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電影里夢游出來的少年(組詩)

[南天竹]

南天竹紅色的果實

在冰雪中受刑。它們

罔顧犬吠聲打破的寧靜

用鮮艷的旗幟，成為

雪白世界里魔幻的注腳

在周圍，并未長出和它

須根相連的后裔。在萬物

凋零的時節(jié)。這種自我絕育

是為生存法則的必備手冊么？

而環(huán)顧四周，除了我之外

是否仍有人關(guān)心它的生死

在十八年前，春節(jié)的煙花殘骸

將它的身軀埋葬。種植者正在

接受生者的瞻仰。他平躺在

木板之上。那也是冰雪的季節(jié)

而我固執(zhí)地以為，他親手種下的

必將連接他的行程。我阻止人們

繼續(xù)搖晃它脆弱的枝椏

四十年前的一個黃昏

他在深山采摘了它。在某個

隱秘的時刻。我看到了它

并在枝椏下，記住人生中

第一個重要的稱謂：父親

[西湖和睡眠]

乘坐一輛途經(jīng)西湖的巴士

去補充睡眠。讓機車和

馬路摩擦。成為催眠曲中

柔和的尾音。我將自己的

私人事務(wù)，融入到公共事件

我并不是電影里，夢游出來

和人談戀愛的相關(guān)少年

《初纏戀后的二人世界》帶有

蠱惑的說教意味。在周遭

麻木的人群在重復(fù)單調(diào)的眼神

沒有更多的傳奇，為這一幕

加入悅耳的和弦。就像一粒鹽

被浪費在烹飪中蒸發(fā)。懵懂的湖面

正在欣賞一個人從現(xiàn)實中脫離

被呵護的西湖，會成為反向者么？

數(shù)千年來它都是觀察者，在暖風(fēng)中

被灌醉的皇帝和妃子。雨后寫詩的太守

為情所傷的名妓。還有那赤足的樵夫

直到有一天，它開始更關(guān)心睡眠

與其在懵懂中迷茫，不如讓人類沉睡

[小鎮(zhèn)傳奇]

拒絕再成長的小鎮(zhèn)

只允許表面的涂抹

拒絕傷筋動骨的整容

拒絕蒼老的受降

被注射鎮(zhèn)定劑的小鎮(zhèn)

大運河橫穿它的中心點

從船上運輸?shù)暮闷?/p>

已不能準時抵達客棧

安眠在此的美人成為奇點

被拆卸的門庭四肢

斜躺在夕陽發(fā)抖的風(fēng)中

成為舊日時光的陪葬

不斷有新鮮的衣物

借助車輪的力量

碾過小道上的苔蘚

這古鎮(zhèn)的畢業(yè)證書

我們換上新鮮的眼睛

觀賞時裝包裹的軀體

她們將成為小鎮(zhèn)的胭脂

她們將在夕陽中被曬花

她們將被涂鴉臨別的凝望

在將要到達的大都會里

我們將完成一次沖洗

讓紅色臟水澆出鄉(xiāng)愁的玫瑰

[闖入者]

你多么像一個闖入者

當(dāng)你回鄉(xiāng)的時刻

那些看著你長大的人

很多都已成為另外世界的公民

還有一部分人，被阿爾茨海默氏癥

送到了遺忘的城堡

和你年歲相仿的人

有些也已過早謝世

他們像最早離開枝頭的花蕊

被無情的風(fēng)霜所吞噬

你假裝相信，如果他們還活著

不會像其余的人一樣

他們依舊會和你把酒言歡

即便你們經(jīng)久而見，你們依然

可以在歲末，溶解彼此生活的寒意

事實上，他們?nèi)绻€在世

也可能像生者一樣，用拒絕的口吻

成為你異鄉(xiāng)人身份的又一次證明

他們早已建立新的生活秩序

成為完整的矩陣，擁有新的

言說方式。你的出現(xiàn)

讓他們有小悸動。偶爾浮現(xiàn)的舊畫面

是純真年代最后的落葉，從此

他們將成為針葉林，從此將

四季常青。在無聲的落葉中

完成自我更新。直到死神

將它們砍伐。你不必責(zé)怪他們

比起那些和你素不相識的小輩

至少他們會給你一個善意的微笑

在默認你的回歸。而那些陌生面孔

總會提醒你，這里已和你兩不相欠

現(xiàn)在，是將你開除鄉(xiāng)籍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