jié)目的“彩蛋”,經(jīng)常關注節(jié)目的聽眾有一個微信群叫“主播評審團”,有的聽友會在群里說“暢主播今天唱歌啦”,同在收聽的人會回復掌聲,沒聽節(jié)目的馬上去調臺,還有不方便收聽的人到了晚上去回聽。這個快速反饋和良性互動對于創(chuàng)作團隊來講是很大的鼓勵,后來年輕的編輯在組織稿件時還會注明:暢姐這里可以show一下(配上一個笑臉)。歌曲《涼涼》、京韻大鼓《丑末寅初》主持人在節(jié)目里都唱過,和1月4號節(jié)目不同的是此前歌曲都在整體節(jié)目即將結束的時候、在文化版塊輕松一下唱一唱,在《今日頭條》如此重要的版塊,節(jié)目7點半剛開始時就唱,的確是第一次。
三、并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唱好,亮嗓更多的是有感而發(fā)
關于“唱好”主持人有95%的把握,另外5%主要考慮以下三點:
首先,唱歌和播報是不同的聲音狀態(tài),主持人是坐在臺子前,氣息不像站立時那么順,直播間的話筒靈敏度又很高,唱得跑調、唱得氣喘吁吁、唱得沒有感情……小小的瑕疵在那里都會被放大,主持人單憑有膽量顯然不夠,還需要在歌唱技巧上,口腔和話筒距離上做一些調整。
其次,嫦娥四號月背成功軟著陸這么激動人心的消息,如果主持人沒唱好那實在泄氣!不僅沒有增分,還給節(jié)目減分,更嚴重的——如果影響了主持人的心理狀態(tài),后邊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播報要完成,早間大稿件量需要調動積極情緒處理,失敗的挫折感會影響整期節(jié)目;部分心靈比較敏感的主持人還可能在日后的職業(yè)生涯中對此事難以忘懷,從這個角度說,主持人的壓力是存在的。
然而,這個選題實在太適合高歌一曲了,縱然有這樣那樣的困難,考慮到傳播效果和新聞抵達人心的程度,困難必須克服——想來節(jié)目每天都有新頭條,其實篩選一下每個頭條都可以唱,女排勢如破竹豪取11連勝能配上激昂的旋律,華為發(fā)布鴻蒙系統(tǒng)、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等等話題都有相應歌曲,但是這些話題里有的受眾情緒已經(jīng)保持一個高度了,不必用歌曲錦上添花;有的話題文字已經(jīng)說得很明白,再唱一次實無必要,反而畫蛇添足。正是嫦娥四號探月,它的成功不僅對中國意義重大,對全人類來說也是需要特殊紀念的。
由于地球巨大的引力把月球鎖得牢牢的,人類從沒有機會欣賞月背,聽聞阿波羅號上的幾任宇航員都只在太空中瞥一眼月球背面的景色,但受制于技術原因無法降落和捕捉相關畫面。中國通過“鵲橋號”中繼衛(wèi)星的搭建,解決了月球對于地球探測器信號的阻礙,之后相當于盲操,讓嫦娥四號完全自主的軟著陸在布滿隕石坑的月球背面,而且我們成功了。人類對宇宙的探索是無窮的,這一夜得有多少人無眠?但那些人卻圓了一個好夢!那么,興奮、激動、磨難、無悔種種復雜感情交織在一起,在廣播中如何表達?如果是視頻或圖片,可以“無聲勝有聲”,而且“無聲勝有聲”還是一個很高級的處理,在廣播里必須有聲,那用歌曲渲染自豪情緒,是主持人水平的最大化發(fā)揮,是他們從現(xiàn)有手法里可采取的最優(yōu)的方式。
四、搭檔之間互相商量,隨時做好兜底準備
節(jié)目是男女對播形式,一個人在發(fā)揮,另一個人不是像聽眾一樣圍觀,而是一捧一逗共同為節(jié)目效果努力。此前備稿時,兩位主持人就商量到底唱不唱,怎么唱,決定之后就是女播表演,男播時刻準備著萬一忘詞、跑調或者其他意外立刻救場。幾年時間固定搭檔,李銳孫暢整體上已經(jīng)漸入佳境了,不止這一期節(jié)目,其他時間他們也是彼此相信,永遠給對方兜底?!吨鞑ピ诰€》手動添加的錄音非常多,每期節(jié)目都有20多個片花和音頻要播,坐在輔播位置上的主持人經(jīng)常瀏覽播出單,提醒主播位置上的人,注意:某一條錄音需要跟下面片花連接播放,有的錄音因為時間的關系得盡快刪除了……二人深入合作的精神體現(xiàn)在節(jié)目中的方方面面,這也無形中促成本期節(jié)目女播即便有歌唱的心理壓力,但因為搭檔支持和陪伴,她敢于亮嗓。
五、節(jié)目獲獎自然高興,但是它是否證明在早間新聞中唱歌是正確的,甚至以后能經(jīng)常唱?團隊認為還是應該謹慎對待。
媒體內容生產(chǎn)是一個專業(yè)性很強的過程,老話雖講“說得不如唱得好”,但是在主持人的自我要求里,語言表達才是看家本領,他們應該像魔法師,只要揮舞魔法棒,字詞和語句就聽從召喚排列整齊了??晌覀冇心芰β晿坊驑菲饕彩┱鼓Х▎??
在這里,我們的基本觀點是“謹慎對待”。因為新聞不是商品,過分打扮華而不實,就拿這期節(jié)目來說,一曲《蝶戀花·答李淑一》之后,再唱一首《但愿人長久》和《當時的月亮》那就有些嘩眾取寵了,為了避免平鋪直敘完全忽視了尺寸火候不是專業(yè)新聞人的素質。所以,輔助手段使用的頻率、時長都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新聞是靠實踐支撐的,很多想法只想不做、只述不做沒有意義,在某個區(qū)域內做一點嘗試,說不準就一舉多得,因為它第一、對臨場應變能力進行了考驗,第二、把主持技能錘煉一番,第三、讓話題的深度廣度有了延展。
綜合以上幾點,探險家精神當然很寶貴,但是探險時主動自覺的行為比倉促上陣要重要得多。節(jié)目天天做,天天滿漢全席聽眾會膩,能把家常菜換花樣做就可以滿足一般需要,而且能給人耳目一新之感。近些年來主持人創(chuàng)新引發(fā)的話題很多、受到的關注也多,央視主持人朱廣權因為活潑可愛的講順口溜,被網(wǎng)友稱為段子手男神,這一方面得益于媒體更加寬松的大環(huán)境,同時也和他本人長時間的積累分不開。在創(chuàng)新上,要不斷學習才能常態(tài)的主動出擊,回頭再思考主持人孫暢在早間的新聞節(jié)目中亮嗓高歌的勇氣,這個問題的關鍵已不在“歌”上,而在日復一日備稿播音、熟悉節(jié)目和把控節(jié)目上。馬克·吐溫說“教育,是從傲慢的無知到可憐的不確定”,其實,接受教育學習積累到“不確定”的程度對廣播人來講并非壞事,反而讓大家戒驕戒躁潛心堅守,遇到好的選題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這種心態(tài)在當下有生存壓力的時刻同樣需要。以上只是一些粗淺的體會,不管媒介的載體如何變化,廣播、電視還是短視頻新媒體,社會都不能缺少新聞,我們不頑固的走一條路,而是開放的為新聞找一些有趣的表達,是一名一線從業(yè)者未來要持續(xù)修煉的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