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運磊
水盆羊肉+火晶柿子,這是網絡熱劇《長安十二時辰》男一號張小敬在正式出場時的首餐。這對富有陜西地方特色的美食CP,立馬引來了無數《長安十二時辰》的擁躉大PK。
有人因此不忿,說羊肉泡饃才是陜西特色美食的“帶頭大哥”。羊肉泡饃在陜西當地被稱為羊肉泡、泡饃,古稱“羊羹”,早在西周時期就已出現。
要想吃上羊肉泡饃,離不開兩大食材:羊肉和泡饃。
世界存在過4個農業(yè)起源中心區(qū):西亞、中國、中南美洲和非洲北部。
中國是農業(yè)大國,山羊、綿羊飼養(yǎng)歷史悠久。野生綿羊馴化為家畜,始于約1.1萬年以前的新石器時代,發(fā)源于中亞。中國養(yǎng)羊史始于約8000年前,早在夏商時代就有養(yǎng)羊記載。西安地處西北要沖,毗鄰牧區(qū),是牛羊交易的絕佳市場,也為羊肉泡饃等食品的流行提供了基本條件。蘇東坡曾有“隴饌有熊臘,秦烹惟羊羹”之贊美詩句。如今,全世界以印度山羊數量最多,中國居第二位。
羊肉問題解決了,那么泡饃的那個饃,從何而來呢?
泡饃所用之饃,離不開小麥粉。我國在大約5000年前就已栽培小麥了,但小麥卻是實實在在的舶來品。
考古學家通過200多年的研究發(fā)現,世界存在過4個農業(yè)起源中心區(qū):西亞、中國、中南美洲和非洲北部。
小麥源于西亞農業(yè)起源中心區(qū),這個中心區(qū)“碩果累累”—西亞的古代先民馴化出了一系列農作物品種,如谷物類的小麥、大麥、燕麥、黑麥等。也就是說,所有的麥類作物都源于西亞。具體講,就在西亞的半月形地帶。
為什么是半月形地帶?“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植物”,小麥的野生祖本,主要就分布在這里。大概在1萬年前,西亞就開始栽培小麥。之后小麥就開了掛,迅猛地開枝散葉、擴大傳播:
向南,它到了尼羅河流域;向東,它到了印度河流域;向西北,它到了歐洲;向東北,它到了現在的伊朗和中亞地區(qū),成了古波斯的主體農作物。
目前學界的主流觀點,就是小麥從中亞地區(qū)傳入了中國。但有些學者認為,小麥可能源于中國;不過科學考證之后,發(fā)現沒有這種可能性—中國雖有野大麥的分布痕跡,卻沒有發(fā)現野生小麥的分布痕跡。
此時,出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小麥在距今7000年左右就傳播到了中亞,但隨后卻匪夷所思地停滯不前了,一直到距今4000~4500年,才繼續(xù)東傳到了中國。究竟是什么因素,對小麥的東征構成了障礙呢?
中國大面積種植小麥與多方面因素相關,但首先以石磨的普遍推廣使用為標志
最主要應該就是環(huán)境/氣候因素。中國地理上有一條著名的“黑河-騰沖線”,即璦琿-騰沖線或胡煥庸線。這是一條自然地理的分界線,它基本上和我國400毫米“等降水量線”重合。小麥東征受阻,也與氣候、降雨量等因素有關。
羊肉泡饃古稱“羊羹”,早在西周時期就已出現
畢竟,西亞當地氣候環(huán)境是典型的地中海氣候,夏季炎熱干燥,冬季寒冷多雨;中國處在東亞季風區(qū),跟地中海氣候區(qū)恰恰相反。在中國絕大部分地區(qū),春天是最干燥的季節(jié),所以源于中國的大部分農作物品種,都是秋熟作物—它要避開冬春干燥季節(jié),所以一般都在春季播種、秋天收獲?!按喝A秋實”,即如此。
考古發(fā)現,最早食用小麥的群體是埃及人??茖W家在埃及的考古發(fā)現,相當于中國周朝以前,埃及人就已使用麥子制作面包了。
面粉加工技術普及后,才漸漸出現了“餅”這種食品
我國的《詩經》收集了公元前11世紀至前6世紀的詩歌,其中的“貽我來牟,帝命率育”,已給出了關于小麥是“外來物種”的提示—原文意思是上天賜給了我們麥子,命令先人培育了它;所謂“上天賜予”,其實就是小麥被帶到了中國。
小麥是如何一路從西亞傳入中國的,現已不可考,但可以確定的是,隨著大面積種植小麥,中國古人在小麥與氣象條件的關系等方面,積累了豐富的知識和實踐經驗。例如西漢的《氾勝之書》載:“種麥得時無不善,夏至后七十日,可種宿麥。早種則蟲而有節(jié),晚種則穗小而少實?!?/p>
有了蠶,并非就可以穿上綢緞;有了小麥,也不代表就能吃上“泡饃”—沒有形成規(guī)模,談何容易!況且,小麥又不是野草,可以隨遇而安,人家也是挑地方的。
植物考古學家、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員趙志軍表示,對中國來說,兩種糧食是最重要的,一個是南方的水稻,一個是北方的小麥。中國農業(yè)生產就是“南稻北麥”的“種植制度”。
有了“種植制度”,小麥開始乘風破浪,往產業(yè)化、規(guī)?;l(fā)展了。近現代對商代甲骨卜辭的研究證明,我國最遲在商代已有相當規(guī)模的小麥栽培了。當然,在周代古書典籍中,有關小麥的記載就更多了。如在《詩經》中,黍、稷、禾、麻、菽、麥、稻等主要糧食品種,就多次被提及。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想吃上羊肉泡饃,還得有一項關鍵技術:磨粉。
一些日本學者認為,我國唐代的碾石,就是以小麥的磨粉作業(yè)為主要工作內容的。他們認為,如果小麥種植不普及,碾石就不可能大規(guī)模流行。我國學者認為,中國大面積種植小麥與多方面因素相關,但首先以石磨的普遍推廣使用為標志;其次,與農田水利灌溉事業(yè)的發(fā)展和精耕細作的水平,以及防旱保墑技術的提高有關。
有關石磨在漢代的普遍推廣使用,已在大量考古中被發(fā)現證實:漢代的水利工程規(guī)模很大,水井模型在西漢中期以后的墓葬中,也是常見之物。因此我國學者認為,在漢代我國就有小麥被大面積種植(這一時期的地主莊園已初具規(guī)模)。
面粉加工技術普及后,小麥才真正被國人接受,慢慢也就成了中國北方旱作農業(yè)的主糧,并且改變了我們固有的飲食習慣。此時文獻中,也出現了一個頗有歷史象征意味的字:餅。
古代這個“餅”,廣義上是對所有用面制作的食品的一種統稱。具體而言,烤的叫燒餅;蒸的叫炊餅,即現代的饅頭;拿水煮著吃的叫湯餅,面條就是湯餅之一,羊肉泡饃某種程度上也算。
那么問題又來了:“羊肉泡饃”明明泡的是掰碎的烤餅,為什么不叫“泡餅”而叫“泡饃”呢?原因很簡單,西安人就把餅稱為“饃”,比如大名鼎鼎的“肉夾饃”,就不叫“肉夾餅”,奈何!
到了唐代,小麥大面積種植、加工應該都不成問題了。那張小敬為什么還是沒有吃上羊肉泡饃呢?我揣測,真相可能只有一個:導演心想,既然羊肉泡饃都這么火了,我就給水盆羊肉添把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