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曉彤/華北水利水電大學

南北朝時期，在長時間地歷史演變過后，產(chǎn)生了與以往社會狀況不同的歷史特點，世家大族由此興起。他們非常重視家庭的教育，這樣的觀念逐漸推動了整個社會家庭教育的發(fā)展。南朝時期著名文言志人小說集《世說新語》中，有大量孩童具有“夙惠”現(xiàn)象，他們機敏聰慧、善于思考、不卑不亢，在行為和談吐間透露著智慧和涵養(yǎng)。

一、《世說新語》中孩童“夙惠”表現(xiàn)類型

《世說新語》中，記述了漢魏眾多名士一生各個時期的各種故事，他們往往在孩童時期就機智過人，天資聰穎，這些故事不僅僅集中于“夙惠”篇中，在其他類別故事中也常有出現(xiàn)。

(一)妙語連珠，機智過人

《世說新語》中有許多孩童語出驚人，另大人啞口無言的精彩片段，在《德行》(七)中，陳季方就有著出色的表現(xiàn)。

客有問陳季方：“足下家君太丘有何功德，而荷天下重名？”季方曰：“吾家君譬如桂樹生泰山之阿，上有萬仞之高，下有不測之深；上為甘露所沾，下為淵泉所潤。當斯之時，桂樹焉知泰山之高、淵泉之深？不知有功德與無也！

在客人問：“您父親有什么功業(yè)德行，能夠擔當天下如此的的名聲？”后，年少的他很快做出反應，意識到對方在迂回曲折地挑釁自己，便敏捷回應，用長在泰山山彎里的桂樹來形容父親，像桂樹無法得知泰山高幾何，淵泉深幾何一樣，來告訴客人：父親的功德他也無從知曉。從他回答的話語中，我們可以看出，這樣的回答既表明了。身為孩子，就沒有議論父親的功德成敗的權(quán)力，另一方面也表現(xiàn)出父親下對百姓，是親民愛民，上對君王，是敬君尊君。他的表述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了父親的高大形象和良好修養(yǎng)。

在《言語》(三)中，十歲的孔融與父親一起，到洛陽登門拜訪司隸校尉李膺，由于只有其中表親戚才方可進門，機智的孔融以祖先仲尼與其先人伯陽有師生之誼，稱與其世代為通家之好的理由見到李膺，陳韙得知此時后說：“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孔融機智反駁道：“想君小時，必當了了?！彼闹谎云Z就讓太中大夫陳韙尷尬至極，不可辯駁。

張吳興年八歲，虧齒。先達知其不常，戲之曰：“君口中何為開狗竇？”張應聲答曰：“正使君輩從此中出入耳！。”人莫能答。

《排調(diào)》(三十)中八歲的張玄之機智聰敏，用幽默回擊大人的玩笑。前輩說他掉落門牙后口中的空隙是狗洞，他便巧妙地隨之回答，這洞正是為了讓他們這幫人從這里進出，這樣的回答無懈可擊。

(二)賢良方正，耿直不阿

“賢良方正”，是歷代選士的重要標準，西漢時期就有詔令舉“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者”的措施。故事中的孩童自小便具備這一優(yōu)良美德，為人稱道。

在《方正》(一)《陳太丘與友期》這一耳熟能詳?shù)墓适轮校愄鸬拈L子陳紀在客人遲到后反責怪家父不等他時回應道：“君與家君期日中。日中不至，則是無信；對子罵父，則是無禮?！彼玫览砘負?，維護父親尊嚴的同時也體現(xiàn)出他正直、勇敢、具有責任感的賢良方正的高尚品質(zhì)。

《方正》(五九)中，王獻之幾歲時看到門人聚集在一起賭博，發(fā)現(xiàn)了其中的端倪，就說“南風不競?！遍T人們卻因為他是小孩子而輕視他，說他是管中窺豹，王獻之說：“遠慚荀奉倩，近愧劉真長?！彼π渥唛_。要知道，荀奉倩和劉真長是兩位清高之士，他們在生活中從來不與俗人交往。王獻之受到卑賤門生評論，以此為恥，用此二人回擊，體現(xiàn)他聰明正直的優(yōu)良品質(zhì)。

(三)獨具慧眼，真知灼見

《言語》(七二)中，謝安在飄雪的冷冬日把家人聚在一起，講論文章義理，侄女謝道韞將漫天大雪比作在空中飛舞的柳絮：“未若柳絮因風起?！币弥x安不住稱贊，體現(xiàn)出小謝道韞的出色才情。視角獨到，令人耳目一新。

“王戎七歲，嘗與諸小兒游，看道邊李樹多子折枝，諸兒競走取之，唯戎不動。人問之，答曰：‘樹在道旁而多子，此必苦李?！≈湃??！?/p>

《雅量》(四)中，王戎不被事物表面所迷惑，在孩子們紛紛瘋搶樹上李子的時候，不從眾不盲目，深刻思考認為無人采摘的定是苦李，果真如此。由此看出小王戎思維與其他同齡人相比更深刻、更全面。他看問題的視角更獨特，具有淡定的氣度。

因問明帝：“汝意謂長安何如日遠？”答曰：“日遠。不聞人從日邊來，居然可知?！痹郛愔?。明日，集群臣宴會，告以此意，更重問之。乃答曰：“日近?！痹凼?，曰：“爾何故異昨日之言邪？”答曰：“舉目見日，不見長安。”

《夙惠》(三)中，可見晉明帝雖只有幾歲，認識事情的深刻程度卻令人感到不同尋常。本篇故事的記錄背景是：西晉面臨滅亡，晉在建康重建政權(quán)。從小晉明帝的回答中，可以看出他對亡國一事充滿傷心之情：在元帝第一次讓他比較長安與太陽誰離自己更遠時，他站在客觀角度說太陽比長安遠，但第二次提問時，他卻得出了相反的答案，認為長安比太陽遠，這意味著他已意識到曾經(jīng)的長安所象征的那個朝代已然滅亡，曾經(jīng)的統(tǒng)治也一去不復返，甚至比太陽還要遙遠，因為太陽依然掛在天空，我們抬頭就可看到，但逝去的王朝卻再也回不來了。

二、南北朝時期孩童“夙惠”現(xiàn)象產(chǎn)生原因

(一)無拘無束，追求自由

南北朝時期是一個戰(zhàn)亂不息、動蕩不安、政權(quán)不停更替的時代，但卻是“精神史上極自由、極解放、最富于智慧、濃于熱情的時代。”這個時期推崇的是自由放任、無束無拘的思想，他們追求的是那率真任誕而風流自賞的人生。因此在《世說新語》記錄下的孩童形象中，他們不怯場、不畏懼、不卑不亢，從不隱藏壓抑自己的天性，直言不諱。

(二)門第延續(xù)，家學深厚

南北朝時期，家學深厚，選官制度注重人才選拔，致力于選出家世、品行優(yōu)秀的人才。社會也十分關(guān)注人才培養(yǎng)、尊重有能力有才學的人。南朝時期，家族組織重新興盛的一個重要特征就是形成了門閥士族階層。它的興起促進了家學教育的勃興，讓人們愈發(fā)注重對孩子綜合能力的培養(yǎng)，尊重他們的個性發(fā)展。

在政治動蕩不安的時代，人們會愈發(fā)重視家庭教育，注重他們品行、文化等各個方面的培養(yǎng)。只有能力，才能讓子孫后代立足于社會、更好地在復雜的政治環(huán)境中站穩(wěn)腳跟，穩(wěn)步發(fā)展。

(三)夫妻和睦，環(huán)境和諧

好的家庭教育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夫妻之間良好的關(guān)系，父母之間關(guān)系和諧，家庭氛圍便會溫馨和美，有利于孩子的身心全面發(fā)展。南北朝時期，女性地位不斷上升，與封建社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同，這個時期，越來越多的男女敢于選擇自由戀愛，建立于愛情之上的婚姻在情感層面更加堅不可摧，《顏氏家訓》中曾提到：“吾家風教,素為整密 。昔在齠齔,便蒙誘誨;每從兩兄,曉夕溫清,規(guī)行矩步,安辭定色,鏘鏘翼翼,若朝嚴君焉?！笔窃谥v，顏之推幼時就跟著兩位哥哥一起，每天早晚侍奉雙親，學習忠孝禮儀。由此可見，越是親情洋溢的家庭長大的孩子，也越是需要被嚴格要求，從言談舉止各方面進行培養(yǎng)調(diào)教。和諧的家庭環(huán)境，能夠更易促進孩子塑造健全人格。

(四)尊重孩子，方法得當

《世說新語》中說道，曹操十分喜歡七歲的何晏，因為何晏常在宮中，曹操就準備收他為子，但何晏尊重家族血統(tǒng)，盡管父親去世，他仍希望能夠延續(xù)原家族的姓氏。曹操得知他的意愿后沒有因為自己是長輩強迫他，而是將他送回家去?？梢娝軌蛘驹诤⒆拥慕嵌人伎紗栴}，尊重他的決定。

《夙惠》(一)中講到，陳寔在賓客造訪時讓兩位兒子陳紀和陳諶做飯，兩個孩子生起火后處于好奇就在一旁偷聽大人講話，忘了放蒸飯用的萆子，把飯燒成了粥。陳寔隨后詢問，得知孩子們是因為想聽大人講話而出此差錯的原因后并沒有呵斥孩子們，而是轉(zhuǎn)移話題，問他們記下了些什么，并安慰說：“能夠這樣，燒成粥也可以，何必一定是飯呢？”陳寔理智豁達，想其所想，先了解情況，看到孩子們有知錯的誠懇態(tài)度，便轉(zhuǎn)移話題看看孩子們究竟學到了什么。極大地減輕了孩子的心理負擔。

(五)重視才學，書香四溢

才女謝道韞“未若柳絮因風起”一句，流傳千古，從謝太傅在白雪紛紛的雪日把孩子們聚在一起講義文學就可看出，謝家對才學的重視。這不是強硬的灌輸和壓迫式的教學，而是讓孩子們在感興趣的事物上做文章，激發(fā)他們的創(chuàng)作熱情，培養(yǎng)他們好觀察、勤思考的習慣。

在謝道韞造出句子之后，謝安及時給予認可稱贊，不斷提高孩子的自信心和自豪感，用這樣鼓勵的方式進行教育，更容易促進孩子的進步。

三、對當今家庭教育的啟示

通過分析，我們可以看出，家庭教育對一個人、一個社會乃至一個國家的發(fā)展都有著巨大的重要性，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師，漢代荀悅曾說：“天下之本在家?！睆摹妒勒f新語》中孩子們出色的反應力、高尚的品德、敏捷的才思，能夠順藤摸瓜地找出家庭教育中值得我們借鑒學習的方法。

首先是態(tài)度。對待孩子，要平等尊重。萬不可因為孩子年紀小、自認為他不懂事理就忽視他的感受和立場，萬事替他做主，剝奪其話語權(quán)、行動權(quán)。要以朋友的身份耐心陪伴孩子成長，做他的引路人。

第二是因材施教。以謝道韞為例，謝氏當年是江南大族，叔父謝安知書達理，曾被形容做：“幼弘雅有識度，弱冠能清言?！彼麡O為重視家族子弟的培養(yǎng)，總是盡量創(chuàng)造機會，讓他們與聞世事，競談玄言。有余暇時間就會集合孩子們一起，時而教誨，時而論道。發(fā)現(xiàn)侄女長于詩文，在此方面造詣頗頗深，就在生活中處處留心，讓她不斷在自己擅長的領域建立自信心。

第三是以身作則。家庭教育不僅僅要重視言傳，更重要的在于身教。不是所有道理都是言語傳授效果最好，更多時候，身教勝于言傳。在子女的品德培養(yǎng)上，諸如孝親敬長、剛正不阿等優(yōu)良品行，孩子們在日常生活中常常通過觀察父母平時的所作所為，潛移默化地效仿，從而學會相應的為人處世之道，形成自己的人格。

四、結(jié)語

本文通過收集《世說新語》中大量體現(xiàn)兒童“夙惠”現(xiàn)象的故事，對其進行歸類分析，旨在探究南北朝時期家庭教育形態(tài)，并以史為鑒，得出當代家庭教育啟示。這也再一次讓我們深刻意識到教育對一個人、一個家庭、一個民族、一個國家、乃至一個時代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