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晨報記者 孔芳芳 仲敏 本刊記者 王勝觀
南京的新春,是從城門兩邊懸掛一副副巨幅春聯(lián)開始的。庚子春節(jié)前夕,江蘇省7 位楹聯(lián)名家和著名學者相聚一堂,對2020 年南京城門春聯(lián)征集進行最終評選。
虎踞龍盤的南京古城,擁有目前世界上最長的古城墻。連續(xù)五年,每到春節(jié)前夕,南京古老的城門兩邊就會掛上大紅的巨幅春聯(lián),從九大城門擴展到十二大城門,從南京擴展到整個江蘇,城門春聯(lián)亮眼、提氣、喜慶、吉祥。
九域清風龍起勢,一城紫氣鳳來儀。2020年南京市“城門掛春聯(lián),江蘇開門紅”活動,于2019年11月啟動?;顒游撕韧獗姸嚅郝?lián)高手的積極參與,也吸引著全國百萬聯(lián)友的眼球。
經過嚴謹、公正的反復討論和遴選,最終有12副十二大城門佳聯(lián)入選。下面,就讓我們循著專業(yè)評審的眼光和腳步,來一趟城門春聯(lián)的“研學之旅”吧。
好的城門春聯(lián)既要突出時代感,又須有藝術美感,城門春聯(lián)亦要真、善、美。
城門春聯(lián)的“真”體現在與當下的密合度上;“善”是聯(lián)文展示出的個人對周遭的善意,對未來的期許;“美”則表示這則聯(lián)文至少要對得起所掛城門。南京城墻和城門單從外觀來看已屬美景,何況還擁有深厚歷史文化底蘊。掛在城門上的春聯(lián),要為城門錦上添花。
城門春聯(lián)撰寫須做到“四不”。
一是老話、套話不可說。一提到南京就用“龍盤虎踞”“六朝衣冠”等等,早就審美疲勞了。
二是春夏秋冬都可掛在城門上的聯(lián)不用。城門春聯(lián)要體現出春天的感覺、過年的氣氛。
三是每年都能掛在城門上的聯(lián)不用。這個時代每一年都有新的熱點和題材涌現,將時代融入聯(lián)文之中,就是楹聯(lián)活在當下的重要意義。有的聯(lián)雖寫鼠年,但一圈生肖輪下來,十二年前鼠年可掛,十二年后的鼠年也照樣可掛,那當然不行。
最后一個“不”,是“不喊口號和標語”,有時代感的聯(lián)文還須寫出藝術性。
要寫出一副大氣磅礴的好聯(lián),要把握“兩個度”。以中華門入選聯(lián)“經六百年風雨,七十載輝煌,喜為復興重聚寶;得全中國文章,五大洲朋友,欣謀兼濟共迎春”為例,首先該聯(lián)具有歷史厚度,“經六百年風雨”,寫出了南京城墻經過的歲月風雨歷程,此聯(lián)一開口便展示了歷史厚度。
第二個“度”是“影響的廣度”?!俺情T掛春聯(lián)”活動以南京為中心,向周邊城市不斷輻射影響力,不僅從“南京開門紅”升級為“江蘇開門紅”,更影響到全國各地,乃至海外華人區(qū)。而中華門入選聯(lián)的“得全中國文章,五大洲朋友”,正是極好地闡釋了這一點。
南京“城門掛春聯(lián)”的整個投稿情況是:一方面,更多高手參與其中,保證了征聯(lián)的高水準;另一方面,更多年輕人參與其中,輸送了新鮮的活力?!敖涍^五年的時光,城門春聯(lián)來稿體現了厚積薄發(fā)的特點,楹聯(lián)高手們越來越自如地將時代性、地域性和喜慶等城門春聯(lián)的元素,統(tǒng)一融洽在了一副楹聯(lián)中?!?/p>
上佳的對聯(lián),尤其注意巧用文字。
雙關,是指在一定語境中,利用詞的多義和同音等特點,使語句具有雙重意義,言在此而意在彼。“雙關”手法多樣,較常見的是諧音和詞義雙關,因是為南京十二座城門征集對聯(lián),本次入選聯(lián)的雙關多與地名有關,且都用得十分妥帖。
比如中華門的入選聯(lián)上聯(lián):經六百年風雨,七十載輝煌,喜為復興重聚寶,此“聚寶”,聯(lián)文意義是為復興中華而聚集財富與力量,與下聯(lián)“迎春”二字形成工對,但又與中華門的原名“聚寶門”暗合,此便謂之“雙關”。
再如解放門入選聯(lián)上聯(lián):祥樂唱祥門,恰古寺雞鳴,百里湖聲同喝彩。古寺名“雞鳴”,本為名詞,但與之相對的下聯(lián)“鼠賀”則非名詞,這時“雞鳴”就變成了“雞在鳴”了。
清涼門上聯(lián)“天舞雪花,花中藏個清涼境”,和武定門上聯(lián)“文武定乾坤,大敞城門,萬眾欣奔長樂路”也是雙關用得妙的。一個是花中隱藏著一個清涼的境地,以對下聯(lián)的“爛漫春”三字;另一個是“人民大眾載欣載奔,向往長久幸??鞓返纳睢保捎谖涠ㄩT恰恰就在長樂路上,一語雙關。
城門春聯(lián)的影響力一年更勝一年。能夠把“南京新元素”巧妙融入的對聯(lián),可謂上上之作。
例如,中華門入選聯(lián)當中的“得全中國文章”,便是巧妙地將南京剛剛成為“世界文學之都”這個“南京新元素”嵌進對聯(lián)中。
由于今年是鼠年,不少聯(lián)家瞄準這一點來創(chuàng)作。解放門對聯(lián)中的“恰古寺雞鳴”對“喜新年鼠賀”,鼠年是新元素,雞鳴寺是南京著名景點,這對得就相當巧妙,也屬于巧用南京新元素。
神策門對聯(lián)中的“善策果如神”與“金陵真似錦”,上聯(lián)巧妙嵌入“神策”,下聯(lián)突出南京云錦,自然通俗,流暢無比。
我小時候看到家里廚房上掛的“一人巧作千人食,五味調和百味香”,覺得這副聯(lián)真是太精妙了!可是流傳下來的再好的對聯(lián),那也是舊話。“城門掛春聯(lián)”,就是要在傳承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同時,寫出新意,掛出新氣象!
春聯(lián)作為一種大眾文學,固然可以用典,但最好要用得通俗淺白,讓人一看就懂。
以武定門的“萬眾欣奔長樂路”對“千鶯喜唱小康春”為例,長樂路,就在武定門附近,而長樂,就是永遠開心滿足的意思,這個老百姓都能懂。鶯是江南的代表,“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睂懙木褪悄暇赃@個典用得貼切自然。
再如入選的標營門聯(lián)“化雨潤金陵,催開柳眼”對“濡霞書福字,掛上月牙”,月牙湖就在標營門附近,而月牙是笑起來的樣子,柳眼也是笑起來的瞇瞇眼,這個大家都懂,這樣的用典才能走進老百姓心里。
當絕對精工的對仗聯(lián)遇到立意和格調較高但對仗并非那般精工之聯(lián),如何取舍?
集慶門入選聯(lián)在評選過程中便遭遇了這一“沖突”。聯(lián)文內容為:集秦淮紫姹紅嫣,燕剪裁花,飛梭早織古都錦;慶城郭日新月異,鼠標點鍵,聯(lián)網先開盛世春。有評委提出,“秦淮”和“城郭”的單字對仗是否精工;也有評委顧慮,“鼠標”可否“點鍵盤”以及“紫姹紅嫣”是否符合語言習慣。不過,經過一番各抒己見的專業(yè)討論,評委們仍力主選它作為集慶門的最佳聯(lián)。
除去符合格律的前提條件外,一副好的對聯(lián),還須立意高、有格調、文字美、擅表達。對于春聯(lián)來講,歡樂祥和的春節(jié)氣氛是必備元素;而城門春聯(lián),又因其掛在城門上的特殊性以及要面對的是更廣博的欣賞群體,所以還有承載歷史、傳播文化、激勵民眾、鼓舞心志的功能,要有與城門相匹配的磅礴和大氣。
回到集慶門這副入選聯(lián),評委們覺得它有不少可貴之處。一是文字優(yōu)美,如“燕剪裁花、飛梭織錦”等;二是句首“集慶”兩字的嵌名應用,十分自然;三是南京元素融入,如“秦淮”“古都錦”等;四是它的用語,“鼠標”“聯(lián)網”等詞用入傳統(tǒng)文學形式之一的楹聯(lián),掛上600多年歷史的明城墻,反襯出楹聯(lián)的時代特色。
南京城門對聯(lián)創(chuàng)作,“有新意”是一大難。
首先是“個性、共性”并存的問題。好的春聯(lián),一定是個性、共性都有。所謂共性,就是從春聯(lián)能看出南京元素;個性,就是還能看出是為哪一座城門所寫。比如中華門對聯(lián)中的“得全中國文章”是共性,“喜為復興重聚寶”則是個性。標營門對聯(lián)中的“化雨潤金陵”“藉六朝文筆”是共性,“掛上月牙”是個性。
一副好聯(lián),一定包含著好的邏輯關系。再以標營門對聯(lián)“喜萬里春風,化雨潤金陵,催開柳眼;藉六朝文筆,濡霞書福字,掛上月牙”為例,春風化作了雨,滋潤了柳樹,催開了柳芽。借著六朝的文筆,寫了一個福字掛上去,這一連串的動作,都是有著內在的邏輯關系的。
再如,最終入選的玄武門對聯(lián)中有一句“鼠須一管好題詩”,同時也有一副來稿中有一句“民圓富夢鼠來寶”。鼠本身不是高大威風的動物形象,放在春聯(lián)中有難度,但是鼠須能做成筆,這就雅致了。而“鼠來寶”雖然諧音“數來寶”,但可惜這種曲藝源地并不是南京,所以不夠穩(wěn)妥。
2020年南京城門入選新春聯(lián)
解放門
祥樂唱祥門,恰古寺雞鳴,百里湖聲同喝彩;
福人居福地,喜新年鼠賀,四圍山色正垂青。
——傅 渝
中華門
經六百年風雨,七十載輝煌,喜為復興重聚寶;
得全中國文章,五大洲朋友,欣謀兼濟共迎春。
——林文通
清涼門
天舞雪花,花中藏個清涼境;地披云錦,錦上添些爛漫春。
——蔣東永
挹江門
涌花氣一門,自盛芳菲,且共織春鋪九域;
挹江潮萬里,如催鼓角,正宜追夢舉千帆。
——馬瑞新
中山門
新年耀紫金,啟萬化樞機,天下至公春氣象;
麗日蒸紅火,為復興奮斗,人間博愛夢精神。
——徐俊杰
標營門
喜萬里春風,化雨潤金陵,催開柳眼;
藉六朝文筆,濡霞書福字,掛上月牙。
——余軍城
集慶門
集秦淮紫姹紅嫣,燕剪裁花,飛梭早織古都錦;
慶城郭日新月異,鼠標點鍵,聯(lián)網先開盛世春。
——呂可夫
太平門
春暖太平門,懷舊燕兒飛故宅;心追中國夢,翻新日子到康莊。
——康黎明
神策門
善策果如神,看駿業(yè)福民,民圓彩夢;
金陵真似錦,聽春風譜曲,曲奏強音。
——董汝河
武定門
文武定乾坤,大敞城門,萬眾欣奔長樂路;
富強圓夢想,高懸福字,千鶯喜唱小康春。
——王 冬
玄武門
欣澄湖水暖,駘蕩風中,燕剪幾雙輕織柳;
喜福地春回,巍峨樓上,鼠須一管好題詩。
——郭守華
儀鳳門
擷六朝春色,旭日映初心,九域清風龍起勢;
掬萬頃波光,大江流畫韻,一城紫氣鳳來儀。
——吳德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