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個舊式艾人

楊帆

年少年輕時，心里頂看不起就是村里那些“舊式女人”。

什么是舊式女人，在我的印象中，她們是結了婚的女人，而且是生過孩子的女人，胸部幾近垂在松粗的腰身上。松粗的腰身又幾近拖在肥大無形的屁股上，她們的著裝完全以實用為主，她們叉開的雙手隨時裝備著給豬鴨淘泔水，或是隨時準備揚起巴掌打孩子。吃飯時，她們能端著一個大海碗，從東家走到西家，再走回十字路口，將全村的新聞八卦播報一遍，同時，更不乏爆出想象豐富色彩強烈的驚人語來;甚至常?？诔龅膮栄詴畲逡靶U夫臉紅。她們不讀《烈女傳》，不聽“三從四德”，所以生活中，彪悍爽直的她們敢同自己的老公公開叫板，一決高下，甚至獨霸朝綱。稍微軟弱點的，也可以使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殺手锏，逼得老公乃至公婆俯首帖耳，退避三舍。

那時，每每見到這樣的女人，我總是在心里厭惡得要逃。我發(fā)誓，至死也不可為此等女人。

但，畢竟自己不是圣人，很是一個凡世俗子，生活中的雞毛蒜皮也時常令自己。怒發(fā)沖冠，火燒連營。憤到極點時，也會在內心將世界上最惡毒的語言在心里罵個遍，甚至，會從天靈蓋中沖出一個想法：若是殺人不犯法，我早已將他剁成肉醬，再扔出去與野狗啖之！

這幾日生病，支氣管肺炎，咳得胸悶氣短，五臟俱碎一般，即便每夜兩三片安眠藥依舊無法得一安穩(wěn)睡眠。某夜甚至想：我會不會熬不過這個夜，等不得天明了。因病便少了精神氣力，亦不喜多言，對先生自是不如往日恭順和歡喜。一連幾日，先生便是由我的病引出了“并發(fā)癥”一般，我不言一句，他斷不肯語出半言，陰沉的臉如同我腫脹的肺一般，大有“汝之罪責，怠31，隋性，疏情離意，溫存不夠，故而朕近日心情很是不爽”，大有揮手要將我打入冷宮的兆頭。

幾次想點了他的鼻子，張開嘴將漢語言里最有殺傷力的話全都倒給他，讓他在粗鄙逆流河里溺斃算了。但，終也只不過是在內心寫了一個永遠無法拍攝的“自衛(wèi)反擊戰(zhàn)”劇本而已。實在憋不住了，悶在書房彈會琴，畫會兒畫，或是臥在被子里流幾滴淚，恨當年瞎了自己那雙鈦金狗眼。

突然想起亦舒的一句話來：“做舊式女人好處說不盡，可以這樣放肆，全然無須講風度內涵，只要丈夫怕她，即可快意恩仇，恣意而行?！币粫r省悟一一說得可真是好??！

如今，隨著年紀大了，才恍然明白過來，若是身為一個時代女性，尤其是自認為認得幾個字，讀過幾行書，上過幾天學的女性，便是注定要將人生過得一敗涂地的。因為，你的舉止要有大家之氣，言談要有學識修養(yǎng);同人相處要一團和氣，被人誹責要溫厚寬人，否則，你便是讓大家驚駭?shù)摹?日式女人”了，是要被全家族，全社會討伐問罪的。

一旦有人在興兵討伐你，那你只有死路一條，即便你想抱頭鼠竄，舉著白旗喊著要做“舊式女人”，那也是不可得了。因為，你已經(jīng)被烙上了“時代新女性”的刺青，而這“刺青”的刀，如荊軻刺秦王時那把圖窮而現(xiàn)的匕首一般，早已淬了見血封喉的毒。所以，所有有看似風光無限的“新時代”刺青的女人們，哪個不是被這巨毒傷著筋，蝕著骨。

所以，要說好，還是做個舊式女人好！

作者簡介：楊帆（1979-），河北省寧晉縣人。曾任高中語文老師八年，2008年考取國家公派出國任教資格，在新加坡任教高級華文三年。2011年回國，現(xiàn)就職于某機關單位。工作之余，喜歡彈琴、畫畫，偶有所感時寫幾行文字抒懷。2014年創(chuàng)立個人微信公眾號“楊帆家”，原創(chuàng)文章近千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