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853年以來,清廷為剿捻先后派遣了22個統(tǒng)帥,到李鴻章已是第23個。這其中有親王、總督、巡撫、總兵等,一個個你方唱罷我登場,結(jié)果都是難竟其功。李鴻章信心滿滿,想要干出一番事業(yè),沒想到甫一上任,捻軍就給了他當(dāng)頭幾棒。好不容易剿滅了東捻軍,淮軍諸將又撂了挑子。風(fēng)波平息后,淮軍大隊開始北上對抗西捻軍,轟轟烈烈的捻軍運動被徹底鎮(zhèn)壓。剿捻后,居功至偉的李鴻章和淮軍卻受到朝廷的猜忌被迫裁軍,就在李鴻章失意之時,兩件偶然的大事改變了他和淮軍的命運,其中一件就是天津教案。
李鴻章上任以后實施的第一次圍剿計劃徹底失敗
1866年,即李鴻章督師前不久,捻軍分為東西兩支:一支由賴文光、任化邦率領(lǐng),繼續(xù)周旋于山東和中原一帶,稱為東捻軍;一支由張宗禹率領(lǐng),前往陜甘,聯(lián)絡(luò)回眾,稱為西捻軍。這是戰(zhàn)略上的重大調(diào)整,也是形勢所迫。當(dāng)時清軍調(diào)集了大量軍隊,集中于蘇、魯、豫、皖地區(qū),進行圍追阻截。捻軍雖然挫敗了曾國藩的多次圍堵,但局勢并未改觀,相反更加嚴(yán)峻。
1867年2月28日,李鴻章抵達徐州。此時的李鴻章信心滿滿,志在必得。在與曾國藩會商之后,旋即拔營前往河南,進駐周家口。
不久,湖北傳來消息,東捻軍主力正在安陸臼口鎮(zhèn)一帶集結(jié),李鴻章聞訊便立即調(diào)集各路大軍開始向安陸進發(fā),計劃就地圍殲。這是李鴻章上任后實施的第一個戰(zhàn)役部署。各路大軍包括劉銘傳、張樹珊、周盛波、鮑超以及郭松林的新湘軍,總兵力達到7萬之眾。
朝廷對此寄以厚望,明確指示說:“鄂省地勢非平曠,馬力不能施展,若各軍四面夾擊,齊心并力,必可痛挫其鋒,以后勢如破竹,易于剿辦……”李鴻章深以為然,接旨后他一邊上奏吹捧,“圣上英明,指授機宜,極其透徹,為臣不能不欽佩嘆服”,同時又信心爆棚地吹噓,“目下軍勢既集,網(wǎng)羅已張,必將就地圍剿,痛挫其鋒”。
然而,他的話音未落,接二連三的失敗便接踵而至。先是郭松林的新湘軍在羅家集中了埋伏,之后張樹珊部又在楊家河全軍覆沒。事情到此還沒完,尹漋河之戰(zhàn)中,號稱“淮軍第一名將”的劉銘傳同樣大敗而歸。
尹漋河之戰(zhàn)發(fā)生在1867年2月19日,這是臼口之圍中最重要的一戰(zhàn)。此戰(zhàn)中清軍的兩大主角,一個劉銘傳,一個鮑超,都是湘淮名將,當(dāng)時軍界重量級的人物。
曾國藩有一次縱論湘軍名將說,“我軍最能戰(zhàn)者,乃一鮑二李(李繼賓、李孟群)而已”,其中一鮑,就是指鮑超。劉銘傳所部之銘軍,更是淮軍之勁旅。不過,劉銘傳看不起鮑超,鮑超也不把劉銘傳當(dāng)回事。于是兩人互不服氣,暗爭雄長。
1867年2月,東捻軍在連戰(zhàn)連捷之后,士氣大振,決定分頭搶渡漢水,西進川陜,但在渡河時受到了官軍阻擋,迫不得已集結(jié)于臼口一帶。李鴻章再次調(diào)集各路大軍實施包圍,并令淮軍主力劉銘傳部由北而南、湘軍主力鮑超部由西而東兩邊夾擊。面對官軍的咄咄逼人之勢,賴文光、任化邦決定退守尹漋河一帶,并做好決戰(zhàn)的準(zhǔn)備。
2月18日,劉銘傳率部馳抵下洋港,探明捻軍大隊正在尹漋河駐防,于是便寫信給鮑超,約好次日辰時兩軍同時發(fā)起攻擊。
2月19日,銘軍先抵尹漋河。此時時間剛至卯時,離約定攻擊時間還有兩個小時,但劉銘傳為了搶奪頭功,不等鮑超到達,旋即下令發(fā)起攻擊。于是,銘軍大隊丟下輜重,大舉渡河。河對岸的捻軍一看銘軍來勢兇猛,稍加抵抗便向后撤退,劉銘傳揮師追擊,一口氣追了四五里路,這時后路發(fā)現(xiàn)大隊捻軍。劉銘傳聞報,擔(dān)心后路有失,馬上抽調(diào)馬步隊5營回援。
如此一來,正中捻軍下懷。佯裝撤退的捻軍開始調(diào)頭反撲。這是捻軍慣用的戰(zhàn)術(shù)。銘軍很快前后受敵。混戰(zhàn)中,唐殿魁、李錫增、田履安、吳維章等部將先后陣亡,劉銘傳衣冠盡失,狼狽不堪。
幸好這時鮑超部按約定時間從背后發(fā)起了攻擊,捻軍猝不及防,難以抵擋,被迫撤離戰(zhàn)場。劉銘傳有幸逃過一劫,尹漋河之戰(zhàn)也轉(zhuǎn)敗為勝。按理,他應(yīng)該感謝鮑超,可他沒有,相反卻因被鮑超相救而感到丟臉。更讓他難堪的是,戰(zhàn)后鮑超派人送來了他丟失的衣冠。
劉銘傳大受刺激,于是不顧事實,開始攻訐鮑超。他上報說,淮軍之?dāng)≡蛟邗U超,因為他沒有按時發(fā)動進攻,所以導(dǎo)致淮軍孤軍作戰(zhàn),損失慘重。鮑超一聽大怒,上報辯駁說,劉銘傳為搶頭功,違反約定,事后顛倒黑白,意在嫁禍于人。
然而,作為前敵統(tǒng)帥的李鴻章,竟然認定責(zé)任不在劉銘傳而在鮑超。他在給朝廷的報告中說:“該提督(指劉銘傳)血性忠勇,平素好戰(zhàn)輕敵……尹漋河之役,接仗過猛,又因鮑超期會偶誤,致有此失,幸霆軍援應(yīng)奮勇,再接再厲,乘機大捷,轉(zhuǎn)敗為功?!?/p>
身為湘軍領(lǐng)導(dǎo)的曾國荃也沒有說句公道話。作為湖北巡撫,他的報告稱,尹漋河之戰(zhàn),劉銘傳遇到的是任化邦,而鮑超接仗的是賴文光,任強而賴弱,所以劉銘傳敗了,鮑超勝了。看上去,他似乎沒有偏袒任何一方,但卻話中有話,即劉銘傳遇到的是強敵,敗得情有可原,而鮑超碰上的是弱旅,勝則亦在情理之中。
由于無人主持公道,朝廷下旨嚴(yán)責(zé)鮑超。鮑超氣壞了,上奏說傷病復(fù)發(fā),請求開缺調(diào)理,不久更提出遣散所部霆軍32營。對于霆軍,李鴻章并不同意完全遣散,而是提出挑其精壯,加以改編。這個辦法一如當(dāng)年對待常勝軍,就是要留住精華,為己所用。當(dāng)年7月29日,鮑超的霆軍在撤裁了老弱病殘之后,其精壯被挑選后帶往濟寧,整體編入淮軍。
關(guān)于霆軍的改編,還有兩個小插曲。鮑超請辭后,霆軍將士希望歸曾國荃領(lǐng)導(dǎo),這事曾國藩也知道。后來,曾國藩又提出調(diào)用直隸提督婁慶云前來接統(tǒng),但都未能實現(xiàn),最后只好歸并淮軍。
一年多后,捻軍被鎮(zhèn)壓后,曾國藩進京覲見皇太后、皇上。在養(yǎng)心殿上,太后還關(guān)心地問起鮑超和霆軍,這次奏對僅十?dāng)?shù)句話,但提及鮑超的就有兩處,可見鮑超的名氣之大。但如此名將,最終還是在湘、淮兩系的明爭暗斗中落寞而去。
臼口之圍,李鴻章一敗再敗。尹漋河之戰(zhàn)后不久,東捻軍又在蘄水殲滅湘軍彭毓橘部。至此,李鴻章上任以后實施的第一次圍剿計劃徹底失敗。
兩人各打五十大板,這是清廷慣用手法,但這一頓板子,倒把李鴻章打醒了
1867年春,東捻軍從湖北突圍進入河南南陽一帶。賴文光與任化邦等人磋商之后,決定東上山東,進入富庶的膠萊一帶。戰(zhàn)略專家認為,這一決定實際上存在重大失誤。因為它給了李鴻章利用運河和膠萊河作防線圍剿捻軍的機會。
李鴻章未督師前,對曾國藩的所謂“河防”不屑一顧,但在接二連三地吃了敗仗之后,他才真正領(lǐng)會到曾國藩的良苦用心。對付捻軍,光從陸路圍剿顯然不夠,而利用河防,限制其流動,則不失為有效之策。于是,他決定仿效曾氏“筑墻之法”來對付捻。
從1867年6月,李鴻章在認真研究和部署之后,決定實施“倒守運河”之策。所謂“倒守運河”,就是將原來的東岸設(shè)防轉(zhuǎn)為西岸設(shè)防。為了保險起見,他設(shè)下了兩道防線:一道是膠萊河防線,一道是運河防線。
為了確保這一計劃的實行,李鴻章親自巡閱運河,沿途察勘,并督修長墻。接著,李鴻章又調(diào)集數(shù)萬重兵,其中包括淮軍的全部主力,以及山東、河南、直隸等地的部隊,層層設(shè)防,鐵壁合圍。
9月23日,李鴻章馳抵沂州,并與山東巡撫丁寶楨會晤。此時,東捻軍正在莒州一帶活動,由于淮軍游擊之師的追剿,捻軍大部開始向膠萊防線北端移動。李鴻章提醒丁寶楨說:“賊有回竄之意?!倍殬E不以為然,說是已有安排。會晤之后,李鴻章即帶劉秉璋、沈宏富等馬步隊進駐臺兒莊,就近指揮。但是,讓他沒想到的是,就在他到達臺兒莊10來天后,就傳來了一個令人沮喪的消息:東捻軍就在膠萊防線的北端突破魯軍防線,渡過濰河。
李鴻章幾個月的精心籌劃轉(zhuǎn)瞬化為泡影,他又氣又惱。很顯然,問題就出在丁寶楨身上。盡管李鴻章一再提醒他要加強膠萊北端防線,他也的確派出了14營防軍前往駐守,但這一切不過是虛應(yīng)故事。首先,14營兵力顯然不夠;其次,當(dāng)捻軍突圍時,魯軍也未做認真抵抗,倒是捻軍大隊突破防線之后,他們反倒來勁了,大張旗鼓地進行追趕,唯恐捻軍跑得不快。
魯軍的所作所為,表明丁寶楨有自己的小算盤。作為地方官,他不希望自己的轄區(qū)成為戰(zhàn)場,所以陽奉陰違,明堵實不堵,其用意只有一個:驅(qū)捻出魯。這就是導(dǎo)致魯軍防線被突破的根本原因。李鴻章大為惱火,他指責(zé)丁寶楨“慢師輕敵”,玩忽職守,可丁寶楨隨即以牙還牙,攻擊李鴻章調(diào)度不力,“縱賊誤敵”。雖然李鴻章身為欽差大臣,專辦剿匪事宜,但他管不了丁寶楨,后者作為一省大員根本不買他的賬。
丁寶楨在清代官場也是名臣之一。他剛硬無比,又聰穎過人,誰想要占他上風(fēng)幾乎沒有可能。李鴻章碰上他,算是遇到硬茬兒了。兩人騰章相詆,你來我往,朝廷不耐煩了,說你們都別吵了,李鴻章有問題,丁寶楨也有問題,于是,下令李鴻章“交部議處”,丁寶楨摘去頂戴,革職留任。
兩人各打五十大板,這是清廷慣用手法。但這一頓板子,倒把李鴻章打醒了:眼下要緊的是盡快消滅捻軍,建功立業(yè),否則,曾國藩前車不遠。李鴻章想明白后,便不再認死理了。他開始主動講和,首先進行自我批評,認為大敵當(dāng)前,應(yīng)該一致對外。丁寶楨也以和解的姿態(tài)做出了回應(yīng)。此后,雙方達成共識,一致決定加固運防,共同對敵。
從9月初至11月下旬,淮軍在加強運防的前提下,施展了猛烈攻勢,以劉銘傳為首的4支精銳的游擊之師以騎制騎,以快制快,接連獲得了勝利。盡管東捻軍突破了膠萊防線,但仍被困于狹長的運河防線之內(nèi),無法擺脫淮軍兇猛的追擊,在連續(xù)不斷的打擊下,損失慘重。
11月17日,在日照的追擊戰(zhàn)中,任化邦被淮軍的槍彈所傷,但所幸未及要害。負傷后,他率部迅速退至蘇北贛榆,然而劉銘傳跟在后邊緊咬不放。為了改變被動局面,任化邦決定利用淮軍遠道疲乏,對其實施伏擊。就在雙方激烈拼殺之際,捻軍突然不戰(zhàn)而退,隊中有人驚呼:“魯王中彈了!”隨著喊聲,只見一伙人護著一具尸體向后狂奔而去。銘軍乘機追殺,捻軍大敗。
任化邦戰(zhàn)死后,賴文光頓失臂膀。此后,起義軍開始一蹶不振,連遭敗績。12月間,淮軍主力在壽光給予了起義軍致命打擊。這一仗,東捻軍幾乎被打光,殘部僅剩數(shù)百騎跟隨賴文光沖破六塘河,沿運河南下奔逃。1868年1月5日深夜,賴文光在揚州瓦窯鋪一帶被被俘,隨后,在揚州被處決。至此,東捻軍全軍覆滅。李鴻章甚為得意,他在給朝廷的奏折中稱,東南五省全境肅清,所有捻逆全股撲滅。
然而,李鴻章高興得太早了。就在東南捷報頻傳之時,西捻軍張宗禹部卻在陜西越過黃河,進入山西,并將劍鋒指向畿輔。
李鴻章的命令執(zhí)行不下去了,這還是淮軍組建以來從未遇到過的情況
張宗禹率部進抵保定,京畿為之震動。朝廷緊急調(diào)度,立令官軍各部回救根本。李鴻章在濟寧接到諭旨后不敢怠慢,立即召集眾將傳達圣旨,并手諭各部做好開拔準(zhǔn)備。但他沒想到的是,以劉銘傳為首的淮軍諸將的反應(yīng)卻是空前抵觸,他們說:“這些年,我們長期征戰(zhàn),四處奔殺,早已疲憊不堪,如今好不容易滅了東捻,說什么也得讓人喘口氣吧?”
諸將說的確是實情,但他們不滿情緒如此之大,卻另有原因。東捻剿滅,朝廷功大賞輕。拿劉銘傳來說,平定東捻,他居功至偉,可最后得到的獎賞只是一個三等輕車都尉。就連曾國藩都為他不平,認為功賞相比“相去萬倍”,但也無可奈何。劉銘傳喝酒后曾大發(fā)牢騷,說:“老子帶兵打仗,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可朝廷有功不賞,有過先罰,都什么玩意兒啊!”李鴻章提醒他說話注意分寸,不要口無遮攔,他就更火了,甚至埋怨李鴻章沒有為他們爭功。
其實,劉銘傳錯怪了李鴻章。要保舉地方之長或疆吏一級的高官并非易事,盡管李鴻章也做過努力,但他當(dāng)時的地位和影響尚嫌不足,他的提議也未被采納?;窜娭T將因此情緒消沉,有人甚至產(chǎn)生了離開李鴻章另立門戶的想法?,F(xiàn)在,朝廷又要他們追剿西捻,他們自然老大不樂意。
李鴻章的命令執(zhí)行不下去了,這還是淮軍組建以來從未遇到過的情況。朝廷催促發(fā)兵,急如星火。從正月初一至十二日,諭旨接連下了八道,而且口氣一道比一道嚴(yán)厲。李鴻章焦灼萬分:一方面,他難以說服部將;另一方面,他又無法向朝廷交代。他本想拖延時日,可朝廷等不及了,眼見李鴻章久不復(fù)奏,于是龍顏震怒。正月初十日、十二日的兩道諭旨已是殺氣逼人,嚴(yán)責(zé)李鴻章應(yīng)援不力,褫黃馬褂,拔雙眼花翎,并要嚴(yán)查劉銘傳、善慶、溫德勒克西等諸將責(zé)任。
消息傳出,無疑是火上澆油?;窜娭T將又一次炸了營。郭松林喊道:“怕什么怕???干脆會兵北上,打到北京去!”有人呼應(yīng)道:“打便打,怕它作甚!”這話簡直就是犯上作亂,無異于造反了。眾人情緒騷動,濟寧的局面已有失控的跡象,后果難以預(yù)料。
就在這緊要關(guān)口,有兩個人站出來幫了他的忙。一個是劉秉璋,一個是潘鼎新。
劉秉璋在淮軍中是個比較特殊的人物,他進士出身,以翰林從戎,這一點與李鴻章相同,在淮軍諸將中獨一無二。由于這一特殊身份,他與淮軍諸將氣味難投,格格不入。盡管李鴻章對他始終高看一眼,但他頗為自負,經(jīng)常愛提點意見,這讓李鴻章時感不快。
不過,劉秉璋畢竟是個識大體的人。初十的嚴(yán)旨到達之后,他便來找李鴻章了。此時,劉秉璋已離職,但尚未離營。他建議李鴻章找潘鼎新談一談,“諸將鬧著要走,但琴軒畢竟是讀書人,可激以大義”。
李鴻章第二天便把潘鼎新找來。這次談話開門見山。李鴻章指著桌上的詔書問:“見到詔書了嗎?”潘鼎新說:“見到了?!崩铠櫿抡f:“朝廷如此嚴(yán)處,你不為我擔(dān)心嗎?”潘鼎新說:“君之于臣,猶如父親對兒子,高興了給你,不高興了奪去,這有什么好奇怪的?”李鴻章聽了這話,心里便明白了。他大笑起來,對正在隔壁的幕僚趙子方說:“子方,你聽聽琴軒的話,真是風(fēng)流罪過耳!”接著,又對潘鼎新說:“既如此,你還等待什么呢?還不速速起兵!難道你要見我被置于死地嗎?”潘鼎新說:“老師放心,琴軒知道該怎么做?!?/p>
回去后,潘鼎新二話不說,立即整隊北上。他一動,其他各部將領(lǐng)也都坐不住了。幾天后,各路淮軍絡(luò)繹進發(fā),李鴻章也率指揮部開拔。
據(jù)《異辭錄》記載,劉秉璋那天找過李鴻章后,馬上又去找了潘鼎新。他對潘鼎新說,盡管他們對朝廷不滿,對李鴻章有意見,但大局不可不顧。這個大局當(dāng)然是指淮軍的整體利益。所謂一榮俱榮,一毀俱毀,他們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李鴻章身陷危境而不管不顧。事后,李鴻章頗感欣慰,他在致曾國藩的信中寫道:“諸將雖野,尚知尊親?!?/p>
李、左兩巨頭的攜手,帶來了直東戰(zhàn)場的重要轉(zhuǎn)折
張宗禹的西捻軍約5萬之眾。他們由西北入陜,一路所向披靡,1866年11月便打到西安城下。陜西巡撫劉蓉的湘軍接連大敗,朝廷急調(diào)左宗棠督辦陜甘軍務(wù),率部馳援。由于久攻西安不下,1867年3月,張宗禹率部進入渭北,與回民起義軍聯(lián)合作戰(zhàn),并繼續(xù)采用流動作戰(zhàn)方式,搞得左宗棠焦頭爛額,疲于奔命,卻一無所獲。
1867年12月,張宗禹轉(zhuǎn)戰(zhàn)陜北,連續(xù)攻占安塞、遷川、綏德等州縣,就在這時傳來了東捻軍的告急文書。張宗禹于是率部直插京畿,以迫使清軍回防。同治六年底,西捻軍從陜西渡過黃河,由晉南進入豫北,再由豫北轉(zhuǎn)向直隸,并在冀南渡過滹沱河。到了次年正月,進抵定州,威逼京畿。清廷為之震動,急調(diào)各地勤王之兵10萬之眾,集結(jié)于直隸,實施圍堵。
當(dāng)各地清軍蜂擁而至之時,張宗禹才得知東捻軍已全軍覆沒,他們的救援行動已失去意義。于是,他召集眾將商議,認為直隸為險境,不宜久留,必須速回陜北,與回軍會合。然而,由于清軍圍追堵截,西捻軍的撤退并不順利,只能被迫游走于直、豫、魯三省平原,尋找機會退回陜西。
濟寧風(fēng)波平息后,淮軍大隊開始北上。盡管如此,清軍一開始卻并無明顯優(yōu)勢,相反倒是一片混亂。當(dāng)時,直東戰(zhàn)場幾百里之內(nèi),竟然出現(xiàn)了三個欽差大臣、一個總督、三個巡撫、兩個侍郎和一個將軍,而且,在這些眾多的大員之上還有一個總指揮恭親王。如此多的指揮怎么打得好仗?李鴻章對此大為不滿。他說,這樣下去,將一事無成,“其免于九節(jié)度使之潰者幾?!?。
除了多頭指揮外,更讓李鴻章頭疼的是碰上了左宗棠這個老冤家,處處與他作對。他提出“圈制”,以守待變,左宗棠偏不同意,力主強力追剿,兩人互相牴牾,爭執(zhí)不休。
西捻軍進逼直隸后,李鴻章受到朝廷嚴(yán)責(zé)。出現(xiàn)這樣的局面,李鴻章認為這都是左宗棠惹的事,他在陜西剿賊不力,結(jié)果放賊出山,殃及自己。不過,鑒于丁寶楨的教訓(xùn),他決定忍讓,主動求和。不久,李鴻章進駐山東德州,主動與左宗棠尋求和解,朝廷也令恭親王協(xié)調(diào)李、左關(guān)系,而此時的左宗棠由于追剿不力,也開始反思自己的戰(zhàn)法。4月間,漳、衛(wèi)上游陡發(fā)山洪,運河水位猛漲。西捻軍三面遭水,行動困難,被迫徘徊于直魯邊境。左宗棠看到戰(zhàn)機有利,開始接受李鴻章“圈制”之策。
6月14日,李鴻章與左宗棠在德州桑園會晤——這就是著名的桑園會議。李、左兩巨頭的攜手,帶來了直東戰(zhàn)場的重要轉(zhuǎn)折。湘淮軍利用運河、黃河和大海的長墻工事,對西捻軍實施全面圍剿。起義軍遭受沉重打擊,傷亡慘重。
7月14日,在商河之戰(zhàn)中,張宗禹中彈負傷。8月4日,西捻軍在商河、樂陵一帶遭遇淮軍追擊,張宗禹率部試圖擺脫,但淮軍諸將次第追擊,并逐步形成合圍。戰(zhàn)斗從4日一直持續(xù)到13日,西捻軍突至山東茌平附近的南鎮(zhèn),陷入了劉銘傳、潘鼎新、郭松林等幾路大軍的聯(lián)手合擊。西捻軍頑強抗擊,直至數(shù)千將士傷亡殆盡。最后,張宗禹僅帶數(shù)十騎突出重圍,在高粱地里不知所終。
茌平一戰(zhàn),是西捻軍的最后悲歌。張宗禹之兄張宗道、其弟張宗先、其侄張正江等全部陣亡,就連他的兒子張葵兒也未能幸免,被官軍抓獲,只有張宗禹去向不明。
淮軍撤裁規(guī)模之大超出了李鴻章的預(yù)想
西捻軍覆滅后,轟轟烈烈的捻軍運動被徹底鎮(zhèn)壓下去。不到半個月,朝廷的獎嘉令下達了,李鴻章加太子太保銜,以湖廣總督協(xié)辦大學(xué)士??衫铠櫿滤坪醺吲d不起來。在此之前,已有風(fēng)聲,傳曾國藩要調(diào)直督,而江督的位置極有可能由李鴻章接任,可現(xiàn)在朝廷讓他出任湖廣,看來兩江的位置是沒他的戲了。
果然,此后不到10天,朝廷又發(fā)布了兩項重要的人事變動:一項是曾國藩調(diào)任直隸總督,另一項是馬新貽接任兩江總督。
這一來,李鴻章就更郁悶了。在晚清十大總督中,直隸總督和兩江總督最為顯要。直督為疆臣之首,江督為財富之區(qū)。曾國藩由兩江調(diào)任直隸,就其威望和資歷來說,自在情理之中,可馬新貽調(diào)任兩江,就讓李鴻章有些不服氣了。
馬新貽與李鴻章雖是同年進士,但1863年,馬新貽出任安徽布政使時,李鴻章已是江蘇巡撫;1865年,馬新貽擔(dān)任浙江巡撫時,李鴻章已是代理兩江總督。從資歷上馬新貽不如李鴻章,就戰(zhàn)功而言更無法與李相比。可朝廷偏偏把江督這個重要位置給了馬新貽。
自1861年,曾國藩就任江督以來,江督的位子就一直由曾、李二人輪換來坐,而兩江也一直被視為湘、淮軍的地盤,不容他人染指。如今,捻軍剿滅,李鴻章居功至偉,就連曾國藩都要遜色幾分,江督一職由他回任,順理成章??墒?,出乎意料的是,朝廷偏偏沒有這樣安排。
李鴻章明白,朝廷是在猜忌自己了。剿捻時期,淮軍進一步擴展,已達十一大軍系,鼎盛時兵力達到200營之多。隨著權(quán)勢日隆,猜忌和攻訐也隨之而來。左宗棠尤為不服,公然詆毀李鴻章,說什么“張宗禹未死,伏有隱患”。而一些大臣也上書建言,要求撤裁淮軍,而且撤裁規(guī)模之大也超出了李鴻章的預(yù)想。
8月,李鴻章應(yīng)召進京陛見。兩宮垂訓(xùn),明確要求淮軍撤出直隸,并進行裁軍,除了保留部分軍力平定“回亂”外。這是一個明確的信號。
1869年2月,李鴻章前往湖廣赴任。遵照朝廷的旨意,他先赴金陵,與曾國藩商討撤裁淮軍之事。這次撤裁計劃第一步為裁50營;第二步是對保留的部分進行切割,分別調(diào)往蘇、鄂、直、魯四省,歸由各省督撫節(jié)制。李鴻章自己帶往湖北的只有郭松林部、周盛傳部及親軍19營。按照此項計劃,淮軍總營數(shù)將減至75營,人數(shù)從8萬裁至3萬。這對淮軍來說,是一次不小的削弱?;窜妼㈩I(lǐng)的情緒也因此大受影響,劉銘傳、潘鼎新等紛紛提出解職,這讓李鴻章焦慮不安。但朝廷的態(tài)度堅決,不容絲毫置疑。
次年1月15日,曾國藩進京陛見?;侍?、皇上在養(yǎng)心殿還特地詢問了裁軍的情況。上:“汝在江南事都辦完了?”對:“辦完了。”上:“勇都撤完了?”對:“都撤完了?!鄙希骸扒渤穾锥嘤??”對:“撤的二萬人,留的尚三萬?!鄙希骸昂翁幦硕??”對:“安徽人多。湖南人也有些,不過數(shù)千。安徽人極多?!鄙希骸俺返陌察o?”對:“安靜?!?/p>
從1868年7月至1870年6月,在將近兩年的時間內(nèi),李鴻章表面上風(fēng)風(fēng)光光,實際上并不舒心。他在湖廣總督位置上坐得也不安穩(wěn),一會兒被調(diào)往四川查辦吳棠被參案,一會兒被派往貴州督辦軍務(wù),鎮(zhèn)壓苗民起義,一會兒又受命緊急入陜,應(yīng)對回民起義。李鴻章對這些安排都非常不滿。尤其是入陜,又要和他的老冤家左宗棠搞到一起,他就更不情愿了。
然而,就在李鴻章不甚得意之時,一北一南,天津(直督管轄之區(qū))和南京(江督督署所在地)先后發(fā)生了兩件大事。這兩件大事都具有偶然性,而且之間并無關(guān)聯(lián),但對李鴻章和淮軍來說,卻又帶來了一個機會。這兩件大事,一件是天津教案,一件是馬新貽遇刺。
豐大業(yè)的暴行就像一把火點燃了導(dǎo)火索,人們看見洋人就打,看見洋產(chǎn)就砸
天津教案的起因與一個名叫武蘭珍的人有關(guān)。武蘭珍是一個拐騙犯,他是在街頭用迷藥拐騙一個孩童時被抓獲的。本來,只是一個普通的刑事案件,但在對武蘭珍的審訊中卻曝出了一條令人震驚的背景——即武蘭珍的迷藥來源自一個名叫王三的法國天主堂教民。
當(dāng)時的審訊是公開進行的,堂下圍滿了百姓。武蘭珍的回答使現(xiàn)場一片嘩然,人們紛紛要求懲辦幕后主使王三。負責(zé)審訊的天津知縣劉杰一看事態(tài)嚴(yán)重,連忙向上級報告,于是此案驚動了天津知府張光藻和三口通商大臣崇厚等人。
聽了匯報之后,崇厚認為如果此案確系王三主使,應(yīng)予懲辦,以平民憤,不過事涉教會,要妥善慎重。然而,此時天津城內(nèi)已是民情洶洶。當(dāng)時,天津的法國教會育嬰堂大量收養(yǎng)女嬰,這是因為中國社會重男輕女,存在很多棄嬰。這本來是個善舉,可是,很快就被一些不法之徒鉆了空子。他們?yōu)榱祟I(lǐng)到賞錢(教會對那些送來女嬰的人給予獎勵),把一些非法所獲的女嬰送往育嬰堂,而教會不加甄別,來者不拒,這就使拐騙孩童的惡行有了市場,愈演愈烈。
這種情況很快引起了人們的譴責(zé),更讓人不滿和疑惑的是,育嬰堂的女嬰常常大量死亡。就在當(dāng)年的春夏之交,一個月內(nèi)就有三四十個孩子死亡。育嬰堂把他們草草裝殮,悄悄扔至野外。有時,一個木盒里竟裝有三四個孩子——這種做法嚴(yán)重違反了中國的習(xí)俗,而且景象凄慘,讓人不忍卒睹。甚至有人說女嬰們被挖眼剖心。就在這時,武蘭珍的案子發(fā)生了。
1870年6月20日,有消息稱,望海樓教堂附近圍滿了民眾,人們強烈要求入內(nèi)檢查,隨后嘯聚的人數(shù)越來越多,很快達到數(shù)千(一說上萬)之眾。面對民眾憤怒的情緒和要求,主持教堂的修女不得不同意民眾選派代表入內(nèi)檢查。
就在代表進入教堂時,一個滿面怒氣的洋人趕到了。他下令趕走民眾代表,聲稱這是法國的領(lǐng)地,沒有他的允許,任何人不得入內(nèi)。這個男人態(tài)度傲慢,說話相當(dāng)蠻橫。有人認出了他,說他就是法國駐天津領(lǐng)事豐大業(yè)。
本來漸趨平靜的民眾,情緒變得更加激烈。很快,劉杰匆匆趕到,一邊安撫民眾,一邊與教會方面進行交涉。劉杰帶來了武蘭珍,讓他當(dāng)面對質(zhì),并向豐大業(yè)提出,準(zhǔn)許到育嬰堂進行一次徹底檢查,以平息民憤。豐大業(yè)認為這是在威脅,說:“知縣級別低于領(lǐng)事,你不配和我談話?!?/p>
第二天,聚集的人群越來越多,士紳們帶頭聲援,書院也停課支持,望海樓前人山人海。人們始與教民爭吵叫罵,繼之動手推搡。場面逐漸失控,民眾向教堂拋扔磚頭和石塊。
法國教堂的神父修女們這時感到了恐慌,于是派人趕往三口大臣衙門緊急求見,希望與崇厚協(xié)商,盡快尋求一個解決方案。就在協(xié)商進行之中,豐大業(yè)又一次趕到了。他要求崇厚立即派兵彈壓,驅(qū)趕民眾??沙绾窀嬖V他,眼下民氣已起,不可強壓,應(yīng)以穩(wěn)妥為宜。豐大業(yè)暴跳如雷,指責(zé)崇厚縱容袒護,必須承擔(dān)后果。談話間,他還拔出手槍,對崇厚進行威脅,甚至直接開槍打死了匆匆趕來的劉杰的隨身仆役。
這一暴行就像一把火點燃了導(dǎo)火索,頓時整個火藥桶一下子炸了開來。民眾一擁而上,齊聲喊打,豐大業(yè)和秘書西門轉(zhuǎn)瞬之間便死于亂拳之下。接著,憤怒的火焰開始向四周蔓延,人們看見洋人就打,看見洋產(chǎn)就砸。
望海樓首當(dāng)其沖,很快燃起了熊熊大火,洋人和教民們抱頭鼠竄。事后據(jù)官方統(tǒng)計,此次騷亂的直接損失如下:打死洋教士、洋商及外國官員20名,其中法國人13名;中國教民死斃30余名;毀壞法國教堂、仁慈堂、洋行等4處;誤毀英國講書堂4處、美國講書堂2處。
事件發(fā)生后,法國糾集英、美、德、意等七國軍艦云集天津、煙臺一帶,揚言要進行武裝報復(fù)。兩天后,朝廷諭令直隸總督曾國藩查辦此案。
曾國藩晚年最不幸的一件事
一場嚴(yán)重的危機擺到了曾國藩的面前。查辦天津教案是曾國藩晚年最不幸的一件事,在他死后,有一副挽聯(lián)這樣寫道:“經(jīng)百戰(zhàn)生真福將,早三年死是完人。”下聯(lián)指的就是他查辦天津教案,因他查辦此案后的第三年便與世長辭,卻因此案背上了賣國賊的罵名,千夫所指,舉國欲殺。
7月4日,曾國藩動身前往天津。出發(fā)前,他不斷找人談話,希望找到一個好的對策,但始終沒有找到。7月8日,曾國藩到達天津,崇厚出城5里,在教軍場迎接。
曾國藩到來的消息立即傳遍了天津的大街小巷,人們認為,作為中興名將的曾國藩一定不會屈服于洋人,而為國人撐腰打氣。市民們攔住了曾國藩的轎子,向他呈遞請愿書,吁請不畏強權(quán),不惜一戰(zhàn)。然而,曾國藩的想法顯然與此不同。他認為眼下重要的不是出氣,而是要確保和局。面對大沽口外正在集結(jié)的外國兵船,輕啟兵端,實非明智之舉。
由于這種思想指導(dǎo),交涉從一開始就處于下風(fēng)。豐大業(yè)公然開槍是造成騷亂的重要原因之一,卻被忽略不計。案件的查辦只是圍繞事件如何發(fā)生、中方究竟應(yīng)該負多大責(zé)任展開。這本身就存在極大的不合理。
就在到達天津的當(dāng)天下午,曾國藩一邊閱讀文件,一邊又見客7次。曾國藩是想通過談話,了解更多的情況,以便找到妥善的辦法,結(jié)果卻很不樂觀。幾乎所有的人都異口同聲,認為女嬰挖眼剖心之事確實存在。
在他約談的軍政官員中,有一個名叫左寶貴的,當(dāng)時在軍中擔(dān)任游擊(從三品)。他對曾國藩說,6月4日,他親眼看到兩具孩童尸體,都是“無眼無心”。而另一名官員說,他曾派一個把總?cè)ゲ檫^,一些被拋棄的尸體“不止無眼無心”,有的甚至是“只見骷髏,無皮無肉”。此外,還有兩個官員反映說,7月9日,他們親見一棺內(nèi)“有埋三尸者”。
為了搞清事實,曾國藩又做了兩項工作:一是親自追問那些傳播挖眼剖心的人,結(jié)果“無一能指實者”,均為道聽途說;二是遍詢天津城內(nèi)外,亦無一例丟失幼童被賣教堂而報案者。
最后,曾國藩在給朝廷的報告中做出如下結(jié)論:“此次詳查挖眼剖心一條,竟無確據(jù)。外間紛紛,言有眼盈壇,亦無其事。蓋殺孩壞尸,采生配藥,野番兇惡之族尚不肯為,英法各國乃著名大邦,豈肯為此殘忍之行?以理決之,必?zé)o是事……”
這一結(jié)論完全否定了外間的傳言。報告一出來,立時引來了不滿。特別是報告否定了挖眼剖心的傳聞,而且還提出要“布告天下,咸使聞知”,一來雪洋人之冤,二來解土民之惑——這究竟是在幫誰說話?曾國藩的立場顯然出了問題。
有人上奏說,焚毀教堂之日,眾目睽睽之下起出人眼人心等物,用壇所裝,“眼滿盈壇”,后交崇厚收執(zhí),這是事實,不容否定。
朝廷立即下諭詢問有無此事,“著曾國藩確切查明”。曾國藩連忙上奏解釋。他說,如果有人眼人心等物取出,眾目昭彰,崇厚豈能一人消滅?且由教堂取出,必有取出之人,而呈交崇厚收執(zhí),也必有呈交之人,可這樣的人根本不存在。
為了進一步查實案子,曾國藩還把天津的王三、安三,河間王三、紀(jì)金海、劉金玉以及其他涉案疑犯統(tǒng)統(tǒng)提來訊問,結(jié)果仍沒找到迷拐案牽涉教堂的確切證據(jù)。為此,曾國藩敦促朝廷“請發(fā)明諭”,以辯洋人之誣。
曾國藩的目的很明確,就是“立意不開兵端”,“即不欲以百姓一朝之忿,啟國家無窮之禍”。這個想法也是一些務(wù)實派(洋務(wù)派)官員的想法。但是,朝中保守派勢力卻堅決反對。7月12日,內(nèi)閣學(xué)士宋晉就上奏說,和局固宜保全,民心未可稍失,請求布置海防兵力,以備一戰(zhàn)。
此時,曾國藩是兩頭受壓,一頭是保守派的攻擊,另一頭是洋人的咄咄逼人。多國公使氣勢洶洶,要求賠償損失,嚴(yán)懲兇手。曾國藩采取了分化的策略。他提出把俄、英、美等國的損失與法國分開處理,即對前者“速為料理,不與法國一并議結(jié),以免歧混”。如果俄、英、美等國淡出交涉,剩下法國一家,壓力就會減少。
可是,法國公使羅淑亞并不好對付。他提出了諸多無理條件,其中特別提出要將府縣官員張光藻、劉杰等即行抵命。
曾國藩非常生氣,但迫于壓力,不得不作忍讓。他奏請朝廷,請將知府張光藻、知縣劉杰二員革職,交刑部治罪。報告拜發(fā)后,他愈加痛悔,病勢加劇??煞▏巳匀徊灰啦火?,認為“交刑部治罪”乃搪塞之語,堅持非抵命不可,而朝中人士則指責(zé)曾國藩屈服壓力,偏袒洋人。
一時間,責(zé)詰之書,紛至沓來。曾國藩一籌莫展,而形勢日漸惡化。法國人甚至公開表示決裂。法國海軍司令公開威脅說:“十?dāng)?shù)日內(nèi)再無切實辦法,定將天津化為焦土。”
崇厚焦急萬分,每日來行館探望曾的病情,并向他報告情況??稍鴩捎诓≈?,已無力置答。有一次,崇厚前來,曾國藩強起接談,身體無法支持,竟昏暈嘔吐,被左右扶入室內(nèi)。
7月23日,崇厚上奏,稱曾國藩病勢甚重,請由京別派重臣,來津辦理此案。幾天后,朝廷做出答復(fù):一、令毛昶熙前赴天津會辦;二、令丁日昌星速赴津,幫同辦理。除此之外,朝廷還做出了一項重要調(diào)動,即令李鴻章“馳赴畿疆,候旨調(diào)派”。
于是,在天津教案最緊要的關(guān)頭,李鴻章又一次出場了。那么,這一次等待他的是什么?他又會如何處理這件棘手的案件呢?
(參考資料:《淮軍四十年》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15年1月第1版;作者:季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