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閻之大 編輯/韓英彤
隨著國內信用證的普及,配合國際商會與銀行結算業(yè)務中的宣傳引導,新版貿易術語通則在國內貿易中的應用將會逐漸成為常態(tài)。
Incoterms?2020通則(以下簡稱“新版通則”)不論是在國際、國內貿易實務中,還是在國際、國內結算與貿易融資中,都將產生重要的影響。本文結合貿易實際,對通則(尤其是新版通則)涉及的一些重大問題展開討論,以期為同業(yè)學習與實施新版通則提供一些幫助。
Incoterms?2020的前言中談到,通則本身并不是銷售合同,因此不能替代銷售合同;同時,通則也不會自動適用于合同,而是旨在反映非特定任何類型商品的貿易慣例,從大宗鐵礦石交易到電子產品或鮮花。通則既不是合同本身,也不是法律,不具強制性,只有當它們被納入合同中時,才會成為該合同的一部分。因此,ICC不止一次地提醒,確保通則適用合同的最安全方式,是在合同中清楚表明這一意圖,比如合同中列明“CIF Shanghai Incoterms?2020”。
包括Incoterms?2020在內,通則所調整的主要是貨物的交付與受領、進出口手續(xù)的辦理、風險的轉移、費用的劃分和通知義務的履行等問題,對諸如貨物所有權的轉移、貨物的價格、違約行為的后果以及某些情況下的免責等并未予規(guī)定。這些事項通常會在買賣合約或管轄法律中訂明,而管轄法律很可能凌駕于銷售合同的任何方面,包括選定的通則。
然而,這并不等同于說通則對其他合同沒有影響。在理想的情況下,通則與合同應相互匹配,因為貨物的進出口是通過一系列的合同實現的。舉例而言,銷售合同會要求承運人根據運輸合同向賣方/托運人出具運輸單據,而相應的術語也對相應的運輸單據提出了要求,各因素必須協(xié)調一致,才能確保事情的順利進展。如若采用CFR或CIF術語,合同便不能規(guī)定海運與內河水運之外的運輸模式,因為這兩個術語下需要提交海運提單或內河運單,這兩種單據在其他運輸模式下是不可能做到的。
另外,通則關于運輸或保險單據的規(guī)定,并不能約束承運人、保險公司或任何銀行。承運人只有按照運輸合同的要求出具運輸單據的義務。同樣,保險公司也僅有按照與投保一方約定的出具保單的義務,而沒有責任符合通則的規(guī)定。比如,Incoterms?2020規(guī)定CIF與CIP下應至少投保合同金額的110%,而銀行只按照信用證中的規(guī)定處理單據,不看通則或合同是如何規(guī)定的。如果合同適用CIF,同時要求BL,但LC并未要求BL顯示FREIGHT PREPAID(運費已付),因為買方尚有部分款項沒有歸還賣方,此次的運費約定買方支付。因此,承運人出具的BL也未顯示FREIGHT PREPAID,而是顯示了FREIGHT AS ARRANGED。對此,銀行在審核單據時可能認為這是不符點,主張CIF必須對應FREIGHT PREPAID,因為該術語的構成要素決定了賣方必須承擔運費。但根據上述ICC關于通則并不約束承運人、保險公司或銀行的觀點,開證行將此視為不符點是錯誤的。
Incoterms?原來的全稱為International Rules for the Interpretation of Trade Terms,我國譯為“國際貿易術語解釋通則”。由于譯名及思維定式的原因,實務中通則一直被誤以為僅適用于國際貿易。但從其英文名稱看,“國際”修飾的是“規(guī)則”,而非“貿易”,即該規(guī)則是國際性的,但并非專供國際貿易的,且國際商會也從未否認貿易術語可適用于國內貿易。
2000版本的前言指出Incoterms?一直主要用于跨國貨物銷售的情況。然而,在實踐中,該規(guī)則有時也被納入純國內市場內的貨物銷售合同中。此時,規(guī)則中類似進出口清關這樣的條款當然是多余的。所以,通則在闡述A、B雙方辦理清關手續(xù)的責任時,使用了“where applicable”措辭,即只有在適用時,才產生國際貿易中進出口清關手續(xù)的義務。這就意味著,國內貿易可以使用通則術語,且買賣雙方沒有任何清關責任。因此,自2010版本起,通則增加了“ICC rules for the use of domestic and international trade terms”的副標題,開宗明義正式確認通則對國內、國際貿易同樣適用。所以,ICC在2010版本的前言中正式明確“Incoterms?2010 formally recognizes that the terms are available for application both to international and domestic sale contracts”(正式確認通則即適用于國際貿易,也適用于國內貿易)。
在我國,盡管國內貿易還不習慣使用Incoterms?術語,但在廣州、深圳與中國香港之間的貿易中,不乏使用EXW或FCA的例子。這其實便是通則術語用于國內貿易的例子。隨著國內信用證的普及,配合國際商會與銀行結算業(yè)務中的宣傳引導,通則術語在國內貿易中的應用將會逐漸成為常態(tài)。
ICC自2010版本起對通則進行了商標注冊,注冊后的形式為“Incoterms?”。ICC在其網站公布了商標注冊后Incoterms?的規(guī)范,明確Incoterms?不是任何國際貿易術語的通用名稱,而是用于標記國際商會制定的貿易術語規(guī)則的商標。該商標只能以以下方式使用:
1.顯示形式為“Incoterms?”或“INCOTERMS?”,既不能是“incoterms?”式沒有大寫字母,其后也不能沒有詞尾“s”。
2.“Incoterms”在行文中使用時,詞尾一定要加“?”作為上標。如果限于格式做不到這一點,應至少在首次提及“Incoterms”這一商標時加上“?”(這也是本文全部按規(guī)范在必要時將通則顯示為“Incoterms?”的原因)。
3.務必將“Incoterms?”這一商標作為形容詞使用,用以描述被ICC官方批準的貿易術語-Rules-的用法。如:the Incoterms?Rules、an Incoterms?Rule,或the terms of Incoterms?2020等,而不是將其作為名詞使用(never as a noun)。例如,不能措辭為“some Incoterms?” 或“when Incoterms?are used”。
因此,今后在使用過程中,一定要改變將Incoterms?作為名詞的傳統(tǒng)思維。據此,早期通則前言或介紹中的下列句子,今后不再是正確的了:
1.Generally,Incoterms do not deal with the consequences of breach of contract(一般而言,通則不處理違約的后果)。
2.Nevertheless,the parties'agreement to use a particular Incoterms,would necessarily implications for the other contracts (然而,當事人同意使用某一特定的通則術語,必然會對其他合同產生影響)。
所以,新版通則導言中的“Incoterms?rules do not give you a complete contract of sale”這一句子,根據新的詞性規(guī)范,既不能表達為“Incoterms?do not give you a complete contract of sale”,也不能修改為“The rules of Incoterms?do not give you a complete contract of sale”。
自2010版本起,通則開始涉及“string sales”(鏈式交易),即貨物在運輸過程中被轉手買賣。而此點在新版通則中得到了進一步加強,即在全部11個術語中,除EXW外,其余10個術語均可適用于鏈式交易。按照本通則規(guī)定,正常交易中買賣雙方的風險劃分不是貨交買方時(E、D組),就是貨交承運人(C、F組)時;但在鏈式交易中,比如海運項下的FCR與CIF,賣方交貨時貨還在水上漂著,風險何時轉移,通則并未予明確。如此便會形成很大的潛在風險。通常情況下,關于鏈式交易的風險轉移有以下兩種觀點。
觀點一:貨物在初始裝上船時風險便轉移給現在的買方。按照2000版本通則前言,如此意味著買方承擔了在其與賣方簽訂合同前已經發(fā)生的風險。由于鏈式交易買賣的僅是貨權憑證,而貨物一直處于“afloat”狀態(tài),買方不可能像單一環(huán)節(jié)的慣常交易那樣監(jiān)裝與檢查貨物,只能通過運輸單據確定貨物在裝船時狀態(tài)良好。所以從這一角度看,貨物自裝船起風險便轉移給鏈式交易中的買方,雖有違合同的責任邏輯,但似乎也有一定道理。
觀點二:風險在買方與賣方簽訂貿易合同時轉移。此風險轉移雖具有邏輯性,但實務性較差,因為不論是賣方還是買方,均不知道簽訂合同時貨物在運輸途中的狀態(tài)。
貨物買賣合同通常適用于《聯(lián)合國國際貨物銷售合同公約》(CISG)或我國《合同法》,理解法律的規(guī)定有助于對鏈式交易風險轉移的把握。
根據CISG第68條,對于在運輸途中銷售的貨物,從訂立合同時起,風險就移轉到由買方承擔;但如果情況需要,從貨物交付給簽發(fā)運輸合同單據的承運人時起,風險由買方承擔。
根據我國《合同法》第144條,賣方出賣交由承運人運輸的在途標的物,除當事人另有約定外,毀損、滅失的風險自合同成立時起由買受人承擔。
可以看到,鏈式交易中在途貨物風險的轉移,CISG與《合同法》的主要觀點是“合同訂立時起轉移”,但也有“如果情況需要”及“除當事人另有約定外”的規(guī)定。由此可知,通常的觀點及法律的規(guī)定與通則之貨物在“on board the ship”(裝上船)時起風險轉移的精神并不一致。因此,ICC在2000導言中提醒相關方要了解法律規(guī)定,并建議在合同中澄清鏈式交易中風險轉移方面的疑問。
不論是否修訂,通則的基本精神為,當賣方履行交付貨物的義務時,貨物滅失或損壞的風險便轉移到買方;同時,在適用的情況下,相關費用的承擔也轉移到買方。
然而,風險與費用轉移的前提條件,必須是貨物系特別針對買方的,否則,即使交付貨物,風險也不一定轉移。ICC在關于通則的解釋中曾經指出,這種轉移風險和費用的情形,貨物必須已被確定為打算給買方,或者按照合同的規(guī)定專門為買方留出的,也就是通常所說的貨物必須特定化。
比如,買賣雙方交易的貨物是5000噸大豆,CFR價格。賣方裝運了10000噸,其中的5000噸是針對另一買方的。針對兩個買家的貨物是混裝在一起的,承運人分別出具了兩套各5000噸的提單。根據新版通則的規(guī)定,CFR下貨物裝船風險即轉移給買方。然而,運輸途中貨物發(fā)生風險,貨物幾乎損失殆盡。賣方主張風險裝船時已經轉移,因此,買方必須付款。但買方辯稱,自己購買的貨物并未從所有貨物中分離出來,即貨物并未特定化,風險并未從裝船時起轉移。最終法院支持了買方的主張。
再如,根據新版通則的規(guī)定,EXW項下,如果買方不能按約定時間與地點到賣方處所接貨,則自約定的交貨時間起貨物風險轉移給買方,盡管并沒有發(fā)生真正的貨物交付。然而,如果彼時賣方的貨物仍然在倉庫中與其他貨物堆放在一起,即沒有物理性地分割,也沒有通過制作單據將針對買方的貨物從數量、包裝、嘜頭等特征上分離出來,這種情況下貨物發(fā)生滅失或損壞,風險并不能轉移給買方。
關于貨物未特定化是否影響風險的轉移,CISG第 69條第3款有如下規(guī)定:
如果合同指的是當時未特定化的貨物,則這些貨物在未清楚注明有關合同以前,不得視為已交給買方處置。而關于貨物特定化的形式,按照CISG第 67條,必須是“the goods are clearly identified to the contract,whether by markings on the goods,by shipping documents,by notice given to the buyer or otherwise”(通過在貨物上加標記、運輸單據、向買方發(fā)出通知等方式,清楚地注明有關合同)。
其實,只有貨物特定化,風險才轉移,在新版通則中已經有所反映。比如,在B3關于風險轉移的規(guī)定中,要求買方必須承擔賣方按照A2交貨后的風險;如果買方未能按照B10向賣方發(fā)出充分通知,或因自己的原因未能安排承運貨物,或未能及時受領貨物等,買方必須承擔由此導致的風險,只要貨物已被清楚地確認為合同規(guī)定的貨物。而B9關于費用由買方承擔的條件,同樣也是“只要貨物已被清楚地確認為合同規(guī)定的貨物”。
可以看出,新版通則在這兩款中關于貨物特定化的用語,與上述CISG第67條、第69條的措辭基本是相同的。
總之,除上述所涉問題外,新版通則中仍有很多重要內容值得學習研究,比如,物權轉移、變形術語的應用與風險、運輸與通關中與安全相關的問題、多個承運人運輸貨物時買賣雙方的風險轉移,以及買賣雙方利用自己的運輸工具承運貨物等。