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龐 潔
她身上只有兩種情感——
愛和冷漠
想到有人如此精準(zhǔn)地描述自己
她不由得會心一笑
那時的舊書信稠密
大于“聊天記錄已刪”
楓葉撒在雨中的道路上
以高于生活的色調(diào)
襯托來往行人的黑與灰
一個人過于糾結(jié)劇本的紕漏
無非是自取其辱
霜降這天,依然要感謝必然的頹敗
有些事物依舊蔥蘢
如歲月的刀痕懸掛心頭
老麻雀體內(nèi)的疲憊未減
“我覺秋興逸”
真正的酣暢是低吟而非高歌
從此,她心懷瑰寶
不再與炫目的舞臺為敵
用平靜雪恥燈籠下將熄的往事
不,應(yīng)該是撫平
并且伴隨著溫柔的注視
她一直與鏡中人體內(nèi)的黑相愛
是的,她迄今還沒寫出那些絕望
有些風(fēng)景,看攝影雜志和身處其中不一樣
正如有些人,遠(yuǎn)觀和親自去愛也不一樣
在青海湖
遭遇一生中最徹底的藍
愛里最驚心動魄的絕望與幸福
稀疏的八月從頭上飄落
步入老境的人
笑而不語報答他哭過的遠(yuǎn)方
黑夜和盲不一樣
藍和心碎也不一樣
那唯一的哲學(xué)的外衣
露出疲憊的身軀
被棄置于汗流浹背的夜晚
月光和哨聲都很得體
像格言、警句
此刻他們談?wù)?/p>
重要的女詩人次要的詩
“甲此時平庸將永遠(yuǎn)平庸”
“乙最好隆胸而不是韓式半永久”
“丙單身后活得像個病句”
“那么你呢?你靠什么抗挫?”
我嘛,重在參與
自從母親開始給我點贊
寫詩這件事情越來越有意義了
兇手慈悲而溫情地寫下:
“一個人活得是自己并且干凈”
宿醉者最先說出真理
神讓你越俎代庖來寬恕我
而我那件名叫“悲傷”的衣服丟在了何處?
當(dāng)我在紙上寫下:
“我學(xué)會了天真、聰明地生活”
福爾可定止咳水狡黠一笑:
親愛的
你要警惕那些流行的元素
與午夜咳嗽的搏斗中
身體迅速還原為傀儡
流感一樣迅速蔓延的微笑
空氣中消毒液的味道
人民臉上盛大而復(fù)雜的表情
箴言一樣的訓(xùn)誡——
是我受過的教育的總和
此刻合并為我胸腔中的虛空
沒有一種悲傷比得過身體的殘缺
沒有一句詩行配得上萬物的靜默
保護性反射持續(xù)發(fā)酵
高燒、咳嗽、諂媚、詛咒……
愛與病
身陷泥潭的人
每一次拯救對方的嘗試都讓彼此
陷得更深
直到烏泥沒頂
我想起多年前飛出窗外的軀體
他曾賜予我深情之吻
讓我忘記黑夜
而他
最終只領(lǐng)略了落日的圓滿
這場雨似乎落了一個世紀(jì)
在虛空中,物質(zhì)并不透明
大雨傾瀉的九華山
雨聲與誦經(jīng)聲同時響起
這個傍晚 如同神賜
靜坐觀音殿門前
看弧形的語言滑落地面
以空曠對空曠,以閃電對閃電
我并不強迫自己融入此時的
靜謐與肅穆
妄念也是紛飛人世的必經(jīng)之鳥
它扇動那些烏云
以至于天空的裂痕比傷口更深
不留余地的現(xiàn)實主義和
別有用心的超現(xiàn)實主義
都將付出代價
才能換回時間的澄澈
法雨為我而降呵
往事泥沙俱下
一些中年依然堅信的真理
不輕易說出口的愛之信仰
在給孤獨園 被打濕
我堅持著最初的淚水
和天真
像堅持體內(nèi)的陰翳
想起一個舊日友人
曾喜歡把我的名字
喻為:龐大的簡潔
雨奮不顧身下了一整夜
像一切事物的眼淚
此時絲毫沒有要停的征兆
眸子里依然深陷著永恒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