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寶
摘要:“族誅”是家族在刑事犯罪方面的責任連帶,也是擴大犯罪責任。能夠將連帶責任設于家族成員之間,就是基于這種特殊的倫理約束,而這種約束不僅強調的是一種天然的血緣關系,更是強調在血緣背景下的倫理義務。
關鍵詞:“族誅”;威懾效能;倫理基礎
家族在中國古代是一種傳統(tǒng)的社會基本單位,其中包含了復雜的社會職能。統(tǒng)治者往往通過控制家族來實現(xiàn)社會治理的目的,當然這里也包含了非行政職能的手段,如“族誅”。所謂“族誅”,“其含義是: 一人犯罪不僅要殺死本人, 還要殺死其近親及家族成員?!盵1]具體可表現(xiàn)為,“誅三族”“誅五族”“誅九族”等。
一、“族誅”的倫理邏輯
“族誅”是家族在刑事犯罪方面的責任連帶,也是擴大犯罪責任?!洞竺髀伞吩谄渚硎恕爸\反大逆”條載:“凡謀反(謂謀危社稷)及大逆(謂謀毀宗廟、山陵及宮闕),但共謀者,不分首從,皆凌遲處死。祖父、父、子、孫、兄弟及同居之人,不分異姓,及伯叔父、兄弟之子,不限籍之同異,年十六以上,不論篤疾、廢疾,皆斬。其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姊妹,若子之妻、妾,給付功臣之家為奴,財產入官?!盵2]因此“族誅”的威懾效能主要是使犯罪的家庭成員畏懼因自己的犯罪行為給其他成員帶來無謂的懲罰,因此在犯罪之前會權衡利弊。正如張維迎老師說,“如果最殘酷的死刑仍然達不到威懾的目的, 進一步能做的事情就是擴大處罰的范圍, 也就是除了行為主體本人外, 將處罰也施加于與其有關的其他人, 如父母、子女、親戚朋友等。這里的邏輯是, 這些‘其他人 的福利進入行為主體本人的效用函數(shù), 從而讓他人為自己受過可以達到‘累其心 、‘不敢犯 的目的。”[3]簡言之,也就是邊沁“功利原則”所表達的那樣。但是,筆者不禁要問,家族連帶責任設立的理論基礎理論基礎何在?換句話說,為什么將連帶責任設于家族成員之間,就會使得犯罪的家族成員會產生畏懼,從而防止實施犯罪行為,僅僅是因為多殺幾個人或是具有血緣關系就能起到震懾效能嗎?在思考一番之后,我試圖基于家族倫理角度對家庭連帶責任設立和實施的合理性和可能性進行解讀。
二、“族誅”的倫理機體
家族何謂?《白虎通》中記載“族者湊也,聚也,謂恩愛相流湊也,上湊高祖,下至元(玄)孫,一家有吉,百家聚之,合而為親,生相親愛,死相哀痛,有會聚之道,故謂之族。”[4]因此,筆者認為,家族是一種由特定人員構成的涉及一定親屬關系和相對權利義務的在一定范圍內共同生活的集團組織或不在一定范圍內共同生活的精神的集合體。因此,家族是廣義的,共同生活的集團組織是具有全面的、多層次的關系的團體。他們有實際的全面的具體的聯(lián)系。事實上,家族倫理或是對犯罪行為人的一種激勵基礎。根據前文的論述,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家族連帶責任預防犯罪行為主要是基于家族中犯罪成員的利害選擇模式,也可以說是犯罪行為人的激勵模式。這種激勵模式對犯罪行為人的具體過程是,一人犯罪,嚴罰作用于家族成員,使得犯罪的家庭成員畏懼刑罰威懾其他人,為避免他人遭受殃及,不選擇實施違法行為。正如張維迎老師所說“累其心”“不敢犯”。當然,這樣的理論模型是建立在血緣關系之上的,然而在血緣親屬之間,血緣只是一種現(xiàn)象,一個事實。連帶責任為什么建立在家族之間,就會使得犯罪行為人畏懼刑罰施于具有血緣關系的人?我認為深層次的原因是倫理的束縛。在傳統(tǒng)的中國社會,有血緣、親屬關系的人也必然具備家族倫理的關系。
三、“族誅”的倫理威懾效能
徐茂明教授認為“所謂家族倫理, 是指調節(jié)家族成員之間相互關系的行為規(guī)范和道德準則。傳統(tǒng)時代的家族倫理精神,實質上就是儒家關于社會倫理闡述的具體體現(xiàn),概而言之,也就是在‘仁與‘孝這兩個方面。”[5]從《白虎通》中的記載以及徐茂明教授的論述來看,家族就是“恩愛相湊”的社會基本組織,家族倫理就是“仁”與“孝”的統(tǒng)一。具體體現(xiàn)在以儒家倫理為核心的規(guī)范中,如“忠君上”、“孝父母”、“友兄弟”、“別夫婦”、“睦親族”?;谶@樣的倫理約束之下,如果某一家族成員一旦實施足以危及其他家族成員的犯罪行為,就是于君不忠、于父母不孝、于兄弟不友、于妻不愛、于親不睦。當然,這或許也只是一種倫理價值上的判斷,但這種倫理上的價值關系就足以構建出家族連帶與連帶威懾的關系。換句話說,能夠將連帶責任設于家族成員之間,就是基于這種特殊的倫理約束,而這種約束不僅強調的是一種天然的血緣關系,更是強調在血緣背景下的倫理義務。我不得不說,家族成員間的倫理義務,往往是包含著復雜的血緣、情感以及倫理等向度,同時倫理義務是一種最為深刻、最為絕對的義務。所以,在以名為重的傳統(tǒng)社會中,“不忠”、“不孝”、“不友”、“不愛”、“不睦”之名,是相對于國法更為嚴酷的指責。對于家族連帶責任而言,單純的人命或單純的血緣不足以達到制止犯罪行為發(fā)生的威懾作用,激勵作用的發(fā)生應是以血緣為基礎的深刻的不忠、不孝、不友、不愛、不睦的倫理罪責。此外,值得指出的是,作為規(guī)則的家法族規(guī)也會對“族誅”的威懾效能產生一定的基礎性影響?!熬C括北宋以來的家法族規(guī),都是以綱常名教為指導思想,以國法和宗法習慣為基礎,經過修訂加工而成的。它同封建國家的法律本質是一致的,一以治國,一以治家,其重要性不容忽視?!盵6]但總的來說,在家法族規(guī)發(fā)展的歷史進程中,其內容越來越以道德規(guī)范為主,維護倫理綱常的實質也愈加明顯。由此可見,統(tǒng)治者又以一種具有強制力的方式宣揚道德。一面依靠著柔和的血緣關系,一面依靠著強硬的政治力量,作為二者完美結合的家族制度和倫理義務。故而,這種倫理義務就是使連帶責任構建于家族之上并發(fā)生威懾作用的橋梁或關鍵。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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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陳立.白虎通疏證·卷8宗族[Z ].光緒元年淮南書局刻本,第32頁.
[5] 徐茂明.傳統(tǒng)家族組織中的倫理精神[J].上海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2):96.
[6] 張晉藩.中國法律的傳統(tǒng)與近代轉型(第三版)[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9, 1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